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once lost遗落在列宁格勒的爱 下——clairekang
clairekang  发于:201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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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风织成的蜘蛛网,他的胸口还填塞着速度给与的压迫感,极致地速度提醒着他曾为此付出相应程度的勇气与决心,相应程度的感情。那零点零一秒的血脉贲张,那不顾一切地豪迈之意换得了伊戈尔此时此刻的满足感。他是那样幸福,他从不知道穿越空洞就能得到这样的宝藏,他总是在得到之前先计算空洞所意味的损失;原来之前一切恐惧都来自自身愚昧地顾虑,原来曾经在意的一切事物,都比不上彼岸一朵花。早知如此,他根本就该大踏步带着佩佩上铁梯,主动解下系着的秋千,搂着佩佩飞过去。

他和佩佩安全地站在对岸的铁梯之上,他看着对岸的铁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长长地高高地梯子,看着自己最终到达的、对岸那座铁梯的平台。如果佩佩没有搂住自己,佩佩没有将他与自己拴在一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无法再前进一步,他将错过那零点零一秒,因此错过一生。没有佩佩,他真的只是另一个人。回忆刚刚的自己,他可是抱着摔死的决心踏出了这一步,并因此感受到了永生;生的感觉只能由死来交换。

胸口的感情还沸腾着,他和佩佩慢慢走下了铁梯。他不愿意离去,他对佩佩说:“我们现在一起离开,去哪里都可以。”

佩佩眼带笑意看着伊戈尔,伊戈尔闭上了眼睛;佩佩的眼睛将他看穿了,两人都知道,佩佩其实敢走,是他伊戈尔不敢。

“我该回去了。”

佩佩点点头。

“我心里不想走,我明明知道我该离开,但我觉得这样做、错了。”伊戈尔想搂佩佩,但佩佩站得有些远,他又不好刻意上前,只好忍了下来。伊戈尔看着投进几束阳光的大门口说:“明明对保罗负责,对演出负责,对颁给我王子头衔的姑丈负责,对一切负责……哪怕对我的良心负责,我都清楚我该回去。可是我还是觉得我自己错了,我不该离开。但如果我留下,我又会一辈子不安宁,到时候说不定爱也爱不起来了。”伊戈尔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仿佛这是道数学题:“我亏欠你,心里面亏欠;我对你就没有一天好过。刚陪你找了猪,保罗又出事了……”

“您会永远得到我的爱。”

“你怎么可能一辈子爱我。”

“我们都会一辈子爱着一些人,不是么。”

“你不可能一辈子等我。我比保罗还大三岁,说不定我比他还先死。就算他死了,我也是六七十岁老头了,那时你认都认不出我了。”

“我爱您,怎么会认不出您呢?您看见王子最后时的样子,您会认不出他么?”

伊戈尔看看佩佩,又说:“我真的不会失去你?”

“我曾对上帝发誓,只有死亡能将我与您分开。”

“我无论如何都拥有你的爱情,是不是?”

“您拥有我,其中包括爱情。”

“我哥也曾拥有你,现在我又拥有你,我不是要跟他打架?”

佩佩愕然:“他怎么会打架?”

“他是不打架,但我打啊。”伊戈尔猛力扣扣头:“就算没有你在身边,知道你爱我,我心里就很踏实。我不能失去你,我知道我决不能失去你,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以保证不失去你,结果我不但什么也不做,还要离开你——离开你一辈子——你要我怎么放心!”

“那些踏上旅途的人们,您会忘了他们么?”

伊戈尔一愣,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您忘记了曾经是如何爱他们的么?”

伊戈尔再次摇摇头。

“您怀疑他们对您的爱么?您认为天堂的伊芙会不爱您了么?”

伊戈尔摇摇头。

“如果连死亡都无法分开相爱的两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们人类更擅长在回忆中相爱。”伊戈尔想起尼古拉的话,点点头。他轻声笑了,眯着眼睛侧头看佩佩,说:“我真的没法做另一个世界的人,我还是忍不住思考我的行动,对比我的过去。我只会活在道理之中,我很清楚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怎么做,但我不敢做他做的事,因为我是一个懦夫。”伊戈尔轻松了些,整个身子都跨了点儿:“保罗在英国,我还要巡演,等这个国家安定了,以后我说不定经常回圣彼得堡……”

“另一个世界的您会怎么做?”

伊戈尔看看佩佩,惊奇于佩佩的突兀。佩佩却又埋下头,缓缓摇了摇,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说过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上帝安排它发生在我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一定有它的意义,它们一定暗示着什么。”说这话时佩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是那样有气无力。

伊戈尔抬起脚,他的脚像石膏一样沉重。走出两步,他又停下脚步问佩佩:“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我好过一点,是不是?”

“会让我们都好过些,不是么?”——伊戈尔看不见佩佩的表情,佩佩将脸别开了。

“说实话。其实你是不是在等我回头,做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佩佩不说话。

“你在装成懂事的样子,博取我的同情。你希望感动我,你希望把保罗比下去,你在用尽最后办法挽留我。”

“莱尔琴科先生,我无法为您做任何决定,并且我已经为我自己做了决定。此刻,我的心在流血,我痛得喘不过气来;但上帝让我经历的一切使我懂得快乐或许是虚假的,痛苦却一定真实,我在痛苦中感受到的幸福是结结实实的,几乎触摸得到。您看,这也是您给予的幸福的一种,不是么。我有多么痛,我就有多么幸福。莱尔琴科先生,请您不要认为我这是在用花言巧语迷惑您,请相信我,或许以前的我做了很多虚伪的事,可是此时此刻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您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了。”

伊戈尔没有一点儿头绪他现在该做什么,他真的在动脑子,他在想办法,找出路,可是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动脑子他都不知道这悬空的一脚要踩去哪一个方向,人生中他从未如此陷入困境。哪一次困难没有妥协,哪一次痛苦没有救赎?伊戈尔人生中哪一次选择都不像今天这一次这样做不出。

“莱尔琴科先生。”佩佩开口说最后一句话:“我对上帝发誓,只有死亡能将我与您分开。”

伊戈尔吐出一口气,走去车前,发动引擎离开了。他开得很快,反光镜内的佩佩只来得及留下一抹影子。一路上他反反复复地听着《阿依达》的磁带,“在爱的无助中我感到我活着。”“天堂为了让人们感受爱而创造了人,而因为爱,人再死去。”……到达加加林府时,磁带里传出的最后一句歌词是:“我俩匆匆的爱情结束于哀惜。”

第七十九章

他回到医院再次陪伴了保罗一阵,随后怀着沉重地心情回到了加加林府。古斯塔夫抱着小提琴与尼古拉在玫瑰园中说着什么,伊戈尔推开偏厅窗户,拿起李宾斯基,一边朝偏厅中心走一边就已奏响了一组旋律。

尼古拉和古斯塔夫惊愕地抬头,其他几名家仆也纷纷抬头寻找旋律的出处。伊戈尔拉着巴赫的chaconne(恰空),他从未在加加林府拉过琴,甚至一些家仆们根本不知道他是小提琴家,一直以为他只是作曲家。人们纷纷围了过来,维维雅和女伴儿们吃惊地捂着嘴,其他几位女仆更是露出醉倒了的神情。

十三分钟长的曲子他十分钟不到就拉完了,最后一个音符一结尾,古斯塔夫那边就响起了帕格尼尼,看来两人在比赛拉对方擅长的曲目。两人斗得忘我,整个加加林府的人都站在花园旁边,或者偏厅落地玻璃下,看两人拉琴,连法蒂玛都过来了。音乐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所有人的感官,伊戈尔妄图用这样的方式麻木自己。

伊戈尔需要古斯塔夫的旋律,古斯塔夫温柔细腻的旋律化身为了一位伴侣,用着伊戈尔最擅长地语言,同伊戈尔谈论他最喜爱谈论的事。此刻的伊戈尔不能独处,独处的时候自己麻痹不了自己的心,独处的时候,人都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可伊戈尔又干不了其他任何事,无法与其他任何人交流,此时此刻,音乐是除了痛苦之外唯一能让伊戈尔提起精神理睬的东西——啊,音乐与爱情,他们组成了伊戈尔的灵魂。他的提琴,他的音乐,再一次救了他,帮助他的心灵在最痛苦的时候抵抗致命的折磨。他不得不承认血缘的力量,此刻的自己和身处西伯利亚时的父亲一摸一样,除了音乐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敢想;用音乐保护自己,用音乐麻痹自己,音乐是莱尔琴科家族的救命稻草。

伊戈尔居然拉昏在了偏厅里,古斯塔夫一曲贝多芬毕,众人没有听见伊戈尔接上这口气,这才发现伊戈尔早已昏倒在了偏厅。已经凌晨三点了,人们慌张地唤着伊戈尔,伊戈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爬去偏厅沙发上,倒头又睡下了,这一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再不起来的话饭都来不及吃了。

伊戈尔在梦中继续聆听着莫扎特,一切都是苦的,唯独音乐能带来无条件的欢乐;凄凉地旋律将爱由痛苦中唤了出来,伊戈尔穿越痛苦,就如荡着秋千到达彼岸一般。伊戈尔耳听着琴声,可琴声并非来自自己,而是来自自己的兄弟。他走去隔壁,那间永远充满着颜料气味的雅致书房。伊芙在书房练琴,李宾斯基在他手中比在自己手中要美一些,他们原都是精致地事物。伊芙看见他,笑着问:“睡着了?”

“睡了会儿,累。”

“竟睡在人家佩佩的床上,幸好他走了,不然他会生气;你穿着外面穿的衣服就上了他的床。”

“他走了你还把床留着干什么?”

“我又总觉得他还没走,他在我身边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伊芙扬起琴弓触触弦,他耀眼地暗金色头发和阳光一样温暖地笑容即便是伊戈尔这样大不咧咧地人也看得醉了;伊芙摇摇头,忧郁地笑道:“我不相信他会离开我,怎么可能呢。”

“谁不可能离开你。”伊戈尔嘿嘿一笑,跳上书桌坐好,晃荡着脚说:“谁都有可能离开你。”

“你没见过他,见过他,你也不相信他会离开我。他是一个忠诚地人,胆子小,又受得了委屈;最重要地是,他死心塌地爱我,没有我他活不下去。他怎么敢离开我。”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伊戈尔哈哈嘲笑堂兄。

“谁在爱情里面不过分,人人都是罪人。”伊芙跑了几个音阶,他的手指轻快地动着,手下旋律轻轻地,虽不完全准,但意境相当不错;他笑眯眯晃了晃脑袋:“好罢,当哪一天我相信我会失去他时,我就去天涯海角将他找回来。不过我赌他肯定会在这之前回到我身边,我们经常这么吵闹,他哪次不是过几天就好了?”

“伊戈尔……”佩佩的呼唤传来,伊戈尔一愣,佩佩如何会如此亲近地称呼自己呢?他浑身上下一酥,抖了抖。

“伊戈尔?”——伊戈尔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喃喃道:“嘿嘿……”

“伊戈尔!”

伊戈尔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觉得自己正枕在佩佩的大腿上,脸颊贴着佩佩的圆肚皮睡觉,可他其实只枕着沙发扶手,脸贴着的,是沙发靠背。古斯塔夫站在尼古拉身侧,尼古拉又唤了一次:“伊戈尔,你醒着还是睡着?”

伊戈尔要死不活地半睁着眼睛,他透过迷蒙地视野解读眼前人脸的轮廓,逐渐将它解读为了佩佩。伊戈尔因此放心了,他翻了个身,懒洋洋笑道:“佩佩,我再睡一下。”

尼古拉和古斯塔夫听见这声“佩佩”之后动作就此停住,整整十秒钟,两人都像蜡像一样不再有动静。尼古拉先直起身子,他试探着伸出手,又缩回手臂想了想,然后再次伸出手,推推伊戈尔:“伊戈尔,我不是佩佩,你也不能睡了,要迟到了。”

伊戈尔睡得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眼看着就要打呼了。

“伊戈尔,起来吃点东西。”

“伊戈尔,”古斯塔夫突然由尼古拉背后升起头,小心翼翼地说:“法蒂玛来了。”

伊戈尔立刻坐了起来,他闭着眼问:“法蒂玛,又怎么了?”

尼古拉和古斯塔夫一起笑了,伊戈尔终于睁开了眼,四周确认了下,疑惑地对自己低语:“什么啊……”

他随便吃了些东西,提前一步去了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发动引擎后他才看见后座上扔着的曲谱,绕了一圈儿这东西还是没给出去,莫非连上天都要让自己再见一次佩佩?上天在暗示什么呢?到达小音乐厅时乐团人员已经到位了,正在认真练习自己那部分。不想在演出前与人结梁子,伊戈尔非常乖巧地站在角落处,一句话也不说;他深知自己的威力,干这类因为一句话而激怒一个人之类的事,他早是行家了。他听不惯铜管部几名小号手吹的号,看不惯弦乐部几名小提琴手招摇的样子,还不太满意音乐厅的屋顶结构,不过他现在满脑子想着佩佩,所以他破天荒地没有直说出来。不久之后古斯塔夫到了,所有乐团人员都与他招呼,每个人都亲近地同他说话,好多人更是说着跟音乐毫不相干地话题,伊戈尔听得极是不耐烦,几次想发火让对方回到座位上练习,但碍着古斯塔夫的面子不好骂出来。明明都是小提琴手,明明名声不相上下,明明年龄就差一岁,怎么对方和自己享受的待遇会如此不同呢?

就快开始入场了,一名木管部的长笛手去外面打探了下情况,回来说简直不得了,外面人山人海,据说连首相都会来。果然,在人们进场之前,首相出现在了正前方靠右的包厢中,不过多时,包厢就让人坐满了,其中包括几位政府高官,多位流亡国外几十年的苏联音乐人,及两位文学家。正前方靠左的那间包厢还空着,乐团的人纷纷猜测谁够资格坐进这只包厢,因为它不但和首相的包厢平分了最佳视野,甚至包厢外侧没有安装照明灯和音响,所以说其实比首相那间还好一些。

观众们进场了,一些观众很快注意到了几间包厢内的流亡艺术家,都是当年曾获得“人民艺术家”头衔的、家喻户晓的艺术家;人们纷纷吆喝了起来,甩起了帽子,喊起了口号,甚至一些人将本是要献给法蒂玛的花都提前给了他们。伊戈尔在后台不太满意地评价这等粗俗地喧哗,古斯塔夫倒是看得兴致勃勃,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喊口号什么的,简直是俄国特色,要参观真是可遇不可求。

法蒂玛和尼古拉一起来,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她才刚进入后台。伊戈尔脾气直冲头顶,他恶狠狠地问:“你在家喂鸡是不是?”

“有宝宝了,我容易饿,大公招待我又吃了点儿东西。”法蒂玛根本不与伊戈尔生气,脾气好得像圣母;她摸摸自己干巴巴的肚皮,笑嘻嘻地说:“用餐之后妆又有些花了,我又补了补妆。怎么样,好看么?——这朵花是大公借我的,全钻石。”说罢有意推了推头顶上带着的巨大钻石装饰。

尼古拉出现在了正中靠左那间包厢,乐池内立刻浮起一阵议论声。一些人惊奇地问,那是谁?一些人得意地答,尼古拉 加加林,空军元帅你都不认识!还有一些人则啧啧赞叹,好一位优秀地年轻人。

古斯塔夫上了乐池,这是古斯塔夫第一次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演出,几十年来,他早是声名远扬,这次终于露了面儿,大家都激动地鼓掌,乐池内几人交头接耳道:“看吧,观众喜欢他,帅小子总是能得到更多地掌声。”古斯塔夫转身请法蒂玛上前,观众们也非常热烈;无论她在后台和业界名声多么不好,可是观众们喜欢她。她已经十年未曾在俄罗斯演出了,嫁给伊戈尔,意味着与故乡彻底的分离;她感激地看着眼前每一位观众,不断地鞠躬不断地敬礼,古斯塔夫惊讶地看着彬彬有礼地法蒂玛,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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