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不为难他，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而已。

哥哥小学毕业了，以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了重点中学，这就开始寄宿了，每个月才有一次月假。

中学离家有二十里，要坐公交车。初一的时候，哥哥学习比较轻松，每个星期天都会回家吃饭洗澡，到初一第二学期开始，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这个时候，弟弟也开始感觉到学习的压力了，高年级和低年级毕竟是不一样的。繁忙的学习生活，倒是冲淡了对哥哥的思念。

每个周末，哥哥回家的时候，弟弟最开心了。因为可以大吃一顿，而且可以和哥哥一起洗澡。可惜，哥哥上午回来，下午就得回去，学校里要上晚自习。

分别的时候是最痛苦的，弟弟总是拉着哥哥一起看电视，直到离开的时间来临。

看着哥哥登上汽车，隔着窗子挥手告别，弟弟鼻子一酸，耳边响起了《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那首《离别的车站》，不知不觉就哼了出来，越哼越心酸，恨不得冲进汽车里去把哥哥揪出来。

但是，哥哥要学习，弟弟不能这么做。

弟弟只能把心酸藏进肚子里，努力学习，努力追赶哥哥的脚步。

第三章

初二的某个晚上，家里的电话响了。那部电话还是为了方便哥哥和家里联系装的，那时候村里还没有多少人家有电话，装一部得一千多块钱。

打电话的是哥哥的班主任，说是哥哥住院了，让家里来个人看看。

一家人火急火燎地包了一辆面包车就往医院赶，到了医院才知道，原来哥哥是因为吃了一个冷馒头导致胃出血，经过急救已经没大碍了。

病床上的哥哥脸色苍白，但睡得还算安稳。在外生活不到两年，原本就清瘦的哥哥更加瘦弱了，不过，身量倒是窜上去很多，比弟弟高出大半个头了。

情况稳定后，哥哥就出院了。

爸爸不放心哥哥，于是让后妈到学校正门对面租了个小房子，专门给哥哥做饭吃。因为医生说了，哥哥的胃不好，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能吃冷的东西，否则下次还有可能胃出血。

哥哥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有后妈顿顿饭照顾着，身高更是蹭蹭蹭地往上窜，身体也结实了许多，中考准考证上，哥哥的脸都有些偏圆，不过看起来更加帅气了。

哥哥顺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统招进去的，不需要额外花钱。不多花父母的钱就等于帮家里赚钱，更何况，他们家两个孩子，负担也不小。

弟弟也升初中了，一分之差没能考上哥哥上过的初中，只能在本镇的初中待着。不过，弟弟没有气馁，卯足了劲准备三年后考哥哥所在的高中。

哥哥回家的次数更加少了，高中的课业比起初中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不过，哥哥会记得每个星期给家里打一次电话，一个个说过来每次都要差不多一个小时，其中最多的时间就是和弟弟胡侃。

其他同学一般和朋友才会煲电话粥，唯独哥哥，总是和家里有说不完的话。

哥哥的同桌是个爱唱歌爱说笑的男生宇，和哥哥的文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宇喜欢搂着哥哥的肩膀走路，课间的时候也喜欢搂着哥哥的肩膀说话，于是班级里慢慢地开始流传他们两个的故事。

据说宇曾经在道上混过，现在已经退出了，大概是家里逼他好好念书之类。但宇骨子里的黑道习性未改，特有大哥风范，所以班里人送外号大哥。

和大哥相对的，不知何时起，大伙开始喊哥哥大嫂。

哥哥也没在意，不过是同学之间的玩笑而已。

后来，有个女孩子喜欢上了哥哥，总找着理由和哥哥搭讪，女孩子很健谈，一个人也能说得很开心。从表面上看，女孩和哥哥以及宇的关系都不错。

有一次，课间的时候，宇不在，哥哥在安静地写作业。

女孩回过头去（她的座位就在哥哥前面），神秘地问：你是不是男人，他们怎么都喊你大嫂呢？

哥哥慢慢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一瞬间闪烁着幽魅的光，令女孩心中一震，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哥哥的声音是可以压低的那种深沉，他说：你要不要试试。

女孩没想到哥哥会这样回答，一下子被噎住了，然后脸上开始发烫，变红。但，女孩还是很机灵的，立马嬉笑着回避了这个话题，化解了片刻的尴尬。从此以后，女孩再也不敢随便拿哥哥开玩笑了，那句话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啊！

有一阵子，哥哥的成绩忽然明显退步了，而且是十几名十几名地往下掉，看得人好不心急。

后妈找哥哥谈话，很和气地说：你是不是早恋了？

哥哥很坚定地回答：没有。

后妈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宽慰了哥哥一番，没再追究。

成绩退步就一定是早恋了吗？哥哥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弟弟发现了哥哥的一个秘密，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了？

有一次，趁哥哥不在房里的时候，弟弟从哥哥的抽屉里翻出了那本日记，只是普通的笔记本而已，不带密码锁的，弟弟就翻开来看了。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

弟弟被哥哥逮了个现行，日记被哥哥一下抽走了，而且哥哥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弟弟从来没见过哥哥对他发这样大的火，顿时也火了。

不就是日记吗，看看怎么了？

你这是侵犯别人隐私，是犯法的！

弟弟被哥哥严厉的语气吓住了，哥哥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吼他呢？

哥哥见弟弟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顿时就心软了。其实日记里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事，只不过被人偷窥日记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就好像把自己剥光了，剖开来给人参观一样，就算是好脾气的哥哥，也难免气昏了头。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哥哥不对。但是，你也不能随便偷看别人的日记呀。

弟弟从哥哥怀里挣脱出来，扭头跑走了，这次弟弟是被哥哥伤到心了。

哥哥无奈地叹口气，心想，以后再也不写日记了。至于那本日记本，后来被哥哥丢进灶膛里一把火烧了。

弟弟只看到了日记的一部分，那一部分都是哥哥和自己的对话，鼓励自己要努力学习，将来要找份好工作，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哥哥没有早恋，他说的是真话。成绩退步，只是因为心里负担太重了。而且，在重点高中里，即使哥哥的名词退到班级倒数十名里，在其他学校，也能排到上游。

那一次之后，弟弟和哥哥就不那么亲了，哥哥又很少回家，两人的关系就更加淡了。

哥哥也没在意，弟弟正在青春期，有点叛逆很正常。

哥哥不知道，弟弟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纯真的弟弟了。弟弟所在的初中，比起哥哥念过的那个管理严格的初中可差远了，主要是校风不好。谈恋爱，打群架，偷鸡摸狗那是家常便饭。不是说哥哥的初中就没有这些现象，只是没那么严重。而且哥哥一心扑在学习上，不爱管闲事，所以他根本没经历过那些事。

叛逆期的弟弟三天两头打架，凭着一股狠劲，以及对兄弟的义气，身边也聚集了一帮铁哥们，俨然是校园一霸。

不过，弟弟还是以哥哥为榜样的，打架那也是逼不得已。弟弟不像哥哥，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就是受欺负了，也选择隐忍，只要对方不过分，基本就不会发火。然而，弟弟可是横惯了的，在家里又是被当成宝贝供养大的，人不犯我便罢，人若犯我，我便打得他亲爹亲妈都不认识。

哥哥不知道，家里也不知道，弟弟的人生之路，似乎发生了一点点小偏差。

弟弟第一次和哥哥闹别扭闹这么长时间，不过两人在一起时间不多，也就不那么明显。

寒暑假的时候，弟弟喜欢抱着游戏机，哥哥则喜欢抱着书，当然不是课本，而是一些文学类的书，或者科普读物。

哥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书卷气，但绝不是书呆子，给人一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感觉。

弟弟隐隐流露出一丝痞气，但更多的是顽皮，说重一点就是顽劣，好在他还肯听哥哥的话。

弟弟整天玩游戏，后妈看不过去了，但又劝不动，于是撺掇哥哥去说说。

哥哥有点为难，弟弟正在和他冷战，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谁知道弟弟还肯不肯听他的？

不过，哥哥一向是听话的乖宝宝，就硬着头皮上了。

玩什么呢？哥哥状似无意地问着，在弟弟身边坐下。

街头霸王，哥哥要玩吗？我教你玩。

正玩得开心的弟弟全然不顾哥哥有没有兴趣，就把另一个游戏手柄塞进哥哥手中，然后设置好双人模式，开始教哥哥怎么操作游戏手柄。

哥哥很聪明，一遍就记住了。看弟弟很开心的样子，劝说的话愣没说出口。

弟弟说：哥哥你跟在我后面，我来打敌人。

哥哥默默点头，看着游戏里地两个人物一前一后地走着，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弟弟保护自己的样子，不禁温柔地笑了。

哥哥不喜欢这种热血格斗游戏，但还是紧跟弟弟的步伐，两人齐心协力地通关。哥哥掌握得很快，弟弟玩得很痛快，两个人玩就是比一个人玩有意思。

后妈很郁闷，怎么两个小子都玩上了？

弟弟依旧玩他的单机游戏，不过，又开始和哥哥黏糊了，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拖着刚吃了一半的哥哥去陪他打游戏。

哥哥说我还没吃饱，等一下，于是弟弟就乖乖地等。

哥哥细嚼慢咽地吃完，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哥哥又说，吃晚饭要消化一下，于是起身去散步。

哥哥和弟弟并排走在村上，哥哥比弟弟高出一大截，弟弟在后面跳了几下，心想，什么时候能和哥哥一样高呢？

哥哥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灵机一动，说，想长高的话，要多做跳跃运动，或者打打篮球。

弟弟一听心动了，说：哥哥，下次买个篮球，我们一起玩。

奇怪的是，这天下午，弟弟跟着哥哥村前村后溜达，居然没有再去碰游戏机。不过爬树掏鸟窝之类的事一样没落，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弟弟玩尽兴了，晚上早早就睡了，临睡前，死拖活拽地要和哥哥一起睡，谁也拗不过他，于是，两个半大小子在分床好多年之后，再次同床共枕了。

弟弟的手臂很结实，把哥哥揽在怀里令他动弹不得。这还不算，一条腿还挂在哥哥腿上，把哥哥压得腿都麻掉了，还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被一条大蟒蛇缠住，差点死翘翘。

醒过来的时候，哥哥看到近在咫尺的弟弟的脸，还有点婴儿肥，不过可以预见，再过几年，等褪去了青涩圆润，会是怎样的阳刚帅气。

哥哥～

弟弟半梦半醒之间把脑袋窝进哥哥胸前，蹭来蹭去，好像小猫一样。

哥哥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弟弟的睡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柔顺。

第四章

高考前一个月，哥哥终于调整好心态，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好好制定了复习计划，准备最后冲刺一下。

哥哥身体弱，既怕冷又怕热，尤其是大热天的时候，头昏脑胀根本没办法思考，幸好，学校里有空调，教室里有两个，宿舍里也有一个，所以，夏天还是过得比较凉爽的。

高考开始了，第一场是数学，这一年的数学特别难，很多人第一门就被轰傻了，后面的连正常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哥哥的数学本来就是弱项，他反而没什么感觉，心想，大家都考不好，水落船低，就无所谓了，后面的好好考一样的。

哥哥的心态出奇的好，到最后一门结束，越考越轻松，因为后面的科目都是他的强项。走出考场，哥哥呼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但上大学肯定没问题。

高考过后的暑假格外长，哥哥回家后过了没多久，弟弟也结束了中考回到家中。

哥哥的成绩出来了，超过一本线三十多分，大家都松了口气。

弟弟的成绩也出来了，以高出统招线一分的微弱优势顺利录取了哥哥念地那所重点高中，父母都乐开了花。

两个孩子都这么有出息，走出去别提多有面子。

哥哥完全放松下来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好像要把高中那段时间不足的睡眠都补回来。

弟弟精力旺盛，除了打游戏，还经常到同学家串门，有时候也会把朋友带回家。

这天早上，哥哥还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凉席铺在地上），忽然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弟弟，就没在意，继续睡。

成哥，我哥在睡觉，我去叫他。

弟弟的声音眨眼就到了跟前，哥哥这时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在看到弟弟身后那个高大男子后，愣了一下，才算清醒过来。

哥哥，你还记得吗？这时成哥，当年的小霸王啊！他现在是我哥们了。

哥哥脑海中闪过些许久远的画面，哦了一声，算是想起来了。离家求学六年，村上的人哥哥都忘了大半了。

成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哥哥穿着小短裤，肚子上搭着一角毯子，背对着门口睡着，那皮肤白得有些晃眼，若是忽略那头短发和正面，几乎以为是个白细柔美的女孩子，心中不禁浮想联翩。

看哥哥兴趣缺缺的样子，知道他还没睡够，弟弟就把成拉走了。

路上，成突然跟弟弟说：我那里有些片子，你要不要看？

什么片子？

就是黄带子，我爸私藏的。

弟弟觉得好奇，就跟着成去了他家。

成家里有一整套地家庭影院，拉了窗帘，黑漆漆地搞得像电影院一样，两人就坐在沙发前面的地上一起看毛片。

看着看着，成忽然说，这些女的还没你哥好看，都是什么货色～

弟弟心中一震，看看片子里浓妆艳抹的一个劲浪叫的女人，忽然觉得有点倒胃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哥哥洗澡时候的样子，那腰身那腿……

成发现弟弟脸色发红呼吸略微粗重，知道他是动了情，心中却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把电影关了，翻出几张珍藏版的毛片，交给弟弟，让他带回家看。

弟弟也没拒绝，他喜欢和哥哥分享东西的，没道理他看了这样的电影，不给哥哥看，于是拿着毛片就回去了。

哥哥进了大学，在这个全新的环境中，迷糊的毛病又开始犯了，学校太大了，找到了教室找不到食堂，找到了食堂，又不知道宿舍该往哪条路上拐了。好在，还有两天时间去熟悉。

反正不认得路，哥哥就在校园里乱逛。学校里的风景不错，青山绿水，清幽宁静，在闹市之中实属难得。

哥哥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一手捏着从食堂买的包子，坐到池塘边，把包子碎屑往池子里丢，池子里的锦鲤闻着食物的味儿纷纷从水底又上来，稀里哗啦抢得欢，哥哥就一个人静静地笑了。

这样的场景很诗意，碧玉般的池塘，随风拂动的垂柳，柳荫下，坐着一个白衣白裤的少年，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翻滚的水波中若隐若现的锦鲤。

嗨，你小子原来在这啊？宿舍里约好了一起去爬山，去不去？

哥哥回过头，看到是寝室里的哥们，就拍拍手站起来，跟着去了。

山是学校里的山，不高，但据说保存完好，山上还有许多草药。

虽然是秋天，但九月份的天气也凉快不到哪去。爬完山回来，大伙找到了超市，一人一支冰棍解暑，唯独哥哥没有买。

哥哥胃出血之后，就再没吃过冰激凌之类的东西了，就连冰箱里的东西，也很少拿出来就吃。

第二天就要开始军训了，大伙早早地洗洗上床，但一时之间却睡不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聊家乡，聊过去的丰功伟业，包括谈了几个女朋友之类。

哥哥只是听着，没有发言。然后有人问他了，哥哥老实地说：我没谈过恋爱，但收过情书。

寝室里立刻喧哗起来了，这年头还有人收到情书？一般不都是直接送礼物，而且是男生主动追女生。

哥哥确实收到过情书，而且不止一封。小学的时候，勉强算一次。初中和高中的时候，连其他班的，哥哥根本不认识的女生都给他写情书。大概重点学校里的女生文学素养毕较好，那情书一个比一个写得真挚动人，甚至有的看起来像短篇小说。对此，哥哥只是付之一笑，不予理会。他觉得，上学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