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宁书铭一起三年,他的宽容与退让几乎让郑若安忘记了宁书铭是怎样决断的一个人。宁书铭当初在学院是出了名的怪人,作时规律,做事认真,据说跟他同宿舍的在大学里硬是不敢缺过一节课。最初他就是好奇,然后探究才把自己陷进去。犹记得宁书铭答应交往的那一刻他的欣喜若狂,现今却是自己把人弄丢了,弄得失魂落魄。
怎么会把人丢了呢,明明就这么的迷恋。是了,自己一向喜新厌旧,得手的东西没个几天就如小孩玩厌的玩具般丢弃。而书铭……在一起后温柔体贴,虽然依旧是那个人,但是自己却经不住这千篇一律的日子,总是要吵架挑起理由离开他的身边,然后又忍不住跑回去……是了,如此反复,谁又会傻得去守一个可能走了就不会有归期的人?
万事皆有因果,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只是亡羊补牢大概为时已晚。书铭做事决断,一向不拖泥带水,这一次决定放手必然不会轻易回到自己身边,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一直对他居心叵测的何言西。此刻何言西必然在偷笑吧,郑若安咬牙。
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人郑若安有些慌神,如若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挽回,那就基本意味着永久失去。世间的人大约都这样——珍宝在手的时候总是看不到它的光芒,偏要等失去了到了别人手中才知道失去的有多可贵。郑若安自嘲地咧了咧嘴角,站了一天他有些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只是他仍不放弃。书铭不是最念旧?那他从大学住到现在已经有将近8年的房子他一定不会搬的。似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郑若安双眼发亮,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
宁书铭的房子就在A大不远处。因为学校太大,每天早上晨练晨读加吃早餐的时间如果住宿舍的话有时便会迟到,于是宁书铭就租了房子,上课地点离宿舍近就在宿舍住,离房子近就在房子住,这一住就将近8年了。
宁书铭有些慨叹,他总是舍不得旧事物,但是世界千变万化,新的总会取代旧的,而人呢,大概也都像郑若安那样追求喜爱追求新鲜事物吧。宁书铭看着住了多年的房子,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关上了门。他只带了些生活必需品还有一些以前收集下来的旧物——说不定郑若安又会扔了。
走到楼下何言西已经在等:“这么快?我以为你要把整个房子都搬走呢。”
对于何言西的取笑宁书铭并不在意,因为他的确想过,只是行不通最后不得不放弃而已。里面的桌子椅子,哪一样都舍不得丢弃,那可是自己当初费尽心思布置的。可是人生也总有不得不丢弃的东西,哪怕你不情愿,于是宁书铭笑笑:“你不是说——人生要有新尝试?我想着搬了屋子全都布置过新的,怎么样?”
何言西听到“人生要有新尝试”就嘘声了。宁书铭老是拿这句话反回来驳他,偏偏他还无话可说了。谁叫自己每一次跟他说“人生要有新尝试”都是别有居心呢。何言西郁闷地替宁书铭拿好东西,乖乖开车,再不发一语了。
到了何言西家,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和干净明亮的厅房,宁书铭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何言西笑笑:“真是孺子可教。”
何言西闻言咧开嘴笑得无比开心。那是,也不想想受谁熏染了多少年。
记得第一次见宁书铭的时候是大一刚来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到宿舍的。把床位卫生等搞好已经累到半死,天气又热,于是拿起桌子上的罐装可乐打开罐子就要往嘴里倒,刚举起来就被人中途劈手抢去。何言西一抬头,一个表情冰冷的,长相俊美的少年。他紧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简单的行李,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慢吞吞而又动作优雅地把罐子边沿细细擦过一遍才还给何言西。何言西看得一愣一愣的,接过饮料甚至忘了喝。
由此宁书铭的洁癖可见一斑。接下来的四年——一月必定要消毒一次,半月大搞卫生一次,天天卫生轮值。同宿舍的其他两个简直苦不堪言,一开始甚至想过换宿舍,但后来还是自动作罢了。因为宁书铭待人还是极好的,大一寒假的社会实践调查报告,宿舍就他一个月做了,其他几个懒货怎么可能会在假期做这种东西,因此宿舍所有的报告都是宁书铭做的——并且是其他人成绩单上少见的“优”。
这边何言西乐颠乐颠地给宁书铭准备晚饭,收拾东西,那边郑若安就没那么好过了。
郑若安跑回了宁书铭的房子,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看着屋内一切如昔的景物不禁一喜,以为宁书铭还在里面,喜笑颜开地说:“书铭,怎么不开灯?”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屋子冷冷清清哪里有人在?宁书铭生活极其规律,这个时候肯定是在屋子里的,如果不在……如果不在……郑若安想到此处,不禁心下一痛:如果不在,那必然是躲自己去了。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洪水猛兽呢?郑若安苦笑。
他疲倦地走进卧室,宁书铭的东西大多都在,他总会回来的,他就在这里等他。想着,他蜷缩在床上,闻着那人留下的味道安心地睡了去。
第五章
第二天,宁书铭起床的时候,何言西竟然起床了不知道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他记得这小子大学时最爱就是赖床,还企图旷课睡觉,但都被自己揪起来上课去了。
何言西听到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宁宁,牙膏已经帮你挤好了,这边环境你可能不熟,洗涑完我带你去晨跑。”说完又缩进厨房了。
宁书铭心中泛起一股暖意,何言西的心思这么多年了他又不是傻子哪里能不明白?况且何言西根本无所顾忌明里暗里表白过许多次。当初郑若安追自己的时候还下过绊子,一直以为也都明着表示对郑若安的不满。想起那两人每次见面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宁书铭摇头笑笑,走进浴室。
晨跑回来,宁书铭走进浴室冲了个凉,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餐,是他习惯的早餐——小米粥,馒头。
宁书铭心中一动,在何言西这里住他竟没有一丝不适,竟然是全然习惯——要知道他每一到新环境必然会出现失眠,胃口不好等水土不服的现象的。来何言西这里住他本就打算一开始要这么熬一段时间的,但从昨日到现在,生活跟自己在家没有什么不同——准点睡觉,准点起床。连睡觉时床头微微昏暗的灯光也符合自己的习惯。
算起来跟何言西认识了多少年呢,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毕业将近3年,已经7年时光了吧。从发现何言西对自己的心思到现在也有几年了,他一直觉得何言西是个公子爷,不忧愁吃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花花世界如此多彩又怎会吊死在自己这课歪脖子树上?但现在宁书铭不得不对何言西刮目相看了。
谁都知道自己的生活乏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他本就不打算跟谁天长地久。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谁又知道今日山盟海誓言之灼灼地说着爱你的人明日又躺在谁的怀里?就跟郑若安那样。人人其实都是喜欢新鲜,追求新奇的,缤纷世界总会把人眼迷了,然后呢,就会跟现在一样,又剩下自己一个过着乏味的日子。
宁书铭苦笑一下,纵使他感动于何言西的付出和坚持又如何,人们总是在求而不得的时候花尽力气,求而得之以后弃之若履。没有一种付出是理所应当的,人们在交付自己真心的时候一定在期待在回报,而倘若自己没有他期待中的回报呢?他不知道何言西如何坚持喜欢一个人喜欢如此之久,只是无论如何缠绵的现在,都会成为弹指的过往,与其日后回望哀悼,不如从未开始。
在何言西家的日子很惬意,但是宁书铭也没有忘记出去找房子。旧房子住了好久也是时候挪挪窝了。本想在何言西公司隔壁找房子,比较方便上班,但想想还是作罢。商业区的繁华与热闹他终究还是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于是把眼光瞄向郊外。之前的房子是在大学周围,也是一向清净的,所以他也打算找回一个差不多的就好。
其实要找房子,何言西可以帮得上忙的,但是他就是要装疯卖傻,好不容易跟宁宁“同居”了,而且宁宁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他才不要结束这种日子咧。每天下班之后载宁宁出去看房子,他还在心里窃笑:“这多像一起去看新房的夫夫啊~”然后对房子各种挑剔——阳光不够,周围没有便利店不方便,交通不好,太偏僻,太热闹……心中却在祈祷,最好宁宁就找不到房子,然后从此在自家住下了,多好哇。想着就觉得美得冒泡了。
宁书铭看着对着房子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何言西无言,但又觉得好笑。这小子,居心那么明显,以为自己看不出呢。不过他虽然各种挑剔,但还是挑剔到点子上。如果定下房子,他应该会一直住下去,所以他比较慎重,也不想随便就找个房子就住进去。于是如此这般找了一个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这一个月对何言西简直就像在美梦中渡过的:清晨醒来可以看到最爱的人就在自己屋子里睡得香甜——以前为了在宁书铭到公司前到公司看他走进公司的样子他已经养成了比宁书铭要早起的习惯,而现在宁书铭就在身边,为了替他挤牙膏,准备早餐,一起晨跑当然更要早起了。然后一起出门去公司,下班了还可以一起回家,偶尔还能吃到宁宁做的食物,晚上还可以趁宁宁睡着了去偷个吻,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何言西美美地想,如果宁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就好了……
但是却有人不怎么想他如愿。
郑若安在宁书铭的旧屋子呆了一个月,宁书铭的半个人影都没看着。他人都有些恍惚了。每日想起过去的荒唐就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有个晚上他烦闷不已,忍不住又跑去夜色,上来搭讪的人却问:“又跟你家那位闹分手了?这回是真的分手了吗?真希望你们是真的分了,你家那位长得真正,哎,既然你这么不懂珍惜,把他让给我呗!”郑若安听着听着脸就黑了下来,怒由心生,就近抄了酒瓶就甩了过去,跟那个男人大打了一架。
架打得畅快淋漓,可是心里的空虚却源源不断几乎要把自己淹没。以前仗着那个人的纵容为所欲为,却不想这中间有伤那个人多少。所以这是报应?听到那个男人说“这回是真的分手了吗?”他立刻就有种被戳中要点的恼羞成怒。可是那个人的确是真的跟他分手了……
看,路人都要对他觊觎不已,而自己当初却是着着实实拥有着的,现今却什么都不复存在,郑若安掩面,盖住一张充满悔意和疲倦的脸。
他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要躲着我不见?我会好好改的……我再不丢你的东西,不随便跟你吵架,不随意说分手……我会好好珍惜你,再不会把你丢了……郑若安抱着宁书铭的枕头,着迷地闻着上面的气息,恍惚地想。
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来?我要去找你……
看到床头的书,郑若安突然想起这些杂志都是何言西买的,想到何言西,郑若安咬咬牙,一定是他把书铭藏起来了!郑若安从床上跳起来,眼睛炯炯地看着杂志,似是要把杂志烧出一个洞来。
第六章
这天傍晚,何言西欢喜地载着宁书铭回家,回到家门口,一直满面春风的脸一下子就黑过锅底——郑若安守在他家门口守株待兔呢。而这兔子刚好在自己身边。
郑若安本来以为无论怎样宁书铭都会回家的,因为按他的性子绝不可能把他的房子以及那些旧物弃之不顾,哪想到宁书铭竟然硬是一个月不回家。他在宁书铭家等到心神恍惚,最后才想起何言西这个曾经处处阻碍自己追求宁书铭的人。于是寻上门来。
何言西黑着脸,几乎要忍不住跑上前去把前面那个对着自家宁宁涎笑的家伙一脚踹到他不能人道。是你自己不要把宁宁弄丢的,这个时候才来挽回也不嫌晚?
宁书铭却上前一步,温和地笑笑:“嗨,好久不见。怎么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郑若安看到宁书铭真的和何言西一起本来有点黯然,但一听到他对自己的关心,立刻眼眶发热,这熟悉的温柔几乎让他热泪盈眶,于是着急地想着挽回:“书铭……没有你的日子,我一点也不好过……书铭,分开这段时间我想得很明白了,我爱你,从来爱的只是你。以前我不懂事,爱胡闹,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乖乖的,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走……”说到后面哽咽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何言西闻言,气得肺都要炸了,不等宁书铭回答就上前护住宁书铭,瞪大眼睛,一脸怒意地说:“你休想!有我在,你休想把我家宁宁骗走!宁宁!你不要信他!这人现在说得口花花,到时还不是一样!我中间警告过他多少次不还是一个样子!TMD!郑若安!这个时候才知道我家宁宁的好?早干什么去了!打开双腿在别人身下呻吟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家宁宁吗!把我家宁宁收集的物品丢弃时有想过我家宁宁吗!去你MD!”越说越气,何言西撸起衣袖就要开打。
宁书铭叹了一口气,上前抱住何言西的腰,何言西立刻僵住不动了,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气焰也立刻消了下去,他转过身有些结巴地道:“宁……宁宁,你……不要拦我,这种人就该被揍一顿!”说到后面又是义愤填膺了。
宁书铭摇摇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乖,我肚子饿了,先去做饭给我吃。”
何言西呆住了,宁……宁宁亲了我!果然跟想象中温柔又柔软,触感真好,呵呵呵……呵呵呵……他摸着脸,点点头:“哦哦哦……”然后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去,撞了门还毫无知觉,傻笑着梦游似的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子。直到头重脚轻地进了厨房才醒过来,尖叫:“啊啊啊!刚刚宁宁真的亲了我!!不是梦!”
在门外的宁书铭听到屋子里的叫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对对面本来听到何言西的话满脸悔意继而愤怒继而黯然的人说:“附近有家咖啡店,要不去坐坐?”
郑若安点点头,脸色颓然地沉默跟在宁书铭身后,走了出去。
咖啡店离何言西家并不远。何言西所住的花园小区,环境优雅,周围的店也环境幽静,不会出现熙熙攘攘人群的现象。宁书铭走在前面,郑若安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人了呢,还是自从自己觉得乏味之后就再没有好好看过?他的步伐还是一如既往的快速,好不扭捏。他很少笑,笑起来却是极好看,如今却再不是为自己而笑……
咖啡店内,点好咖啡后,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郑若安缓缓搅着咖啡,思索着要如何挽回宁书铭。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书铭。你恨我吗?”
宁书铭听到一怔,继而笑着摇摇头。
郑若安却是心下一痛,自己过往如何待他连自己都忍不住回去鞭笞自己一万遍,书铭却说不恨他——是不是因为再没有爱?没有爱的支撑又谈何恨呢。他舔舔唇,抿抿嘴,有些紧张:“那……你还爱我吗?”
宁书铭继续笑着摇摇头:“你又何必问出口,你明明知道答案。若安,要是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我一定答有。太过刨根问底伤的总是自己,像我从前就从没对你刨根问底过是吗。”
郑若宁有些哽咽:“就是你从不过问我,我才会怀疑你爱不爱我……书铭,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