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知道前去一看，小宝早已抱着大熊睡着，柔白小脸面带微笑，无忧无虑，嘴角还挂着口涎。

李聿摇摇头，许是药效上来了。

拍拍小宝的面颊，小宝不悦地嘟嘟嘴。

果然是药效上来了，穿着铁皮一样的衣服也睡得着，若是平时绝对磕着身体，死也是睡不着的。

李聿不禁想到了“豌豆公主”的典故。

肉肉的手臂环住李聿的脖子，一股熟悉的奶香飘过来，“李聿，你带我去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算是败给你了。”李聿道，“但是我们先洗澡好不好？”

“李聿，你带我去……嗯……圆子，酒酿圆子……好吃……”原来是小宝梦呓。

李聿唯有气苦。

替小宝洗完澡，裹上丝绸连体睡衣，放到大熊边上。

李聿印下一吻。

接着，小宝慢慢挪到大熊身上，搂住蹭蹭。

望望小宝憨傻可爱的睡颜，翻翻手上的病历，时间也算过得容易。

“小宝还在睡么？”肖衍上得楼来。

李聿比了比噤声的手势，肖衍了然地走下楼去等李聿。

“用茶。”肖衍道。

李聿端起嗅了嗅，抿了一口，道：“韵致清远，好茶。”

肖衍笑道：“借花献佛了。——小宝今天乖么？”

“乖。不过，下午说很想出去玩。”李聿如实道。

肖衍微微愕然，抬起眸来，“前几日不是很乖么，今天怎么特别想出去？”

“他说中环有蝴蝶展览，想去看。”李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中满是柔情，“磨了我好长时间，我正要答应，小宝竟睡着了。”

肖衍亦是笑，问道：“昨天问他脚还是否疼痛，他答不疼了。是你不愿意他出去吧？”

李聿叹了口气，道：“一则他身体素来虚弱，二则……再遇到那样的事情，我……我……”

李聿捂住面孔。

肖衍道：“你也别太过自责，那个歹徒早已被绳之以法。小宝只是皮外伤，没被占去什么便宜，心理医生也说小宝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肖衍的理性分析没有让李聿释然多少，李聿沉默许久，只沉下声音道：“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好他。”

肖衍感其深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宝是天然呆傻，你倒是也糊涂起来了。”

两张票推到李聿面前，上面写着“中环‘华莱士’嘉年华：蝴蝶舞会”。

肖衍笑道：“这小家伙平日里倒不喜欢这些个，昆虫里头也就喜欢甲虫，说他们头上好大角，十分威风。”

“小宝说是‘台湾’，难道是大帛斑蝶？”李聿恍然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来。

“是啊，可不是么，”肖衍笑起来，一对桃花眼分外勾人，“还记得么，前年我去台湾拍外景，小宝嚷着要同去，原来是惦念一只‘大笨蝶’。”

大帛斑蝶，亦称大白斑蝶，属蛱蝶科下斑蝶亚科。较一般斑蝶大，雌雄色彩斑纹近似，常在天空乘着气流滑翔旋转。在植物园里，大帛斑蝶会自主地飞到衣着艳丽的行人身上，十分亲近人类。因为大帛斑蝶与其它种类的蝴蝶相比，飞行缓慢，因此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大笨蝶”。

刚念完小二的时候，小宝收到了一本来自大洋彼岸的昆虫图鉴。那是李聿从二手书店抢购而得的，李聿将图鉴亲手翻译成相对简单易懂的中文，作为生日礼物寄送给小宝。

小宝一见这黑白斑点的大蝴蝶，又见李聿写着‘飞行缓慢’，‘大笨蝶’，就喃喃自语道：“咦，和小宝好像，小宝也笨笨。”

有人曾经说，肖家的人都是美丽斑斓的蝴蝶，可望而不可即。原来小宝也是蝴蝶，不过不是那种漂亮又骄傲的，是“笨蝶”，色彩单一，飞得慢，长得慢。

从此，小宝就似找到了知音一般，对这“大笨蝶”心心念念，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为表谢意，小宝还画了一幅人蝶双戏图寄给李聿。

蝴蝶自然是“大笨蝶”，也就是小宝，人嘛，自然是李聿。

“谢谢，衍哥。”李聿衷心地道。

“你可别急着谢我，要是被大哥知道了，我也陪你玩完儿。”肖衍勾勾嘴角，模样邪气十足。

李聿收下入场券，暗叹一口气，道：“衍哥，我总觉得肖彻对我有敌意。”

“彻？他那是恋弟情结作祟，小孩子一个，别理他。”肖衍嗤笑道，正了正色，又说起笑来，“至于大哥，满肚子仁义道德，国仇家恨，恐怕不易攻破啊！”

闻言，李聿收起心事，也不禁笑出声来。

这时候，楼上按铃了。

李聿道声“失陪”，走上楼去。

在昏黄的灯光之中，小宝拥被而坐，墨玉色的乱发软软垂在脖颈，衬得自睡衣里滑出来的肩头莹润皎洁。

李聿心中一动，柔情四溢。

开了灯，光明流泻，小宝身体大力一震，对牢李聿的面孔，落下两行清泪，满脸的惊恐无助。

李聿心里一慌，快步上前，搂住小宝，轻抚他的背脊。

好生劝慰了半晌，小宝才止住了啜泣。

李聿见小宝好了许多，想给他泡些蜂蜜水。可是，小宝却揪住李聿的衣服，不肯让他走，大眼睛里泪光盈盈，依旧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李聿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担心。最近，小宝做噩梦的次数明显增加了。

“怎么了小宝，做噩梦了？”李聿轻声细语，搂住小宝，以唇轻点他的额头。

小宝点点头，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似乎又回忆起了梦中可怕的一幕，身子大大地一震，又哭着缩回在了李聿的怀里。

李聿心疼无比，只能一下一下轻拍着小宝细细颤抖着的背脊。

过了良久，小宝揉揉眼睛，望向李聿，抿了抿嘴巴，抽噎地道：“李聿，你会不会不要小宝？”

胸中柔弦一颤，随即狠狠一酸，李聿搂紧小宝道：“我怎么会不要小宝。”

我怎么能不要你。

小宝望了李聿很久，大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鉴定李聿所言是否属实。

李聿一片真心，自然坦然面对。

小宝嘴巴一瘪，眼睛里又涌出泪水来，“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人长大了就要结婚生子，搬离父母身边，形成三口之家，就如三姐说的一般。我知我是呆障儿，之后无人要我。”

随即小宝垂头细数自己的缺点，依旧的认真乖巧，却令李聿心如刀绞。

一颗颗令人心碎的泪珠，挂在蝴蝶翅膀一般的眼睫上。

李聿心里狠狠抽痛，险些也落下眼泪来，慌忙抱住小宝，“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不要小宝，不会不要……”

小宝可怜地吸吸鼻子，伤心地摸摸李聿的下巴，红着眼圈，道：“李聿，我刚才梦见大教堂举行集体婚礼，有大哥，二哥，四哥，嗯……还有你，”这时候，小宝开心地笑了一记，笑容很甜，眸子里却转着忧伤的泪花，“你的新娘子最漂亮，就像蓝咏嘉的竖琴天使芭比，小宝还看到你们打kiss噢～～”

说到这里，小宝害羞地捂住了眼睛，李聿却看见指缝里又流下泪来。

李聿胸口疼得不行，嘴唇徒劳地张合，却无言以对。

一个成年人居然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孩子。

李聿只得搂住小宝，贴住他湿润的面颊，轻而坚定地道：“小宝，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不结婚，我陪着你。”

小宝摇摇头，道：“不行，三姐说这样做很自私的。”

三姐！

居然又是肖眉！

“小宝，你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结婚么？”李聿问道，亦是红着眼眶。

小宝抹了抹眼睛，细想了一会儿，失落地摇摇头，道：“小宝笨，不知道。”

李聿圈紧小宝，道：“那好，我告诉小宝，小宝要记住，知道么？”

小宝似乎对新知识十分欣喜，大大地“嗯”了一声。

“因为结婚呢，可以使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你知道什么叫做永远么，永远就是以前，现在，到未来，两个人都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李聿动情地道。

小宝仰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道：“那小宝可以和你结婚么，你要不要小宝？”

李聿心中一乐，在小宝面颊上狠狠亲了两记，道：“当然可以！”

心中却恨不得对天长吼：求之不得！！！！！

这时，肖衍端着糖水进来了。

一见李聿抱着小宝，小宝脸上挂着泪珠，肖衍大叫一声，故作委屈地道：“哇～～小宝你不乖哦～～二哥把漂亮女朋友赶走给小宝煮糖水，小宝居然哭唉～～没天理～～”

小宝吸吸鼻子，闻到了糖水的甜香，对肖衍道：“小宝乖，谢谢衍哥哥。”

肖衍将小宝从李聿怀里抢过来，取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因问道：“是不是李聿又欺负你啊？二哥帮你报仇！”作势就要打李聿。

“啊，不是啊！不要打他！”小宝一把捉住二哥的手，斜乜着大眼睛，有点生气地嗫嚅道：“衍哥哥，你好不讲道理，是、是小宝做噩梦。”

“做噩梦？”肖衍心下一惊，难道梦见了那个怪蜀黍？

李聿立即摇头示意，肖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不就是噩梦么？小宝这样勇敢，一定不害怕！”

“嗯，小宝不害怕。”小宝点点头，脸上荡漾出两朵梨涡来。

肖衍满脸疼爱，戳戳小宝的面颊，道：“来，喝一点糖水就乖乖睡觉。”

小宝点点头，喝了一点糖水，又想吃橙，李聿便拿了橙来剥。

李聿满手清香，小宝破涕为笑，安然入睡。

待小宝睡熟之后，李聿心事重重地来到了肖衍的房间。

“怎么一脸愁容？小宝睡了？”肖衍取下眼镜，关掉大荧幕，开起灯来。

“衍哥，我总觉得眉姐对小宝……怎么说呢？”李聿一时找不到措辞。

肖衍愣了一愣，试探地道：“你是不是想说，嗯……眉对他不好？”

李聿想点头，又想摇头。

肖衍苦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家里……有点变化？”

李聿立时颔首。

“眉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看样子小宝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这件事你迟早也会知道的。”肖衍望了望李聿探寻的表情，沉声道，“不如，我告诉你吧。”

李聿预感事关重大，道：“肖衡大哥他会不会有意见？”

“他？你不会是怕他吧？虽说衡是老成固执了点，但是……不过，肖家上下，就属眉的个性最为尖锐，她这样对小宝，也情有可原。”

李聿怔住了，一股怒气蕴在腹中，握紧了拳头。

“当时爹地和小妈在一起的时候，妈咪很不高兴，就搬至老宅。后来爹地和小妈结婚，有了小宝，妈咪气不过，郁郁而终。小宝一出生身体就不好，一次验血，和爹地与小妈不吻合。”

“你是说，小宝不是肖先生的儿子？”李聿愕然。

肖衍点点头，道：“肖家人一向冷情。但是，爹地真的很爱小妈，即使小妈背叛他，他还是最后与她同死。小宝的身世，爹地告诉了衡和我，要我们好好待他。我们觉得小宝是无辜的，决定保密，况且，小宝这种状况也算是报应了。爹地和小妈过世之后，虽然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但是小宝这样单纯可爱，眉也特别疼爱他。只是可笑的是，肖彻这混小子居然喜欢小宝，便被大哥发配。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眉开始怀疑的。对了，你是学医的，想必比我更清楚。”

李聿不禁黯然，颔首道：“是的，生物体为了下一代的健康，防止同一家族中的生物体交配，自身会生成一种激素，混合在体味之中，使同一家族中的生物体产生无条件排斥，继而不会将同族生物入选交配对象。”

“不愧是高材生，”肖衍赞许地道，“妈咪生前最疼的就是眉了。眉知事之后，也曾经同我讲过，她知爹地和妈咪是政治婚姻，妈咪一厢情愿，爹地有情人实属正常，但是和小妈结婚实在是太突然，那时不懂事大吵大闹，实在很抱歉。她一直觉得小妈很好，小妈很爱爹地，待我们也好，而且小宝也十分乖巧，眉非常喜欢这个弟弟。”

李聿颔首，道：“看得出来，眉姐以前真的很疼爱小宝。衍哥，你知道么，小宝最近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小宝很单纯的，上次那个色鬼衰佬说陪他玩就可以找到我，他就真的跟他去了，三姐告诉小宝说他身边的人都会离开他，小宝就相信了，最近一直做噩梦。刚才，小宝一直在哭啊，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肖衍也不禁黯然，心酸不已。

李聿捂住面孔，“小宝最怕一个人了，白天想要看笨蝶，一定是觉得只有蝴蝶陪他。”

肖衍拍拍李聿的肩膀，强笑道：“眉现在已经嫁出去了，现在也有了孩子，你暂时不要担心她来捣乱。总之，好好策划你的约会了！”

小宝一看到放在床头的两张中环蝴蝶展览的入场券，就高兴得要命。来不及穿拖鞋，便飞下楼去，扑在李聿面颊上连吻了好几下，就似盖章一般。

“thank you啊～～”小宝顶着个鸡窝头，眉开眼笑，实在可爱。

李聿心花怒放，亦是欣喜非常，拍拍小宝的屁股，把他赶上楼去洗漱。

后日下午，李聿依言带脚伤痊愈的小宝来到中环赶赴展览。

来看蝴蝶展览的大多是由父母陪同的小朋友和蝴蝶爱好者，因为是工作日时段，所以参观者并不是很多。

小宝举着从肖衍地方借来的照相机东拍西拍，兴致勃勃，除了蝴蝶的标本、照片，连简介文字都不放过。就像采蜜的小小笨蝶一般兴趣盎然，小宝虽然动作笨拙可爱，却摆弄着照相机忙得不亦乐乎。

李聿就像新晋老爸一般，替脱缰野马一般的小宝擦汗递水提东西，有时候还得空出手来给小宝与一干蝴蝶合影：小宝抱着蝴蝶，小宝靠着蝴蝶，小宝贴着蝴蝶，小宝戳蝴蝶，小宝亲蝴蝶，小宝捉蝴蝶。

小宝这般可爱，李聿恨不得自己是蝴蝶！

好吧，正如不要在孩子和动物之后表演的道理一样，李聿和昆虫比可爱指数，是完全没有一点前途的，总之一句话，在原地嫉妒羡慕恨蝴蝶的美丽与可爱，不如上去好好伺候心爱的小宝。

李聿深吸一口气，提着一大堆东西杀将上去。

此时此刻，小宝停下脚步，捧着照相机，微笑仰面，一脸的歆羡。

李聿倒吸一口气，立时呆住了，旋即又泄了气，自己还比不上一只“大笨蝶”标本。

望着小宝揪住解说员小姐的裙摆，细心讨教的模样。

李聿实在是觉得可爱又可憎，要知道今天下午小宝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哇～～你好靓哦～～”，“哇～～你好大哦～～”“哇～～你好精致哦～～”全部都是对蝴蝶说的。

李聿风中凌乱了。

他决定用美食夺回小宝的心！！！！

于是乘着中场休息的时间，鸡蛋布丁，红豆双皮奶，橙子肉冰沙，曲奇冰激凌，丝袜奶茶，绿豆沙西米露……统统送往小宝口中，小宝捧着吃得又快又开心，几乎一个下午吃遍全港美食，而李聿犹如使了分身术一般来回于街道四周，挥汗如雨，甘之如饴，只为博得可爱小宝呆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