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笑意。
“他才没空找我们呢,上次我听宛平国的时公子说,小王爷最近看上碧凹馆的一个小倌,除了公事基本上都泡在那地
方。”清波说的眉飞色舞的,转而看着顾慎之说道:“管他是哪个小倌,把小王爷绑牢了,让他不来找我们,那就是
我清波的大恩人啊!公子,明天清波带你出去逛逛吧,来京城几天了,还没好好逛逛多亏啊,等过几天你去了叶公子
府上,到时候就有叶小姐陪着公子了,清波又要被人丢在一边了。”
顾慎之摇了摇头,一抹笑意含在唇边,点了点头说道:“那一切就有劳清波公子了。”
“好呀好呀,明天我们就去八宝楼大吃一顿,然后再去七色坊挑几匹上好的布料,最后……最后……”
“最后,就让我们清波去碧凹馆点个姑娘,你说好不好呀?”顾慎之打趣道。
“哎呀……公子你好讨厌,我天天都在公子身边伺候着,眼中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啊?公子你好不正经。”
顾慎之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似假非真的说道:“清波,你若是喜欢我这臭皮囊,也尽管拿去就是了,我现
在除了这身子,再无半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公子你……”清波一时语塞,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趴在他的大腿上哭道:“公子,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我觉得
这一路上来,你那么不对劲呢?你不要吓唬清波。”
轻轻拍了拍清波发抖的背,顾慎之安慰道:“哪里不对劲了,你这孩子,还当真开不起半点玩笑了?”
第十三章
次日,顾慎之穿了一身水波纹的月白长袍,腰系银色腰带,袖口也系着银色丝带,又用同色系的带子把长发松松挽在
了脑后,由清波搀扶着走到八宝楼的二楼,此时正是午时正刻,八宝楼内宾客满座,顾慎之手扶着栏杆,微微扫过那
些坐着的宾客,眼睑缓缓捶了下。
“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小店的包间已经客满了,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在大厅用餐?”店小二难得见到如此夺人眼球的
客人,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温柔的三分。
“无妨,帮我们找一张清净一点的桌子就行了。”顾慎之淡淡开口,声音清脆却有着无比的穿透力,一时间坐在楼梯
口的那几桌客官已经纷纷向这里侧目。
一听声音,只觉得清越无比,如珠落玉盘,未可知这一身飘渺白衣,却是迎着楼梯边上的窗子,微风鼓起衣袖,更让
顾慎之彷如从画中出来的一般超尘脱俗。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更有人用老鹰捉小鸡的目光盯着顾慎之,然后这一切,顾慎之一概都没有关
注,他只是依然冷着一张脸,等着店小二的回答。
每日见到杨岄,要保持那张笑脸已是不易,他又怎会便宜了这一群登徒浪子。
“呃……那公子就做前面窗口的那个位置吧,很是不错,能看见夙水上船来船往,更能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是个好
位置呢。”那位置本来是别人预定的,说好了午时一定会到,却还没见人影,不如让这位俊俏公子坐了,美人倚窗图
,定是别有韵味。
“那就有劳小二哥了。”顾慎之点了点头,由清波扶着向那窗口的位置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才走了两步,原来那
艳羡的目光中就夹杂着无限的惋惜,他甚至听见了别人的哀叹之声,如此翩翩公子,怎么偏生是个瘸子呢?
“八宝鸭,红烧狮子头,霸王别姬,金翅鸟……还有,再来一壶小酒,上几个下酒的小菜。”顾慎之翻了翻菜单,随
便说了几道菜。
“哟,听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怎么倒是熟悉我们这八宝楼的招牌菜呢?”店小二一脸奉承的马屁道。
“就是为了这招牌来的,当然要点招牌菜,小二,你快些上菜吧。”顾慎之低着头,抿了一口跑堂的送上来的茶水,
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公子,好多人都在看你呢。”清波凑到顾慎之面前,小声说道:“他们那眼神,简直是要把公子你生吞活剥了。”
顾慎之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轻声道:“他们看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一个瘸子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心里肯
定盘算着,想什么办法才能把你领回家养着。”
“公子你……你又欺负人。”清波的脸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根。
菜倒是上的很快,顾慎之却没有什么食欲,只是自顾自的斟了几杯酒,悠闲的喝了起来,窗外的夙水上,往来船只络
绎不绝,远处的码头上更是挤满了过河的人,夙水河上一共就只有三处石桥,都是砌在了交通要道,平时的平民百姓
是不准走的,所以往来两岸,只能靠渡船,岸边的码头,白天往往是人山人海,晚上就各自归家,没有一个人影。
顾慎之正又要斟酒,忽然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粗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位公子,我们主人仰慕公子的气
质风流,想让公子到那边坐坐。”抬眼向那个大汉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个包间的门开着,里面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
男子,络腮胡子,浓眉凹眼,虽然是夙夜人的装束,但是观其相貌,倒是足有七分像关外人。那男子见顾慎之的视线
落到他身上,顿时心花怒放,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腰背都挺得更直了。
顾慎之只微微一笑,继而马上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开口道:“如此,有劳这位大哥告知你们家主人,就说本公子不想
进去喝酒。”
“你!”那大汉显然不知道顾慎之会如此忤逆之举,一瞬间怒气便涌上了脸。
清波吓了一跳,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拦到他面前,用身子护着顾慎之说道:“这位大哥,我家公子真的不会喝酒
,而且他腿脚不便,也不方便过去。”
“滚一边去。”那大汉单手一伸,轻轻一推,就把清波给推出了三尺远,顾慎之脸上陡然变色,起身瞪着他说道:“
夙夜泱泱大国,岂容你们这些蛮夷在此嚣张耍狠?”他说着,手撑着桌子继续道:“清波,我们走,改日再来。”
那大汉正要发作,里面坐着的男子忽然咳嗽三声,大汉的脚步便挪了开,让出一条道给顾慎之出去。
“公子,不如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两人经此一事,都没有什么兴致再逛街游玩,但是一想到难得出来一次,这么早早的就回去,也实在亏得很。
顾慎之看着清波那张失落的笑脸,摇头叹息道:“难得出来,就再逛一会儿吧,我听掌柜的说,那七色坊和八宝楼是
在同一条街的,不如去那里看看吧。”
清波看了看四周,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如此嚣张,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杨岄这几天,倒真是一天都没有闲着,拜访那些曾与父亲一起在朝为官的老将军,走访了几处西南王府在夙京安置的
产业和钱庄,顺便替魏先生跑了一趟腿儿,去他的师弟那出,取一本医术。事情一件件做完了之后,反倒觉得无聊了
起来,想着后天才是七月初七,窝在客栈,难免不看见顾慎之那张臭脸,还不如出来的自在,于是便流连在了碧凹馆
,他在这碧凹馆也不认识其他小倌,而且经过他几日的细心观察,发现这清月还是看起来最清淡一点的小倌了,虽然
一样喜欢穿的薄如蝉翼,一样喜欢在脸上抹上一层层的香膏,但是比起那些个更下等一些的小倌,还是看上去让人舒
服不少,尤其是在他知道杨岄的鼻子有点花粉过敏之后,连身上那股子香味儿都淡下去了。
马车停在了七色坊的偏门,杨岄转身拉住了清月的手,从马车里下来,豪迈道:“今日这七色坊里面的料子,单凭你
随便挑,要什么就拿什么。”
清月眯了眯眼睛,好看的眸子成了弯月装,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开口说道:“那可是小王爷你说的,到时候休怪
清月我狮子大开口了。”
杨岄此时的心情倒是极好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发现了这小倌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那一双微笑着的眸子,一汪碧水,
神人心魄,此时再想想那顾慎之,怎么他笑的时候,眼底却是从来没有表情的,只有那唇角微勾,如今想来,全是他
妈的皮笑肉不笑。
“那你倒说说,你这只狮子有多大的口呢?”杨岄也跟着打趣道。
“嗯,现在先不告诉你,免得你反悔了。”清月眼角一样,闪到殿堂之中。
掌柜很识人辨相,见是碧凹馆的花魁来了,上前迎接,却也不表现的额外熟稔,只是恭敬的说道:“哟……清月公子
,好久都没来我的七色坊了,老朽我还给你留了几匹上好的料子,都在库里面存着呢。”
清月转了一圈,把店铺里面陈列的料子大致看了一眼,点头说道:“黄掌柜,您说的可不是骗人的吧?黄掌柜给我留
的料子,我倒是要好好看看。”
姓黄的掌柜往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才看见清月公子身后的男子,虽然只有十六七的模样,眉
宇间却自有一股子英气和傲慢,想来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于是笑声问道:“清月公子,不知你的朋友是何人?”
清月从袖中拿出一把扇子,展开扇了两下,开口说道:“他是西南王世子,特意来京城参加天一楼的豪赌的。”
杨岄听了这话,并没有半点反应,仍旧只是环顾着店铺的四周,这七色坊还果真不错,金陵的云锦,苏杭的丝帛,楚
州的麻纺,青州的棉布,各分了种类,放置的整整齐齐,还有专门的一堵墙边,陈列着格式的衣裳,想来都是客人定
做的。其中有一件白底绿丝线绞织的长袍,面料精美,款式尤为出众,那绿是极其淡雅的绿,镶着几根在白底之中,
就像是刚刚发芽的嫩草一样,让人爱不释手。衣袍的下摆绣着两朵菡萏,一朵早已盛放,一朵则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边上是用墨色线绣的两句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用银丝线滚边,字体含蓄隽秀。
杨岄不禁看呆了,冥冥中仿佛有人在他面前,穿着这身衣服,转了几圈,长发划过他的鼻翼,暗香阵阵,待定睛一看
,那人越走越远,回眸一笑,却不是清月!反而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顾慎之。
第十四章
杨岄被眼前的幻象吓了一跳,退后了两步,哪里来的顾慎之,那衣服还依旧整整齐齐的挂在那边,没有半点的动静。
“小王爷,里面请。”待自己回过了神来,杨岄方才听清了掌柜的邀请,转过身子,跟着他一起走到布帘后面的小客
厅中。
小客厅也算雅致,榉木家具,不显奢豪,也不显得寒酸,几案前摆放着几个绣屏,是上好的双面绣绣的美人扑蝶图,
却是也夺人眼球。这夙京的商贾果真是不同于别出,招待客人自有一套,这小偏厅应该是用来招待比较体面的客人的
吧。才这么想着,又听那掌柜的说道:“小王爷,清月公子,你们在这里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杨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便有小厮送了上等的茶水上来,才饮了两口只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看来是店里又来
了客人,生意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阵风,不偏不倚的吹了过来,布帘子露出一道缝隙,他看见那人被清波扶着往里面走了进来,长发
微垂,额际似乎还有着汗珠,就这样,被扶着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公子,你看这七色坊,当真是什么地方的面料都有啊?公子,咱们多买一些回去,你说好不好?”
顾慎之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优雅弧度,凤眼眯成了缝,乌亮的眼珠中都有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杨岄只觉得胸
口闷闷的,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笑,只是不会对着自己这样笑而已?他这个混蛋,居然觉得我不配得到他的笑?用那种
骗人的玩意儿就想把我打发了?杨岄皱起的眉头,都没有注意掌柜已经拿出了好几匹上好的面料,放在案前,供他和
清月挑选。
“小王爷,你来看看,这两匹,哪个比较好?”清月的手指从一匹浅蓝镶银线的面料,又跳到了另外一匹浅紫渐变水
波纹的面料上,挑来挑去,却还是撇了撇嘴,似乎还不中意。
杨岄低头一看,心里想到,这两匹布未免太过素雅了,当然,这是相对于清月所从事的这种职业而言。
“清月公子没看上吗?其实库里面还有很多呢,让老朽差人都搬过来让公子选一选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清月微微歉意一笑。
杨岄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这样,清月你就跟着掌柜的去库房选,选好了再搬出来,总不能劳动掌柜的,把整个库房
都帮你搬出来吧?”
“可以吗?”清月凑到他边上,眨了眨眼问道,在杨岄点头之后,笑嘻嘻的跟着掌柜进了库房。
杨岄让小厮添了一杯茶,拿在手中,走到了布帘的后面,听着顾慎之和清波在那里选面料。
“公子,你看这面料怎么样?真丝的呢,很清凉,现在天气太热了,不如做一件当中衣,晚上睡觉穿还凉爽的很呢?
”清波拿着一匹雪白如纱的真丝料子递给顾慎之看了看。
“不用了,我衣服多得是,何必又要浪费,你要是喜欢,就自己买几尺,反正今天我付钱,不用为我省钱。”顾慎之
依旧是笑的,手指摸着那面料,当真是上好的真丝,又滑又薄。
“公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没有一匹看得上的,给我买那么多,我要了有什么用?平日里公子不是最喜欢做新衣
裳的吗?”清波顿时觉得几分失落,把手中的布匹还给了店里的小厮,心情郁郁寡欢。
“傻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还不懂我吗?”顾慎之苦笑道:“以前在云州,每次王爷前脚出门,后脚我就被折磨
的不成人形,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瘦,若是不做件新衣服穿着遮挡掉一点,只怕是为难了别人。就这样,每次王爷回来
也都会问长问短的。我倒是想使劲吃一点,只可惜吃的越多吐的也越多,如今又要治腿伤,我也不知道自己逃不逃的
过这一劫,还做什么新衣服呢,没准做出来以后,就成了我的丧葬服了。”
一席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是秉承了他一贯的作风,顾慎之似是知道了自己失言,连忙抬起头,一看眼前的清波,早已
是红了眼睛,抽噎了起来,顾慎之连忙拉住清波的手继续道:“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知道不,最近也不知道是
怎么了,老是会说一些胡话,你就当我心情不好,千万别往心里去了。我一定会治好了腿,跟着你一起回云州的,你
不是还一直闹着要跟我学画吗?”
清波点了点头,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撅着嘴说道:“公子,我也不想买了,我们回了云州再买吧,哪里买不着这
些东西。”
顾慎之点了点头,衬着茶几站起来,清波连忙上前扶住了,一步一拐的向门外走去。
出了七色坊,顾慎之微微偏头,那一辆西南王府的马车,正停在门口不远处的小巷子边上。
杨岄躲在布帘后面,手中的茶什么时候凉了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心里堵的慌,从来没有如此憋气过,顾慎之刚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