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逆流——一什
一什  发于:201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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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快感来之不易。

杨理没有进门,他不忍心打扰这场“肮脏”的交易。无论是在生理还是心理上,夏灵芝缺失的,从虢伯伯身上得到。他凭什么断送夏灵芝来之不易的“幸福”?

原来,可悲的,可恨的,可怜的都是同一个人,世上有很多类似夏灵芝这样的人,但她们的确情有可原。

杨理直接出了厂门,搭上去学校的中巴。他摸摸口袋里的钱,是夏灵芝昨天晚上给他的。夏灵芝说,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苛待自己。

只是他已不记得小时候吃冰棒的滋味,因为现在他不爱吃了,纵使花样如何多,他也不觉得好吃。

他们都是孩子,但是他们心里藏了太多东西,东西藏多了就会越来越沉重,沉重的喘不过气,杨理是这样,宇泽也是这样。

也许,肖维也是这样。

只是不曾到绝望的地步,每个人,都遍体鳞伤在和生活较劲儿。

杨理回学校,看见一辆小车停在校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是肖维。

车窗缓缓关上,杨理透过车窗看见了肖维的爸爸——一个神采奕奕,皮肤白皙的中年男人。杨理发现,肖维的爸爸和杨和平,除了同为男性,再也找不到任何相同点。

杨理咧嘴一笑,说,肖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肖维说,想你呗。

话音刚落,肖维爸爸的车离开,扬起几粒尘埃。杨理感觉不到尘埃,只有几缕柔风刮过面颊。

第十五章

高一临近期末,杨理全力以赴备战考试,这个学期他丢掉了太多宝贵的时间,假如再不用点心复习考试结果总不会好,他不是天才型的人。

考完就可以放大假,肖维雀跃不已,他所有的心思放在放假之后的计划上。他丝毫不担心考试成绩,好像分数于他就只是几个数字,数字的大与小并不能影响到他。

临考前两天下晚自习,肖维说:“杨理,帮我个忙好不好,我实在找不到人了,虽然知道你不是圈子里的人,但还是要找点人撑场面。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了人家。”

“究竟怎么了?什么圈子,你是哪个圈子?”

“你还记得杰哥么?就是我们以前在网吧认识的那个学长。”

“记得啊,但是我和他没联系。”

“嘿,我知道你和他不熟,所以你就当是帮我的忙。”

“什么忙?”

“打群架,杰哥和他的死对头。”

“杰哥是你的谁?”

“是我哥们儿啊,志趣相投,相见恨晚的那种,他游戏玩得特别棒,我们特有聊。”

杨理这才想起肖维从来没有用过“相见恨晚”或类似的词来形容过对自己的感受。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肖维什么时候与杰哥这么熟络,熟络的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竟然会为了杰哥甘愿当个打架的“小混混”,还要冒被学校开除的风险。他优雅的王子形象怎么能和市井混混联系起来。他当官的爸爸会怎么想?

杨理沉默。

肖维说,我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你帮帮兄弟的忙,拜托啦。

杨理最受不了肖维撒娇。肖维一撒娇,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应承下来。肖维也十分擅长利用杨理心软的弱点,杨理拒绝不了,所以他屡试不爽。

杨理真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明明要考试了,他还要揽麻烦上身。他不清楚肖维究竟是不是“麻烦”,即便是,可谁叫他爱上了这个“麻烦”!

杰哥说考完试和他的对手来个彻底的了断,这消息由肖维传达给杨理,杨理小松了口气。还好肖维的“杰哥”给了时间让他考完试。其实是因为杰哥自己也是学生,他们也要参加考试,考完痛痛快快打一架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一科是化学,走出考场肖维就示意杨理跟他走。杨理说我还是回寝室整理衣物和书再去吧。肖维说,来不及了。他拿出手机给杨理看,说杰哥那边的人发信息过来了,催我们快点,两拨人都到了,剑拔弩张呢。

杨理苦笑:敢情他坚持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是一种罪过。

肖维刚上学时就有手机了,只是学校明文禁止携带手机,又查得严,所以他只是偷偷用。杨理一直不觉得手机的作用有多么大,现在看来他和杰哥的相见恨晚,这个手机功不可没。

杨理和肖维赶到学校后面的树林子里,果然看见不少人,两边加起来可能有二十来个。杨理还没见过这种阵仗。林子里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每棵树都有条不紊刷了白漆,有些白漆脱落,证明这还是去年冬天的杰作。

杨理甚至不知道两边的老大说了什么大家就开始打起来了。人和人的厮打声,咆哮声,呻吟声此起彼伏。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个撑场面的,肯定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他根本没打算真的打架,事实是,他也不是那么会打架。

肖维后悔了,杨理后悔了,这一切都超出了人的掌控。

人性深处最原始的本性在这场暴力中被激发出来,每个人像是杀红了眼睛,全然不在意肉体相搏的后果。

就好像战争双方谁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赢家。

杨理被人抵在树干上,对方的拳头毫不留情落在他的肚子和胸口上。他几乎要晕厥过去时听见有人大叫:有人来了,快点散!

瞬息之间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群架的结果不知道,究竟是谁赢谁输?不过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杰哥说教训教训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虽然杰哥自己的兄弟都受伤不轻。

以为是很公道的打架,只不过因为大家都很年少气盛,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手段,决然不是打架。

林子里只剩下杨理和肖维。肖维说,杨理,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杨理气若游丝说,我没事儿。没走几步,杨理实在忍不住心脏的绞痛,恸哭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这儿,痛。杨理以为自己能坚持得了,他不想让肖维有内疚感,所以他强装坚强。但是,这种痛,已经超过了他忍受的极限,就算是以前,被夏灵芝打也不曾这样。

杨理靠着树,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肖维说,我背你。

杨理看见宇泽朝自己走过来,宇泽将肖维推开,背过身子让杨理趴在他背上。

肖维气疯了,说,你是哪根葱,凭什么推我?

宇泽背上杨理说,你他妈给老子住嘴,我要送他去医院。

肖维闭上了嘴,对杨理的伤他难辞其咎。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像宇泽这样轻而易举将杨理背起来,所以他只能站在一旁像个傻子。

杨理的脸贴着宇泽的脖子,宇泽听见他虚弱的声音,他说,肖维,你没伤着吧?

医生说杨理伤得不轻,要住院观察几天。

宇泽知道杨理今天考试结束,本来是叫他出去喝酒的。他走到学校附近看见杨理和肖维往后山走,总有预感会出什么事,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宇泽不认识肖维,但是他听见杨理在喝醉时不止一次叫这个名字,他以为肖维是杨理暗恋的女孩子,可他亲耳听见杨理叫眼前这个男孩子肖维时,宇泽愤怒了。

他愤怒的是,杨理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是个男人,怎么可以是男人!他自己就是个男人,为什么杨理记挂的不是他。

宇泽也心疼了。这个孩子,原来和自己一样,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因为他们都是喜欢同性的人。

宇泽必须得回去上班,所以本来急着回老家的肖维留在医院照顾杨理。没有其他人知道杨理住院的消息,包括夏灵芝,杨理在住院的第二天用肖维的手机给邻居打了个电话要他转告夏灵芝说自己正在同学家玩得过几天才能回家。

杨理是何等享受肖维的照顾,这是他盼望了几生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其实杨理要求的不多,只要在痛的时候肖维能守在身边就足够了,他不奢求肖维无微不至的照料,不奢望肖维对自己有着超越兄弟情谊的情分,他真的只求安静的看着他,让肖维像个孩子般依赖着他。

只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学校在考试结束两天后就会锁上宿舍的大门,杨理说,肖维,你帮我回学校宿舍清理几件衣服,我出院就直接回家,不回学校了。

肖维忙不迭答应:好,我马上去学校。

他对杨理始终是有愧的,杨理受伤让他良心备受煎熬。尽管杨理说你不要多想,我又没什么大事。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肖维回学校替杨理整理衣服,这只是悲剧的开始。也许,悲剧真正开始,应该从爱上肖维算起,又或者从杨理出生算起。

杨理的生日和肖维只隔一天,不过杨理比肖维小一岁。过完高中第一个生日时与肖维还不相熟,待到下一个生日,两人形同陌路。

十几年前的一个骄阳似火的夏天,杨理从娘肚子里出来,满脸是血,杨理仍然记得曾亮说,杨理,你出生的时候像一个血娃娃。

血娃娃就像惊悚片中七窍流血的人偶,它是肮脏和恐怖的代名词。

第十六章

杨理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病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生了锈的病床扶手,他忽然觉得恐怖的阴云压着他的心脏。这种压迫就像躺在密闭的棺材里等待死亡一般,内心的恐惧让人肝胆俱裂,让人绝望和窒息。

他听见有人敲门,他看见肖维走进来,肖维如王子一般优雅地把他的衣物和一本日记本扔在病床上,毫无表情说了一句:“你真恶心。”

肖维转身走出病房的时候,杨理仿佛真的变成了没有心的人偶,人偶的眼睛流出殷红的血,顺着脸颊,掉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人偶的眼睛眨一下,血就渗出一滴,一滴一滴,停不下来。

他记得夏灵芝用竹条抽打他时的痛,他记得小学老师甩他巴掌时的痛,他记得小时候和人打架时的痛,可是那一刻他却没有感受到肖维说“你真恶心”时的痛。

心脏附近的血管绕成一团,阻碍的血液的正常流动,血液到达不了心脏,心脏就会因为缺氧而产生绞痛的感觉。

这时候,泪腺配合着表演。

两分钟后,杨理才想他的血液是不是凝滞了,他疼,疼得不能呼吸,越是不能呼吸越是疼。他张大嘴巴试图吸进一口新鲜空气,无奈空气到不了心肺。

杨理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流泪了。他用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珠,随即又一颗眼泪顺着泪痕再次流下。

这一切,都是日记本的错。

毫无疑问,肖维看了那本日记。

那本日记里写着他第一次见肖维,第一次和肖维说话,第一次触碰他的皮肤,第一次牵他的手,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他,第一次幻想抱住他,第一次幻想亲吻他的脸颊,第一次幻想亲吻他的嘴唇,第一次在对肖维的幻想中勃起……

他没有直接将“肖维”两个字写进日记里,他总是避免提到肖维的名字。他不是爱写日记的人,只是这次,他觉得自己不写日记郁积在心里的龌龊感情会要了他的命,他没有倾听者,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他的倾听者,除了没有感情的日记本。

看日记的人是肖维,即便没有指名道姓,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他”,但日记里每一个场景,每一个故事都有肖维的参与,肖维怎么不知道他日记中的人指的是谁。

肖维看完这本日记后是什么心情杨理可以想象得到。肖维很早就表明了自己对同性恋的立场:他深深厌恶同性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怎么能容忍身边有这种人存在,尤其还是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最主要的是,他幻想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多么可耻!多么恶心!多么变态!

杨理还记得肖维转身之前像看到毒虫时嫌恶的表情,他把衣服丢在病床上像是丢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也许那时候他心里还在犯恶心,连看都不愿再看杨理一眼。杨理承认,这么多年来,比起肖维的这句“你真恶心”,任何辱骂他的话都微不足道。一句“你真恶心”抹煞了他所有感情的付出,为他的单恋贴上了一个变态的标签,让他生脓的伤口暴露在众目之下怎么也愈合不了。

杨理害怕了。

杨理绝望了。

他的肖维从此与他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了。这场暗恋彻底划上了休止符,他和肖维的缘分到这一刻止断得干干净净。

出院那天,宇泽说要送他回家。杨理从肖维离开之后就没有说一句话,他摇摇头径直上了回家的车,宇泽在车窗外看着变了一个人的杨理,忍不住叹了口气:杨理,你到底怎么了?

杨理的心里没有预留一点点位置给别人,除了肖维。

高二第一学期开学,杨理在报道时见到了肖维,肖维当做不认识他故意从他旁边经过,用杨理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变态!”旁边的同学问,谁变态啊?肖维对这个同学嫣然一笑,说:“谁变态谁知道。”杨理瞬间石化,他看着肖维带着鄙夷和嘲笑的神色再次从自己身边走过。他能怎么办?难道叫住肖维恳求他不要说伤害他的话?杨理走出办公室,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撞上了学校的香樟,“嘭”的一声,他才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神。途经的同学看见杨理撞了树,看热闹似的笑了起来。杨理不敢看别人,低着头在一片笑声中走回教室。

这段路,不长,却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腿抬不起来,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呼吸一次。

身边闹哄哄的笑声一直没有停,他窘迫到了极点。

原来,他不曾伤害别人,全世界却都要与他为敌。他还天真的以为两人成为陌路是最差的结局,事实远不是如此,内心的罪恶感鞭挞着自己,让他每见到肖维一次心就要疼一次。杨理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受过的伤害与肖维对自己的伤害比不值得一提,因为他从来没有像爱着肖维这般爱过别人。

杨理不知道肖维怎么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伤害他,而且所有的伤害杨理只能照单全收,就好像这是杨理该有的报应。

上体育课老师给同学分组,肖维会对着杨理那组的男同学说,你们要小心点哦,不要被变态占了便宜。班上看电影看到一些比较恶心的镜头,肖维会忽然大声冒出来一句:只是小儿科,有些人更恶心。肖维故意在杨理面前和女同学开玩笑,追追打打,好像为了说明:男生和女生在一起才是正常的,你个喜欢男人的神经病,看到了没!

肖维没有指名道姓,他只是在杨理看得到的地方说给每一个人听,说有这么一个“神秘人物”,这个神秘人物恶心变态神经病,这个神秘人物应该凌迟处死。

何必呢?杨理想,你伤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已经把我的心脏都剜出来了,你已经撒了不少盐了,你真的要看着我死么?

杨理开始做噩梦,每个晚上都梦见自己被众人耻笑,被肖维用言语的利剑刺穿心脏。他明明不想看见肖维,肖维却想尽一切办法出现在他眼前。

以前的杨理不爱说话,但至少对待身边的人会报以微笑。但现在该怎么才能笑得出来?杨理变得害怕见人,他低着头走路,低着头悲伤,听见有人叫他他才如梦初醒般“哦”“呃”发出简单的音,然后继续低头走自己的路。

杨理恨肖维,却恨得卑微。他的恨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起不了任何作用。

对一个人,爱着爱着就累了;对一个曾经深爱的人,恨着恨着也累了。

杨理找到杨爹,说,杨爹我想转科。杨爹问他为什么,他本来准备好的说词是他不适合理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借口不能成为同意他转科的理由,事实上,杨理的理科成绩不差。杨理说了实话:“再不走,我会自杀。”

杨爹没有追根究底,他说:“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杨理再次哭了。

一个缺爱的孩子得到别人的点滴关心总会感激涕零。这么多年,他习惯付出,习惯一个人应付自己惨淡的人生,习惯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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