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逆流——一什
一什  发于:201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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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讨厌同性恋么?”杨理鼓起勇气问。

“那当然,你不知道同性恋有多么恶心。你想一下两个男的在一起亲嘴是什么感觉,鸡皮疙瘩会掉一地。”

肖维叹口气,躺到杨理床上,杨理马上从床上站起来坐到对面同学的铺上,他害怕和肖维肢体接触,因为他怕肖维恶心到吐。肖维没在意,还是骂了一句:“妈妈的,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说罢,肖维赌气似的抽噎,眼泪又跟着下来了。

“杨理,你不知道我喜欢小怡喜欢了多少年,从初中第一次见到就开始喜欢,她也说过喜欢我的,为什么说过的话不算话,现在竟然跟着一个……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到底哪儿不好?”

“你哪儿都好。”

“那为什么……”肖维把手巾又往脸上一盖,问:“杨理,假如你是女的,你会不会喜欢我?我就不懂我到底哪儿比不过一个女的!”

杨理不知道怎么回答,假如他说实话:我是个男的我也喜欢你。那肖维听了这话时该喜还是悲?

爱情,假如如人们所想的发生,那么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了。假如幸福来得太容易,上帝会不乐意。

手巾下的肖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杨理疲于猜测,这样的肖维第一次让杨理觉得陌生。明明还是他熟悉的人,明明还是好兄弟,只是好像哪里变得不同了,连杨理也说不清楚。杨理悲哀的发现他始终融不进肖维的世界。他和他,本来就属于不同的世界,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一个是仰人鼻息的穷苦人家。更何况杨理心中还有一份对肖维的特殊感情,这份感情简直让杨理“一钱不值”——爱得越深越卑微。肖维对同性恋的态度,让杨理绝望到极点——曾几何时,他还在白日做梦:也许有一天肖维也会喜欢我吧。

累么?很累。

逃避永远不是件简单的事。他不能生活在没有肖维的地方,肖维也不能从此退出他的生活。

两个人的生活风平浪静,只是肖维体会不出暗藏的波涛汹涌。他不知道他每天在杨理眼皮底下晃有多么让人崩溃,他不知道他高中最亲密的兄弟对他所持的感情——永远相守,天长地久——这不是两个男人该干的事儿。

第十三章

杨理听见晚自习铃声响起马上离开教室,为了不和肖维走在一起,他已经这样训练自己好多天了。但今天,他刚走到门口,就感觉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时人很拥挤,他没多在意,跟着人潮往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来,他回头看见肖维一脸怨念地看着他。

先开口的是肖维,他问:你最近怎么了?我惹你了吗?杨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我没觉得我怎么了,什么都是老样子啊。肖维说,难道是我多想了??我真的以为你怎么了,或者是有什么心事没和我说。我在你面前可没什么秘密。

杨理浅浅一笑:我能有什么心事,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说得你像和尚似的,我就不信你没喜欢过哪个女同学。

被你说中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谁啊?你小子,这么当兄弟的啊,有喜欢的人都没听见你提起过。

“反正你不认识。”杨理踩在碎石路上,脚底板有些酥麻的感觉。只是几句话的时间,没想到就走了这么长路了。以前,就是同一条路,他和肖维一起,走了千千万万遍。没有肖维的日子里,那条路也曾变得难走,几天之后习惯的难走的滋味,肖维再次出现在他身边,和他走这条路,他却没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肖维听杨理这么说有点不爽,说,现在不认识,你给我说说不就熟悉了,以后说不定是我弟妹呢。对吧?

杨理觉得沮丧,他无意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肖维见杨理不做声,于是用手圈住杨理的脖子,把杨理往怀里带,开玩笑说:杨理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杨理无意玩笑,对他这个“过分”的动作有点忍受不了。他曾经梦见自己躺在肖维的怀里,或者肖维躺在自己腿上,两人抽一支烟,喝一罐酒,跳一支舞。

杨理的耳朵贴在肖维心脏的地方,他猛然觉得,这个和他肆意开玩笑的男人真的已经深深埋进心里,拔不出,滤不掉。纵使如何刻意离开,也割舍不了。

卑微就卑微吧,杨理自暴自弃想。

他小声说了句:我喜欢的那个人你认识。

只是,肖维没有听见,假如听见了,他肯定会问,究竟是哪个漂亮妞虏获了你的心?

杨理又开始甘愿卑微。

他开始放任自己的感情,虽然结果他知道,一定是痛不欲生的悲剧。他曾想假如能牵着心爱的人的手看夕阳该有多好,假如和心爱的人一起看陌生的景该有多好,假如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伴该有多好。他也曾自嘲的想自己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竟然生出这种幻想。虽然他极少看言情小说,其中有一部——他不记得名字了 ——书中主人公与自己的心境太过相似,有一种将心剖开给人看的厌恶感,他越看越恐惧,看到最后——对比自己和主人公的命运——他决定再也不看言情小说。

他又开始陷入迷局。

他小心翼翼喜欢着肖维,直到杨爹给他们每人发一张表格,要求填上文理意向。肖维瞄了杨理一眼,看见杨理端端正正写上一个“理”字,他也毫不犹豫,挥笔写下“理”字。意向表交上去,肖维一脸坏笑看着杨理,意思好像是,你是逃不出我的魔爪的,好好伺候本少爷。肖维笑的时候会不自觉扬起眉毛,杨理喜欢他扬起的眉梢,眉毛有点杂乱,但很浓,浓得和他的性格有些不相称。

周末,杨理有两天假,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回家看看夏灵芝,这还是这个学期第二次回家。

刚走出校门,在路边等去乡下的中巴。中巴并不难等,也因为他没有极度渴望回家的欲望,所以,他不心急,只是站在路边,安安静静的站着。

肖维早就回家了,老师说下课的时候肖维爸爸的车就在校门口等着了,肖维抓起书包直接出了校门,甚至没有回寝室去整理他堆放好几天都没有洗的衣服。

“杨理。”

杨理听见有人喊他,缓缓经过的车离开之后,他看见站在对面的宇泽,面带着笑容,那笑容更甚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

杨理穿过马路,走近宇泽。宇泽说:“知道你今天放假,特地请你去吃饭,正好我也无聊。”

“我要回家”这几个字咽进肚里,杨理实在无法拒绝笑容无敌的宇泽。

宇泽说,晚上我们去KTV唱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我不怎么会唱歌。”

宇泽说:“我也不怎么会唱。”

杨理把包放回宿舍,跟着宇泽,到了一家价格适合学生消费的KTV。说实话他没去过什么娱乐场所,假如麻将馆不算娱乐场所的话。

小小的包厢内,宇泽拿出自己从外面买的啤酒和零食,给杨理递上麦克风,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杨理问他:“怎么不多叫点朋友一起?”

宇泽说:“我的朋友很少。”

杨理便不做声了。性格爽朗外向的宇泽朋友怎么会少?他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宇泽说第一首歌他先唱,他选的是黄家驹的《海阔天空》。粤语发音并不十分标准的宇泽震撼了杨理:宇泽唱歌是极有天分的,因为他关掉了伴奏音乐,一个人清唱这首《海阔天空》。唱着唱着声音哽咽,宇泽情不自禁哭出了声。

他说,每次去KTV我一定会唱这首歌,因为某个人,这个人喜欢黄家驹入了迷,房间里挂满Beyond的海报,买很多Beyond的卡带,不厌其烦听他们的歌,一遍又一遍。

但是你为什么要哭?

宇泽说:因为我被自己感动了。

杨理开玩笑说:有你这么臭屁的么?

宇泽笑着将话筒递给杨理,说,选一首你最擅长的歌。

杨理说,我真的不会唱什么歌。

宇泽说,总会有一首是你会唱的吧?

杨理脱口而出:世上只有妈妈好。

世上也许真的只有妈妈才好。

啤酒喝得差不多了,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歌唱够了,夜也足够深了。

两人从KTV出来,宇泽说,你别回学校,学校肯定关校门了,去我那儿睡觉吧,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只要走几分钟。

杨理点头,头有点晕乎,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宇泽的“家”是指他租的房子,一室一厅,地方很小。杨理往床上一倒累得再也不想爬起来,宇泽说,你还是去洗个澡吧。杨理没应声,不多久就传来低沉的呼吸声。

宇泽俯下身,看着紧闭双眼的杨理,说:“你知不知道,你和他很像。”

第二天早上,杨理醒来感觉到身上压着什么东西,睁开眼就看见宇泽睡成一个“大”字,右手压着杨理的胸,右脚搭在杨理的左腿上。杨理拿开宇泽的手,说,宇哥,你是不是该起床了?上班要迟到了。宇泽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眼睛都懒得打开。杨理发现自己一件衣服都没脱,一张薄毯一半盖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半搭在宇泽胸前,宇泽穿着一套很可爱的睡衣,衣服上竟然有小丸子,真是幼稚得可以。可能是以前的女朋友为他买的吧,杨理想。

杨理掀开毯子,起床。看床头的闹钟,七点。简单收拾了下,想自己还是悄悄走不要叫醒宇泽了。他轻轻开门,出门时看见床上毫无睡相的宇泽,又折回来将毯子拉扯好盖在宇泽身上。忽然想起现在不叫他起床等会儿他上班要迟到,大叫了几声宇哥。宇泽翻了个身,又把毯子压到了肚皮下。杨理模模糊糊听见他说了声“今天我休假,让我多睡会儿”。

杨理将门关上,关门前一刻,透过门缝,看见宇泽房间墙上的一张海报:黄家驹抱着吉他,留卷发,微闭双眼,在麦克风前唱歌,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第十四章

杨理从宇泽住的地方出来,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达一个小车站。幸运的是这个小站可以等到回乡下的车。

摸摸裤子口袋,还剩几块钱,刚好够回去的车费。

其实还早,杨理想要不要去买两个包子填填肚子,他看见有几个妇女挑着两个菜篮子摆个小摊在车站附近卖小菜,杨理忽然有点想念夏灵芝,夏灵芝和她们差不多大吧,脸上也如她们布满了皱纹,长满了斑点。从来没有保养过的皮肤和她们一样呈现暗黄色,手也和她们一般粗糙。

乡下人怎么可能过精致的生活呢?既然是生活,又怎么能精致得起来呢?

杨理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像这些卑微的人一样,劳碌着,辛苦着,永远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究竟幸不幸福。

车来了,停在杨理的跟前,杨理包子也不买了,立马跳上车。因为此刻,他想快点见到夏灵芝。

杨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见夏灵芝从工厂的大门走出来,不知道要去哪里。杨理叫妈,夏灵芝听见杨理的声音有些激动,她说,崽伢子回了呀,快,快进屋,妈给你做好吃的。

夏灵芝也曾这般热心过,那是上学期他从学校里回来的时候。夏灵芝说儿子我真的很想你,你想妈不?杨理没有做声,夏灵芝仿佛太过欢喜,收起了所有杨理记忆中“恶劣”的表情,她那次买了很多菜,然后一阵忙活从破烂的厨房里端出一桌子好菜。杨理不知道夏灵芝什么时候做菜变得这么好吃,夏灵芝把所有的菜都夹到杨理的碗里,说:学校的伙食肯定不好,难得回来一次,多吃点。

杨理很感动,感动到可以抹去小时候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夏灵芝说,本来准备出门去打牌的,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一个人在家确实太无聊,你爸也有两个月没回家了。

吃完饭,夏灵芝说儿子你陪妈妈聊聊天好不好?

杨理却不知道该聊什么,他和夏灵芝,从来也不曾这样。坐下来促膝长谈?他没有这样的经验,不只和夏灵芝,和任何人都一样,现在想想,即便是和肖维,他也没真正敞开自己。

夏灵芝说儿子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学习成绩怎么样,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夏灵芝关切的样子对杨理来说是迟来的母爱,这母爱整整迟了十几年。杨理觉得自己总是和自己的影子在一起,所以他寂寞惯了,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他缺失的亲情排山倒海涌到心里,只是因为夏灵芝挽住他胳膊的手,只是因为夏灵芝认真做好的一顿饭。

夏灵芝和杨理并排走的时候会挽着杨理的胳膊,就像挽着情人的手。虽然他们并排走得机会不多,屈指可数。

傍晚夏灵芝为杨理铺床。杨理的床上已经掉了厚厚一层灰,夏灵芝特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床单——说是新的,其实也不是特别干净。

杨理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味道,是自己家里的,正如几年前小土砖屋里的味道。

假如家真的像个家,就算拮据一些,也是幸福的吧?可是,这幸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未曾眷顾过他。

晚上杨理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新闻联播,新闻联播熟悉的开场配乐响起,杨理忽然听见有人叫灵芝。

杨理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人,这个人他很熟悉,以前经常来他家的亲戚,杨理叫他虢伯伯。虢富贵是杨和平姑姑那边的亲戚,早年丧偶,才五十几岁却是满头白发。杨理笑着叫虢伯伯,虢富贵伸手去摸杨理的头,像以前那般,却发现杨理已经不比自己矮。虢伯伯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说,杨理啊,转眼都这么大了。杨理说,进来坐。虢富贵说,忽然想起有点事儿,不坐了。说罢就离开了,真的连门都没有进。杨理关上门,夏灵芝问是谁怎么门都不进。杨理说是虢伯伯。夏灵芝只 “哦”了一声,转身又进了厨房。

晚上睡了个好觉,虽然杨理闻到了灰尘的味道。昨天杨理看见墙上趴着一条壁虎,他在床上蹬脚制造大响动,靠墙摆放的床几乎要将墙壁上的一层灰震下来。那壁虎马上丢了自己的尾巴从窗口爬出去,断尾正好掉在杨理的床边,它欢快的跳动着,仿佛还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杨理想,假如人真要操控你的生命,掉了尾巴又怎样?这就和命运一样,就算自残,也不一定能免除死亡的厄运。

“我出去走走。”

夏灵芝说,早点回来吃饭。

杨理一个人沿着田间小路,绕过一个小山丘,走到曾亮的坟前,曾亮的坟没有碑,就是一个小土丘,上面长满了草。

茂盛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曳,风情万种。杨理想起曾亮的笑容,心一阵绞痛。

人死后化作一缕青烟,烟散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曾亮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女孩儿,而曾爹,那个可怜的老人,不知道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杨理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刘婶子,李奶奶,陈大伯。他们满脸笑容,说,杨理从学校回来了啊?来我家吃个饭呐。

村子里的人变得可爱了,友善了。杨理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还是他一直就误解了他们?

杨理的嘴角扬起弧度,笑了。他的心情也因此由沉重而变得轻松。这个笑容,是给自己的。

杨理到家开门看到足以震慑他灵魂的一幕,他开始责怪这破旧的厂房为什么不能设计得复杂点,不然不会让他一下子就看见躺在虢富贵身体下的夏灵芝。夏灵芝半推半就,扭动着身体,她说,我儿子马上要回来了。

原来夏灵芝也可以做一个荡妇,她和一个快要进入老年的男人激情迸发,这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性在杨理的眼中一直很神秘,他没有看见过杨和平和夏灵芝像这般交合,好像他们从来不需要性。

杨理这才想起,刚四十出头的夏灵芝真正需要什么,假如杨和平一直不能满足她,她怎么可能独守空闺?杨理震惊,羞耻,恶心,也深深为夏灵芝哀叹。这可怜的女人,和杨和平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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