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兰满意的点了点头,无不得意的道:“其实我家阿书也很俊啊。”
沈奕书无语。
……
相府后院
假山流水,花草娇嫩。
水池旁,蓝水灵正往池内撒着鱼食,池水波纹浅浅,斑斓的鱼儿聚到鱼食下方欢快的吃食。
“小姐,小姐……”
一个娇脆的女声传来,蓝水灵微微一愣,回头皱眉看着远远跑来的贴身丫鬟。
“玉儿!”
玉儿跑到蓝水灵身旁,嘻嘻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嘛。”
蓝水灵叹了口气,嗔怒道:“知道还这么疯癫。”
见玉儿吐了吐舌,蓝水灵轻笑道:“说吧,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哦!”经蓝水灵一提醒,玉儿才想起自己要说的事儿。
“有人来提亲啦!”
蓝水灵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喂鱼:“这两年来的人倒是不少,爹爹自会退了的。”
玉儿不满,道:“这次可不一样,来的人是沈家的人呢,还带了信物的。”
蓝水灵一抖,手中鱼食全掉进了水中,她回头看玉儿:“可是爹爹常提的那个救命恩人?”
玉儿摇了摇头,道:“怎么会,那公子长的可俊了,也就和小姐一般大,是那恩人的儿子才是。”
蓝水灵沉默了下,提起裙摆往前厅跑去。
此时前厅正是一片和气。
沈奕书举止优雅有礼,言语进退有度,蓝相是越看越喜欢。
当即传令下去,要留二人在府享用午饭。
沈奕兰自是高兴的应下了,蓝相此举,无非是已将沈奕书当了自家人,看来,这门亲事是成了。
蓝水灵看在眼里,咬了咬唇,一跺脚,转身跑了回去。
从后门悄悄出了府,她疾步向前走去。
自自己及笄之时,上门提亲的人便未断过,然而,蓝相从来都是客气的回绝,而今日,竟留那人在家用膳,蓝水灵不傻,自然看出爹爹对那公子甚为满意。
若是常人也罢了,而那人偏偏又是救自己来到世上的恩人之子,而爹爹又与那人留下信物作证,
蓝相素来凭心为人处世,这次若是拒绝了,岂不是忘恩负义言而无信?
此时,能够帮到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水凝……
第六章:相府提亲【三】
蓝水灵一路七拐八拐,熟悉的进入了一条暗巷,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
她紧步走了几步,叫道:“水凝,水凝……”
一素衣少年从屋内踱了出来,见到蓝水灵的时候明显一愣,蓝水灵见了人,忙跑上前来拉着少年进门,转身把门掩上。
一路奔跑而来,使她的面颊绯红,尚自喘息不止。
蓝水凝诧异至极:“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蓝水灵喘了口气,回答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了。”
蓝水凝皱眉,沉默了会儿。
“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少女咬了咬唇,一旦遇到难以启齿或者特别委屈的事儿,她总是这个表情。
蓝水凝温和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山女发顶。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蓝水灵抬起头,盯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泪蓦然落了下来。
“水凝……”她委屈的扑入他的怀里,抽噎道:“你帮我嫁人好不好?”
蓝水凝一时啼笑皆非,略显苍白的面容浮上淡淡的宠溺,只听他柔声道:“好。”
诸如以前每次她的耍赖,诸如每次有人上门提亲之时,她看不上,便只要说:“水凝,你帮我好不好?”
而他的回答,永远都是:“好。”
依稀记得每次听他说好,蓝水灵都会笑的像只猫儿一样,对他做个鬼脸,骂他:“大傻瓜。”
然而此时,蓝水灵听了他的“好。”突然就觉得心痛如刀绞,她呜咽着,低低的哭:“这次我没有开玩笑,水凝,沈家的人来了,这次,我逃不掉了。”
蓝水凝便笑,温柔的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柔声道:“我帮你嫁。”
蓝水灵呆呆的睁着大眼睛,任那只纤如白玉的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蓝水凝的眼神仍然温柔,唇角微微含笑,眼眸深处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悲哀。
他知道她的心事,知道她的任性,知道她的委屈,知道她……心有所属。
这一母双胞的的哥哥,有和自己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面容,却单单没有一样的命。
无数次的。蓝水灵何其有幸,能够有这么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哥哥。
在来的路上,她便问自己,这样推给水凝,对么?
可是,她不愿意就这么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水凝说过,一切的事,他都会为她做好,而蓝水灵,只要快快乐乐的,即使自私一点也无所谓。
于是,她再次的自私了,即使知道,蓝水凝只剩两个月好活,她仍然选择了自己。
一时之间,蓝水灵放声大哭。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他淡然的眉深深的锁起。
于是,她便更加哭的肆无忌惮。
“水凝,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叹息悠悠传来,门外,两人都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
“水灵,我该说你太单纯么?”
蓝水灵止了哭声,慌忙转身拉开房门。
蓝水凝笑,向着门外的人打招呼:“大哥。”
左相府内
桌上已摆满酒菜,蓝相看上去很高兴,引着沈奕兰二人入了座,对身旁的仆役吩咐道:“去把小姐叫来。”
仆役领命去了,蓝相又招呼沈奕兰道:“真是惭愧,蓝家人丁单薄,铭儿日日忙于公事,甚少回府,这偌大的府邸只剩老夫与幼女相伴,不过还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沉寂了十多年的蓝府,也该热闹了。”
蓝相说着,眼睛看向了温文儒雅的沈奕书,笑道:“灵儿性子骄纵了些,日后还望亦书多多担待才是。”
沈奕书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忙道:
“相爷说笑了,能够娶得令千金,实乃小生之幸,以后是要偷笑了。”
这边桌上谈笑风生,说的随意。
沈奕兰暗想,听语气,蓝相已是将阿书当成了自家女婿,看来这门亲事是成了大半,接下来,就等见了蓝家千金小姐了。
前去传话的仆役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在蓝相耳边耳语一阵,只见蓝相皱了皱眉,挥去了仆役,对二人道:“灵儿又在闹脾气了,不愿前来,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哪里,令千金倒是性情中人,无碍,来日方长,不急。”
沈奕书的这句话倒是说得可心,蓝相对他的赞赏不由又多了几分,抚着花白的胡子笑眯了眼。
灵儿,跟了他倒也不会受苦的罢……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沈奕兰更是乐得合不拢嘴,饭后,几人又一番谈笑风生,临走时沈奕兰做主和蓝相一同挑了日子,自此,沈奕书的婚事算是成了。
至于那近日不愿露面的蓝家小姐是否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不在沈奕兰的考虑范围之内。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户人家尤为注重此节。
在沈奕兰看来,纵使那蓝家小姐骄纵任性到了天去,她也还是得乖乖的嫁给自家弟弟,成为自己的弟媳。
沈奕书自出了相府便不言不语,看的沈奕兰好生奇怪。
兀自猜想了一阵,她安慰道:“没事的,今儿虽然没见到蓝家小姐,总有一天会见到的。现在你要做的可不是走神发呆,回去先把聘礼准备好,明日一早就给人家送去。”
沈奕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在走到那日自己睡倒的暗巷时,他停住了脚步,对沈奕兰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沈奕兰满脸不悦,道:“你的人生大事就在这几天了,别净给我添麻烦。”
沈奕书双手和什,可怜兮兮道:“姐姐你最好了,看在我马上就要进入坟墓的份上,就再让我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儿吧。”
沈奕兰瞪他一眼:“什么坟墓,乱说话!”
她想了想,才不放心的叮嘱道:“救人也罢,管闲事也罢,你只要别给我拖泥带水就好。”
沈奕书欢呼一声,咧嘴道:“那是自然,不会让姐姐费心的。”
语毕,他飞快的钻进了巷子,一个转弯不见踪迹。
沈奕兰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愿,阿书可不要惹了祸事才好……”
第七章:沈家有喜【一】
其实,从蓝水灵来到这里时,蓝水凝便知道,大哥会找来这里,只是,他没想到,蓝水铭会这么快就露面。
他扬起唇角浅笑,道:“大哥。”
蓝水铭眼眸淡漠,道:“你还认我这个大哥么?”
蓝水凝惊愕,呐呐道:“抱歉……”
“你不要老是凶水凝!水凝……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蓝水铭看了眼面容狼狈的蓝水灵,嗤笑:“我带他回去是要救他的命,况且,不让他回去如何代你出嫁?”
看到大哥眼中的不屑,蓝水灵脸色霎时惨白,她紧紧咬住了唇,伸手抓住了蓝水凝的手,她指尖抖得厉害,半晌无言。
水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对大哥说道:“我暂时还不会回去,让我再安生几天,到时,水灵大婚,我必会回家的。”
蓝水铭黝黑的眸子盯他半晌,抿了抿唇:“这次是沈家来提的亲,他手里持有信物,又是你们和娘亲的恩公的儿子,爹爹不会任由你们胡闹。”
蓝水灵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缓缓放开了水凝的手,走出门外,在大哥面前停下,认真的道:
“我知道了,这次,我绝不在麻烦水凝,你完全可以放心。”
蓝水铭沉默,蓝水灵用力眨了眨湿润的眼眸,声音嘶哑:“水凝,你的好,我都知道,这一次,我该要长大了。”
语毕,她快步走出了院子。
蓝水凝眸色仍是淡淡的,苦笑一声:“你是何必……”
蓝水铭盯着他的面容,轻声道:“你不可能一直宠着她。”
水凝笑了笑,转身返回了屋内,关上了门,对外面的人道:“大哥,请回吧。”
蓝水铭静静的立在院子内,良久才转身离去,只是嘱咐蓝水凝照顾好自己。
待他走后,蓝水凝掩着唇咳了起来,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他倚着门后滑坐在地。
“你又如何能够,一直宠着我呢……?”
沈奕书熟练的来到了院子内,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衬得西边天空火样的红。
刚走到院内,他便听到几声沉重的咳声,心中焦急,他疾步走到门前。
试探的伸手扣了扣门,里面的咳声沉了下去,不一会儿,门被打开。
苍白的面容透着几分疲倦,唇色殷红,沈奕书细心的发现他洁白的袖口有几点血迹。
蓝水凝在见到来人后,细长的眉间浮出几丝不耐。
沈奕书看着面前的人儿,暗暗叹息,也不等他开口,径自进了屋子,并关上门为他挡住黄昏的凉风。
关上门后,他转身,这才露出闯了人家屋子该露出的表情。
“小生来讨坛酒喝,公子你看……”
蓝水凝皱起眉来,强自压下想要把人丢出去的冲动,沉声道:“我不是卖酒的。”
这话,是人都能听出是明显的赶人了。
沈奕书当然是人,只是他不是一般人罢了。
涎着脸做出听不懂的模样,他径自挤入,扇动鼻翼嗅着酒香道:“小生也不是来买酒的,公子这儿的酒市面上可没有呢。”
蓝水凝被他的厚脸皮给晒到,半晌才发的出声音:“你……”
他气极反笑:“你一介书生,这般嗜酒浮虚,怎对得起你读过的圣贤之书?”
“非也非也。”沈奕书对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嗜酒而非浮虚,古来书生因嗜酒留名的,倒也不是少数。”
蓝水凝冷冷的望着面前随性的仿佛在自己家里的男人,抿了抿唇,不知究竟是改说他随性不拘小节还是该说此人疯癫狂妄。
他突然沉默下来,沈奕书无奈的道:“实不相瞒,其实小生来并非只为讨酒……”
看他疑惑的眼神,他咧嘴一笑,道:“你的体质令我很好奇,而且,你体内有两种毒素,身为医者,我还没遇到过能让我束手无策的病例,所以……”
他认真的望着他:“我会治好你。”
他不在称“小生公子”,改为你我的词无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听罢他一席话,蓝水凝声音更冷:“我不会成为你的实验对象。”
沈奕书叹息,靠了过来,轻声道:“你是何必呢,人生在世,无非就是为了活下去,然后更好的活下去啊。”
蓝水凝表情淡淡的,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沈奕书皱眉,道:“你还有大好年华,现在就放弃生命,如何对得起你的生身父母?”
……
蓝水凝沉默着,任由沈奕书如何动之以情也好,晓之以理也好,始终立在那里,一语不发。
沈奕书有些沮丧,同时内心深处却升腾起挑战的欲望。
他一定要治好他,一定会治好他!
良久,蓝水凝突然开了口,不是说话,刚张嘴就是几声急促的咳嗽,几分狰红喷涌而出,落在他白衣的襟上,他止不住的捂着胸口弯下腰去,一时痛的扭曲了面容。
嗓子发痒,腥甜的滋味弥漫唇间,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随着咳声出来。
沈奕书上前一步扶住他,看他艰难的喘息,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惜。
轻轻拍着他,他方才想到,每次回答自己的话,他都会沉默一下,想是,在压抑自己的咳嗽么?
感觉沈奕书的安抚,蓝水凝面上不由划过一抹仓皇的狼狈,沈奕书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他,是不愿在别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这般骄傲的人儿,难怪会对自己刚才的话生气了。
蓝水凝挣开他,重重的咳了几声,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沈奕书望着他因一阵猛咳而骤红的面容失神片刻,从拿出一颗白色透明的药丸,道:“你服下这个,会好受些。”
蓝水凝撇头,往里屋走去。
沈奕书有些失望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么?
他苦笑揉了揉额,何时,自己炼的丹药,竟是送都送不出手了。
他一正容,大步跟了进去,却见蓝水凝抱着坛酒出来,他一愣,唇角不由含笑,原来,是不想白拿啊……
沈奕书忙接过酒坛,把药递给他,道:“我明日会带药过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语毕,他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蓝水凝看着他掩上了门,头晕晕的,他揉了揉眼睛,低头看了看手中小小的药丸,轻轻收入袖中。
转头想要走到床前好好睡一觉,突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床前。
走出门的沈奕书,突闻屋内一声闷响,手蓦然一抖,转身再次进了屋子。
将手中的酒坛放于桌上,他疾步走到昏倒的人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拍着他白皙的面颊,轻声道:“公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