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怎么会在哪?”
怎么会在我这?不能在我这吗?
胤禩隐隐觉得不对,没有回答,朝胤禟看去。
胤禟没有看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怔怔的望着手中的酒杯。
今夜是难得的好天气,夜空中幽香暗浮。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长久的沉静。
打破寂静的是九福晋,“我说也的那块玉怎么就不见了呢,原来是掉在八哥那了啦。”边说边将玉佩拿回来,塞到胤
禟手中,柔声交代道:“藏好了,以后可别又丢了,下次可没怎么好的运气,再丢了只剩我这块,瞧着也不好看。”
胤禟接过,但笑不语,看着九福晋的眼中,有种他们自己才懂的东西。
“不就是块玉嘛,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要是喜欢我那儿也有好几块,可以一并给了你们。”汉娜轻笑道。
“什么叫不就是块玉。”这时宜妃已经晃过神来,嗔怪道:“这玉虽然并不贵重,但意义不一样,是我这做额娘的给
儿子儿媳的贺礼,九福晋的象征。”
汉娜不可否置拧头,余光瞥到胤禩,愈加苍白的脸色,心下高兴的只想大叫。
“丫头,这事儿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宜妃疑惑。
“告诉过我吗?”汉娜故作疑惑道:“我忘记了。”
爱情是一切原因的前提,是嫉妒,是不甘,是痛苦的前提。
这样的他们,我能责怪吗?
尤其是胤禟,当然不能否认,这样深情的他是迷人的,但为了一个人而辜负了整整辜负了一窝子的人,这样的他又如
何不是残忍的呢,他的深情也正是在于他的无情之处。
九福晋无奈低头,终究她只是个局外之人而已。
回去时,已近深夜,女眷就留宿翊坤宫。
等胤禩他们走出紫荆城时,远远传来打更声,已经是三更天了。
微风乍起,但并不觉得冷,空气中的寒意已退,反而带上一种暮春是特有的舒爽凉意,很是舒服。
三人也没多加客套,打过招呼后便各自上了马车绝尘而去了。
已经是康熙48年的春天了啊,自己真的老了……
“八爷……”外面有人随着马车追了过来,小三子顺势停下马车。
“八爷,这是爷让我送来给您的。”小银子站马车旁,气喘吁吁道,摊开手指,是方帕子,里面裹着什么。
胤禩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对小银子道:“你拿回去还给九弟,就说……”敛下眼帘,微微顿了会,在抬起头来时,眼
中有他们看不懂的情绪在里边,“就说我……要不起……”
“这个……爷说了,送出去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收回来,要是八爷不喜欢……”小银子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才是。
胤禩心下长叹一声,接过那东西,道:“你回去吧。”和他说这些,也只是为难他而已,无事于补。
马车又缓缓向前驶去。
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像一把利剑,剑本不想伤人,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利器,一个不慎可是会杀人的。
就在胤禩想着这些时,马车已在府前停下,此时月已降至半空,那人就站在大门面前,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月光打
在身上,有种萧条的味道。
“四爷。”小三子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胤禩下马后,就将自觉的拉着马车退了下去。
“回来了。”胤禛上前,拉着对方的手,轻声道。
“恩。”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
“累了吧。”
“恩。”胤禩突然觉得自己眼角有些酸。
他欠九弟的太多太多了,多到即使有下辈子也无法偿还。
他终究还是伤害了他,他愧疚,他伤心,但即便如此,这些感情也与爱情无关,他爱的……永远只是面前这个人,这
个会让他伤心难过,可偏偏又无法忘却的人。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双手握着对方的肩膀,微微拉开些距离,胤禛直直的看着对方道。
胤禩摇摇头,又重新靠了回去,半响道:“我没事,让我靠会儿……”
情能带给人多大的快乐,同样就能带人多打的伤害。
第九十七章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康熙帝册封众皇子,并将于京郊西畅春园之北所修建的圆明园,赐予皇四子胤禛居住。
是夜,园子内仍是一片沸腾。
站旁边的一些个宫女,手在背后用力搓着,冻僵了的手指总算有了些知觉。
今日朝堂上,康熙帝亲赐圆明园于雍亲王胤禛,遂便请了兄弟几个以及各府内眷前来雍王府喝酒听戏。
兄弟几人中除了太子,还有被监禁的大阿哥和十三阿哥之外,其余众人都纷纷到场。
平日里虽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但说穿了也都是自家兄弟,酒桌上聊些小时候有趣儿的事情,气氛虽不算最好,也称
得上融洽。
而另一桌女眷方面倒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想来也是朝中大事自有自家相公操心去,她们只要恪守本分便可无忧,
平日在府邸里见到的又都是自家人,侍奉的是一个夫君难免有所保留,难得有机会这么多人一起玩乐。
四福晋亚楠身着一袭淡绿色的旗袍,头上也只简单的挽了一发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搭配,但灯火下勾勒出的脸庞
,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不容忽视。
她缓缓走来,拿过一旁侍从递来的酒壶,边给众人倒酒,边道:“酒疏菜薄的,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有劳四嫂了,都是自家兄弟四嫂不必忙活。”胤祺忙接道。
大伙都满杯之后,亚楠站至胤禛身旁,不知是何原因,可能是心情不错,可能是气氛的原因,昏黄的烛光打在胤禛的
面容上,烙下一抹温馨的金黄,让他那经常一副不近人情样子的脸庞,多了些许暖意。
亚楠举杯道:“我酒量微薄,也就喝这一杯,大家尽兴,请。”
众人赶忙起身,一饮而净。
亚楠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因着这一笑,顿觉得明眸生辉,心下很是舒畅。
“四弟真是艳福不浅啊,弟妹不仅人美,更是个贤内助啊。”三阿哥胤祉陶侃道。
“就是就是,四哥理应先喝上一杯。”胤礻我接口道。
胤禛瞟了他眼,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有妻如此,四哥确实应该喝上一杯,大伙说是不是?”胤禟也接道。
其余众人跟着也瞎起哄。
胤禩没有说话,大抵都是这样的,日常闲谈之时,他们说话,他大都沉默,但眼神很清很亮,认真的听着,认真的笑
着。
自始自终他都是这样一个人,沉静而温柔,周身散发着一种幽远的暖意。
谦谦公子温软如玉。
像四嫂那样才华横溢而又高深莫测的女子,永远不可能被埋没,胤禩心下暗叹道,也只有她才配得起四哥。
“说到艳福又有谁比得上九弟你呢。”胤禛淡淡道。
“没想到四哥也会说笑。”胤禟挑眉,“四哥现下贵为亲王,皇阿玛又亲赐府邸,这杯酒怎么都该喝。”
“即是在四哥府邸,四哥又怎好自斟自酌,当是以客为尊,况且九弟不也得了封号。”
“以客为尊?四哥这话小弟可不爱听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有什么主客之分,你们说是不?”说着胤禟笑眯眯的扫向其
余众人。
旁人都蒙住了,不晓得他两怎么突然就为了一杯酒……杠上了?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谁敬谁都是一样的,来我敬各位兄弟一杯。”胤祺笑着起身圆场道。
大家也都纷纷拿酒起身。
起身的那一刻,胤禩扫到了一边坐着的胤祯,那眼神和模样都是他从没见过的锐利,利剑出鞘的样子,张扬却不骄纵
。
胤禩心下一阵诧异,回过神时,对方又如往常一般,满脸笑容的样子。
见胤禩看着他,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十足的孩子气。
胤禩隐约觉得不对,十四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很模糊,因为一个人是没有真正的了解另一
个人的。
胤禩冲塌回笑。
宴会仍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酒宴过后,便开始听戏。
唱的是贵妃传。
胤禩实在受不了那戏中那拘泥的场景,趁着众人没在意之时,便离了位置。
在雍王府里闲逛着,对于这里他比自己的府邸还有熟悉,这里的一切布局、一草一木都是他们曾经亲手设计的,如果
没有那件事,也许……
摇摇头将那些思绪移除脑海,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谁也没法改变,生活还是要这样一天天的继续,并不会因为谁的一些
想法,或者……谁的离开,而起什么变化。
现下二哥虽重为太子,但根基不比以前,十四弟近来深得皇阿玛器重,颇有后来居上之感,自己这边虽表面上看有众
望所归之象,但荣辱与否皆在皇阿玛的一念之间,天威难测。至于四哥……
想到胤禛心下又是一阵难受,自己和他就是该何去何从。
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自己和他又还有多少个十年呢?要是真能放下
又何需等到今日。
走下去?先不说皇阿玛和他人会怎么看,就是他们自己也在犹豫,这么多年即使不说,他也知道,为了那个位置四哥
做了很多努力,还有他的妻子孩子,他真的可以抛下一切吗?自己又是否可以?
哎……长叹一声。
罢罢罢,这世间最伤人的也就是一个情字,但最容易忽视的也是情字,尤其是身在皇家的他们,情到浓时情转薄,再
深的感情总有转薄的一天。
时间是最好亦是最有效的武器。
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第二日,早朝过后。
康熙独独留下胤禩。
暖阁内,康熙在主位上坐着,神情专注,认真的批改着奏章,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下边跪着的胤禩。
胤禩也只是低头跪着,除了进门请安那会儿,就再没说过话。
梁中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干着急。
真真可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太阳已高高挂起,该是午膳时间了吧,康熙才缓缓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胤禩,看不清情绪
,“宜妃生日的时候你去道贺了。”
“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听说宜妃给胤禟的玉佩掉你那儿了。”掉字上,重了一个音。
胤禩终于知道康熙的火气从何而来了。
“是。”良久才道,心下阵阵寒意浮现。
“下去吧。”康熙不再看他,视线重回奏章。
“喳,儿臣告退。”起来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上回雨夜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起来时膝盖很是疼痛。
梁中见状忙上前扶住。
胤禩冲他笑了笑,抽回手,转身出去。
出了殿门,刺眼的阳光使得胤禩微微眯眼。
等适应了之后,便看清在前面不远处站着的胤禟。
一愣,还是向着他走去。
……
“九弟,这个还你。”踟蹰着,还是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玉佩送了出去,“其实我不该收的,今天总算可以完璧归
赵了。”胤禩强笑。
胤禟扫了那玉一眼,不动声色,也没有伸手接过,淡淡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
“可是我不能收。”胤禩定定的看着他。
胤禟一瞬不瞬的回望,良久,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已经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扔了它,砸了它,或是转送他人
都是你的事情,我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心甘情愿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胤禩惊讶般的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
他和我,我和他,尽管爱恨纠葛了这么多年,可我们还是各不相干的,他是他,我是我。其实这个道理一早就该明白
,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看透。
有谁的痛苦欢乐,到了最后不是自己独自承担的呢?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今生相见已是错,又何必苦苦纠缠。
“回去吧。”默默收回手,先行跨步走出。
第九十八章
常言道,烟花三月下扬州。
现在虽不是三月,下的也不是扬州,但景色亦是眯人眼。
初夏的天气犹如未长大的孩子一般,前一刻还艳阳高照,没一会便风雨欲来。
已是向晚时分,西边的残阳未尽,但却被不远处的山峰遮去了光华,浓重的阴翳天色昭示着即将而至的风雨,本意转
暖的天气又恢复了几分的凉意。
官道上。
一辆马车向南边奔驰而去,马不停蹄。
想来,是想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没想到南方的天气,变化的也是如此之快。”从半掩的车窗外望去,远处乌云翻滚,似要直直冲下一般。
“气候无常,不是晴天就是雨日这本就是自然定律,哪有什么地域之分。”车中另一人淡淡道。
“四爷、八爷,这雨看来一时半会的也停不了,前面不远处正好有座破庙,不如今夜就委屈……”外边驾车的人也不
敢大开车帘,恐雨丝飞进,打湿了二人,只在边角处拉开一小口,问道。
“好,那今夜就歇那吧,你和小三子也得尽快换身衣服才是。”
“爷,我们没事儿,我们俩个皮超肉厚的,这点小雨不算什么,况且不是有车檐挡着吗,也淋不着我们。”驾车的另
一人在外边大声道,也就是小三子。
“是啊是啊。”小数子也附和着,忍不住打了一阿嚏,全部露馅。
胤禩不自觉一笑。
外边二人也觉好笑,不自主的笑出声来。
欢快的笑声夹杂着雨声在并不算窄小的马车中飘荡着,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笑意,之前微略沉重的气氛随之散去
。
最近这段时日来,一直沉甸甸的积在心头的东西,忽然之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可,那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说不清的空落,整个胸腔空落落的感觉,漠漠的寂寥感很快滋生,弥漫,一颗心就在
这种无力感中漂浮着,不着边际。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
抬头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其实他真的没事,只是有点心寒而已,原来他在皇阿玛的心中已无半分可信。
不过也罢,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这次南下巡视,皇阿玛本意是不派遣他前来,但这事之前就已当着众大臣的面提过,这段时日已经撤回了胤禩大部分
的权利,如果连这个也取消,在朝堂之上定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恐慌。
于是,他还是接到了差事,但却将本定好一同前往的九阿哥胤禟换为四阿哥胤禛,殊不知眼前这个才是自己的‘奸夫
’,不由又是一阵苦笑。
不过九弟……
放置在胸前的碧玉本是冰冰凉凉的,但此刻像是会散发热气一般,将胤禩灼伤。
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常听人说: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是一种幸福,在正确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是一种悲哀,在错误的时间遇到正确
的人是一种遗憾,而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则会是一种灾难。
那自己和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