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芹菜香干
芹菜香干  发于:2012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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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起身穿衣的陆敏行听了最后那句话,突然扭头看了袁天纵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再见面,竟然是在看守所。

当天晚上陆敏行一回家就被蹲守的警察带走,因为他“又”涉嫌纵火。所幸这次救火车来得很快,邻居只损失了一些财物,并无人员伤亡。

知道这一定又是刘芝萍的杰作,陆敏行面对警察的询问,再次默认了一切罪行。没有吃晚饭又被袁天纵狠狠折腾了几个小时,他已经心力交瘁,没有任何力气再去考虑别的。

有时候陆敏行真的不知道刘芝萍是真疯还是假疯。说她是真疯,偏偏她又能够条理清楚逻辑正常地骗过所有人将一切罪名推到儿子身上;可如果她是假疯,自己坐牢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他现在就要满十六岁,十四岁之前又有过类似的记录,如果严格追究起来,这次他或许要被送进少管所。

审讯完毕之后,陆敏行永远记得自己在深夜一点被扔进那个地方时,所感到的孤独与恐惧。没有尊严地蹲在大门口,签字画押之后被人拉扯着去按手印、拍照,验血型,接着那些人铰掉他长裤上的拉链,甚至被没收了鞋子——陆敏行苦笑,他哪里会想要逃跑,监牢或者坟墓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同。

后来陆敏行回忆过去,那段日子虽然混乱,然而他想学法律的心思也是从那时开始的。那些对他呼来喝去盛气凌人的警察多么威风。不到十六岁的陆敏行那时候并不知道,有过犯罪记录的人或许将永远没有机会从事公检法的工作。当他从袁天纵的律师那里知道精神病患者根本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母亲的纵容竟然是如此的愚蠢而不值得同情。

第二天袁天纵派去的人找不到陆敏行,周围打听了一下发现他竟然被警察抓走了,手下不敢怠慢,立刻跟他报告。

那时候袁天纵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心里想的是难道那小鬼怕得躲进了警察局?当手下告诉他那小鬼昨天因为纵火被刑拘,他这才感到事态严重。

管,还是不管?男人犹豫了几秒,从理智上讲,那小骗子因为犯事坐牢根本是罪有应得,他犯不着去蹚这浑水。可突然忆起昨天晚上男孩离开时那一回眸的复杂眼神,他竟然有些不安——那是自袁天纵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昨天,纵火……等等,他记得那家伙走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他哪有时间去玩纵火?

亲自带人去了一趟看守所,袁天纵隔着律师会见室的门见到了陆敏行。玻璃窗内男孩套了一件看守所松垮垮的桔黄色马甲,神情萎顿,眼圈青黑。见他受了一夜的折腾却仍旧有种苍白颓废的美,那一刻袁天纵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粗服乱头亦自好”,接着发现他提着裤子光着脚,顿时又觉得十分滑稽——这个矫情又假清高的小骗子,竟然也有今天。

大概是随行的律师告诉他来意,陆敏行显得非常惊讶,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嘴唇微张,眼睛也瞪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男孩脸上看到真正属于孩子的表情,袁天纵拇指一伸朝他比了个“了不起”的手势,嘴角则牵起一个嘲讽的微笑,男孩随即惨白了一张脸低头落座,不再看他。

看这个倔强的小鬼吃瘪的样子,也不顾是在严肃的地方,袁天纵忍不住痛快地大笑出声,一时间被他下迷药敲闷棍的仇恨仿佛也减轻了不少。

律师出来之后告诉他,事情绝对不是陆敏行干的,因为除了说不上来案情的细节之外,他还有非常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这孩子九成是在替人顶缸。”律师皱眉对袁天纵说道,“要不要捞出来?”

因为有袁天纵的介入,果然如律师所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再加上各种细节对不上号,陆敏行在进入看守所仅仅四天之后就被释放,免于起诉。

能不吃官司、不进少管所当然是好,可是他进去这几天都没有刘芝萍的下落,陆敏行又不由得忧心如焚——不管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她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如果从此跟她断了联系,这个世界上自己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身无长物,租住的小屋也早已被烧了个精光,基本上可以算是无家可归不名一文,所以在袁天纵派人来接他的时候,陆敏行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只是求司机带他回家里去看看。

司机没办法只得请示了袁天纵,在得到允许之后才带陆敏行去了那个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棚户区。两个人下车绕了几圈,果然到处都没有刘芝萍的踪影。唯一的希望落了空,也快到了袁天纵规定的时间,陆敏行在司机的催促下只得心乱如麻地上车离开——这是最坏的情况,看起来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求助于那个人。

轿车载着他平稳地驶进一片著名的风景区别墅,陆敏行根本没注意外面美丽的景致,只是在盘算该如何面对袁天纵。他知道如果没有那个人自己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离开看守所,同时他也知道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

袁天纵的别墅在湖边,有私人的院子和小码头。

陆敏行一路上心情极乱无暇他顾,可是在走进那个别墅的大厅时仍旧一呆,疑心自己是不是误闯了什么非洲大酋长的巢穴。

整个客厅十分宽敞而且十足男性化。墙壁全是原始的石料,所有家私是原木风格的土黄、浅褐和咖啡色系,各种装饰诸如陶罐及军刀之类都透着古拙和粗犷的味道。大沙发对面有个壁炉,中间甚至还铺着一张斑马皮!

男人穿着家居的袍子靠在沙发上看报,嘴里叼着烟,长长的腿伸展开来,仿佛草原上慵懒的雄狮。

“袁先生,我把他带来了。”司机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辛苦了,你回去吧。”男人甚至没有正眼看门口的两人。

司机应声去了,留下陆敏行站在一边,有些无措——袁天纵的行为的确让他不安。把他从看守所捞出来,又带到他住的地方,其用心自然十分明显,可是现在的陆敏行已没有资格再像四天以前那般笃定地拒绝。

“……帮我找找我妈。”与其在这里忍受这老男人刻意地怠慢,不想浪费时间的陆敏行索性主动开口。

听到那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袁天纵终于肯放下报纸,捻熄了烟蒂站起身,望着神情憔悴的男孩,几乎是残忍地问道:“你这是在求我?”

陆敏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袁天纵却迟迟不置可否,过了好一阵子突然笑出声来,“我现在很后悔,你知道吗?”

被他笑声和话语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陆敏行忍不住抬头一望。

袁天纵慢慢走近,伸手将男孩圈在粗糙的墙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间,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我不该让他们给你带衣服鞋子去,你光着脚丫提着裤头的样子可爱多了。”

从来冷静克制的陆敏行听了这句话,头一次在人前红了脸。

妈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没有忽略男孩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袁天纵哈哈大笑,一把扛起他走上楼梯,“你快臭死了,比起忙着找你妈,你更应该好好洗个澡。”

父母双全、从小受尽宠爱,考虑事情从来都以自我为中心的袁天纵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值得挂心的——未成年的儿子出了这样天大的事也不肯出现的母亲,一定在某个地方活得很好,犯不着为她担心。更何况他从律师那里知道,那些事根本就有可能是那个女人做的,所以这个小白痴才会心甘情愿地替她顶罪!

第七章

“敏敏,快起床。”

“嗯……”

感觉有人在耳边聒噪并推搡着他的肩膀,陆敏行费力地睁开双眼。模糊中看见袁天纵打着赤膊精神奕奕地站在床头,丝毫没有留下昨夜颠鸾倒凤、胡天胡帝的痕迹。反倒是自己,不过才二十八岁,体力却连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都不如……袁天纵一直以来睡眠时间都不多,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得来这样恐怖的精力。

“发什么呆?今天不上班吗?”力道适中地拍拍他的脸,袁天纵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陆法官就要迟到了,浪费纳税人时间。”

几年前陆敏行刚当上助理审判员的时候,袁天纵见过一次他穿法袍的样子。那个宽大的黑布口袋罩在别的人身上多少显得有些土啦吧唧的,可放在陆敏行身上却硬是越发衬得他那张脸白净清俊,身材修长高挑。

奋力歪头一看床头的小闹钟才七点二十,陆敏行不由满脸的黑线,差点痛苦的呻吟出声,“今天是星期六……”不管过去多少年,像袁天纵这种从不知道上下班和双休日是什么概念的人,恐怕永远不能理解他想偶尔睡个懒觉的心理。

“星期六怎么了?”男人厚脸皮面不改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起来,“不上班更好。要么咱们再接着干一天,要么起来陪我去打球。”

因为公司的生意他这一个多月都泡在某个欠发达的内陆国家忙一堆正经事,虽然不能说鸟不生蛋,但那里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没有夜生活,的确让爱玩爱闹又好色的袁天纵浑身上下淡出鸟来,所以昨天一回国连招呼都懒得打就直接跑到陆敏行这儿来充饥解渴。

“别……我明天陪你好不好?”听了他的话陆敏行吓得连忙起身坐在床上,抬头对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得带我妈去看病。她这几天总说不舒服,我打算让她去做个全身检查……”他总担心刘芝萍用药时间长了影响肝肾,不能掉以轻心。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袁天纵的脸色沉了下来。陆敏行暗叫糟糕,他哪里知道这人会突然跑来?体检中心那边都约好了。他平时没时间,这种事情全部交给卿姨也不合适。

“早说了把她放在疗养院,那里有专人伺候不是挺好,为什么就是不干。”原本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被破坏掉,男人显得非常不耐,“你自己数数你为了她和我闹过多少次,不觉得烦吗?”

“我妈的病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让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我不放心的。”其实陆敏行也觉得这些年来两个人一再重复这些话的确非常无聊,可是他真的办不到。

从第一次见面袁天纵就非常讨厌刘芝萍,倒不是因为她是个精神病,最大的原因是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股子阴气,他一看到心里就觉得不痛快,更别说陆敏行过得这么倒霉全都是因为她。

那时候陆敏行进了看守所和刘芝萍失散,袁天纵让人翻遍了整个城市,终于在一家救助站里找到了她。带陆敏行去认人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女人——缩在一角低着头,脸色惨白目光呆滞表情僵化,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过从一些细节上仍旧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必定姿色出众,陆敏行长得像她。

起初袁天纵也让刘芝萍呆在他湖边的别墅里,并且带她看了最好的医生,还专门找了两个人贴身伺候。自打那个时候起,陆敏行就几乎再也没有违逆过他的意思。虽然嘴上从未说过什么,他在心里早已经将袁天纵当作最大的恩人看待。

可陆敏行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男人并非什么善男信女,他做的这一切目的非常明显。不论出于情理或是形势,男孩都自认没有拒绝的余地——要不是这个人,他根本什么都没有了,而那时候他和母亲都还得活下去。

现在想来,最初那一两年差不多是陆敏行这辈子过得最单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袁天纵对他的新鲜劲儿正处于上升期,除了上学之外,他所有的时间都被那个男人占得满满的。只要一有空,活泼好动的袁天纵就会带他出去打篮球打网球打高尔夫,带他上山下海进森林,当然也少不了和他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用各种体位做爱——只要男人愿意,他在各方面都是很好的老师。

这些事情对于从没有父兄的陆敏行是全新而美好的经验,虽然他们之间还是不入流的买卖关系,可男孩也不得不承认袁天纵本人的魅力——他慷慨大方爽快直接,喜怒哀乐丰沛而明显,个性强悍从不受人左右,陆敏行之前从未接触过这样强势而又富有侵略性的同性。

那时候的陆敏行总是因为想要勉强跟上他的脚步而累得浑身脱力,以至于夜夜困扰他的失眠也在袁天纵的怀中不药而愈。如果一辈子都能像那时候一样,什么都不用考虑就好了……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突然肩上一凉,回过神来陆敏行发现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扒开,袁天纵黑着一张脸朝他压下来。

“好好好,我陪你去……”知道他是因为被破坏了心情在发怒,陆敏行不得不妥协,看来只好改天再带母亲去看病,“等一下,先让我起来。”他是看他这些日子过得太悠闲,非要跑来找点碴吗?

“哼。”从鼻子里喷出的一声满含着男人的不满,一边吻他的脖子,一边伸手由腰眼向胸膛上占有似的摸索,然后在乳头上重重一拧。

“啊——嗯!”陆敏行痛得一哆嗦,慌忙咬住嘴唇忍耐对方的凌虐,双眉微颦。

袁天纵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毛手毛脚了一阵子,终于心有不甘地起身,瓮声瓮气地说:“你带她去看病,我去一趟‘卫城’。”

听到他这句话,陆敏行打算拉好睡衣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吭气。

站在“卫城”那个专属豪华包间的窗口,袁天纵叼着根烟等着点到的人上门服务,突然觉得很不得劲。

在刚开始迷恋上陆敏行的那一两年,他几乎没心思再到“卫城”寻欢作乐,仿佛只要有那个男孩就能满足他的一切需求。这让圈子里的人都大跌眼镜,纷纷议论他是不是被套牢了要退隐江湖。即使这样他也不置可否,仍旧我行我素。

和陆敏行睡了这十多年,按说早该食之无味弃之无罪了,可事实却是这些年来他在“卫城”里陆续勾搭过的老树新枝换了一茬又一茬,却始终将那个人留在身边,到目前为止这还是唯一的一个。

一开始男人以为陆敏行很爱钱,所以每个月都会固定给他一笔不菲的现金和若干礼物,到后来才慢慢发现给他财物远远不如问他一句吃过饭没之类的话更让他开心。那家伙外表冷淡薄情,内心却是十足的火热,平时嘴上安安静静地不说什么,可是一旦做起那事来就特别会撒娇卖乖,而且会一心一意地伺候让人飘飘欲仙,跟他做爱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来得爽,有时候袁天纵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迎合自己的喜好装出来的。

这种时候男人的心里总是很矛盾,他一边怀念当初那个浑身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毫不妥协的陆敏行,一边又觉得他这样一声不吭地被自己狠狠干到失神晕倒也确乎十分过瘾——此刻袁天纵几乎是惊奇地发现,他好像从未对他腻味过。

做了一个多月的苦行僧已经是袁天纵的极限,原本打算回来狠狠大干三百回合补齐这段时间的份,没想到陆敏行好像一个老板出差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员工,没有他的日子依旧过得有条不紊,既不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也不问他要到“卫城”干什么,甚至还嫌他打乱了他的计划!

男人觉得自己有点犯贱。平时谁要是敢干涉他的私事那可算是吃了豹子胆,即使是家里的长辈,他一急起来甩脸子摔茶杯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可是陆敏行对他的行踪完全不闻不问却让他颇为不爽。

其实袁天纵忘记了,十八岁的陆敏行曾经僭越过一次,那下场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惨痛,也让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第八章

高三那年的暑假,十八岁的陆敏行毫无悬念地高分拿到心仪大学法律系的录取通知书。消息传来的那天袁天纵不巧要出国办事,却仍旧兴奋地吩咐秘书在某知名餐厅订下两个位子,说等他回来带他去好好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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