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灰色的狭长眼睛,见到的第一瞬间韩讼年就在想,这个人要是我的该多好,后来又想,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呢?
顾中泽给他治病的第三天被自己看似柔弱的病人下了药然后强上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那样乱糟糟的,两韩讼年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无趣,但是如果重来一遍的话他还是会那样做,折磨他,用暴力征服,杀了他的妻子,逼得他逃出天津,追到上海,眼下不过是当年的重复,结果是什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讼年抬手遮住扫到自己眼睛的阳光,喃喃的说,“我真他妈的喜欢他。”
这话顾中泽一开始不信,可信不信有没有什么差别,他还是要逃,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自己,这就是比太阳还要让人不舒服的光明正大的存在。
唉,又能怪谁呢。
顾中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是韩讼年给他的自由。他也不去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自己脱了大衣直接就上了楼。韩讼年看他上了楼,发了一会呆,跟着上去了。
顾中泽坐在书房的大沙发上抽烟,看见韩讼年来了更觉得烦躁,吐出一口烟直接倒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有。
韩讼年走到他面前把那支烟接过来随手摁灭在烟灰缸里,伸出右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俯下身子。
“我很累,”顾中泽把头偏过去,眼睛也闭上了。
韩讼年停顿了一会,但这次他没有用强的。
“佟叔回来了?”
顾中泽睁开眼看了他一会,依旧没有什么话讲。
“那一批毛瑟和伯格曼是我下面逃出去的一帮土狗抢的。”
“你不用这样,”顾中泽冷笑了一声,“我还指望你还给我不成?”
“你想要的话、、、、”
顾中泽看着他,韩讼年忽然笑了,“我替你收着,你不就是我的?”
顾中泽丧气的拉了拉领子,“你不要太逼我,就算你你现在死在我顾公馆我也不一定要偿命。”
“那你是要杀了我,现在?”
“你这个、、、”顾中泽拽住韩讼年的衣服,狠狠的把他拉下来,“你以为就凭你和冯维民那个老狐狸联手就可以整惨了我么?”
“我可以替你杀了他。”
韩讼年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直直的看着他不容逃避。
“杀了他,你就可以独享这一区的鸦片生意和保定那一块的军火生意。”
顾中泽看着他,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神情。而韩讼年就在他失神的那一霎那咬住了他的唇舌,继而攻城略地。
顾中泽在对方就要撕开自己里衣的前一瞬恢复了神智,他勉强推开了韩讼年一点,冷冷的说,“你是要和我交易?这样的交易我就一定会同意吗?”
“你说。”
“不仅仅是冯维民,还有一件事,我也要算作筹码里。”
“那要看看你值不值了。”
韩讼年这下子不再给他任何反抗机会。
被压倒的瞬间顾中泽忽然想,他不是一个吗啡鬼么,一时只觉得喤喤的。
韩讼年早上醒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顾中泽竟然还在,他伸出胳膊想要去搂住顾中泽的脖子,还没有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时顾中泽忽然转了个身,脸向着韩讼年的一边,还没有睡醒。韩讼年很快的收回了手,静静的看着身边人的睡颜,心里面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好像还觉出了些含情脉脉的味道来。
一种柔软的情绪像身上裹着的软软的鹅绒被子一样包裹了心脏,韩讼年支着身子侧躺着,安安静静的看着顾中泽。以前也有这样子的时候,在芦台,有一次天很冷,他早上醒来,看见顾中泽坐在床上发呆,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脸色苍白。他看着他,觉得恼怒,又觉得伤心,只是在被子下面一把握住他的脚给他拽进了被窝里。他整个人在被子里贴着对方,把他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韩讼年又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去搂他的腰。
顾中泽被他冰凉的手触醒了,睁开眼睛,由于刚起床的缘故,又没有戴眼镜,神情很迷糊。
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让韩讼年稀奇,看惯了这个人寡淡忍耐的一面,一下子看见他一副迷糊的样子心里面很高兴。他凑过去吻了他。很轻的一个吻。
顾中泽彻底清醒了。
“喂,”韩讼年双手掐着对方的腰,声音温和的问他,“你知道快要过年了吗?”
“嗯。”
“我想和你一起过,过完这个年我就三十岁啦。”
“不行,我要回天津。今年,我要和家人一起过”
“哼,你能回得去么?我不让你回去你能回去吗?”
“那你不会去吗?”
“我家里人都死完了,只有一个姐姐在北平,我要是去她家,又会惹她丈夫家的人害怕。”
韩讼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倒像是个体贴别人的好孩子,顾中泽早已习惯他心情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心里面只是慢慢地想着一些事情。
“你不说话?”
“说什么?”
“说你不回去,和我一起呆在上海过新年。”
“我再想想。”
“我来这么久还不曾出去看过,你陪我去看一场电影。”
“你不是不喜欢。”
“但是想看。”
顾中泽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嗯了一声。
韩讼年觉得自己真是幸福的可怜。
第10章
顾中泽到医院的时候在院门口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和黄医生纠缠着,女孩哭的很厉害,边上还有一个更小的男孩子搀着一位妇人。
顾中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黄医生看见顾中泽的福特车快要开进来了,也不再理会女孩子的纠缠,直接叫护卫过来赶人。女孩子抗拒着不肯走,哭的也更加凶起来。顾中泽疲惫的揉了揉眉骨,示意司机不要理会直接开进去。
女孩子这个时候注意到了顾中泽的车子,她的妈妈在这住了几天的医院,她依稀想起来这是恩慈院长的车子。她愣了一会,转眼在顾中泽车子靠近的时候扑了过去。
李清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小弟李念国正在边上看着她,小孩子原本还是一副愁苦的样子,见到姐姐醒过来了就立即的喜欢起来。
“姐,你醒了。”
“念国,妈妈呢?”
“在原先住的病房里。姐姐,那个叔叔说,你醒了之后让我去叫他过来,我现在去了。”
“嗯,那个叔叔、、、凶不凶?”
李念国摇了摇头,“他没有骂我。”
李清浅和弟弟点了头,小孩子郑重的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一眼出去了。
“李小姐。”顾中泽和黄医生还有李念国一起出现在了病房里。
“啊,您是顾院长吧?对不起,我、、、”她还没有想好要讲的话,一面想要起身又越发的急。
“你躺着吧,”顾中泽很温和对对她笑了笑,客气的和她,“我给你做了检查,除了脚踝处有些严重的擦伤以外,你的脑部也受到了轻微的撞击,不过你放心,我会免费治好你的。”
“对不起,我只是、、、,拜托您了,救救我的妈妈吧。我这点伤不用治的。”
“李小姐,”黄医生插嘴说到,“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红十字会,要是人人都这样子赖在这里,我们还要不要开下去。”
“顾院长,”李清浅从床上下来滚到了顾中泽脚边上,连连给他磕了三个头,“顾院长,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妈吧。”
顾中泽也不惊慌也不躲避,他转过头和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李念国说,“过来把你姐姐拉过去。”
李清浅松开手,坐在地上,忍不住又哭起来。
她实在是觉得苦不堪言。
原本李家也是个殷实的人家,她爸爸开的洋货行生意一直不错。李家主营日货,后来九一八事变,反日激烈,整个洋货行为了堵住民众的嘴巴毫不留情的牺牲了他们家。可怜李家一家老小就这样一发穷困潦倒起来,李先生时候没有多久就自杀了,李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只支撑了三个月不到就破了产还害了病。
顾中泽也不知声的看了一会靠在一起的姐妹俩,语气平和的说,“你母亲得的是肺炎,还有很严重的胃病,可惜我们现在磺胺和青霉素都缺,总之,我救不了你母亲。你要是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开一些索密痛给你,你自己看着做吧,你的母亲现在还在她原先住的病房,你要是不妨碍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顾中泽说完话就出去了,最后掠过李念国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来了朗白。
“院长,”黄医生跟在后面出来,殷勤的问,“现在医院里的人这么多,床铺都不够用,让他们这样来在这、、、”
“那个女人,活不过一个礼拜了。”
顾中泽回到家里的时候韩讼年竟然不在,他一天累的疲惫,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了澡。结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韩讼年。
他也不惊奇,身上穿着厚厚的睡衣抱着个大大的浴巾在擦头发。顾中泽向来不喜欢浴袍,这就是他的性格,不喜欢任何随意性的不能足够让他感觉踏实的东西。拖鞋除外。
“你今天没有来。”
顾中泽听他说了这么莫民奇妙的一句话,本来不打算理会,后来想了想,记起来自己勉强答应了韩讼年今天晚上陪他看电影。
“对不起,我给忘了。”
韩讼年应该在外面受了风,脸有些红,嘴唇也有些发红。他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边上的台灯没有开,只开了一盏小壁灯,一屋子昏昏暗暗,他的人也看不大清楚。
顾中泽把毛巾扯下来丢在了浴室的架子上,向韩讼年又走进了几步,“你等了很久?”
韩讼年还是不做声,一直到十一点钟的时候韩讼年似乎才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今天放的是一部外国片子,可是我看不懂。”
“就想要是你的话一定看的懂,你说呢?”
“我也未必看得懂。”
“那就睡觉吧。”
说完话韩讼年就解了衣服上床,自然是没有洗脚。顾中泽也直接躺进了被窝里。在同一个被子下面,他觉得韩讼年的身子像一块冰。他忍不住就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结果韩讼年一把搂住了他,慢慢的睡着了。
顾中泽却一点也睡不着了,他感觉怀里的人的体温一点点的暖和起来,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晚上,他感觉自己很无力。从来没有这么脱力过,可是现在被韩讼年圈禁在怀抱里,他只觉得从脚趾头开始,他没有一丝的力气去想,至少此刻他没有一丝力气去想,如果我杀了他该多好。
如果我没有认识这个人该多好。
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遇见一个人,寒冷的冬天里可以拥抱着睡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子里,只是有种东西时时刻刻嘶叫着不肯停歇,偶尔不自觉的想要温暖起来的时候忍不住绝望的想,如果我可以杀死他该多好啊。
后来过了很多年顾中泽忽然记起来那一年的上海,那一年的中国,那一年的世界上,有过那么一个安静温暖的让他想要哭泣的夜晚,他的身边睡着一个人。
那个人将他勒紧在怀里,像谋杀,像舍不得。
顾中泽收到几封催他回家的电报是在南京那边的胡先生发电报给韩讼年之后,他们都没有对彼此说过这件事情。
顾中泽下午拍了电报去天津,告诉家里不回去过年了。这件事让高鑫宝很高兴,早早的和顾中泽打好招呼说请他去自己家里过年。顾中泽推脱说家里有客人在。高鑫宝也知道顾中泽家里似乎来了位来头不小的朋友,现在听他说便让他一定要引荐引荐。顾中泽推脱不过便和他说,“韩讼年你听过没?”
“韩讼年?是不是韩昌国大帅的长子?”
“嗯,以前我在天津给他治过病有些交情,他这次来上海便在我这里住下了。”
“这个人,名声可是、、、”高鑫宝没有再说下去,话风一转又说,“当时韩帅还是很威风的,没想到他这个儿子,呵,资罗。”
顾中泽也不解释,韩讼年这些年烧杀劫掠的恶行报纸上虽只说了不及实际的十分之一二,但也就是那么两件就足够让人骂他那马扎比。
他父亲白手起家打拼了的天下,手底下的人由匪变兵。结果到了韩讼年的手里不到两年就挂了直系军阀的名字,虽然明面上是投了吴佩孚但实权他是一点点也不曾松过手,手底下的人被他带的只比土匪还要野,简直都又变作了土匪。攻下一个地方就祸害一个地方,粮食,武器,钱财他都要,唯一不在乎的就是他马蹄子下面的那些血肉。
让高鑫宝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顾中泽竟和这样的人有交情,他看了顾中泽几眼也不觉得他脸面上有什么挂不住,便也不再说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黄医生就告诉他李夫人去世了。
顾中泽忙着手边的事,只是点点头说,“你去给他们姐妹两一些钱,让他们葬了她母亲吧。”
黄医生诺诺的答应着出去了。
写了一会病例之后想起来冯维民邀他今晚去自家吃饭心里就觉得烦躁,甩了笔揉了揉眉骨往外面看的时候就看见李清浅和她弟弟走在两个抬着他母亲尸体的人左右。李家小弟像感受到顾中泽的顾中泽的目光一样回过了头,他看着顾中泽,眼里面没有怨恨没有仇视,他就是那样看着顾中泽,目光软弱又懵懂。
他起了自己的小筑,这个孩子都十四岁了,却比自己那个三年前只有四岁的儿子还像个娃娃。
顾中泽拉上了帘子,不再看一眼。
第11章
新年来临的很仓促,天气寒冷,韩讼年几乎就很少从被子里爬出来。
顾中泽听的唱片机碟子他都没有兴趣,想叫小风给他叫人来唱戏也觉得不妥,终日无趣就等着顾中泽回来。心里面骂了上海无数遍,觉得还是芦台好,这辈子他觉得就数芦台算个好地方。
好在临近年关顾中泽呆在家里的时间变得长了起来,两个人虽然还是不大讲话但韩讼年很高兴,他觉得只有和顾中泽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什么叫做过日子。
他每一天都觉得很好,也学着啰啰嗦嗦的吩咐小风置办年货,自从他坐了他爸爸的位子之后已经好些年没有过怎样过年的印象,热热闹闹的感觉也只记住少年的时候爸爸带着自己坐在大圆桌子上,他的一帮子小老婆坐在下首的圆桌子上,然后过来给父亲和自己敬酒。
顾中泽过年前一天的时候回家看到小风买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几乎吓了一跳,他是什么喜庆来什么,无缘无故的糟蹋了顾中泽的西式好房子。
顾中泽也不和他计较,直接洗了手吃饭。韩讼年在饭厅等他,看见他回来了就立即吃饭,他明明肚子饿,却还是固执的要等顾中泽回来。
两个人不说话,饭吃到中途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响声。顾中泽刚准备打发下人出去瞧瞧,就见宋姨领着朗白进来了。
“阿白?”
朗白看见顾中泽的时候心里面觉得很高兴,他微笑着,没有注意到顾中泽吃惊的不妥当,和顾中泽问好,“顾先生。”
有注意到韩讼年之后又问,“有客人吗?这位先生是?”
顾中泽看了一眼韩讼年,韩讼年也刚刚收回落在朗白身上的目光转而看着顾中泽,彼此相视了一会。顾中泽干巴巴的介绍了一句,“阿白,我表弟。”
韩讼年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那就过来吃饭吧。”
朗白觉察到这位客人的口气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又看了看顾中泽的神色,他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