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醉!」
莫宇大声地反驳,神情蓦然沉重,「你只要告诉我……他会没事。」
一对子夜般阒黑漆亮的瞳眸缓缓地睁开,深沉地凝视了他认真的脸半晌,黑睦冲冷漠的回道:
「抱歉,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你说什么?」
黑睦冲指了台面那只司徒喝过的玻璃杯,凝重地低声说道:「因为他喝了那杯开水,所以身体会不会有事情……这个
我无法确定。」
「开水?」莫宇傻愣地睇了眼杯子,然后再把僵硬的视线转移到男人那张淡漠的俊脸上,他暴怒的伸手一把抓住他的
衣领。
「黑睦冲——你……你给司徒喝了什么鸟东西!」
「难道你想要背叛司徒吗!」虽然他不懂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司徒的一举一动,他也大概能感觉到,
一定是场令人悲伤的战争。
可恶!早在那个男人摆出事不关己的屌样他就要猜到了!
黑睦冲眼神蓦地一沉,冷峻地说道:「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站在哪一方。」
他抬手抓住莫宇擒着自己衣领的手,坦然地直视他,「那杯开水,掺了一种药物,会不会影响人体,研究报告还没有
写得很详细。」
「我只能大概的跟你说明,『禁药』会影响体质组织的短期变化,类似一种能够催化人体极限的药物……」
「慢着,为什么你会这么了解?」莫宇眯起眼,打断他的话。
嘲弄地掀了掀唇,黑睦冲冷冷一笑:「废话,药是我开发的,我不了解的话……谁还能比我懂?」
他语气格外的嚣张而且欠人家扁。莫宇撇撇嘴,哼了一声,反讽地吐嘈他:「是、是,你大人最聪明,我们都是傻子
,不懂~~」
「没错,你就是个傻子。所以别担心,我还不至于需要杀你。」他淡淡地截断他的话。
「傻子活该被你骂啊?你完蛋了!小心我泄漏药的成分,让你去吃牢饭一万年!有种现在杀了我!」莫宇理智啪地断
裂,暴跳如雷地瞪着他怒道,顺便再奉送他一只中指。
「呵,如果我们的计划被破坏,我不会杀了你——」
黑睦冲话未说完,只是暧昧地对着莫宇不怀好意的轻笑,让后者起了整身的疙瘩:「但是,我会在你的面前亲手将司
徒掐死!」
他眯细眼,嘴角洋溢的那抹阴冷笑意,更加确信他所说的话有多么诚信。
莫宇寒颤地抖了抖,忿怒地咬牙。
「你敢!」
「我不敢的话,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怕了。」黑睦冲狐狸般地狡猾一笑。
「王八蛋。」
这家伙还真懂得运用别人的弱点——莫宇啐了声,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非常不爽的坐回原位,托着下巴的神情阴晦
难涩。
「决定的怎么样?」
黑睦冲轻拍了拍衣服,挑眉地揶揄问道。
「好,我会守住那啥鬼药的秘密。」抹把脸,莫宇一脸严肃地指着他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伤害到司
徒任何一根寒毛……」
「你这要求也太难了吧?就算是他自己脱下内裤也还是会不小心掉了几根毛的。」
「靠!你这家伙说话可以别这么低俗吗!」莫宇羞愤地击桌,左右观望着周围一直用奇怪眼神瞄过来的客人,低声谩
骂地纠正他。
熟不知自己早在方才的大吼大叫兼拍桌勒人的行为中,被其他的顾客认定为发酒疯的醉汉。
「反正!你不准伤害司徒!」
莫宇瞅视着黑睦冲黝黑的双眸,恭敬地坐直腰杆,神情流露出不需要明讲也能感受出来的请托。
黑睦冲垂掩着一股莫测高深的诡谲眸光,淡淡地给了他一句承诺。
「放心,我不会。」
69+70
东澳港口
夜晚的港口伫立了几盏昏暗青绿的小灯,看起来格外地阴森、恐怖。
那深蓝色海浪一阵阵宛如水妖般逐渐地企图攀爬上岸,沙沙声响像是奔腾的千军万马,划破寂静的夜幕,掀起充满血
腥的一场激战。
微弱的灯光惨澹地照耀着水泥地面,阴晦尽头蓦然缓缓现出一道雪白身影,正往港口附近的废弃厂房慢慢地移动,恍
若一朵娇艳怒放的白色牡丹花,散发着邪佞的诱人清香,席卷了此处所有的生机。
美丽的人儿,即使天空没有下起雨,也还是撑着一把绣刺鸟与花的油纸伞,妖艳优雅地,把自己姣好的身形和伞合而
为一,编织成一幅如聊斋般的妩媚画像。
心脏,扑通地跳动。
呼吸,紧促地流窜。
这个地方,他永远都记得。是他此生难忘,摧毁了所有一切的……「人间地狱」。
把他东城云悠彻底改造成一个,没有人性、没有节操的荡妇,这也许是「她」藉此想要深刻的烙印在自己体内的愤恨
诅咒——
人人鄙视,人人嘲讽,尊严与自我随意的被冷酷的践踏在地,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比起被自己打从心底完全信任的人所背叛的滋味——痛苦,那是一种痛得连身体狠狠地撕裂开来、五脏六腑残忍地使
劲拉扯,也无法拿来比拟的剧烈疼痛。
干脆,拿把刀子割开来吧?
将血管窜动的那些鲜红稠浓的液体……全都流光吧?
他一生,一身都无法去抹灭、去遗忘,自己和那个人是流着相同的污秽血液。
存在于脑子里的昔日童年纯真,那幸福的璀璨光辉早已经不在了。
留下的,只有他这副肮脏躯壳,即使外表模样再怎么光滑美丽,也只是假象,真正在那层皮肉底下的……是布满全身
、各处,不断发脓恶臭的恶心疮瘤。
没有人能解救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救……
就连自己最爱的人,也甘愿屈服于至高无上的权势。
当条狗,还比当人快乐……
而自己,则是被众人遗弃的垃圾。
没有任何价值,恣意玩弄,只要他的生命还未死去——那么,满是伤痕的身体就无法忘记,自己曾经是被所爱的人如
此残忍对待过。
脚步忽地骤停,美艳脱俗的奢华容颜上毫无情绪起伏,云悠抬起皓腕压在自己平坦的胸前,蓦地,想起了司徒蕙的死
前的遗言。
那个女人,明知道自己是被他鼓吹、诱惑,被他像是嫖妓似的利用上床,无心的播种让她不小心怀孕了,却还执意要
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这样而出生的孩子,一点也不纯真。他嘲讽。
明明只是一个年轻不懂事,生性叛逆的她翘了家、露宿街头,因为脸蛋长得不错的关系,傻傻的被一个心怀不轨的暴
发户骗走了身体,成为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却丝毫不知道,才导致雷·拉法西尔,在暗地里对她产生怨恨的嫌恶种子日
夜地增长,最后成了毒瘤。
即使被这样恨着,但是为何……她,却还能露出那种笑容——
『云悠……你没有做错……』
她说着,女人苍白削瘦的美丽脸庞,仍看得出来风韵犹存的绝代美貌,然而,无可否认的也同时笼罩着一丝不祥的死
亡之气。
司徒蕙抿起乾裂惨色的唇瓣,断断续续地说着气若游丝的话:
『你……内心……只是迷惘了……找不到方向的话……就回头吧,云悠……』
『……来得及的……努力活下去……一切……都来得及……』她眼角溢出泪水,声嘶力竭似的,手指颤巍巍地抽搐。
『活着……试着去了解……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悲伤的……』
毫无力气地拿起了手中的那张相片,司徒蕙凄美地绽放出美艳至极的甜腻笑花,意识不清地轻声说道:
『呐……孩子……也和你……有着一双……美丽的绿眼睛……』
『……是好美,好美的绿色……呢……』司徒蕙如梦似幻地轻柔喃语,像是回想着婴孩可爱的模样,她嘴角扬起幸福
的弯度,手指,不再颤动。
逼——……逼——……
尖锐、刺耳的鸣响回荡在充斥药味的房间里。
女人的心跳,随着那一条平直的绿线停止了。
从他面前消失了。
没有太大的哀伤感,不曾懂过,也不想去了解。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女人到死前,都还是对自己说着这种愚蠢的傻话。
但是,当用自己的双手去真实地感受着那捧在怀里,温暖的生命跳动时,从那次事件后便不曾再掉过的眼泪……竟然
无法遏止,泪流了满面。
暗中调查过之后,得知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虽然很顺利的生下来了,虚弱的身体无法抵抗病魔的摧残,最后烛火燃
尽、生命也跟着走至尽头。
对于司徒蕙不管如何都要保住的这条小生命,自己……似乎也曾暗自欣喜过。
可是,他知道。
只要这条生命继续存在着,那么,有一天他也会被自己体内流着的污秽脏血给弄脏了。
无法违抗,上天给予的惩罚,走上与自己一样的命运。
「乓哴!」
突然!砰隆地一声巨响,云悠抬起脚把那扇历尽了数年已残破不堪的铁卷门奋力踢开,莲步轻移地走进更为黑暗的厂
房内。
那场景,那画面……
犹如溺水般窒息得快要死去的恐惧,潮水似的猛烈侵袭着自己脑内思绪!
不变的沉闷气味,涨满了肺部,急欲呕吐。
幻觉,彷佛那一天的事情历历在目——
咚地,手中那把紧握不放的油纸伞掉落于地面,激起一层年代遥久的霉味与尘灰,美艳纤细的男子突然像受到刺激似
地,抬起双手抓扯着柔顺乌黑的发丝,痛苦地低吟。
熟悉的甜美嗓音在脆弱的鼓膜里,不断噪响着。
那是一股,甜腻得能够杀死人类薄弱的意识,充满了惊悚恐怖的诅咒声调。
云悠,你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呢。
黑发白肤,明眸皓齿,你是姊姊心爱的白雪公主,所有人都应该要非常的宠爱着你,姊姊也是如此疼爱着你——
但是,为什么。
连那个贱男人……也跟着喜欢上你了?
啊啊,云悠……你真是不乖。
你在姊姊的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干净的孩子了唷。
你看……
这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该剪。
这身雪白细致的皮肤,该鞭。
这双妩媚动人的绿眸,该死。
这张樱桃羞涩的小嘴……
呵呵,确实。
应该要让姊姊帮你塞点不一样的东西进去——
属于你的纯洁白色,染上了几抹肮脏的污点,才会更加美艳绝伦啊……
瞧,这群禽兽的滋味,好吃吗?
『姊姊——不要——住手!放开我……啊啊啊!!!!!!!!』
少年凄厉的哭喊因为身体的痛楚而不断拔高,残忍地回荡在废弃的厂房内。
他细致的童稚胴体,伤痕累累、血痕满布。
而女人红润的唇瓣间,残忍且无情地,荡漾着一抹娇艳笑靥。
「师父,我准时来赴约了。」
陡地,清柔平静的嗓音清泉般地流入沸腾的脑海里。
云悠小声地轻喘着气,湖水绿的眼眸回转一股愤怒与惧怕交融的混杂颜色,他抬起一张沁满冷汗的艳丽脸蛋,透过周
围的诡谲黑暗,凝视着隐藏于其中的「猫影」。
「嗯,很乖。」他挺直背脊,佯作没事地温柔说道。
宛如平常般的对话。
你的孩子——已经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能够自行判断,积极的去掌握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而这个港口,将会是他东城云悠,一切结束的开始!
71
隐身于漆黑墨色的烟雾中,司徒猫眸晶亮如宝石般璀璨,语气淡淡地问着: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伸手拨了拨黏在脸颊旁的发丝,云悠妩媚地微笑。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我们都一样傻。
可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血浓于水,而让他们如此的相像。
无论是性格,或是脾气。
「你的眼睛……看不到东西了?」
他问着对方,慢条斯里地抚平唐服上的绉褶,云悠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犹如夜行动物般闪烁着危险警戒的诡异虹芒。
「停手吧,师父。」
那股庞大的杀气虽然依旧在空间里隐约地窜升着,但是却没有一丝欲战的意味。
他打从一开始,便不想认真的和自己开战。
从心底评断出司徒的心意,让他心脏像是被蚊虫叮咬地抽疼了一下。云悠舒缓眉心间恼人的褶痕,唇角微微扬起,嗤
之以鼻地轻哼了声:
「我似乎告诉过你,『仁慈』会害了你自己。」
身子陡地轻颤,彷佛在脑海里想起了从前过往的训练。司徒手掌不禁使劲地紧抓着,手指一根一根蜷缩成拳头,语带
哀伤地淡说:
「我不想杀你……」
但是在这同时,从浑沌的黑暗之中也传来了细碎的上膛声。
司徒细眉忧愁地紧蹙,手指扣住板机,轻声地续道:「只要你能够保证,不要伤害拉法西尔。」那么,他也不必破坏
男人托付给他的期盼……
嘲弄地扯扯嘴角,娇艳的美人不耐地冷声回道:「——啊啊,你的口气还真狂妄。」语落,他袖子往外轻甩,宛如魔
术般,手里莫名地多了条绛红色的细绳。
云悠气定神闲的将自己滑顺乌发以手心稍微抓拢,俐落地绑了个马尾,几绺的墨色发丝垂落于白皙香颈之间,更加衬
托出他与生俱来的妩媚、性感。
他解开衣服上的几枚环扣,姿态撩人地凝视着远方模糊的人影,声调充满了磁性魅声:「呵……想和我谈条件?可以
。」
微笑,忽地弹了个响指,在他看似柔弱的另一只手掌间,不知何时地握了把与黑暗化为一体却隐隐发光的枪枝。
云悠轻吟地用自己细嫩的脸颊摩擦着和人的体温两极化的金属冰冷触感,那双湖水绿的眼眸中倏地窜出几丝凶残、无
情的暴戾杀气:「将我杀了!」
「然后……你就可以得到自由。」
而他,也能藉由最亲的人之手,将自己给毁灭。
司徒瞳孔猛地一缩,咬唇低喊:「这对你来说或许很简单……但是我不能!」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眼眸流露满溢的悲伤苦痛,快哭了似地按住胸前的某样东西,喃喃地说着:「师父和拉法西尔……明明是如此的相
爱过——」
「爱过?」
云悠忍俊不住地嗤笑一声,打断了司徒的话。
他和那个男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去挖开那道结痂的伤疤,当时的甜蜜爱恋,仅是两人各取所需、互舔伤口
的本能反应罢了。
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可怜,所以只好抓住眼前的一丝温暖,像是活在童话王国般,虚张声势地急欲证
明自己,证明他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云悠执起胸前略长的柔顺发丝,温柔地摩挲着,「那……换我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