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墨琰哥哥是很在意墨玥姐姐。”

是心头宝，苏家才会有禁地吧。

又是一次让人提不起精神的饭局，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多，苏铭终于提出要回家了。赵沐离的笑意依旧温暖，开车送苏小铭到了那个界限路口。

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在门禁前面一点点，管家还在客厅里忙活，见到苏铭就开始替苏墨琰打抱不平，“铭少爷，大少爷今天给您准备很久的晚餐，怎么就不在家吃呢？！”

怪不得管家不注意身份，只是从进苏家开始，管家除了见到大少爷为已故的墨玥小姐下过厨，再就没见过大少爷进厨房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少爷破天荒的准备着丰盛的晚餐，却被苏铭一句，’和赵沐离出去吃饭‘活生生给斩断了。

铭少爷走后，管家亲眼看着大少爷把已经准备好了的饭菜倒进垃圾袋，然后一句不说就进了书房。

刚回来的苏铭听到管家说了其中的缘由，心里头除了高兴也有些心疼。先不说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儿，单看苏墨琰原意为了自己进厨房，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欣喜之余，小家伙跟管家到了晚安，又哼着小歌洗了澡，这才去了苏墨琰的房间。墨琰哥哥像往常一样靠坐在床头翻着书，见苏铭进来只是抬了眼没有说话。

轻手轻脚的爬到里床睡好，苏小孩满脸笑意伸手环住苏墨琰的腰，像是怕打扰墨琰哥哥看书，小孩子说话的声音格外轻，“墨琰哥哥，对不起。”

头都没抬，苏墨琰快速的在浏览手上的设计杂志，“怎么了。”

撇了撇嘴，苏小铭把脸埋在苏墨琰的腰间，声音闷闷的，“墨琰哥哥都没有告诉铭儿帮铭儿准备了晚餐。”

大概是猜到管家会多嘴，苏墨琰神色淡定，“说了，你就会留下吗？！”

“会！”这声回答苏铭倒是不假思索。

苏墨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眼睛没有离开杂志，“今天是你来苏家的一周年，本想帮你庆祝的，错过了也就罢了。”

没有丝毫怪罪的话语让苏小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嘴里鼓着气小脸颊像包子一样。默默趴着本来想要睡觉，可心里放不得事的苏铭又想起了赵沐离提及的那个人，最后还是想借着这般和谐的气氛给问了。

“墨琰哥哥，墨玥姐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孩子的话音一落，房间又恢复了先前尴尬的安静。甚至比刚才更甚，两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苏墨琰的眼睛还是盯着页面，只是十分钟也不见翻到下一页。小孩子忍不住了，正准备加问时，苏墨琰接了话，“很善良的姐姐。”放下手中的书，又拍了拍小家伙的头，“过几天就是她的冥辰，家里人都会去，你也一块儿吧。”

苏墨琰的话说得比苏铭还轻，轻到听起来都有些不真实。苏小孩收紧了抱着墨琰哥哥的手，小脸一直磨来磨去，“……嗯。”

还是不肯说出来，墨琰哥哥还是不肯把墨玥姐姐具体的事情告诉自己。心中的不安早就替代了先前的欣喜，苏小铭只觉得如果不解了这个结，那和墨琰哥哥之间的芥蒂就永远都存在。

苏家被成为禁地的房间，也一直会沉沉的压在小孩子心上。

第四十章：冥辰（上）

应了时节，苏墨玥的冥辰是在万物更替的季节。

星期一这天，苏墨琰专门替两个小孩请了一天的假。虽然可以明着歇息一天，苏铭却不怎么高兴。毕竟，在从未见过面的苏墨玥冥辰上，苏铭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苏墨琰从早上起来开始面色就不怎么好，也没有跟苏小孩多讲几句话，只叮嘱苏铭不要穿灰色的衣裳。

“穿的亮堂些，墨玥不喜欢沉色。”

苏小孩心里惶惶不安，脸上也摆不出笑意，“好。”

因为苏墨玥好静，苏墨琰特地选了一块好山好水的地方安葬宝贝妹妹。

驱车前去的路上，苏墨琰还是负责任的给两个小孩子交代事项，“待会儿爸爸妈妈会直接去墓园，思谦这里我就不多说了。苏铭，今儿比较特殊，说话做事都注意些分寸。”

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苏墨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坐在后排两个小听得却有些懵。

特别是苏铭，只觉得心里头憋住的那口气越发沉重。搁在平时，也许还能为自己讨回一成。

可今天是苏墨玥的日子。

轻轻应答了一声，苏铭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窗外飞闪而过的风景看得眼睛有些胀痛。又想起暑假在米兰的时候，也是因为苏墨玥，墨琰哥哥才抱了他，也是因为苏墨玥，自己和墨琰哥哥之间的隔阂才越发深刻。苏铭突然觉得很不公平，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人，心里大块的地方竟是被别人占了去。

即使是这样，又能怎么办呢？前面是峭壁，后面的悬崖，一回头定是万劫不复。

……

思绪断裂的时候已经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苏家爸妈，苏墨琰把车停稳就自顾自的下了车。眼见着苏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思谦连忙转移注意力，“小铭，咱们也下去吧。”

小孩子也尽力想要懂事些，默默的收好情绪。

从苏铭下车开始，苏墨琰的视线都没有放在小孩子身上过，而苏妈妈的冰冷则直接把气氛拖到了尴尬的底线。高高大大的苏爸爸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也不顾老婆敌视苏铭的眼神，热情的走上前拍了拍了两个孩子的肩膀，暖暖的笑意能照进心里，“小铭是越来越俊俏了，思谦倒是没怎么变。”

苏家爸爸的场面话明显是在缓和气氛。苏妈妈却不吃这一套，终于用正眼看了看傻傻笑着的苏小铭，“我女儿的冥辰，你要是觉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就不用进来了。”

话说的太重，在场的除了苏妈妈都没反应过来。苏爸爸搁在苏铭身上的手变得很僵硬，嘴角原本还灿烂的笑意也险些挂不住。

脑子里一片空白，苏小铭第一反应就是看着墨琰哥哥，“墨琰哥哥，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进去。”小孩子的话都还没说完，手上捧着鲜花的苏墨琰不冷不热的甩下一句话，一个人先往里头走。

儿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苏妈妈做事向来有分寸，挽着自己老头也走了。

到最后，只剩下目光呆滞的苏铭和不知所措的成思谦。

十月，还不到深秋。

墓园大概是因为地处偏僻，这天的风起得格外大。

苏铭看着墨琰哥哥离开的方向，空荡荡的路口出神。

直到身边的思谦催得紧了，手脚也被风吹得冰凉，苏铭才确信的告诉自己，刚刚墨琰哥哥真的什么都没说，没有维护，没有在乎。

再也笑不出来，苏铭揉了揉被风迷着了的眼，嘶哑着声音说，“进去吧。”

思谦晓得苏铭心里的感受，却又无从安慰。

进门的时候，苏铭无意间瞟到了墓园最底端拐弯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本来还有些震惊，转念一想，又像是打通了什么，再去苏墨琰身边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丝坦然。

苏家的三个人都坐在苏墨玥的墓碑前，苏妈妈和苏爸爸抚摸着墓碑，笑得慈祥。而苏墨琰，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摇椅上，仰头闭眼，像是睡着了。

两个小孩不好打扰这一家人的亲近，行了拜礼，就只是站在一边。思谦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苏爸爸苏妈妈，而苏铭看苏墨琰的眼神里除了炙热，更有一种接近绝望的因素。

这样温暖的情境维持了很久，直到苏墨琰起身，苏家两位老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墓碑。祭奠算是结束，苏墨琰的目光终于在苏铭身上停留了一刻，轻启嘴还没来的及说话，就被苏妈妈抢了先，“老苏，你和孩子们先走。苏铭，留下跟我谈谈。”说到这里，故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墨琰，“墨琰，这孩子借给妈妈一两个小时，没意见吧。”

借？苏铭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大大的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感觉不对劲。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苏铭说话的份，而唯一能代替的人这次却没有站在苏小孩这一边。

“苏铭，记着我在车上的嘱咐。”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苏铭原本坚强的盾牌顿时倒塌了一半。苏妈妈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高大，苏铭不知道苏妈妈会说出怎样的话，更不知道听了那些话之后，还有没有勇气这样无所畏惧的做下去。

他们一走，苏妈妈也不拖沓，一开始就直中苏铭的软肋。

……

“苏家人终究还是护着苏家人。”

“我的性子墨琰是知道的。”

“他嘱咐了你什么，我不清楚。可要是他还把你放在心里一丁点儿，他就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

“墨琰明明知道，我不会善待你。”

……

’墨琰明明知道，我不会善待你。‘

苏妈妈轻言细语的几句话像棱锥一样，一直在苏小铭脑子的盘旋，越转越刺痛。

明明知道却还是做了，’墨琰哥哥，你是有多放心，多不在乎。‘

心里在淌血，苏铭还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挣扎了半天终于想为自己挽回了一点尊严，“墨琰哥哥信我。”

不慌不忙的话语，已经是苏铭强压着情绪说出来的。可在苏妈妈看来，苏铭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台上费力的严肃不过是为了博台下轻蔑的一笑。毕竟还是孩子，苏妈妈不会赶尽杀绝。

两个人依旧没有面对面。苏铭盯着苏妈妈的背影，而苏妈妈看墨玥墓碑的眼神也格外柔和。沉默了片刻，苏妈妈抚上冰冷的墓碑，再说话时语气里多了一丝怜惜，“你知道墨玥哪里最好看吗？是眼睛。墨玥从小身体就不好，可她的眼睛永远明亮而充满希望。墨琰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怨我，给了妹妹这么好看的眼睛，自己却没有。”

“可惜，墨琰不让把墨玥的照片贴在这里，你也看不到。”

一知半解的听着苏妈妈类似自言自语的话，心里还再盘算接下来的对策。

可当苏妈妈回了神，转过身看着苏铭的那一刻，小孩子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

大概是怜爱自己女儿的情思还没来得及收起，苏妈妈看苏铭的眼神也从凌厉变成了怜惜。苏铭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即使已经有一点的年纪，还是可以看出苏妈妈年轻时该是极美的容颜，特别的那双眼睛，大而有神。

苏妈妈微微眯着眼，看着苏铭时出神的样子格外熟悉。

这种神态明明在墨琰哥哥脸上见过。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明亮且充满希望。”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聪明的苏铭浑身一震，只感觉天旋地转。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再看苏妈妈时，人已经走远。

从墓园回市区还有一断路程，中间只有一趟不经过苏家的公共汽车。因为不是人流多的地方，公交车也要显得破旧些，几扇缺了角的窗户呼溜溜的朝车内灌着风，苏铭眼里的胀痛被凛冽的寒风吹得越发严重。那种痛到极致又流不出泪的感觉是很不好受的，憋得久了眼睛就会红肿。

下车的时候苏铭脸颊依旧白净，那双原本明亮透彻的眼睛却变得有些浮肿。

要回苏家还要转一趟车，而苏铭现在站得的地方隔曾经去过的小龙城要近很多。又想起刚才在墓园见到的意外的人，苏铭叹了口气，终去了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小龙城的游戏厅里头和第一次来时一样乌烟瘴气，苏铭皱着眉头直接朝最里面走。这次因为无神的眼睛，游戏厅里那些好事的人竟没一个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上次那条地头蛇已经不见了，苏铭又没有熟人。在里面转悠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做起，正当准备离开时，熟悉的说话声又从同样的地方响起，“苏家小子，到这里来找我？！”

转身，是陆寻。

也许是受了凉，苏铭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明知故问。”

看着眼前孤苦无依的孩子，陆寻的嘴角越翘越深。直到看得苏小孩都不好意思了，才夸赞着说，“真是聪明。进来吧。”

无关紧要的人给的夸奖也无关紧要，苏铭挺直身子跟着陆寻进了里间。

从外头看来游戏厅肮脏不堪，可过了一道门竟是干干净净的办公室。

陆寻指了指沙发，示意苏铭随便坐。苏小孩却没有时间跟他打太极，也不坐，直接走到陆寻跟前开门见山，“我想看苏墨玥的照片。”

话音落后，办公室里就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这样直白的听到这个名字，陆寻坐着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痴痴的看着眼前清瘦的孩子，好半响竟开始喃喃自语，“像，真的很像。也难怪苏墨琰看重你。”

心里有了底，苏铭对陆寻的话就不再惊异。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像也罢。你总得让我知道我到底和她哪里像吧？！”

商场上混惯了的人不会失去自我太久，陆寻随意往椅子上依靠，煞有情趣的看着认真的小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得到必须先付出。你能拿什么跟我交换？”

这样的喋喋不休让苏铭有些烦躁，原本轻轻皱着的眉头却逐渐舒缓，嘴边甚至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现在连人都是苏家的，还能给你什么？再说了，墨玥姐姐这般重要，你就忍心用物体来交换。”

一针见血的话让陆寻也无话可说，只是看着苏铭的眼眸更加深邃，“就是你现在似笑非笑，眼里净是轻视的样子，和墨玥看着欧阳希文时候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又一个陌生名字，苏铭不解的看了看陆寻，“欧阳希文是谁？”

小孩子的问话立马让沉浸的陆寻回过神，简单的笑容掩饰了心虚，“既然苏墨琰没跟你提过，我也就不多这个嘴。”边说，又指指书桌上背对着苏铭的相框，“自个儿过来看，看你和墨玥到底有多像。”

第四十一章：冥辰（下）

浑浑噩噩走在回家的路上，苏铭一直想着刚才相框里的照片。

苏墨玥很是娇小，软软的趴在陆寻的怀里，嘴角的笑意有些无力。

照片取的是远景，两个人的长相看的都不怎么清楚，苏铭并没有仔细的研究苏墨玥到底和自己像不像，因为照片上的第三个人已经刺得苏铭无法思考。

本该是两个人的情侣照，偏偏在不远处愣是多出一个打眼的。

还在陆寻办公室的时候，苏铭就盯着照片上的墨琰哥哥看了许久。那时候的苏墨琰没有现在这般成熟，休闲装的映衬下带着一些稚嫩。看着苏墨玥的眼神却是炙热的，即便是在照片上，这种感觉苏铭也从来没有得到过。

……

“明明是你们两个的合照，怎么墨琰哥哥也在？！”感觉不到自己语气里浓浓的醋意，苏铭假装毫不在乎的表情又入了陆寻的眼。

嘴边嵌着笑意，陆寻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不得不说，有时候你的一些子神态真的像极了墨玥。”

苏铭斜视陆寻。

“嘿，不提你的伤心事儿了。这照片是我说了好久苏墨琰才同意的，一开始他要自己抱着墨玥。还是墨玥求情苏墨琰才肯站在一旁，照片洗出来后，墨玥又不让我做处理，保存到现在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

一开始还以为墨琰哥哥对自己有多在乎，进来看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墨琰哥哥对苏墨玥的保护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拍个照都要在旁边看着，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站在苏家门口，苏铭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一切，该笑，该哭，该委屈，该难受，不管怎么样，如果墨琰哥哥不在乎又有什么用。

终归还是要回到这个家。苏铭只有这个家。

偌大的苏家此刻空无一人，就连常在的管家下人都见了踪影。电视剧里头出现这样的场景，一般都是家道中落，悲剧收场。苏铭苦涩一笑，只觉得自己心里那个家是不是也要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