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光影——贤少
贤少  发于:201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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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白又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家还没有变故的时候,家里给姐姐找的未婚夫婿,就是当时的聂次长的小儿子,当时好像就在警厅里工作。

第14章

韩讼年回天津没有多久就和奉系十四师的宋光烈打了一场仗,事后他才知道从顾中泽那里截来的那一批伯格曼MP18原本就是要卖给宋的。

韩讼年知道的时候宋光烈底下的八千多个兵已经只剩下二千不到,小风刚给他打了吗啡,他深呼了一口气骂了一句,“日麻痹”。

第二天夜里宋光烈带着几个近侍准备连夜逃回保定,结果连人带车被韩讼年炸了个稀烂。宋光烈死后韩讼年就接收了他底下的兵,刚好补上了这场仗他自己手底下的缺耗。

等一切都妥当之后已经是三月底,他派人去了趟天津知道顾中泽又回了上海。原本准备再去一趟的时候忽然觉得没意思,身体也觉得不大好,最后便慢慢拖到了四月中又去承德开了一次会,便拖过去了。

顾中泽回上海之后就直接去了高鑫宝家里,下午回的家然后打电话给朗白,最后晚上的时候见得面。

见面的时候彼此都有些高兴,顾中泽觉得朗白瘦了,朗白也觉得他瘦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要讲,顾中泽想了想,心里面思忖高鑫宝和他说的话,开口和他说,“阿白,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讲清楚,先不要理,好不好?”

朗白抬头看他,对上他那双灰眼睛,像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便是,“其实,您和顾伯伯早都知道的,我其实,是叫周白朗的。”

周白朗,当时上海滩有名的大富人周承宗的儿子。他十四岁的时候一个人去日本求学,第二年的时候就收到家里的纱厂被收购,父亲暴病去世的消息,等他回来的时候周公馆已经易主,唯一的姐姐也失了踪。纱厂易主,变成了冯家的产业。他那个时候在父母坟前发了誓,要报仇。现在,报了仇了。他也二十一岁了。

老天和他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前十五年他在做梦还是现在在做梦。

顾中泽看着他,瞬也不瞬的,心里面说不出来的软,只觉得淡淡的不忍。他伸手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顿了顿,看朗白抬起头,说,“阿白,不管你叫什么,我都记得你叫阿白。现在冯维民也死了,你就不要背着周白朗的包袱活着了,就这样过去,好不好?”

朗白想问他是不是他杀的冯维民,他其实是知道的,但还是想问。他想问他,可什么都说不出口。有些事情横亘在他和顾中泽之间,他说不上来,但又影影约约的知道,只剩下无能为力,到现在他才知道,其实相较于韩讼年,他和顾中泽之间的距离更远。

“好。”

顾中泽微微松了眉,对朗白笑,用右手握了握他的左臂,叹息似的说,“你又瘦了,在天津养的那一点点肉,又瘦没了。”

“顾先生也瘦了。”

“以后不要喊我顾先生了,喊我表哥,和在外人面前一样的喊,好不好?”

“顾先生、、、”

“好吧好吧,你随便喊吧。”

朗白每次遇到为难的事情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不知所措的小鹿,忍不住就要让人心软下来。

不多时吃了晚饭,朗白原本要回去的最后还是被顾中泽留了下来,一起坐在沙发上喝茶。说了一会天津那边的事情,朗白才想起来问,“夫人明天回来,带着小筑吗?”

“不带,老人家舍不得,我在家那几天,他倒是黏我,可一说带他走的话,就不肯了。”顾中泽想起自个儿子和自己说的朗白哥哥喜欢爸爸的话,不自觉的就有些想笑。

“小孩子,都会怕挪地方的。”

“嗯。”

一时间又找不到其他话讲,顾中泽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阿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

“怎么会,”朗白回答的急,但还是有些不肯定。

顾中泽笑笑,“我是不算好人的,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朗白有些脸红,不曾想顾中泽会这样说,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的说了句,“顾先生,您误会了、、、”

“阿白,我也喜欢你。”

朗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顾中泽的手捧着他的脸,目光温柔的落在他的眼睛上,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因为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好,以后我们一直一直都是一家人,那怕是你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们还是一家人。这样子,好不好?”

朗白呐呐的,苦笑了一下,说“好”。

转眼到了下半年,朗白又搬回了顾家,慢慢的开始接手顾中泽的一些生意。眼见着就要到十月份,天气渐凉,顾中泽打理的花花草草又是一年的枯荣。

世界每一秒钟都在变,却又不变。

朗白慢慢的觉出了一种经营自己人生的味道,以前不大觉得,现在不同。以前是过生活,现在是经营。一点点的,以前不大敢用感情,现在忍不住就要用,多数都是为了顾中泽。

发乎情,止于礼,安稳,但也不满足。可又能如何呢,他还是要喊自己“阿白”自己还是要喊他“顾先生”。

顾中泽上午接到韩讼年托人带过来的一封信,剥开看里面就一个字,替。他气的不行,又仔细地看了封口,担心被人看过。然后移了一盏煤油灯过来烧的干干净净。

下午从医院回家,看见警察厅的聂云深在自家做客,正和文玉聊着天。彼此寒暄了两句,聂云深才说,他一个北京来的老同学生了病,现在住在恩慈,特地来拜托顾中泽照顾照顾。顾中泽点头说好,又说了一会闲话,文玉和顾中泽留他吃饭,他怎么都不肯。

朗白回来的时候恰恰和他在门口打了个照面,朗白问了他好,他笑笑应了。

晚饭的时候顾中泽问文玉聂云深来做什么。

“也没说什么,他倒是好奇问了问阿白。”

“问我做什么?”

“莫不是要给你说一门亲事?我记得聂先生有个妹妹,今年大学毕了业,应该和阿白年龄相近。”文玉打趣他,眼见着朗白的脸就烧起来了,又略略看了顾中泽一眼。

“聂云深自己老大不小的有结婚,到来关心他那妹妹。”顾中泽笑了笑,叫朗白多吃些。

吃完晚饭,佟叔来给顾中泽说事情。顾中泽想起来问韩讼年现在在不在天津,佟叔说上面是要派他去西北,他却不愿意挪窝。顾中泽想了想,也不再言语,又问了几句,佟叔突然说了一件事情。

“少爷,今天医院里面住进了个北平来的人,我看,不大妥当。”

顾中泽翻了翻手里的一大沓子银行存票,“怎么?”

“宋祁说,那个病人住进来以后他边上的病房也住进去个人,有点,像中统的。”

“是共党?”

“不确定,看样子中统的人也不太清楚,只是怀疑。但,少爷,前些日子共党里的周奎林和马耀江被捕,大约抓了十来个人,中统局抓的厉害,我们还是避避为好。”

“如果真是共党,中统要抓,就让他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登记的名字是叫李复正。”

“李复正?”顾中泽想起来了,这明明就是聂云深说的那个人。

第15章

顾中泽早上起了个大早,朗白起床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医院,故而早餐就剩下他和文玉一起吃。

朗白有些不自在,他和顾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是会觉得不大自在,文玉也能看的出来,她不说。个中缘由朗白自己明白,文玉也不见得一无所知。好歹她是个聪明的女人,顾中泽是个怎样有分寸的人她很清楚,她也眼见着朗白并不是那种狐媚妖道的兔子作风,不该说不该问的她是一句也不说一句也不问。

只有见缝插针的暗暗使劲想让朗白结婚去。她明里暗里不知提过多少回,却也不见顾中泽有什么回应。文玉有些后悔,在天津的时候就该卯足了劲让老人家给朗白的事给操了心,他当时逃似地回了上海,这事再没了影。

道理是道理,顾中泽虽是那样明白的人,但谁能保证他不会犯糊涂呢?她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这些年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的,没有孩子而又结了婚的女人最没有安全感。

文玉这样想着,越发连早饭也不想吃了。

朗白碍于情面胡乱吃了些东西,也匆匆的就上班去了。

顾中泽回医院按例查了房,又找了几名心腹医生开了简单地早会,最后才去病房看了那李复正。

黄医生给他看了,是肺炎,照了X光,肺叶很糟糕。

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齐耳短发,脸蛋圆圆的,漂漂亮亮。床上躺着的人大概三十岁不到,只怕是病久了,整个人都枯槁的很。脸颊陷得厉害,看样子没害病之前也该是个漂亮人。

“医生?”女孩子先看见的顾中泽,说起话来脸上都带着笑。

“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顾中泽顺手关上门,语气温和的打招呼,“聂先生是我的朋友,特地嘱托的我照顾谢您,李先生。”

“原来是顾院长,云深说您是个大好人。”

“这夸奖太大,李先生在恩慈住了这几日,感觉如何?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请说出来。”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女孩子爽爽朗朗的接过话,“我叫袁平,是复正的妻子,顾先生好。”

“袁小姐好。”

“顾先生,我也知道现在有的药难搞,但是,您能不能给我弄点先锋必?他身体不好,我想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要用的到。”

“你问黄医生,他是李先生的主治,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们。”

“黄医生说,”

“袁小姐,现在抗生素管的很严,又稀缺,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李先生的病情不适合在服用抗生素类的药物,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去更好的外国医院进行手术治疗为好。”

“麻烦顾先生了。”

“李先生客气了,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话,我会尽量满足您。”

“没有了,我昨天拜托了黄医生给我开一些谷维素,他说今天就会给我送过来。”

“嗯,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过去其他病房。”

“顾先生慢走。”袁小姐站起来送人。

出来的时候果然看见隔壁病房闪进去了个人。

顾中泽心里有了分寸。

顾家自顾中泽祖父以来一向和政界要员关系密切,各种关系经营至今自是盘根错节。顾家一贯低调,很多人倒是不大知道,连顾中泽自己自己也是近些年处处亨通好些次化险为夷才知道自家父亲的厉害。

聂云深是看中自家的势力,知道中统的那些人不会在恩慈轻举妄动。

可惜这些好处到韩讼年身上统统失效,在乱世,手底下有着五万多兵马的土匪将军就是一方的皇帝。张啸林和杜月笙好大的本事,杜家开祠堂大宴宾客,张学良的亲信照样不是在众人面前给了张啸林一个大嘴巴子?

九月九号西海电影院在新闸路池浜桥开幕,因为和老板熟识顾中泽当天带着文玉去参加了酒会,朗白一个人吃过晚饭在客厅看书。

七点多的时候,聂云深竟然来了。

朗白看是聂云深,一面问好一面又说,“聂先生来的不巧,顾先生和夫人都出去了。”

“那也没关系,”聂云深也不失望,见四下没有下人,径直走到朗白面前,压低声音的说了句,“我就是来找你的,现在和我出去。”

“聂先生?”

“你还想不想见你姐姐?”

朗白一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聂云深。一时回过神,沉声音说,“我想起来了,我十岁那年爸爸给姐姐定的亲,就是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和我走。”

朗白点点头,说,“好。”

第16章

顾中泽和文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换了衣服准备去看看朗白再去睡觉。结果推门发现朗白的屋子里没有人。

“宋姨,”

“大少爷,”宋姨原本在给文玉准备夜宵,听顾中泽喊话便急急地走过来。

“朗白呢?”

“朗少爷和聂先生出去了。”

“聂云深?”

“是,早就出去了,现在也没回来。”

“好了,你去吧。”

顾中泽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书房找聂云深家的电话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就听见电话响了。

是聂云深打来的。

“我找顾中泽先生。”

“聂先生找顾某有什么事吗?”顾中泽听见聂云深的声音,影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顾先生,我有点事情要拜托您。”

“什么事?”

“我那位北平来的朋友,希望你能安安全全的帮他们送出你的医院,送出上海。”

“我只是一个医生,你的要求,我怎么满足你?”

“你能办到的,我既然会帮人送到你的医院,就知道你能办到的。你要是办不到,复正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些天,他被抓了去,难免会说出什么话。”

“聂兄,”顾中泽沉吟了一会,语气温和了下来,“我们素来无冤无仇,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置我于不利?不过,我顾某开的是医院,治疗病人无可厚非,就算有人再怎么乱说话,也要有人肯听。聂兄,你不信的话就试试吧,”

“顾兄,朗白在我这里,吃住都比不上贵府,他可是你父亲最钟爱的少君,你最心爱的弟弟,我生怕照顾不周啊。”聂云深话锋一转,言语间有些不耐烦了。

顾中泽就知道聂云深难缠,只是没有想到他果真会打主意打到朗白身上。

“好,我明早去医院去医院替你安排。我明天早上要在码头看到他。”

“好。”

挂了电话好一会顾中泽才注意到文玉在门边上站着。

“怎么在这里站着?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中泽,是因为阿白吗?”

“不是,是聂先生,他有事托我帮忙。”

“是这样,那你也早点睡吧。”

“嗯。”

文玉刚转了个身,又回过头来问,“对了,阿白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

“他朋友有事,他今晚不回来睡。”

“是么,”文玉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又嘱咐了一句,“别弄太晚了。”

“我知道。”

第二日早上顾中泽一早去了医院,佟叔则带了一帮人去了码头。

去病房的时候果然看见李复正和他妻子已经收拾妥当,彼此也不寒暄,顾中泽吩咐黄医生和跟进来的护士脱了白大褂给他夫妻二人换上。

“现在可以走了。”

“等一下,”李复正看了看黄医生,“还是小心为好。”

三分钟后,可怜的小黄医生和护士就在他们院长的眼皮下被人五花大绑还塞住了嘴巴。

顾中泽开车送他们出了医院,直接开往码头。路上三个人都还镇定,顾中泽忽然问了一句,“介意告诉我你的真名吗,李先生。”

“我一直用的都是真名。”

“这样啊,”顾中泽笑笑,李家夫妇从后视镜可以看见他的笑,和第一印象一样,温淡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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