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笑起来,将他的胡茬往我的脸上和脖子上扎。
我觉得好痒,又好刺,一个劲地咯咯咯乱笑,就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倒在他的怀中。
真暖和。
“早上要吃什么?”李聿亲亲我的面颊。
我喘了几口气,道:“我想吃太阳蛋,要黄黄心会流的那种。”
“只吃太阳蛋怎么行?”
我想了想,笑道:“那就要爱心型的太阳蛋好了。”
李聿闻言,不禁失笑,摸摸我的发,一口吻在我额头上,道:“真是个小呆瓜。”
吃过早饭,我决定重新画一副画送给李聿。
李聿一直在乱动,一会儿抓头发,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又要消失一会儿去打电话。
我气得要命,然后干脆飞快地在纸上擦掉他的头,画了一只猪仔补上。
“咦,你怎么把我的头画成这样了?”李聿打完电话回来,皱着眉头,声音夸张地道。
我不悦地嘟嘟嘴,执起笔来,在那李聿大猪头的鼻孔上圈了又圈——登时,鼻孔比原先大了一倍。
“你这哪里是画肖像画,分明是画黑洞!”李聿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唉,为什么我会觉得李聿在比较好呢?
其实,三姐不在,我并没有那么孤单;之后,二哥四处拍戏,我亦不觉得那样孤单,大哥上班、四哥不在,我才觉得有一点孤单,可是现在身边谁都不在,只有李聿一个人陪伴我,我竟也不觉得孤单。
非但不觉得孤单,还觉得……嗯……很快乐。
我遐想着,突然想到了昨天自大哥书房门缝里漏出的粉红色的泡泡。
忽然,我想起了那个梦中……梦中四哥说的话,我这是……爱上李聿了。
一想起这个,我只觉脸上腾地发起高热来,就立时捂住面孔,又从指缝里偷看李聿。
李聿并不介意,伸手去拿玻璃盘子里的吉露果子冻吃。
是那一枚我吃了半只觉得不好吃便留下的荔枝味。
李聿居然一手拿过,拇指与食指一挤,再用舌头一卷,咀嚼了两下便吞掉了。
我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就似交通灯里的红灯一般。
唉唉……我害羞极了,只好伸手捂住面孔。
真是丢人!
忽然手提电话铃响,李聿便站起来,走到露台外头。
阿黄从外面跑过来,亲热地蹭我的裤脚,用长长尾巴一下一下拍打着地板。
我把他抱起来,贴到面颊上。
阿黄喵喵地叫唤,圆圆的玻璃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仿佛知道我的心事。
“小宝,你怎么把我画得这般恐怖!”李聿怪叫。
我将头一昂,振振有词地道:“哼,像你这种每天拿着手术刀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艺术!”
“艺术?我可不认为猪头长在人身上是艺术,按照医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怪胎还差不多!”李聿一边嘲笑我,一边将我捞起来狠狠亲我的额头。
“你居然说我画的东西是怪胎!”我心中愤懑,张牙舞爪,扬起脖子咬他的下巴,不过轻轻地,不重。
李聿轻轻“嘶”了一声,拍了我的屁股一下,哀叹道:“小宝不乖了,不乖了。”
“我才没有不乖,是你说我画不好画的。”我略带伤心地道。
“好了好了,那我不乱动,你再画一遍,好不好?”李聿服软。
“这还差不多。”我从他身上下来,取了纸笔,重新画。
中午,李聿带我到中环吃饭,顺便在饭后选购滑雪用品。
我什么也不懂,只由李聿替我置办。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小时候心心念念的“糖霜”,把它们画下来,永永远远地记在我的脑海里。至于滑雪,多年免修体能课的我,几乎没有做过这样刺激的运动,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惊惧。
路过文具店的时候,我还挑选了一本笔记本作为我的旅途日记来写。
晚上,四哥还是没有回来。
二哥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演员来到家中讲戏,她在我的面颊亲了好几下,还给我带了礼物。
礼物是一盒纪念版的瑞士三角巧克力。
我好开心,已经打算好画一副和她一样靓靓的肖像画送给她。
吃完晚饭,我打电话给四哥,问他借用他那只尼康的单镜头反光相机。
“怎么想到摄影?”四哥奇怪地问我。
我害怕提到李聿四个会不高兴,支支吾吾不肯说明,但最终还是如实相告。
而幸运的是,今天四哥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又与李聿说了几句话。
我觉得今天真奇怪,一向水火不容的四哥与李聿居然化敌为友了。
不过,这是天大的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小宝,你看你整日抱着这只熊。”李聿道,语气里似乎十分委屈。
“干嘛?”我警觉地抱紧怀中的泰迪熊,不满地看向他。
我知道,李聿咬着嘴唇望着我的时候,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你是不是要我的熊陪你玩??”我见他耷拉着眉毛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心地试探道。
李聿居然嘟着嘴摇头。
我皱皱眉头,又问:“那你想和我一起玩熊?”
李聿依旧摇头,变得愁眉苦脸。
我的心里居然有点难受,又问:“难道你要我抱你?”
李聿飞速地点头,露出了憨傻的笑容。
我四下打量他,又和怀中的泰迪熊相比较,嘟嘟嘴,反问道:“你这么大,我怎么抱你?”
李聿扑将上来,坏坏一笑,张口咬住我的耳朵,道:“不用不用,我抱你就好了!”
“啊!你这个……嗯……大坏……啊……大坏蛋!”
我知道,李聿又要一树梨花棉花糖了。
我悲哀地想。
不不,不是吃棉花糖,是吃我!
飞机降落在李氏集团瑞士办事处的私人机场。
此时此刻,小宝在干掉了两袋松露巧克力之后已经拥着泰迪熊睡着。
“四少,房间已经准备好,老夫人和夫人亦在此地,要不要……”仆人乔叔迎上前来。
李聿抱着熟睡的小宝,思索片刻,道:“乔叔,你替我给奶奶和妈咪打个电话,就说我已经打算在山那边的别墅住下了,林姐已经去打扫了,小宝身体欠佳,我就不回去请安了。”
“好的,四少,那要不要安排专车接送?”乔叔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就好了。”李聿答道,“记得订滑雪场地的时候,多安排几个保全,或许紧急医护也是必要的。”
“好的,四少请放心,一定会办妥的。还有什么需要么?”乔叔问道。
“暂时没有了。乔叔你去忙吧。”李聿紧了紧小宝身上的斗篷,将帽檐拉得低低的。
一圈洁白绒毛之中的小宝就似粉团一般,可爱得紧。
李聿抱着小宝,小宝抱着熊,通过vip通道进入地下停车场。
长时间的空中飞行使小宝累得一头扎入睡梦之中,直到进入酒店,换好睡衣裤,被安顿在床上都没有醒来。
洁白的羽毛被子之中,小宝粉扑扑的小脸偎依在泰迪熊面颊上,小扇子一般的浓密睫毛镶着金边,在双颊上透射着半透明的阴影,可爱的嘴唇偶尔会不悦地嘟起来,露出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
李聿含着淡淡的微笑,躺在床上,支着头凝视着可爱的小宝,心里却浮起凝重的忧伤。
小宝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李聿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今,小宝愈来愈嗜睡,寒假初始的早起早睡戒律,早已经被自动破坏得干干净净。而这一次居然已经躺了近二十个小时,与其说是熟睡,不如说是昏睡。
近年来,肖衡公司出现问题,肖衍、肖彻长年不在家,肖眉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自己又时常奔波在外,小宝一直疏于照顾,身体渐渐被那可怕的毒素所侵蚀。如今,自己虽然回到小宝身边照顾,但是肖家大宅里的风风雨雨却只能由小宝自己承受,李聿最多也只能给他带去一片暂时忘忧的星空。
之前,肖衡公司运转不畅,小宝便经常询问李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惜李聿虽生在豪门世家,是集团之子,却对商场之事一窍不通,也不好解释,只好私底下托付兄长多加关注,适时能帮上一把。渐渐地,小宝也忘记了这件事,只在看到肖衡的时候隐隐想起。之后,肖眉大闹肖家大宅,肖彻错手酿成悲剧,将小宝吓得一连好几日都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冰冷的小脸上挂满了珍珠似的泪水,凄惶地哭叫着“都是小宝不好,小宝不乖”,令李聿肝肠寸断,小宝连一只蝴蝶都不肯捉,怎么会伤害别人!好在每每第二日醒来,小宝便忘记了夜里可怕的梦境,一样笑,一样玩,天真地以为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永远不会变改。只是,李聿明白,在潜意识里,小宝比谁脆弱,比谁都害怕失去,比谁都害怕自己伤害到自己所爱的人,比谁都关心着所爱的人,可是他又明白自己没有实质的能力去帮助别人,只能自己做到乖乖的,不去构成别人的麻烦就好,用自己的心和画祝福他们。
这样可爱的小宝,善良的小宝,老天居然……
黄昏时刻,又下起雪来。
呵,糖霜!
仿佛有了感应似的,小宝就在这一刻缓缓醒转了,他揉揉眼睛,伸了一个大懒腰。
只见身边的摆设都变了,又见玩具都放在了身边。连阿黄也在笼子里卷成一个浑圆的毛球,包装着自己的的长尾巴打着盹。
然而,小宝一看窗外,便欣喜地叫唤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李聿闻声而出,满脸堆笑。
“原来经已到了,你居然不叫醒我。”小宝郁闷地发声。
“快,把药喝掉。”李聿将小药盅端到小宝面前。
小宝伸长脖子看看了小药盅里浓褐色的药汁,睁大的眼睛里泛起怯意来,睹了睹嘴巴,仰着脖子,恳求道:“可不可以不喝呢?”
见状,李聿抿嘴失笑,摇头道:“NO。”
小宝紧了紧怀里的泰迪熊,又抬起头来,拧着眉毛,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请求道:“那少喝一点,好不好?”
“NO,一滴都不许少。”李聿忍住笑意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将小药盅递近小宝。
小宝鼓鼓嘴,自知谈判破裂,又加上肖衡“良药苦口”的规劝在耳边,只好乖乖喝药。谁知一入口居然是甜的,嗯,是糖浆。
“好神奇,居然有甜甜的药。”小宝满脸新奇,欣喜地望着李聿。
李聿真是厉害!果然是蝴蝶谷的“李”青牛!
小宝心想。
李聿露出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傲慢表情,一边收拾东西。
小宝放出星星眼来,“不如把药都做成甜的,可以么?”
李聿已经笑得肚肠打结,却依旧一脸严肃地道:“这怎么行呢,我又不是爱因斯坦?!”
闻言,小宝“咦”了一声,道:“爱因斯坦不是科学家么?什么时候变成医生了?”
李聿再次露出“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傲慢表情,道:“小宝不好好学习,爱因斯坦既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医生。”
“那是什么?”小宝好奇地贴上来。
“爱因斯坦已经是……神仙了啊。”李聿一本正经地道,内里已经笑得肚肠打结。
“……神仙?”小宝呆呆重复。
“不错。”李聿摇头晃脑,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
因为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人已登极乐,羽化成仙,可不就是神仙一枚?
李聿端起小药盅,走到厨房,关上门,打开自来水,终于放声大笑。
第17章:冰谷玫瑰
早上九点起床,李聿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阿黄也交给隔壁的德芙士太太帮忙看管。德芙士太太是个优雅可亲的老妇人,有一手绝好的厨艺,她亲手做的奶酪与《猫和老鼠》里面杰瑞最爱的奶酪一模一样,味道好极了。我在临走之前,又去德芙士家中,与阿黄嘱咐了一番,告诉他要礼貌待人,也将我从香港带去的老婆饼回赠给德芙士太太,按照礼节亲亲她的面颊。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并不十分猛烈,昨夜的雪已经停了。从窗子向外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依稀可见的尖顶建筑,或是石头、或是木头,就好像到了冰雪女王的国度。不过,明天才去马特宏峰冰川天堂坐缆车看雪景,今天我们首先去伯尔尼古城,再去熊苑看熊,还有玫瑰园、大教堂、国会大厦和议会广场,我还特地准备了厚厚一打画纸,也带上了照相机,当然我也带上了旅途日记。
坐上有轨电车,我在车窗上抹开一个大圈圈,贴着玻璃向外面望去。
李聿搂着我,靠在我耳边,告诉我,伯尔尼市的得名由德文里的“熊”字演绎而来。在德语中,“熊”一词叫作“Bern”,发音是“拜尔”,后渐变为“伯尔尼”。传说为了给这个城市取名,当时城市的统治者决定外出打猎,以打到的第一只猎物作为城市的名字,结果打死了一头熊,于是便以“熊”字为该城命名。 “熊”自然成了伯尔尼的城徽,进而又变为伯尔尼州的标志,所以伯尔尼也被称为“熊城”。
到达市中心火车站之后,我们便顺着人流下了车。
李聿在下车之前,还特地检查了我的衣服是否穿得严实,我觉得他好像搬到老宅去的张妈,一直暗暗偷笑。下了车才知道,原来瑞士好冻,我的脸一瞬间就麻木了。很快,四肢都变得一片冰凉。虽然有些辛苦,可是我觉得很新奇,居然真的有这样冷的地方,真是有趣。李聿呵着白雾,立即给我戴上帽子,被一圈圈绒毛圈住之后,我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游人并不十分多,李聿似乎怕丢掉我一般,紧紧捏着我的手,即使隔着两只手套,我也觉得好热好热。
伯尔尼古城始建于1191年,至18世纪大约形成现在的规模,目前已有近千年的历史,是一座美丽而古老的小城,他仿佛刚刚从雪夜的沉睡之中醒来,糯米味道的薄雾刚刚散去,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碎石铺成的马车道,已经有护理人员扫走积雪,街道两旁是彼此相连的漫长拱廓,依稀可辨的红瓦白墙相映生辉的古老房屋,一切还是和旅行手册上面一样别致。圣诞节的欢乐气氛依旧存在,圣诞花栽种在黑色的小小橡皮花盆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传来欢快音乐声的沿街小店门口,与门框上的彩带和铃铛相映成辉,还有许多背着背囊的旅人悠闲地逛着,他们也哼着愉快的外文小调,还有胖胖的红色有轨公车晃悠悠地行驶过,会发出叮叮的声响,就好像生病时候的咳嗽声,我守在红色狮子国王的雕像之后,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我觉得就连地轨上面的一缕缕银白色的反光都这样漂亮,像小精灵飞翔时候落下的点点银辉,在我的身边,有生气的红色,温暖的橘色,一直跳个不停的黄,仿佛要滴下来一样的湖水绿,害羞的粉红,天空也仿佛不再是伤心的灰色,变得好蓝好蓝,就像……就像大海味道的果子冻,一切就像是从单调的糖纸里剥开一颗彩色糖果一样,我开心得快要晕眩。
路过糖果店,我买了一大堆色彩缤纷的糖果,将背包装得满满,还有许多熊公仔。我当然没有忘记买纪念品,大哥的拆信刀,二哥的手表,三姐的木头熊,四哥的军刀组。李聿说,这些东西带在身边影响出行,他会安排送到公寓去。我恋恋不舍地摸摸熊公仔,留下一包圣诞特供的糖心熊形巧克力放在背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