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邵云被他问得一怔，直觉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再是帝枫，你能认出来吗？”

“……不知道。”孟邵云给出了一个很实在的回答，确实，他认识的仅仅是“帝枫”这个人，一个连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去判断其他？

“呵，你还真是……”帝枫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之人略偏茶色的黑眸，用略偏蛊惑的语调开口，“那么，你要不要考虑和我缔结契约？”

“契约？”学着他的语调反问了一句，孟邵云完全没听懂这个词汇的意思。

帝枫蛊惑性的神情一顿，笑意微僵：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对于大陆语学的还不是那么完整，之前他也没讲过关于“契约”的事情，刚才的诱惑真是讲给聋子听了，白费他铺陈半天气氛！

虽然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好在帝枫童鞋脸皮够厚，当即从诱惑者恢复到引导者的身份，将“契约”一词的意思大致解释了一下，孟邵云总算是将这个词与汉语对上了号。

所谓契约，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共享方式，依据不同的契约分为不同的共享方式。除却少数强制性契约外，大部分都是要得到对方同意才能缔结的。这并不难理解，修行界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与这里相反，修行界因为实力差距的原因，大部分都是不平等契约，只有少数需要彼此同意。

当然，在数量上修行界所谓“契约”的形式比之这个世界要少很多，毕竟大部分人习惯独来独往，没有缔结契约的习惯。而这个世界上的人则因为种族庞大的关系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契约形式，以方便自身力量的提升。

这也与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神魔有所关系，因为大部分力量来源都与神魔有关，这种契约模式也方便于双方的交流。孟邵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听帝枫提起后便仔细的询问了几句。

“其实最初的契约方式源于魔族。”孟邵云的好奇正中对方下怀，帝枫倚在床头，毫不吝啬的满足着对方的好奇心，“最初其他种族并未出现的时候，父——创世神以能量的正反两级创造出了魔族与神族，因为这两族创生时是由天地间最纯粹的两种能量构成，也就有了强大的力量。”

孟邵云道：“你不会是打算给我讲这个世界的创神史吧？”

帝枫眉头微挑，哼了一声道：“那种又臭又长的东西有什么可讲的！”那些繁复的能烦死人的历史，真要讲起来正事就不用做了，“魔族和神族是这个世界上最早出现的物种，他们虽然力量强大，数量却过于稀少，于是便致力于创造新的种族作为下属来役使。魔族创造的是力量强横的魔兽，神族则因为属性不同创造出了各种不同的类人生物——哈，其实在这点上来说，神族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哦？怎么说呢？”

帝枫耸耸肩道：“其实魔与神最早想要创造出来的只是能够用来驱策的仆人，对魔族来说，足够横又能够当做坐骑的魔兽再合适不过，虽然外貌千奇百怪，不过那些都是小事；神族那些爱美又自恋的家伙则提倡做事情一定要做到完美的地步于是按照他们本身的样子创造出了矮人，精灵，兽人乃至人类，每个种族都与创造者本身有所关联。”

“所以后来人族才会崇拜神族，就因为神族创造了他们？”孟邵云猜测。

“啊，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吧！”帝枫给了个敷衍的答案，并不介意对方再三打断自己讲古，续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初创造出的种族并不懂得思考，他们没有智慧，只会听命行事，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孟邵云道：“莫非是有人灵智开启了？”

“没错。”提到这一点，帝枫不知为何竟有些得意的样子，“魔族创造魔兽的时候因为只想要仆人，所以在它们体内早早设下了对魔族俯首的命令，这成为了它们的天性，并且直至今日不曾改变。神族那些笨蛋当初过于追求外表的完美，就忽略了这件事，也就没注意到，他们创造出来的物种逐渐懂得思考——嗯，就像你说的，开启了灵智，并且逐渐对统治他们的神族产生了不满。

“谁也不知道最初究竟是谁提出了想要反抗的意见，一传十十传百，那些物种们便动了推翻神族的心思，他们背着神族悄悄策划，在神族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前一举反叛，居然打的神族措手不及。”

“神族和人族，实力相差应该很大吧！”在孟邵云看来，修行到元婴期的修真者，一个人就能轻松灭掉一个星球的普通人。当实力悬殊到一定程度，已经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了。

帝枫却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正常情况下来说确实如此。”

看到他嘴角诡谲的笑意，孟邵云心中忽然一动，击掌道：“魔族出手了？契约——你之前说的契约，莫非这个时候人族就已经和魔兽定下契约了？”

“聪明！”帝枫打了个响指，不愧是他看上眼的人，很快就将前言后语联系到一起，省了他不少事儿。他坐直身体，从储物戒指中拿出酒杯和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润喉，又满上递给孟邵云。

孟邵云随手接过，他的心神此时还沉浸在帝枫所说的“故事”当中，根本没注意手上的动作：“你之前说契约是魔族发明的，他们是用这个方法提高人类的实力？可是为什么他们不亲自出手？或者看到人族和神族打到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坐收渔利？”

“这个嘛，原因就多了。”帝枫想了想，拣了紧要的几条道：“首先就像你说的，人族和神族实力差的太大，他们需要提升。和魔兽战斗、驯服与被驯服，以及缔结契约都能达到这个目的；第二，那个时候他们不愿意轻信任何人，尤其之前也能算是敌对的魔族。第三嘛，神族和魔族虽然有些对立，表面上总还要留点面子——”

“噗……”听到这里，孟邵云刚喝到口中的酒差点没喷出来，这算是典型的出来卖还要立牌坊吗？

伸手擦掉嘴角冒出来的液体，孟邵云忍不住笑道：“魔族这一招也够狠的，用这个方法既挑拨离间又坐收渔利——唔，所以说，契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明出来的？”

“嗯，虽然那个时候只是初级契约，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平等契约的前身。后来那些个契约，大半都是人类自己想出来的，当然，其他种族也有各自发明的契约，因为自身实力不同，立下的也有所不同，而且也不再局限于魔兽，任何生物之间都可以。”

孟邵云将手中酒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思索片刻道：“那么你之前要于我定下的是什么？”总算他还没忘记帝枫讲这个故事之前的目的。

很上道，不错！帝枫很满意青年的配合，不答反问：“你觉得你和我之间，什么样的契约合适？”

孟邵云怔了怔，继而失笑：“我又不知道契约具体都有什么形式的。不如你先整体介绍一下？”他目前对于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式颇为感兴趣。

帝枫却摇头否定：“那些东西太杂乱，而且每个种族的契约方式也都不相同，介绍起来就没完了。你直接说说看，如果想要立定契约，希望能能达到什么效果？”

“这个还能选择？”

“当然。”帝枫的回答颇有几分自负。

“能使我的实力达到破碎虚空的地步这种要求也可以？”

帝枫深深的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孟邵云顿时轻笑出声，他当然知道那些过分离谱的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契约再神奇，也不能违反自然发展定律。只不过某人那种“条件随便你提”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击他一下。

玩笑归玩笑，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契约还真需要仔细想一想。实力不能靠这种方法提升，就算提升了他也担心这种外来力量会有隐患。那么就要考虑其他方式了。

“照你所言，契约的存在是为了提升彼此实力，应该还有一定的联系？”他回忆着修行界所谓的契约规则，

“自然可以。”帝枫点头道，“契约之间的相互联系是必要的，哪怕只是最基本的奴隶契约两者之间也能有联系，比如心灵之间的对话，以及部分可被对方知晓的感知等等。”

孟邵云道：“那么能否令两个人距离很远也能相互联系？”

闻言，帝枫脸上顿时露出玩味的神情：“你很在意与我分开？”

他这话本是调侃之前孟邵云提起前去汤斯坦利城时吞吞吐吐的模样，本以为那人定会反讽回来，不想孟邵云微一犹豫，大方地承认道：“我确实不希望就此与你断了联系。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说是与我最熟悉的人了。”

师尊东门西华一句“随心”让他坦诚许多，却不知这句话给了面前之人多少震撼。帝枫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然笑道：“就冲你这句话，你我就不算白认识一场。好吧！除了能够联系彼此，提高实力，还有其他要求吗？”

孟邵云想了片刻，他对于契约实在是知之甚少，此刻又抱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便摇了摇头：“就这样吧，我不需要限制性过多的东西，只要能知晓对方境况如何，其他都无所谓。”

要求还真少。帝枫本身也是心血来潮，既然孟邵云没什么要求，他也懒得费太大的事儿。当下便道：“那就心灵契约好了，很常见。它能够将你我的实力在一定程度下共享，虽然有限制，也不能让你达到破碎虚空的目的，不过对你实力增长有好处。”

“行。”孟邵云点点头，反正他也只是想试试这东西的威力，一旦修炼出元婴或者舍利，这些外来的契约多半会被清除掉，也不用担心会有副作用。

帝枫点点头：“那好，趁着现在有时间，先订下来好了。”

“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放松即可。”

孟邵云微微一笑，如他所言闭上双眼放松以对。这般信任的模样让他面前的金发青年不由得扬眉：这人，就不怕他真对他不利？

轻笑一声，帝枫单手按在孟邵云额头上，感觉到手指下光洁的肌肤，柔韧而不紧绷，被触到眉心要害时发射型的后退，下一刻便慢慢放松下来，顿觉心中一阵前所未有的暖意浮现：这个人的信任，果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啊！

如此一想，原本到嘴边的契约咒文便生生咽了下去，一个念头跟着翻滚出来：

如果是他的话，值不值得定下“那个”契约？

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眼前的人和“那个人”有着相同的气息，就算他们再投契，日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再者，他定契约的初衷，不过是想随时随地知道这个人的下落以便于控制，投入太多，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之前那个想法，一开始就不该有。

于是不再多想，帝枫也跟着闭上眼，张口以魔族独有的语言念诵道：“以我狄卡兰特修斯之名，与眼前之人成平等契约，自此彼之眼为我之眼，能量交融……至双方其一死亡为终点，结契！”

伴随着念诵之声，他的身边逐渐弥漫出一层黑色的雾气，如流云一般划过空气，凝结成一个奇特的图腾，将两人牢牢围在其中。随后如同引诱一般，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从孟邵云体内溢出，环绕成圈，与黑色的图腾纠葛在一起，伴随着咒文逐渐变化，倏而便没入了两人体内。

孟邵云只觉对方手指按在自己的额头，有心想睁眼，顾虑到放松的问题，便一直闭着。耳中听见帝枫用他完全不懂的语言念诵出什么，敏锐的灵觉同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那是上位者无意识之间散发出的威压。

脑海中清楚的浮现出这个念头，他凝神听着帝枫的念诵，隐约听到了熟悉的词汇，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接着身体似乎被什么骤然束缚住一般，引起身体内能量的共鸣，识海跟着轻微震荡……

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莫非他决定的还是太草率了？若是帝枫真的……

“别紧张，我不会害你。”

脑海中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不同于平时用耳朵听到的，仿佛直接从身体内部响起一般。这种情况他之前从师尊那里体会过，反射性的想睁眼，却发现全身都动弹不得。

“你……”

他试着在识海中与对方沟通，这并不困难，对方带些笑意的回复随之传来：“只是契约构成的必要过程罢了，放心，对你身体无害。在契约成立的过程中，你我之间灵魂的距离近乎于完全贴近，所以能够知晓彼此所想——不过只限于此刻，之后就达不到这个程度了。”

孟邵云有些别扭的半松口气，他很不喜欢内心的隐私被旁人窥探，仅仅是此刻也就罢了，如果以后彼此的想法都这么毫不遮掩，那么他绝对会后悔订立契约的决定。

随即又想起一事：“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想法？还有，身体怎么不能动了？”

“法阵正在刻画，稍等就好。至于我的想法——你以为你现在‘听’到的是什么？”

孟邵云一怔，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然而突然间却完全想不到不对劲在哪里。正欲再问，只“听”对方道了句“好了”，继而身体有了知觉，忙睁开双眼。

眼帘之外帝枫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两人的距离极尽，对方的手掌还放在他额头偏左的位置，看起来很是暧昧。

被那双纯黑的眸子看着，不知为何有些别扭。孟邵云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歪着头打量自身：“这就好了？”

“你可以查看一下。”任由他后退，帝枫微笑着背过手，拇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其余指尖，微合的眸子极快的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孟邵云依言用神识扫过自身，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只是在识海发现一圈黑色的、雾气一样的存在，盘绕成奇特的图腾。以神识触之，一种奇特的明悟顿时浮上心头，有些亲切，又有些玄之又玄的感触。

他有些新奇又有些诧异的将自己发现的东西告知给帝枫，后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能看到契约图腾？你的精神力看起来真不错。放心，那个就是契约缔结的证明，我的精神世界中——唔，你称之为‘识海’——也有相同的东西，不过是浅金色的，这是平等契约的证明。”

原来如此。孟邵云点点头，既然有行迹可循，就没什么危险性了。

又与帝枫聊了一阵，他大概了解到，所谓的平等契约可以说是比较常见的友情见证，天府大陆上有很多种族的人都会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结下类似的契约，从而更能巩固彼此的友情，还能在必要的时刻给予对帮助。

不知不觉夜便深了，外间的魔法灯大半已然熄灭，他们屋中的灯却一直亮着，直到凌晨才相继睡下。

第二天一早，孟邵云是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便看见帝枫一面穿上鞋子踢开门，一面打着呵欠对门外之人道：“这么早，有事？”

“呃……”门外的温德拉显然被剧烈打开的门惊了一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他讪讪然放下手，看着眼前之人呵欠连天的样子，诧异道：“你们睡得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