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下)—— 小厉
小厉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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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江伸手摸摸钱辉的头发,很硬很韧,他想,是不是呢?算不算是自己毁掉了他呢?他本来也是有机会健康阳关的成长的,谁叫他找上我的呢?我那么厌恶钱家,怎么会给他好果子吃呢?

温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变态,痛快着看着他毁灭,又痛苦着跟着他殉葬。

或者,还爱着这个孩子。

温江微笑起来,道:

“那是说着气你的,我们手上不是有砝码嘛,我会跟钱维说,轮顾叶的录像在我手上,要是他不答应,我们就把顾叶阉了,再把录像带发出去,钱维就算再怎么疏而不漏,也会顾忌的。”

“要是我哥不在乎顾叶呢?他根本不在乎怎么办?”

温江又笑了,这次可是真笑,他每次听见钱辉叫钱维“哥”的时候都特别想笑,偏偏这个人还叫得这么顺口,莫不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要是你真的那么恨他,为什么还那么自然地叫着他“哥”呢?

温江按上钱辉的心口,用力压下去,道:

“是啊,谁知道呢,你们钱家出的都是没心没肺地种,那个钱维还真不好说。”

钱辉抬着头望着温江含笑的双眼,怎么就觉得心里一激,一瞬间的慌神,说不清读出了什么味道。

很久以后钱辉回忆起来,原来那时候温江,是隔岸观火似的嘲笑。

不过当时,钱辉想到的是压倒笑得妖孽的温江发泄压力,他将温江拉拽到沙发里。

温江心里暗叹,看吧,果然是畜生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情。

那天晚上,温江第一次趴在钱辉的耳朵上哀求道:慢些,你温柔些。

钱辉也真的听了温江的话,最起码是没有了暴力。

温江被钱辉硬邦邦的温柔搞得想笑,果然什么事情都得个习惯,突然来了次所谓的温柔,还真是不习惯了,就跟在马戏团演惯了小丑的人,突然到歌剧院出演王子殿下一样,真他妈的搞笑。

于是温江又笑了,趴在钱辉肩头笑的,面对着空白的天花板,钱辉是看不见的。

钱辉这天还破天荒地抱着顾叶进了浴室,生涩地给他洗澡,还问着,疼不,要不要擦点药。

温江本是想说都被你上松了还疼个屁,不过看着小孩一张忐忑不安的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虽然明明知道钱辉在忐忑些什么。

就当骗自己的好了,就当他真的在关心自己。

关上灯,两个人躺在床上,钱辉道:

“我妈被钱维关起来了。”

温江有些倦怠,带着几分鼻音,答应道:

“我知道,不用太担心,你妈跟你爸一起呢,钱维不敢怎么样。”

“我接到消息,那边已经在取证了,我的关系渗透不进去,起诉判刑什么的估计免不了。”

温江睁开眼睛,沉默着,钱辉抱住温江,道:

“我不能就这么输了,我不能!凭什么都是我哥的!就是因为我比他晚生了几年?温江!我不要这么结束!我哪里比我哥差了,凭什么……”

温江又闭上眼睛,道:

“知道了,其他的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吧,你专心收拢钱氏公司里的元老就行。”

“这个没有问题,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明天跟钱维发难了,可是,我听内线人说,怕是真的查出点什么来了。”

温江翻个身,背对着钱辉,然后淡淡道:

“我知道了,你就放手做你的,放心好了,牢狱之灾轮不到你,什么我都帮你担着,要不要我明天就去自首坦白。”

钱辉凑上去抱住温江肩膀,道:“江,我……”

温江打断,道:

“行了,出了事,我进去,反正本来也就不干净。睡吧。”

温江什么都知道,知道今天的结果,自己的,钱辉的,可是为什么还会陪他走下去。

大概是犯贱吧。

顾叶被软禁的第三天早晨,温江一大早就来陪顾叶吃早饭。

顾叶看着这个有些温师兄,心里多少是很别扭的,说他是坏吧,可为什么还好茶好水地招待自己,自己到现在连半根头发丝都没有损失,说他好吧,哪有好人会变态到玩绑架啊?

温江喝着豆浆,见着顾叶一脸纠结,笑道:

“我听说钱维早晨都亲自给你买早餐?”

顾叶一愣,话说起来,买早餐这种事,放在自己跟钱维的日程生活里倒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可外人看来,分量大概就不一般了。

顾叶点头,温江笑道:

“小师弟,你生的命真好。”

顾叶心里吐槽,说不定没有遇见钱维自己会生活得更好。

温江吃完了早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顾叶面前,道:

“这里面有几个视频,钱辉有暴力倾向,特别是做爱的时候,视频里面是他虐待人的录像,当然,有虐我的,也有虐别人的,还有其他的一些资料,牵扯到一些金额很大的内幕交易,小师弟把这些收好,交给钱维,让他看着处理,不过帮我传个话,别对钱辉太狠了,保全他,他,也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小师弟,看在师兄我当年在学校里特意去看你话剧演出的份上,帮我把话带到。”

顾叶怔,温江已经站起身来,笑着道:

“小师弟,看来钱维真的很爱你,你可别只一味的享有,该为他付出的就要付出,好好过,可别辜负了师兄我的一片希望,行,等着钱维来接你吧,我走了。”

“小师弟,再见。”

第五十九章

温江从顾叶那里出来,开着车去了市郊区的一处水库,坐在坝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爬上天空,照得水波粼粼像是要晃瞎眼睛。

二十年前,大概吧,温江觉得其实自己也记不清楚具体是多少年之前了,他的父亲,沿着这个大坝一直走下去,一直走,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他怎么喊叫都不理他,那时候温江还小,赶不上爸爸的步子,也是这么波光粼粼的水面,温江只听见噗通一声,然后爸爸就消失了。

真是个自私的父亲。

温江觉得坐得够久了,站起来,也循着他爸爸当年的那条路,沿着坝,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水边。

远远地能看见几个钓鱼的老头,温江微笑着望过去,想着,等自己老了,是不是也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一大早也扛着鱼竿四处溜达。

下辈子,要生在在普通人家啊,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就好。对了,要是能像顾叶一样遇到那样的爱人就好了。

温江用脚尖碰碰水面,隔着皮鞋,感觉不到水的温度。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宁静,温江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着钱辉的号码,温江笑着,将手机使劲扔掷到水里,也是噗通一声,沉入水中,溅起几个水花,泛起几圈涟漪,也不过如此。

扔完了手机,温江觉得像浑身都舒坦了,有几分理解了当年自私的父亲,也许真的是件轻松的事情。

之后,温江驱车离开,好像钱辉的世界从此与他无关,他带着自己给自己搜集的各种证据,自首。

钱辉昨天夜里做了噩梦,梦见有厉鬼掐着他的脖子,窒息的痛苦,背景很吵杂,很多震耳欲聋地巨响,唯独厉鬼是沉默着的,只是一直掐着他的脖子,一直,钱辉想喊温江,却看见温江站在厉鬼的身后,带着他招牌似的温婉笑容,却是对着那厉鬼道:“使劲,掐死他。”

钱辉冷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一摸床边,温江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人,凉凉的,钱辉冲到客厅里,在偌大的房子喊温江,没有回音,钱辉感觉到了惊慌,心脏扑通扑通地加速跳着,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噩梦,还是因为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

打给温江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不是计划好今天有很重要的行动吗?他突然去了哪里?

钱辉像强迫症似的一直拨打温江的号码,反反复复无法接通,然后就听见了门铃声,是了,是温江回来了,钱辉快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高声喝道:

“你滚哪里去了,电话怎么不接!”

吼完了然后愣住了,门外站着几个陌生人,站在最前面的带着墨镜,钱辉对他是有印象的,龙二的那个跟班。

黑眼镜推推自己的眼镜,对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男人道:

“钱总要见你。”

钱辉冷笑,带着冷汗冷笑,道:

“行啊,等我去换身衣服,总不能这样去见我哥吧。”

钱辉说完进了屋里,黑眼镜自然也跟了进来,钱辉进卧室,将房门关上,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把手枪,然后从卧室窗户上跳到一楼房檐上,毕竟是自己家里,钱辉熟悉地避开守在院子里的人,最后闪进车库里,发动起车子,冲破栅栏。

自己大概还没有动手就输了,温江背叛了自己吗?这个千刀万剐的东西!哥,你别得意太早,我可不会那么乖乖听话,你让我过去?是想弄死我吗?好啊,那我先干掉你的人好了。

钱辉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那几个人应该马上就会赶上来,可是他有自信在这短短几分钟的间隔里送给顾叶几颗子弹,一路飙车,钱辉刺激得大笑起来,笑声消融在呼啸而过的风中,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钱辉冲到关押顾叶的别墅,温江一直不让他在顾叶面前出现,说是为了避开嫌疑,放屁,全是放屁,钱辉闯进去的时候,看见坐在一楼悠闲地喝茶的医生,聊天的保镖,还有几个人端着刚做好的点心往二楼送,钱辉笑得狰狞,屋里人全都警备起来,保镖拦在了钱辉面前。

钱辉冷笑,拿枪指着那人,然后径直上了二楼。

温江倒是安排得滴水不漏,顾叶房间外面还站着两个人,钱辉却是笑了,这算是什么绑架,这明明就是保护吧。

钱辉吼道:“滚!把门打开。”

几个保镖都是温江的心腹,受过了嘱托,自然不会让钱辉得逞,一时间就僵持上了。

话说此在在屋子里的顾叶,正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隔着门板,外面钱辉歇斯底里地吼声一个字不差的传到自己耳朵里,顾叶好奇这是谁呢,这么急切地要见自己,不过这好奇的心境没有维持几秒钟,就彻底转换成恐惧了。

他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外加子弹打进身体里的闷响。

恐惧会埋藏多深?

顾叶满脑子闪现的是章柳,血肉四溅,被鲜血眼红,无力耷拉着的手臂,惨淡的面孔,顾叶觉得自己是在发抖,是了,外面的人拿着枪,想闯进屋子里,想杀了自己,不,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不能死,凭什么死在这里,凭什么,钱维,钱维还在等自己,不能就这么结束。

明明还是虚弱着的顾叶潜能就这么被激发起来了,抡起窗前的椅子就砸在了窗户上,一击不成两击,然后在一片破碎声中外面的冷风拥进屋里,顾叶跳上窗台,窗户下是个花园,正好窗户底下是片草地,顾叶想不了那么多,直直跳下去。

狗吃屎的姿态不那么好看,那也好过被人用枪蹦了。顾叶安慰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看刚才的窗户,自己终于也英雄了一把。

然后,然后顾叶看见别墅外面驶来好多车,里面有钱维那辆熟悉的,顾叶高兴地朝着那边挥手,奔过去。

然后,然后钱维跟龙二从车上下来,龙二瞪圆眼睛,带着刀疤地脸惊恐似的扭曲着,钱维这个时时刻刻稳如泰山的男人,带着要哭的表情冲到顾叶面前,顾叶以为钱维要给自己个拥抱,却感觉的钱维的手颤抖着往死里掐着自己的上臂。

顾叶这才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白色的衬衣被血染红了大半,左手指尖血液往下滴淌得连成了线。

这是怎么了,明明没有被枪打到了,也没有觉得疼,怎么,这么多血。

浑身的粘腻和血腥味,顾叶有些发晕。

第六十章

不疼,真的不疼。

顾叶看见自己的血从钱维的手指缝间涌出来,脑子里异次元的就想起来咕咕的喷泉了,对,就跟小时候课本上那个趵突泉的照片似的,本是想调侃两句,瞅见钱维铁青的脸色,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龙二看血这个流法一遍拨电话一遍吼着:“肯定伤到动脉了,钱大哥使劲掐住,这边我处理,你们快去医院。”

顾叶想钱辉没有朝自己开枪啊,怎么就伤到了呢?好多血,刚流出来的温热,弥漫开来的温凉。

一片吵杂,呵斥的,怒骂的,尖叫的,顾叶看见了钱辉,衣着不整,还穿着睡衣,衣服上撕裂了好几处,头发蓬乱,被人反捆着,推搡着。他真的是钱维的弟弟吗?是那个一直和温江在一起的人吗?怎么这般难看,真狼狈,这种人怎么配和钱维站在一起的,怎么配和温江在一起,对了,温江呢,温江哪里去了……

顾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钱维从见他开始有一个字没有对他说,干嘛不跟我说话,我做得很好啊,要不是跳下来,说不定钱辉已经朝我开枪了,我真的没有受伤,可是为什么会流血。

感觉不到疼,就是钱维死死掐住自己的上臂,干嘛那么使劲,都攥麻了。

顾叶软在了钱维怀里,救护车马上到达,钱维将人弄上去,一起离开。

钱维不是不想跟顾叶说话,是牙关咬得太紧,紧到牙床都快被自己咬烂了,害怕也好,恐惧也好,浑身气愤得发抖,医生处理着顾叶的伤口,说是被利器割伤了肱动脉,龙二也打来电话汇报,说顾叶自己砸了窗户,往下跳的时候大概正好趴在了碎玻璃尖上,丝毫不差地划破了动脉,钱维真想把这个东西拎起来海揍一顿,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吗?天天要少根筋到什么时候,若是,若是他真的出来什么事情,自己苦苦经营着又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钱辉那边暂时交给了龙二,该怎么整怎么整,钱维此刻恨不得亲自拿着砍刀将那厮的全身大动脉一根一根砍断,放干他的血,剁碎他的骨肉,扔到他母亲面前,自作孽不可活。

靠在手术室外面冰冷坚硬的墙壁上,钱维望着天花板发呆,顾叶伤了动脉,血管回缩,怕是要费些功夫,闭上眼睛,还是刚才浴血似的顾叶,这个白痴还跟他傻笑着,怎么就那么傻呢?

钱维守在顾叶床边一步不离,太紧张,太累,完全处在了亢奋状态,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胡子拉碴的钱维,瞪着眼睛端坐在床边,从中午坐到下午,从傍晚坐到清晨,脑子里空空的,满眼只看见血袋里的血一点一滴注入顾叶身体里,明明已经流进去很多了,为什么这个傻小子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钱维伸手轻按顾叶的嘴唇,来回摩挲着,是不是吮两口就会恢复血色,钱维俯下身子,覆上顾叶的唇,干涩,有些凉。

你快点醒来吧,快点。

顾叶醒来之后第一句话是:“钱辉没朝我开枪。”

钱维愣,火上浇油啊这不是,钱维不理他,转身出去叫医生。

顾叶虽是浑身没劲,神智倒是清醒,等钱维回来,顾叶抬着手,示意钱维握住,钱维握住,不满道:

“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跟我提别的男人?”

顾叶咧着嘴笑笑,道:

“我迷迷糊糊着想起来好些事情,真的不是钱辉开的枪,我受伤大概是跳了碎玻璃上了,钱维,我老是觉得像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们似的,让我受点伤,告诉你,凡事不要太狠了,他毕竟是你弟弟。”

钱维握着顾叶的手,憔悴的脸上反倒先出几分孩子气的委屈,气道:

“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就该死!”

“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钱维,真的别太难为你弟弟,背负人命这种事,千万不要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这下钱维是真的恼了,这几天憋着的话,憋着的气,憋着的紧张一下子到了极限,喷薄而出,他甩开顾叶的手,踢倒椅子,跟只暴躁的狮子似的,吼道:

“你给我装什么大度!装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要死,知不知道我多少次想一枪把那些人全都蹦了,你现在什么意思?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不值得!我做的事都不值得是不是!你想做好人也分分时候!顾叶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算什么?我为你拼了命,可以不认父亲,可以毁了弟弟,你呢,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事不关己似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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