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出书版)+番外 BY 眉如黛
  发于:2012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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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在凌霄楼宴请萧青行,这样的宴请,我哪里还敢去?」

楚三大笑起来,轻声道:「谁让你心肠那么软,我要都告诉了你,你还不得哭个十五六天,再把人统统都给放了。」

冬日的天,亮得晚。更鼓响了许久,光线才渐渐射透窗楹。

今日不设早朝,可此时的摄政王府门口,已经备好了车。老管家站在门口,居然没有了笑容,一脸愁苦的说:「大人

,我还是觉得,这趟浑水,不该去趟,要不推病辞了吧。」

萧青行一正衣冠,轻声笑道:「要是皇帝御笔一封送到你府上,设宴邀你一聚,你敢推?」老管家嘶声道,「大人权

倾朝野,这一次,只怕是鸿门宴。」

萧青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笑了笑:「景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成什么气候,九部雄师整装待发,他此刻要

敢轻举妄动,岂不是自取灭亡。更何况我身边有的是影卫,且放宽心。」他说着,朝管家一挥手,正待上车,管家又

上前半步,低声说,「大人莫要嫌老奴罗嗦,此事非同小可。务必要穿上护甲,多带些人手,再知会萧王爷一声,小

心驶得万年船。」

萧青行叹了口气,一甩袖袍:「好,听你的。」管家大喜,一使眼色,便有僮儿给萧王府送信去了。马车滞留良久,

车轴才终于缓缓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车前摄政王府的纹章,更让清晨原本就稀少的行人唯恐闪躲不及的让出一条大

道,一路快马加鞭畅通无阻,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凌霄楼。

凌霄楼,楼高有十余丈,在宣州城中高度仅次于望海楼,立在无忧湖上,用原木水台支着,只有一座虹桥连着湖岸,

楼下碧波万顷,楼上歌舞升平,做的是酒肉食色的买卖,往来的都是腰缠万贯的行商和大官,隔着楼顶栏杆能俯瞰全

城景致,但一入冬,天冷下来后,人倦马乏,生意也多少萧条了。这日门外还挂上了谢客的牌子,便越发清冷起来。

萧青行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安,他站着虹桥上,回头仔细看了一阵,见几个影卫还牢牢跟着

,这才踏进楼中,诺大的大堂里只站了一个宫装仕女,见他进来了,轻声问道:「萧大人?」

「本官便是。」

那女子随即一笑:「请大人先行解剑,再随我去面见圣上。」萧青行皱了皱眉头,解下腰间饰剑,轻轻搁在桌上。那

女子只是站着不动,轻声道:「冒犯了。」她说着,身子轻轻俯过来,又飞快地摸了一遍,没有检查到什么凶器,这

才垂手道,「大人,请随我来。」萧青行默然,几步跟上,眉宇间的不悦之色却越来越重。

通向楼顶的楼梯紧紧贴着墙面,盘旋着上升,几乎要绕晕人一般,每上至一层,都换上一个新的宫装女子提着长明宫

灯替他引路。原本推杯换盏的销魂场,此刻却变得这样空空荡荡,灯火昏昏,不禁让人觉得杀机暗藏起来。若是寻常

人见了这光景,早已毛发倒立,即便引路的女子妆容再如何千娇百媚,腰身再如何不盈一握,也害怕她们转身的下一

个瞬间,就是银芒出袖之时。

可萧青行却还是那般举止得当,进退适宜,又带着居高临下的贵气。就这样一前一后到了楼顶,装潢极尽奢华的地面

和琉瓦,四周是缠着缨络珍珠的珊瑚树,汉白玉烛台水晶灯罩的立灯上,点缀着七彩美玉和诺大的宝石。萧青行早就

知道那个少年设宴的地方定然会重新布置一番,哪想的竟会铺张至此,一道柔软的轻纱垂吊在白玉钩上,横在眼前,

轻纱后是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一个华服公子倚着栏杆在看风景,一个少年坐在摆满瓜果的长几后替自己斟酒。

萧青行微微颔首:「下官参见圣上。祝圣上龙体安康,国祚绵延。」

那华服公子闻声转过身来,低笑起来:「萧大人可来了。」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轻纱扬起,萧青行这才发现华帐后站

的是楚三,斜背着长弓和箭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青行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道:「圣上邀萧某前来一聚,不知陛下人在何处。」

虽然轻纱扬起只是一瞬,也足够让他发现那斟酒的少年面容鄙陋,根本不是萧景帝。楚三大笑起来:「萧大人慢吞吞

的,陛下等不及了,只留着楚三一人来招待大人。」他笑着,环顾着身边镶金嵌玉的美景,低声问,「大人对此处可

还满意?」

萧青行皱着眉头,后退半步,轻声问:「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如何?」

楚三大笑个不停,从身后箭筒里抽出三根羽箭,搭在弦上,箭尖分指男人上中下三路,缓缓拉弓,轻笑道:「墓室修

好了,墓主人不满意,那可不行。」

萧青行微微蹙眉,轻声道:「楚公子真是风趣,冒犯朝廷命官,也是死罪。」

楚三歪着头看着他,手上却还在拉弓,直到弓如满月,那个斟酒的少年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这时,空气中渐渐弥漫

出一股暗香,像是墨香,又像是别的什么,被风一吹,越散越开,萧青行手里流淌着一种淡蓝色的液体,楚三欢声笑

道:「大人捏碎了什么,你是在求助吗?」

他说着,笑靥盈盈的四下一望,果然看到藏在岸边的十多个影卫此刻通通现形,身法如箭的向登霄楼冲来,楚三轻声

道:「世人以讹传讹,只谬赞楚某剑法,却不知道是此箭非彼剑……」他说着,瞄准密林深处,拉着弦的手指终于放

开,三根羽箭去势如风,萧青行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瞄准的,就听到楼下遥遥传来几声惨叫,三个影卫连对手都没看

见,就这样被牢牢钉在了地上。

楚三看也不看,伸手又在箭筒中拿了羽箭瞄着楼下,搭在弓上,弓还未满,这边萧青行却已经动了,一招天王盖塔攻

向楚三背部的破绽,楚三听见身后风声呼啸,拉弓放箭,紧接着就是一个铁板桥,上身间不容发地向后倒去,然后右

手在地上一撑,双腿如闪电般踢向萧青行前胸。萧青行见招拆招,使一个左右逢源避了过去,这时才听到楼下又是几

声凄厉的惨叫,陡一分神,那边楚三又重新在箭筒中拿了箭,楚三大笑着吟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萧青行被这笑声一震,内心又是一阵寒意,正准备再与他缠斗的时候,却发现丹田一阵绞痛,再使不上劲来,竟是眼

睁睁看着楚三又是三箭连珠射了出去,隔了十多丈的距离,一丝未偏地将身手千挑万选的影卫牢牢钉在地上,神情从

容得像是在猎场狩猎一般。」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这个人……怕是疯了。

腹中剧痛愈演愈烈,他中了毒,何时中的,竟浑然不知。也许最开始那个女子劝他解剑的时候,沾衣一摸,就已坠入

瓮中。萧青行额头上隐隐布满冷汗,只能咬牙硬撑着看着眼前这个疯子,一边吟诗一边射杀,整个耳膜里轰响的都是

那人狂狷肆意的笑声……楚家书香门第,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人?『天下文采占一分,武艺占三分』,这传言,他一向

只当笑谈,从未放在心上,到头来只能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只是萧青行仍是不懂,常言图穷匕首现,这人为什么

甘愿受尽冷眼,忍到此刻才动了杀意,他不怕大军压境?又为何孤注一掷?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楚三箭筒已半空,却行云流水般又拈了三根羽箭瞄准射出,他所吟的诗古往今来,杂糅不堪,这诗变成了那诗的头,

那诗变成了这诗的尾,每个字都带着笑音,伴随着弦声呼啸,箭羽破空的轻响,暗卫惨死的悲鸣,越发让人觉得可怖

。弓弦连响,箭法如神,楼下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尸首,剩下的四五个人再不敢前冲,只是拿着宝剑挽起朵朵剑花,

拼死护住周身。楚三弹琴一般在箭筒里轻点了五下,摸出五支羽箭,搭上弓弦,似乎是杀得尽兴,又是一阵大笑:「

欲饮琵琶马上催,古来征战几人回!」

萧青行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萧大人,没有碍事的人了。」楚三笑眯眯的看着他,萧青行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身体,才能让自己不跪倒在地

上,这毒……好生厉害。「我学箭的时候,开头的三个月,连弓都没摸,师父只教了我一首诗,大人要听听吗?」楚

三噩梦般的吟诗声又悠悠响起,「挽弓当挽强,用箭须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定擒王。」

「萧大人,你说这诗说的好不好?」楚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手拍上了萧青行的肩膀,逐渐用力,想让他跪在地上,

但这萧青行性子极硬,竟然按不下去,于是伸腿朝他脚弯了狠踢了一脚,男子这才单膝跪地,但很快又想挣扎着站起

来,楚三又是一脚踩下,咯吱咯吱的碎响,竟把萧青行右脚腿骨硬生生踩断了,男子的惨叫被自己忍在喉咙里,只是

无声的喘息,和大汗淋漓扭曲的脸孔,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楚三大笑着鼓起掌来:「好!好!大人果然硬气,楚某其实万分仰慕大人高名,举国上下,提起用兵如神的摄政王大

人,谁不是钦佩得紧,没有大人,又哪来的萧国大好河山?怪只怪你想抢小景的位置,这可不行,我第一个不答应。

偷偷告诉大人一个秘密,楚星河其实是想辅佐大人您登上王位的,我生气了,他如果是打我骂我伤我辱我,我还会一

样的敬他爱他,可他欺负小景,我绝不答应!您看,他尚且是这个下场,大人你就别有怨言了。」

他话里颠三倒四的,楚星河……不就是他自己?

萧青行脸色惨白,那双眸子却越发如寒冰般无情清冷,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问:「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事不明白,你

为什么挑在此时杀我……」

楚三歪着头笑着,把箭筒解下来,和长弓一起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杀大人的时机很容易把握,这要有两件事情做

成,就足够了。」他看着萧青行,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第一,要找到能够代替大人的人。大人势力如盘根错节,

一弄不好就是朝局动荡,那可就麻烦了。」

萧青行用力握紧不停流血的伤处,强忍剧痛,勉力保持清醒,冷笑着问:「你找到了?」

楚三笑起来:「楚三名满天下,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先母精通此道,一把小刀,剪子,羊筋线,芙雪膏,麻沸散,

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说了你也不懂。我耳濡目染,自然学得也不差,只要身材仿佛,无论是什么人,我都能让他们长

得像萧大人。」他说着,竟是眉飞色舞起来:「我怕我技艺不好,还特意送了一个成品给大人鉴赏呢,如何,我送的

那个女人,像琳琅郡主吗?」

萧青行良久才苦笑出来:「像,像极了。我此刻倒有些钦佩起你来。」

楚三微红着脸说:「大人谬赞,楚三铭感五内。啊,说到那个像萧大人的,此刻应该快从凌霄楼出去了才是。」他说

着,竖起第二根手指放在唇边,「至于第二个要做的事情,自然是让萧王爷懒得插手管这件事。」

萧青行几乎要冷笑起来,他之所以苦苦拖延时间,就是想等到萧丹生来到楼下,毕竟他今天还唯一做对了一件事情—

—听管家的话,通知了他的弟弟。萧青行想着,轻声道:「哦?你认为你办得到?」

楚三轻声道:「自然办得到了,毕竟……唐尘被你玩了这么久,如果萧王爷知道了,一定很生气。」萧青行猛的抬头

看他,楚三却只是笑,「话说完了,大人也该上路了。」他说着,又伸脚踩碎了萧青行左手腕骨,确定萧青行再也动

不了后,才拿起水晶灯盏下的灯油,随意泼洒着,笑着说,「凌霄楼就是这个好处,全是原木,一点火星,便是燎原

之势,楼下还有二十多缸香油,就摆在大堂里,萧大人刚才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他说着,将燃烧着的火信子扔到油里,施施然下了楼,飞喷起来的一道火帘挡住了他的背影,只听到楚三大笑着吟诗

的声音,渐渐远去。

「仰天大笑出门去,喜见天公重抖擞,自古美人同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驾!」一匹乌蹄踏雪的良驹疾驰过天衢大道,身后紧紧尾随着四五骑随从,横冲直撞,吓得零星的行人个个抱头鼠

蹿,刚险险避开,还在惊魂未定,马蹄又撞翻了一个菜摊,一车耐寒的蔬果满地乱滚。

萧丹生嘴里轻轻咒骂了一声,头也不回,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反手扔了过去。就在这时,后面的随从惊叫起来:「

王爷你看那里!」他闻声抬头看去,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座伫立在无忧湖心的酒楼,已是火光一片,滚滚浓烟从楼顶

直冲云霄,将整片天幕渐渐熏黑。

「该死。」他大声咒骂着,驱马向前,到了虹桥,见人群逐渐拥挤,立刻下马狂奔了起来。就在这时,萧丹生远远看

见楚三和几个下人扶着一个青衣人急匆匆地从楼里逃了出来,正燃烧着的梁木从他们身后掉落,恰好堵住半个入口。

萧丹生看到他们被火熏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却舒了口气,几步迎上前去,低声问:「楚公子,我哥他?」

楚三半面脸上都是油灰,此刻一边苦笑着用袖子拼命擦脸,一边回道:「萧大人大概是吸进了浓烟,嗓子哑了。其它

的倒是不碍事,不过怕有好几天说不上话了。」他说着,和萧丹生一起回头看去,『那个人』正捂着喉咙一脸不快的

轻咳,楚三后怕的轻拍胸口:「真真可怕,幸好陛下今日临时要见毕州府尹,只有我和萧大人赴宴,不然陛下遇到了

这群刺客……」

萧丹生一愣,轻声重复道:「刺客?太平盛世,哪来的刺客?」楚三捶头顿足的咒道:「真不知哪来的杀千刀的刺客

,王爷你看看,这满地伏尸,个个都是萧大人手下的好手,若非有他们挡着刺客,我们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他

一边擦着脸,一边涕泗横流的蹲着哭了起来:「哎哟,我的脸,好痛,痛死了。」

萧丹生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禁有些不耐,几步走到那个人身边,轻声道:「既然哥哥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我昨天说的话,言出必践,从今往后,若有用的到我的,尽管吩咐。」那人抬头看了萧丹生一眼,点了点头,这时,

随他来的一个侍卫快步走到他身边,附耳道:「王爷,那里有个女的想见你。」

萧丹生一愣,摆手道:「可笑,赶她走。」

那侍卫又凑过来轻声道:「可她说她是摄政王府服侍过唐公子的丫鬟,有些事想告诉王爷。」萧丹生一愣,看了看站

在身旁的那个人,低声道:「叫她过来。」那侍卫显然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凑过来,把那女子的请求一次说完:「

她说此处不方便,想和王爷换个地方详谈。」

第六章:心火

萧王府。

唐尘一个人站在树后,抱着膝盖坐着。片片枯叶蜷曲着躺在土地上,风吹一阵,它们动一阵,被风吹得四下飘零,想

停停不了,只能无奈的等待久候不止的瑞雪覆盖残躯。他昨夜醉的早,今朝醒的晚,迟迟没见着萧丹生,一个人在卧

房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心乱如麻,只得随意披了件衣服,躲在无人的地方吹起风来。

院内突然传来了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至近,直走到树前,才停了下来。这两个丫鬟没发现院子里还藏了人,只

顾着讲自己的。这个说:「你可看到凌霄楼那场大火,真真可怕呢。」

那个道:「你听谁说的,那么大个酒楼,哪能说着火就着火?」

这个说:「我骗你做什么,你自己搬个椅子往南边看,刚烧起来的,无忧湖都映红了。我就奇怪了,咱们王爷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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