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石原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现实。连原本对石原颇有意见的邵斌都沉下心来仔细思考。

丁昊闭着眼，缺少护理的公路上肮脏不堪，不停的有大块沙土扑打在他的脸上，他一手遮住夏凡的脸，避免他被沙尘达到，表情坚硬，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很久之后他开口说：“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以后，我们分道扬镳，我带着三喜和R3离开，邵斌，你带着其他人继续行进。”

石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邵斌眉毛一颤，一手指着夏凡质问：“什么？你为了他要放弃兄弟？”

丁昊睁眼侧头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夏凡，扯了个难看的笑：“本来我只是对他感兴趣，不过现在，即使我死，都不可能放弃他。”

“为什么！不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什么政府什么军队，做一个平民努力活着么？现在你是怎么了？为了他，重新卷进那个不适合我们的漩涡？”邵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吼的很大声。

“他是我的责任，不是你们的。当初是我亲手将他送进实验室，后来我后悔了，可是做错事情总要付出代价。所以你们不用跟着我冒险。”丁昊说着，近乎温柔的拂掉夏凡脸上半干的血迹，语气不知是痛苦还是庆幸：“既然他回来了，那我只能尽力弥补，他不愿回去，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丁昊抬起头，从后视镜中认真注视着石原：“即使和全世界为敌。”

车队不停歇的整整行进五天，穿过原本人口密集的城市和沿海地带，抵达西部地区。

在整个城镇穿越过程中他们遇到几次小规模的丧尸攻击，所幸他们早就做了准备，况且这种小规模的丧尸攻击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倒是自从小明暴露后始终纠缠他们的军队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醒过来，不过对于自己失控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

夏凡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醒过来，一路上只能依靠石原注射营养剂来维持生命。因为这次突变，在剩下的路途中，大家一路上话都很少。

第五天傍晚，车队抵达西南部的高原地区。在那里，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完整的避难营地。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此处高地湿度很大，湿冷的气候环境让这里的天空始终有呈现着一种灰蒙蒙的颜色。

高地两面环河，一处以坚固的石桥连接通向更深的西面戈壁，也许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这里一眼望去是广阔的平原，只有零散的几个破败村落。这些村落现在也变成了丧尸们的据点。

不过这里的丧尸显然要比人口密集地区的丧尸更具有战斗力，有些丧尸甚至具备了初级指挥，能够将其他丧尸聚集起来群体进攻或者撤退，不像之前遇到的丧尸，大多是零智慧生命体。

避难营地的资源很紧张，基本都是一个个四到五人小型团体各自为政，为了大家的安全，每个团队每天出一名成员轮流执行哨岗守卫警戒任务。

丁昊他们的团队虽然在五天前的战斗中折损了一部分人，不过在这里依旧是最大的团队。

所有人对他们的到来都充满了戒备，因为不想和他们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最后他们以一部分的物资和丧尸结晶换取了暂住资格。

夏凡在他们抵达后的第一个傍晚醒来。

醒来以后，他第一时间坐起来环顾四周，帐篷里基本没什么改变的格局让他错以为之前的战斗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丁昊和石原同时掀起帐帘走进来。

“你醒了？”两个人同时出声，话音落地之后互看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各自走过来。

夏凡茫然的看着两个人，突然想起小明，立刻问道：“小明呢？”

丁昊顿了顿，有些不高兴的说：“不知道！”

石原笑眯眯的回答他：“别担心，他在外面放哨呢，他恢复的比你快。”

夏凡暗松了口气，知道他们没有丢下小明，他就放心了。

石原在他面前坐下来，盯着他猛瞧了半天，夏凡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想起之前的战斗，如果是真的话，他应该已经感染了，那么现在为什么自己非但还在这里，并且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呢？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讶的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十分光洁，甚至连个疤痕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了，试探着问：“丧尸都解决了吗？”

石原终于确定了他对R1记忆的空白，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按理说，R3只不过和你结伴走了一程，就算他之前对你多有照顾，但是他会吸你的血，你不害怕，反而屡次坚持带着他，这是为什么呢？”

夏凡嫌弃的看了石原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

石原并没有生气，依旧神叨叨的看着他。

丁昊虽然满脸不大乐意，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放缓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他垂着头想了一会儿，确定昏迷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没有被放弃，那一定是丁昊的坚持，至于石原是怎么治愈的自己，这点他并不关心。

对于丁昊对自己某种奇怪的坚持，夏凡的感觉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这个人。按照他的知识结构，他确定丁昊即使不是同性恋，也绝对是双性恋，而且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呢，他不讨厌丁昊的吻，在丁昊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展现出最恶劣的性格，对于他多次的救命之恩，也看做是理所当然。

当然，这不是说明自己没心没肺，而是他发现，自己对丁昊完全没有过戒备。天然的信任他，相信他。

人们常说，只有最亲密的人面前，才能最肆无忌惮，夏凡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一想到同性恋这个词，他就不由自主的会回避，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同性恋，在他的世界里，这种感情也是隐秘的，不被祝福的，非主流的。

他出神一会儿，发现自己越想越远，赶紧回过神，回答他：“我不知道，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需要我，而我也不能放弃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感觉告诉我，他不会伤害我，有他在身边，我会很安全。”

石原自语道：“血脉的依附感吗？”

“什么？”夏凡奇怪的看着他。

石原期待的看着他问：“之前我和你提到过的R1，你还记得吗？”

夏凡点头，他看了丁昊一眼，发现他也盯着自己。这不是石原的秘密之一吗？这个面瘫怎么无动于衷呢？

于是他吐槽道：“记得，怎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找到R1了，这个R1就是我吗？”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哼出声来。

石原点头：“你说对了。看来你并不是完全没有记忆。”

chapter.29

夏凡楞了一下，好半天才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石原：“一点也不好笑。”

两个人都看着他没说话，气氛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我，我是R1？”夏凡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看着丁昊，希望这个从来不会开玩笑的丁昊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丁昊的表情很奇怪，看着他的时候除了一如既往的专注意外，还多了些愧疚。夏凡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他把这个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丁昊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夏凡突然站起来，他有些慌张的四下乱走，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说R1即使出现也只有八岁吗？我他妈都过了三个八岁了，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夏凡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而且我根本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来自2012，2012！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之前是我一直陷在固定思维里，认为R1失踪的时候只有三岁，五年以后他就是八岁。”石原平静的分析着。

夏凡猛地看着他说：“当然是这样！”

石原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打断：“可是你也说了，连穿越这种事情都会发生……”说着他看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丁昊一眼继续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夏凡愣住，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是啊，连穿越都可能发生的世界……

石原并没有顾及到夏凡的情绪，接着说：“你的耳轮内侧有和R3相同的纹身。

夏凡摸上自己的耳轮，使劲抠了抠，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他看到过小明的耳轮内侧的纹身编号，一般人如果不是刻意观察的话，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注意到的位置。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耳朵里有没有纹身，也没人告诉过他，他的耳朵里有编号。

他看着笃定的石原和一直没说话的丁昊，问道：“就凭这个吗？你们就认定我是那什么改造人？太荒谬了吧！即使我真的有，也许，也许是小时候别人给我弄的呢？”

对了，从他有记忆起，他的第一个家是孤儿院，也许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有这样的编号，只是他们自己从来不知道而已。

石原笑了笑：“你一个人，干掉了军队三架飞行器，而且你已经亲口承认的自己的身份。”

“什么时候？”夏凡反问。

“当时很突然，没人去录像。”

“那就是说，现在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原耸了耸肩，抬头示意了一下：“你还记得你脖子上的抓伤吗？如果不是R1，那你能告诉我伤痕去哪里了吗？”

夏凡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脖子，比他还疑惑：“不是你治疗的？”

石原笑出声来：“我只是个医生，可不是美容师，还能祛疤。”

夏凡终于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他低声说：“我一点也不记得。”

“我已经料想到这种可能性，你可以理解为：双重人格。”石原也站了起来，他随意的整了整自己的下摆，继续友好的看着夏凡。

夏凡看了丁昊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知道丁昊的想法。

从他们两个人进来，一直到石原说完这些话，丁昊都没开口。

“这是真的吗？”夏凡看着丁昊问。

丁昊抬头看了他一眼：“嗯。”

夏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兀的笑了一声，盘腿坐下：“世界变化太快了，一个不注意我就成精神病了，双重人格？也算精神病的一种吧？”

没有人对他的自嘲做出回应。夏凡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说：“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样呢？”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会带走R1，即使他是个成年人。”

“看来你的秘密不用我揭穿了。”夏凡疲惫的看了丁昊一眼，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说过，R1和普通人在一起，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石原自认为很了解夏凡。这个人虽然没用了点，但是从来不愿意给人惹麻烦，说好听点就是有牺牲精神，难听点就是他太独，不愿照顾人，也不会享受别人的照顾。

“我要是不跟你走呢？”夏凡反问。

石原耸了耸肩：“虽然你作为R1的时候攻击力很强，但是激活你的另一个人格应该没那么容易，不然你也不会睡这么多天。你觉得现在的你能拒绝吗？”

这次夏凡还没看丁昊，这个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的人抢先开口说话：“你可以拒绝他。”

石原和夏凡同时看向丁昊。

丁昊站起来走到夏凡身边，在他对面半蹲下来：“三喜，你可以拒绝他。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会保护你。只要你不想，没人能带走你。”

夏凡看着他的眼睛，丁昊的眼神十分认真，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丁昊的真诚。

在这个地方，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和不可思议，自己这个废物好像从来没有帮到过他，他看着自己一次次的自以为是和可笑挣扎，连自己都开始觉得也许他或者就是个笑话，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可是这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对他说：我会保护你。

他知道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不过心里还是淌过一丝温暖。

夏凡揉了揉鼻子，苦笑一下：“我还能去哪呢？这里哪里又是乐土？”

他现在真的很迷茫，如果他是R1，那么曾经二十几年的生活是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那你们现在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从哪来的吗？”

石原推了推眼镜：“你跟我走，自然会找到这些答案。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存在的意义很重要，关系到这场丧尸浩劫能否结束，还有，人类的未来。”

“不用给我带高帽子，我只是个废柴，废柴还能拯救世界？”

要是放在以前，石原早就没耐心和他进行这种对话，可是现在他是R1，丁昊承诺，只要夏凡愿意和他走，他不会拦着，最多就是和他们一起走。

所以石原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话。

夏凡抬手制止了他：“我不会跟你走，我一点也不想拯救世界。”

“你！”石原瞪着他，他没法理解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实验成功，你是人类的英雄，金钱，名誉，地位，你可以得到你想拥有的一切！这个世界会恢复秩序，人类更能走进一个新的纪元！你有理想吧？有什么理想比拯救人类更伟大？你想过没有危险只有享受的人生吗？只要你走进实验室，你讲享受国家最高的配给待遇，即使这场丧尸灾难不结束，你也能安安稳稳过完剩下的人生！”石原第一次用这么急切的口气和夏凡说话。

夏凡耐心的看着他，等他说完，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无法抑制的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抱着肚子几乎直不起腰。

“笑什么？这很好笑吗！”石原大声质问。

整合出最完美的人类基因，这是当初’伊甸园计划‘的初衷。如果成功，那么人类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每一个生物研究工作者最终极的理想。当初就是因为一次不慎的基因片段移接，和药物的排异反应，造成了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每个人心理都有一个英雄的梦想，石原也不例外。如果他能找到阻止这一切，改变这一切的办法，他会尽最大的努力。

“我笑你很像我们那里的电视推销员：黄金七件套，只要九十九。”夏凡直起腰，有些戏稽的看着因为激动和愤怒变得面容有些扭曲的石原。

“如果我走进实验室，那我还能被当做一个’人‘吗？我只是一个实验体，就像人们花了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买回来的艺术品那样，即使再宝贵，也永远只是个’东西‘。我得吃多少脑残片才能跟你走啊？”夏凡笑着问他。

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他转向丁昊问：“你们不是说我人格分裂吗？那另一个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R1，他想回去吗？”

丁昊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

夏凡摊手：“我不会跟你走，即使没有人保护我，也是这个答案。真相什么的，我想这里不止你一个人知道。”他指了指丁昊说：“面瘫可能没你知道的多，但是自己去探索不是更加有趣吗？最重要的是——”夏凡轻蔑的看了石原一眼：“我讨厌砖家。”

石原瞪了他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愚蠢！”

夏凡无所谓的勾了勾嘴角：“愚蠢了二十多年，改不过来了。”

石原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是要咬死他：“你的愚蠢会害死这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