竟是什么人!”
张贺挥刃斩了冲来之人的头颅,血液一下就高喷至天际,参进混了血雨中,又纷纷降了下来,血腥四溢。
“别多言,快走!”
突然一声雷响贯彻,雨势更大。
混蛋,这种天气,根本就用不了火药。
又有几十人持刀明刃的突然从旁侧草丛中冲出,一刀砍向我与顾宁所骑的马腿,顾宁一下抓了我的腰带护着我滚至一
边,起身后一下背起腿不灵便的我,“抓紧了。”向林子深处跑。
最后只余寥寥几人护在我们身后,我看了那些血,那些人的血,都流程了河。
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刚才还听大家一起谈笑风生,尽言都城美好趣味的……
顾宁背着我躲进了一隐蔽的野兽山穴,身边张贺马全也立刻跟进来,伏下身,浑身的肌肉的戒备的僵硬起来。
外面仍旧有人,一寸寸的搜寻。
我一落下来,就闷哼了一声,抱着右腿倒在地上,冷汗都渗了出来。
“榕儿!”
顾宁快速过来查看,紧张道:“怎了!”
“没事,”我喘着气,努力冲着勉强笑笑,“刚才跳下马时,挫了下。”
顾宁此刻也将手掌落到了我的腿上,看着已经湿透的裤腿上染了血迹和有些扭了形状的腿,微微颤着不敢动。
“逸之,没事的,”我抓着他,“那不是我的血,”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使他相信,“那不是我的血,我能走。”
“真的!我能走!”
顾宁却只抿着唇,静静的看着。
“逸之……”
“顾逸之!”
我与顾宁同时一怔,向外望去。
“顾逸之!你他妈给我滚出来!”外面传来一声疯狂的大喝,暴戾残酷的气息几乎不用辨就能听出来,还有那一股深
刻入骨的憎恨,“你个无耻之徒快给我滚出来!”
这声音,总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谁……
“顾先生……”
张贺与马全转头看来。
顾宁沉默了下,站起了身,神情淡漠。
我惊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心头一下子涌上了浓浓的惧意,叫道:“你干什么!”
顾宁微微一顿,侧头向我看来,唇角慢慢挽出温柔的笑,轻轻抚着我的头,“榕儿,你且在这里躲躲,我……”
“我不躲!”我更加害怕了起来,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你要干什么!我不许你走!”
顾宁俯下身,双手抓着我的手腕,慢慢掰开,反剪到背后,用一手握住。
“逸之!”我力气不如他,挣扎的想躲开却如何也不能,已经哭了出来,“逸之!”
站在一旁,我冲着张贺与马全哭喊道:“混蛋!你们是瞎子!快让他放开我!”
张贺上前一步,顾宁淡淡的看过去一眼,就让他止了步子。
他转过了头,抬手贴上我的脸,又缓缓在我额头上落了吻,停歇了久久的时间,才抬了头,擦拭掉我脸上的泪,继而
又将手掌移到了我的颈后。
他看着我,轻轻的道:“你等我。”
脖颈上一痛,我躲了,眼前却还是一阵黑沉的晕眩,无力的倒在一边。
“等我,榕儿。”
手上的力气渐渐流失,我努力伸手去抓着他的衣摆,泪水已经糊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脸,“别走……”
湿滑的布料从指尖滑落,再也寻不到。
“别走……”
你说过要陪着我的……
别留下我……
逸之,别留下我一个人……
五三
“未有金玉锦衣,未有高府广厦,榕儿,你可愿与我一同,过了那下半辈子?”
“榕儿,咱们拜堂。”
“这便是套住了么?被套住了啊,真好。”
“榕儿穿红衣,最好看。”
“我会把榕儿养的好好的,再也不痛。”
“我永远也不离开榕儿,榕儿去哪,我就追去哪,一直伴着榕儿,天荒地老。”
“你等我……”
锋利的刀刃猛地从后背透胸而过,灼烧了眼睛的殷红刹那间染了整件青衫,只在倾天雨势下,见了那人微晃了身子,
微微抬首,启唇念了什么,继而缓缓跌落。
打在身上的雨,好冷。
“榕儿,等我……”
“榕儿,你等我……”
冰冷的空气蓦然刺激了肺腑,痒痛猛地窜上嗓子,我一下子翻身而起剧烈的大咳了起来,一呼一吸间皆是扼住性命般
的窒息,手指紧紧揪着衣襟,直直弯了身,却如何也阻不住心里漫上的疼。
“师父!”肩膀被人扶住,身边俊秀的少年紧张的拍抚着背,“师父,没事吧?”
又咳了几声,抓上他的手无力的靠在他身上,缓了许久才终于重新得了说话的力气。
轻轻喘了口气,我笑笑,“没事,放心。”
荀石仍旧扶着我,抬手取了杯水,眉头拧的死死的,“您这副样子怎能叫人放心了。”
我唉声叹了口气,“不过就是染了些寒,吃几副药就好,”接了他的递来的杯子,抿了水,“有甚可大惊小怪的。”
“我就说随便派个人来就好,您偏要亲自来,要是将病症引大了该如何办。”
臭小子也未免太不尊师重道,哪有对着师父就这样劈头盖脸一痛教训的。
孔孟之道都被你扔到茅坑里头了?
“您也不小了,怎的总这般任性。”
还没完了!
我不理他,又喝了口水压下似是要窜上来的咳嗽,转头看看帐帘缝隙中透过并不明显的光,“什么时辰了?”
荀石看了我一眼,接过递还过去的杯子,整调了我身上盖的被褥位置,然后起身去整理一旁衣衫,改他不理我了。
得,这气性大的,也不知学了谁的。
头更疼了,“介璞。”
荀石静了一瞬,不甘不愿的,“快卯时了。”
竟然这么早?掩唇咳了两声,喘了喘,“过来帮我穿衣吧。”
“您不再睡了?”他转头看来。
“睡不着,收拾一下,等等去见单于。”怎么说也并非自己地盘,杀机起伏不定,凡事还是礼数周到,别拿大的好。
掀开被子,不防帐外一股子冷风“嗖”的窜进来,打了个哆嗦,赶紧再盖回来。
“算了,”裹紧了自己重新缩回被子里头,我后悔了,“出去找他们通融下,一会儿洁面的水能不能给我弄些热的来
。”这地方的天气也太冷了。
荀石翻了个白眼,拿了大氅走过来给我盖在身上,小声嘟囔,“真不知您到底是吃得了苦还是吃不了苦。”
叫你干点活,你废话怎么就这么多!
迥异于中原各国行军大帐,此间帐面为残杀多只珍惜野生动物毛皮所制,又厚实又浓密,只看着就暖和,再在中间燃
了火炉,就更不见冷空气侵袭,且这帐子内里空间广且大,容下二三十人不在话下。
尤其适合别人刻意营造出草原各式英雄共聚一堂,横刀阔马,各个展示魁梧身形,气势压人的阵仗。
比如现在。
“先生保证,但凡我等助力贵军,便能得巨大好处?”柯吾虽声音怪异,但却不愧草原一方霸主,只略微眯了下眼睛
,那刀口上舔血的魄力就迎面而来,引人胆颤。
可我好歹也是被秦王亲自夸过的治世能臣,当然不可能就此败退。
“草原物资匮乏,吾国能沟通中原腹地,单于需兵甲食粮壮大部落,而吾国则需良马以御外敌,寡君不过想与单于做
笔互利的生意,各取所得,”在身后荀石锐利的瞪视中颇为不舍的放下这杯难得的美酒,我笑道:“如今共面同一大
敌,不正是展现你我诚意的好机会?”
柯吾沉默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执扇轻击掌心,放下大饵。
“单于难道不想一统草原,纵马天下?”
柯吾静了片刻,缓缓露出笑,仍旧用着他那草原民族上特有的音调,淡淡道:“有先生在,恐怕要取周人之地,也需
费些地方。”
收了扇子,微笑俯身,“单于谬赞。”
嘿嘿,此朝你们上钩,他日就算我不在了,你们也早已没那本事可以去祸害内陆了。
出了大帐,虽有凛冽冷风仍旧扑面过来,却因了完成任务,不禁心情畅快,并不怎的在意了。
由了柯吾的手下所谓的“护送”出来,我坐着轮椅由了荀石推着我出了营外,心中继续谋算后面合作事宜,如何推动
这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之间的相互牵制。
“师父。”
嗯?
荀石抬抬下巴,给我指了下方向。
刚抬了头,便见了一队人马早已在前方久候。
“先生!”首先注意到我们的是一燕颔虎须,手执长戟威风勇武的汉子。
怔了下,皱了眉,“会之不镇守大营,护卫大王子,怎跑出来了?”虽然知道会有人来接,可怎么也不能是这家伙才
对。
“这,这……”颜桧此刻已跑近前,见了我板着脸,竟有些无措的搓着手,向后望望。
我见了他的这幅样子,有些奇怪,也向他身后望去。
“先生,是我要颜将军陪我来此。”
后来的青年锦带貂袍,俊逸的面上一派贵气英朗,长身玉立的站在我面前,带了的笑和煦灿然。
而且,其中多少有些讨好意味。
“先生为大计深入险境,我等怎可置之度外。”
见了他,我是除了想按额头就是想叹气,“千金之躯不处危堂,大王子怎可将战场当了儿戏。”
秦王子鸿示意了身后人接手护卫,去周旋那几个柯吾的士兵,却反来冲着我眨眼笑笑,走来接过荀石手里的扶手推动
轮椅,狡辩道:“接先生回营之事,怎可说成是儿戏?”
我摇摇头刚要再说,王子鸿却道:“此番先生亲自出马,对付匈奴人自是应对自如,想必已功成即刻。”
这人身份毕竟在那里摆着,我不过一个在他家手里下谋饭吃的小卒子,到底不能不知尊卑的太过责备他,知他这番拍
马屁就是有意转移话题,便也顺之笑道:“臣榕才浅,不过只能一张嘴去说说罢了,还要靠几位将军,过两日打场胜
仗,大败芒中,才能真正得了柯吾的合作,以便长远之计。”
王子鸿却认真道:“先生太过谦了。”他顿顿,又道:“先生于秦,重之又重,我……我与父君无日不感念先生之能
使秦日渐盛于往昔,先生怎可妄自菲薄。”
“小臣惶恐。”我微笑的俯了身,对上话。
不谦逊,难道还能爬到你头上去?
万恶的阶级社会啊,这般上下分别,只能付之一笑。
“先生。”王子鸿皱了眉。
听他这带了抱怨的声音,我忍不住笑意,却因喉咙刺痒,拿了帕子掩住唇咳了几声。
“先生身体不适?”王子鸿这回是紧张了,加快了脚步,“回去还是让军医再看看,千万别出事。”连同着指挥荀石
颜桧也赶忙让人在四周阻住风。
我不禁笑笑,“臣哪里有这样娇气?大王子小题大做了。”
王子鸿却一副并不赞同的样子,“先生若再如此不将自己当回事,下次出征,还是让父君留您在咸阳的好。”
“是是,小臣知道了知道了。”
说罢,我转目望向这茫茫草原,草长鹰飞,略顿了下,便挽唇笑了笑,抬了扇柄一指,“大王子且等着,今日广袤,
待得几年,便可为我后土。”
文化侵略,经济侵略,人员物资侵略,一步步蚕食瓦解,我就不信我搞不定你。
王子鸿也抬目远望,笑道:“先生所言无有不准,鸿等着那一日。”
战鼓擂,旌旗摇,作战方案是早已制定好了的,再加上兵甲精良,士气激昂,军营里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的准备应战,
没空搭理我。
这西域之地物产丰盛,土地富饶,草原中人守了宝地不知如何运用,只会一味迁徙抢夺,唯有民风彪悍甚应警惕畏惧
。
但再彪悍的民风,又怎能逃的掉物质财富的诱惑,见了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享受了虚幻胜景美妙,还有谁记得提起
刀,勒起马?
不见成吉思汗的子孙,满清八旗的子弟,举入中原后,不过多少时间就再不显昔日先祖荣光?
“师父。”荀石摆好案几,揭开案上盖了古琴锦布,燃了熏香,起身过来。
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撑着扶手,使了左腿慢慢站起来,拿了另一边护卫的小兵递来的木拐,撑了身子一步一步缓
慢的向着案几挪去。
由几个人扶着在蒲团上落了座,解开披风,净了手,又用白锦拭干。
此处乃是周围至高之处,举目一望,战场上一应情况,皆可尽收于目。
今日这一战,不知又要死了多少人,留下多少亡魂。
所有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也不过是壮志雄心后,守卫家园,富足百姓的愿望。
风中带了青草的芬芳,长发衣袖飞扬而起。
轻轻抚了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流连的摩挲着上面的梅花图形,继而抬了手腕,十指控于弦上。
战场上气氛越发紧凝,一声鼓下,喊杀突起,刀锋凛芒。
挑音而起。
“当日为保我安危引敌而去,此刻叫你见不到我这番谋绩,该得多可惜。”
调子已经被我技艺熟练,就算闭了眼,寥寥清音也能肆意辗转,再不见生涩差错。
“早就与你说过西域美景繁盛,你见不到,可该后悔?”
心里头渐渐泛了起涩涩苦痛,血液里叫嚣的疼哽住喉咙,扯了心的咳又快止不住。
而我却硬生压制住,轻轻吸了口气,启了唇,长声而唱。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
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五四
秋风飒爽。
马车徐徐,因了经了些改造,并不怎么颠簸,加上控马的人技术也是极好的,这般悠闲行来,不由得就开始犯了困,
睡意冉冉。
却没等多少功夫,就被扰了好梦。
可恶,正见着那家伙身上缀了水珠,抬了长腿的从浴池里头迈出来了!
“师父,您起来,”身上有人不断推着,语气中明显有些着急,“一会儿大王子就要来了。”
我翻了个身,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扯扯盖住脑袋,厌烦的咕哝了一声,“来吧来吧,又不是没见过……”
“师父!已近城了,君上刚遣人来知会要率百官亲迎,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说着话,头上遮掩光亮的东西一下被掀开,还毫不客气的将我从毯子里摇晃着拉拽出来,惹得一阵阵的头晕。
“亲迎……”我被晃得迷糊,拧紧了眉头不愿意睁眼,只想再倒回去,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谁亲迎……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