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理会。”封寒壁淡淡的说。
“分寸?!恕臣斗胆,以臣看来,殿下迟迟不说不是因为您不想说,而是因为您不敢说!”桃如李语气激愤,狠狠盯着封寒壁,“因为殿下你变了心,你根本就不敢面对水水!”
“小桃儿!”黎苦拉住逾越的桃如李,严肃的说:“休得对殿下无礼!”
封寒壁脸色如凝霜,冷冷的盯着桃如李。
钟若水趴在桌子上,听着夏蝉嘶哑的鸣叫,犹如绝望的哀嚎。钟若水苦笑,封寒壁,还是选择了沉默,就连欺骗的话他也不想说吗?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钟若水一愣,起身出了去。
“当心点儿!这可太子的喜服,弄坏了小心你的脑袋!”领头的人呵斥着抬着喜服的奴仆,然后对守在鲤跃殿门口的侍卫说:“几位差大爷,我们是太子妃娘家那边的人,来给太子爷送喜服的样式过来,看看太子爷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得赶紧拿去改咯!”
“太子有命,无令牌者一律不得进入鲤跃殿,你们速速离开!”其中一个侍卫冷声道。
钟若水慢慢走向他们,眼神疑惑,“怎么了?”钟若水走上前问。
“公子!”五名侍卫恭敬的对钟若水抱拳,刚刚说话的那名侍卫道:“这些人没有令牌,想闯进鲤跃殿。”
“公子?”领头的人疑惑的打量了钟若水好几眼,忽然想起在来的时候就听说过的那些关于太子的传闻,眼神立刻变的不屑和鄙夷,嘲讽道:“嘁!小小一个男宠能在鲤跃殿自由穿行,我们可是太子妃的陪嫁随从!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可告诉你们,这可是太子三日后大婚要穿的喜服,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钟若水眼神一冷,也顾不得对方说的“三日后大婚”,扬起一个冷笑,道:“殿下说了没有令牌不得入,你们就看好了这些爱仗人势的狗,不许他们踏入这里一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脑袋要小心还是你们的脑袋要小心!”
“是!”五名侍卫齐声答道,然后排成一个阵势挡住门口,满脸煞气的看着柳家的家仆。钟若水盯着他们冷笑一声,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封寒壁今天在书房和黎苦他们议事。
钟若水到书房的时候林公公碰巧出来,看来他也是听到了殿外的响动出来瞧瞧的。
“世子?”林公公看到钟若水来这里一愣,然后问:“殿外有些响动,殿下怕影响了世子休息,让老奴看看去。”
“不必了,我已经去看过了。”钟若水越过林公公,冷冷的说。林公公又是一愣,暗道钟若水的神情不对,怕事要出大事了!
钟若水走进书房,封寒壁三人明显一愣,刚刚他们差点吵了起来,就听到有人回报说有人擅闯鲤跃殿,刚让林公公去看看钟若水来了。
“若儿,你怎么来了,是那些人吵到你了吗?”封寒壁站起来,脸色不善的说:“林公公,把那些人处理掉!”
“不必!”钟若水冷声打断他,认真的看了封寒壁好一会,才脸上带着哀戚的笑容道:“你说过,要立妃的话,你会告诉我。可是为什么你三天后大婚我一点都不知道?”钟若水缓缓的走向封寒壁,大大的杏眼除了悲伤,还有质问。封寒壁一愣,知道刚刚应该是柳家的人,柳晓梦说过今天要是喜服。他只是深深的看着钟若水,什么话也没说。
“水水,你先听我解释。”桃如李最先反应过来,神色焦虑的拉着他说。
“我是在问行之,不是你。”钟若水缓慢而坚决的收回自己的手,倔强的望着封寒壁,要得到他的答案。
“你……”桃如李对上那双痛极却又异常平静的眼睛,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从未看过这样的钟若水,就如受了重伤独自哀鸣的小兽,却又强自镇定的抵御着外界的接触。
“对不起。”封寒壁淡淡的说,冷漠的道歉,却没有一点想解释的模样。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钟若水的语气极为平静。
“……你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待在我的身边,即便只是以男宠的身份。”封寒壁说出这句话后,眉宇间有些哀伤。两个男人,就算是真心相爱,也不可能有婚姻的承诺和羁绊,就算只能无名无分的相守,也是福分。
钟若水在六伏天里冻住了全身的血液,他的话却像一把锐利的冰刃,一点一点的戳在他的心上,痛极,冷极。
“哼哼,”钟若水哼笑了两声,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钟若水变笑边把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来,打磨的细如盐粒菱角分明的红宝石还闪着莹莹光芒,但是当初那个说永世不变的人变了,这枚戒指如今变成了一个笑话。“我也说过,只要你心里只有我,只要你的心绝不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就永远都不离开你。可是你却没有做到。”
“我没有!”封寒壁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钟若水是什么意思?他要离开?他想离开他!
“我看到了,你看着那位太子妃的时候,是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怜惜,你从来没有用那种眼光看过我……”钟若水攥紧手里的戒指,冷硬的宝石刮的他手心发疼,语气却依然平淡:“你敢说你对太子妃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封寒壁一震,下意识的反驳,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若水一言不发的走到封寒壁面前,轻轻抓起他的左手,他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同样的戒指。两人双目对视着,眼里映着彼此的影子,如此近的距离,却恍如隔世。等钟若水把戒指取了下来,封寒壁才猛然一惊,紧紧抓住他的手,有些慌的问:“你想干什么?”钟若水缓慢而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不需要了,你和我都不需要了。因为,结束了。”钟若水喃喃道,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钟若水回过身,摘下腰间的那块玉,下玄月,封寒壁送他的定情物。
钟若水紧紧的攥着玉,然后释然一笑,道:“你说过,只有你认定的妻才有资格拥有这块玉佩,可惜,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它的主人。”举手,把手中的玉佩掷向封寒壁,封寒壁下意识的接住,他想告诉钟若水不是这样的,他想对他说他是真的只爱他一个,他想告诉他他从来没有背叛过他。可是,温良的玉佩却如寒冰,冻结了他的语言,使他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若水,任绝望将他侵蚀。
“你知道吗,我多想一个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偕老。”可惜……钟若水没有再说下去,然后再次转身,脚步坚决的离去。封寒壁紧握双拳,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自己远去。
“水水!”桃如李想追出去,却被黎苦抓住。桃如李不解的望着他,黎苦微微摇摇头,这个时候,钟若水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自静一静。两人同时看向封寒壁,封寒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立着,望着早已看不到人的门外发呆。
50.金刚的眼泪
钟若水打开衣箱,看着里面一系暖黄的衣服,顿住。他在干什么呢?钟若水苦笑,这里根本就没有属于他的东西还打什么包啊,直接走人就行了。把箱子盖上,钟若水看看房间周围,惊觉自己居然满心的不舍,在这里住了八个多月,早就把这里当家了吧?呆坐了大半时辰,他以为自己离开前会回想起他和封寒壁以前的事情。可是脑里浮现的是和商角徵桃如李他们结识的过程,是在这里度过的分分秒秒,就是没有封寒壁的身影,他想不起来,对于和封寒壁经历的所有事情,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的。
算了,走吧,再留恋又有何用?这里不是他的归宿……钟若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时封寒壁却走了进来。
“你想去哪里。”封寒壁挡在他身前,冷冷的质问。
“离开。”钟若水漠然的回答
封寒壁忽然发了狠般把钟若水搂进怀里,紧紧的锢住他的腰肢,在他耳边冷声道:“要走可以,把你欠下的银两还清了再走。六百六十七两整,我把零头给你减掉了,只要你还清了这些银子,我就让你走!”六百六十七两银子,按钟若水的俸银来算,这辈子都还不清,也就是说,钟若水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
“好,只要我还清了,你就得放我走。”钟若水双手抵在封寒壁胸前,想把人推开,可是封寒壁却抱的死紧,丝毫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若儿……”封寒壁在钟若水耳边低喃,声音苦涩,“我只是想报仇,我想要这个天下!不牵制柳家我根本没办法赢得了萍王……”
“够了,放开我,我真的不想去恨你。”钟若水平静的说,钟若水眸色哀伤,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真想不到我居然成了你仇恨和野心的牺牲品,为了这些你可以毫不犹豫的背叛我。你叫我,如何再相信你?”
封寒壁一震,渐渐的松开手,脸色死灰。他想大声的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他比任何人都爱他。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错了。钟若水哀恸一笑,对他说:“我会把银子还清的,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这里,不属于我。”封寒壁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皇城,冷宫。
“娘娘。”秋嬷嬷把收到的密信递给正在诵经的昭贵妃,昭贵妃停下敲木鱼的手,睁开眼睛接过密信。
“唉……”昭贵妃幽幽叹了口气,把信递给秋嬷嬷,拿起木鱼继续诵经。秋嬷嬷展开信件细细瞧着上面的内容,也缓缓摇了摇头,终是把事情弄得不可回头了,殿下心里一定很痛苦吧?还有那个孩子,他是最无辜的……
“嬷嬷,既然萍王已经进京,那么这几天莫飞凤那边一定有动静。如李那孩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惜皇上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我们要以不变应万变。”昭贵妃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说,语气平缓。
“奴婢知道,幸而皇上已经将禁卫军的调度虎符给了娘娘,莫飞凤若想控制皇宫,恐怕不会成功的了。现在就要看殿下他那边的部署了。”秋嬷嬷把密信递到烛火边烧毁,沉声说。
“寒壁那边不用我们去操心,他早在半个月前就把商小将军遣到桐州城,想必已经做好了部署,只等那支隐藏甚深的神秘军队出现,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我们只要把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让他专心对外就行了。”昭贵妃道,至于寒壁和柳晓梦的婚礼,她不会过多去理会。只是寒壁说柳晓梦长的与姐姐有几分相似还会跳“红柳”,这她倒没什么觉得诧异。她的父亲,为了权势有什么做不出来?只是,这多少会让寒壁那孩子对柳晓梦少了几分戒心多了几分亲近,难怪若水会与他断的如此决然。日子长了,怜是会生爱的,更何况那个才是寒壁名正言顺的妻。与其将来看着心爱之人变心,不如在这份爱情还没有遭受到破坏之前就选择先放手,到老了的时候最多只有遗憾的感伤,而不是带着恨意和痛苦直到老去。若水他,比谁都看的明白
“娘娘,皇上那边……”秋嬷嬷有些顾虑的看着昭贵妃,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昭贵妃一顿,然后接着敲着木鱼,缓缓道:“那晚去见皇上的时候陛下自己也说了,他驾崩之时就是萍王造反之时。陛下既然把虎符给了我,就是想让我把虎符给寒壁。陛下早料到有这天了,十年前他没有动手,不止是顾念与萍王的父子之情,还是想把莫飞凤身后的那只老狐狸莫原引出来彻底铲除。可惜,陛下低估了莫家的势力,莫家在鬼邪有几百年的根基,要彻底铲除谈何容易?陛下既然自愿吃了莫飞凤十年的毒药,必定就是为了今天这个局面,只要逼得莫家人陪萍王造反,以寒壁的能力还有陛下为他留的后招,一定可以把莫家连根拔起!”
秋嬷嬷一愣,沉思了一会,才沉重的说:“但愿陛下到了那天,娘娘不要太过哀伤才好。”这次昭贵妃没有再答话,只是诚心的诵经念佛。秋嬷嬷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推门离开。等秋嬷嬷离开了,昭贵妃才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佛龛上供奉的菩萨。到了那天会伤心吗?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是她一心要追随的夫,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不伤心?只是,姐姐和桃哥哥的事情,把她对他的爱磨光了,连恨都恨不起来,到最后,就这么归于沉静。或许到了那天,她还是会为他流泪的,因为毕竟爱过,不是吗?
封寒壁把看完的密信烧毁,把虎符收入怀中。林公公垂着头进来,道:“殿下,四小姐想请您到别院一聚。”
封寒壁眼神一暗,冷声道:“告诉她本王这今天要进宫,没空。”
“是,殿下。”林公公小心翼翼的回答,这两天柳晓梦的邀约都一一被封寒壁拒绝了,林公公自然知道是为什么。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世子他在东厢那个废弃的院落住下了。老奴找了几个机灵的去伺候,都被世子打发回来了,老奴没办法,只好让人帮着他把院子大概的整理了一下。还有,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老奴怎么劝都不听,还说他只是想把欠您的银子尽早还完。殿下,世子身子不好,那个院子破败不说,还常年阴冷照不到太阳,这几日又尽干些粗重的活儿,身子瘦了一大圈呢!这样下去恐怕会……”
“知道了,你下去吧。”封寒壁抬了抬手,林公公只好收了声,无奈的摇着头离开。
莫笑早就把钟若水的情况都向他汇报了,他怎会不担心怎会不心痛?一个那么怕鬼的人,情愿住在那样阴暗荒凉的地方也不愿见到他,那些银子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他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借口,他却拼命的干活还债,想尽一切办法尽早离开他……
封寒壁不知不觉移动了脚步,缓缓向那个破院子的方向走去。
钟若水看到封寒壁的时候正在洗衣服,府里所有的衣服都归他洗,最脏最累的活也是归他,因为林公公说这样的活拿的俸禄是最多的,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接下了所有的活。可他却不知道林公公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撒了谎,干这些活的杂役一个月还不到一两银子的俸银。林公公没想到钟若水可以倔强到这种地步,不但把活都接下了,还做得很好,只能硬着头皮一月给他五两银子,那也是太子吩咐的。
钟若水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封寒壁,封寒壁捏紧了拳头看着眼前仅仅两天就瘦了一圈的人,心痛的无以复加,他都对他做了些什么?!钟若水忽然像醒悟过来一般,放下手中的衣服,上前几步匍匐在地,姿态恭敬的高喊:“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若儿!”封寒壁低喝一声,一个箭步向前就把人拦腰抱起搂在怀中,语气痛苦的在他耳边道:“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钟若水把手抵在封寒壁胸前,坚定的把人推离,垂着头淡淡道:“殿下请自重,您已经是要大婚的人了,被太子妃看见,她会伤心的。”
封寒壁一震!脸上浮现出一个痛苦的笑容,声音沙哑:“你恨我,对吗?”
“是!”钟若水声音漠然而清晰,“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去恨的人。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去恨你,就像从前那些人无论怎么样对我我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一样。可是原来不是,你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只有去恨你心里的痛才会减少一点,才会更有动力去离开你,离开这里。”人类最深沉的感情就是爱与恨,而封寒壁就是占据了他这两种最深沉的感情的人,如果他不离开,那么他今生都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