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你不会连汉字都忘了吧？”吃过早饭，项海决定给裴羽摸个底，看看他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

一本杂志丢了过去，裴羽拿在手上看了看，很奇怪，他明明没有上过学，可是一看到文字张口就念的出来，这倒让项海省了不少的心。经过一上午的研究，项海总结出，现在的裴羽除了小学到高中的文化知识以外其他的全都忘的一干二净。包括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过往，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身份。

几天的接触下来，项海甚感奇怪，无论自己阻止过多少次，裴羽还是像个保姆一样，手不停歇的打扫卫生，每天三次，每次两小时。现在的家里已经被他擦连根头发都找不到了，玻璃亮的就像没有一样，因为到处都太干净了搞的项海都不好意思在屋子里抽烟了。

可是其他时候裴羽却像个做错事被罚的小孩子，每次回家都发现他卷缩的蹲在墙角里，要不就是躲在阳台上。如果他不主动开口，裴羽甚至可以整天都不吐一个字，安静到完全没有存在感。每次看到裴羽那样子，项海都觉得心理酸酸的难受，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给人一种孤单和寂寞的感觉。

可是在裴羽看来现在的生活却像是在美梦中一样，没有人骂自己，没有人打自己，而且天天都能吃饱饭。还有那个人，他对自己很好，说话很温柔，吃饭的时候总是夹肉给自己吃，睡觉的时候还会帮自己盖被子。

只是项海好象每天都很忙，早早的出门，很晚才回来，看起来还总是很累的样子，裴羽不敢去打扰他，甚至不敢去和他说话，怕他有一天会烦自己，就像以前的父亲那样。

“小羽，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家里太闷了？”

裴羽摇摇头，乖巧的坐在一边还是不说话，项海觉得他好象很不开心，这么多天了，都没见他笑过，也许真是在家呆的太闷了。

“明天是周末，我带你上街去逛逛好不好？”

裴羽看看那道门，不知为何心理觉得有点害怕，还有点期盼。项海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九

整整七年小凡都没有踏出过那个家半步，外面的世界让他感到特别的陌生。好奇的大眼睛不停的扫视着周围的景色，总是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而忘记了前行的脚步。

项海自顾自走着，偶尔一回头却发现人不见了，往远处一看才发现裴羽正站在一家玩具店的门口发呆。

“裴羽，你看什么呢？”

裴羽指了指玻璃窗里的泰迪熊毛绒玩具，“好可爱。”

项海扑兹一声笑了，伸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你都多大了，还喜欢这些东西。快走吧。”

“哦。”

裴羽乖乖的跟着项海走了，只是眼神还一直盯着身后的那只玩具，棕色的毛毛，黑亮亮的大眼睛，只是它好象很不开心，一只小爪子还在摸着眼泪，委屈的样子又可爱又叫人心疼。

项海回过头看到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暗自笑了笑，“要是喜欢我买给你？”

裴羽急忙摇了摇头，“不不，我不要。”

“真的不要？”

裴羽点了点头，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项海也没在说什么，牵着他的手加快了脚步。

吃过午饭之后项海本想带他去游戏厅开心一下，要知道以前的裴羽酷爱这些东西，只是他很少会来一次，每月挣的工资基本都为母亲交了住院费，这种钱他自然是不舍得花的。

可是裴羽却在进游戏厅之前改变了主意，在项海的同意下转身去了旁边的书店。

脑海里的常识告诉他，要想学东西一定要多看些书才行，裴羽随手拿起一本正在热销的小说，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不是那小说有多经典，只是里面的故事吸引了他。

重生穿越类，在别人看来这是典型的瞎掰类小说，不过看在裴羽眼里就不那么认为了，因为这种事他可是亲身经历了。

“项海？”

项海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裴羽把手里的书递到他手里，眨着大眼睛问他，“这书里写的是真的吗？”

项海接过书看了一下简介，然后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傻瓜，怎么可能是真的，要是真有灵魂转换这种事，那这世界还不乱套了。”

裴羽张张嘴想要辩解，可是不知为何还是闭了口，眼睛看着手里的书，心理却有点混乱。

“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迷上看小说了，以前你连报纸都懒得看。”项海回头见他还在抱着那本书，转身又走了回去，接过书看了看后面的标价，觉得还可以接受。

“买本书看也好，反正你在家呆着无聊。”

“不，不要，我，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裴羽怕他给自己花钱，赶紧把书夺回去放回了原位，项海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在架子上拿了本新书，拉着他的手去了收银台。

二人走出书店的时候裴羽的小脸还没恢复正常，红的像个番茄一样，项海突然觉得现在的裴羽好可爱，阳光照在那张小脸上看起来特别的赏心悦目。半晌后项海才回过神，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竟然看男人看走了神。

那本书很厚，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看不完的，裴羽已经被里面的故事吸引住了，一路走着还不停的翻着书看。

从这书里裴羽大概明白了自己的现状，和里面主角的经历有些类似，死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别人，占了别人的身体，别人的身份，而且看样子是来到了未来。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年以后了。曾经的那些人是否还活着，还有自己的母亲，是否还能见到她？

“裴羽，回家在看吧，先吃东西。”

“哦。”

裴羽这才回过神，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堆的汉堡和薯条，这些东西裴羽没有吃过，看那样子就知道一定很好吃，可裴羽依旧改不了胆怯的心理，小心翼翼的看着项海却不敢伸手去拿。

“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项海拿起一个汉堡递到他手里，裴羽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品味，眼中渐渐露出一丝无比满足的神色。

“好不好吃？”

“嗯！”

裴羽使劲点了一下头，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许久不见的笑意。项海觉得今天的目的达到了，爽朗一笑，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正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对父子，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长的很可爱。父亲牵着他手走到点餐处满脸宠爱的问儿子想吃什么。小家伙点着脚看上面的菜牌，可惜个子太矮了够不到。那父亲就伸手把儿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让他点东西吃。

这样的镜头似乎非常的常见，一般人看了也许并不会有任何反应，可是裴羽看了却慢慢的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连手里的东西都忘记了吃。

“怎么不吃了？”项海有些疑惑，转过头向后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伸手在裴羽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回过神的裴羽低下了头，心理突然觉得很难受很难受，很多前世的镜头慢慢出现在了脑海中。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双眸中早已充满了伤心的液体。

见他那副样子项海慢慢皱起了眉，放下手中的食物担心的问道，“小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羽抬起头，一滴眼泪重重的砸了下来，“项海，你有爸爸妈妈吗？”

不知为何项海的神色却暗淡了下去，半晌后才回了句，“……当然有。”

“他们，对你好吗？”

项海突然间没了食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乐，有些东西噎在胸口堵的人上不来气。项海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眼神却在看向别处，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见项海似乎很不高兴，裴羽知趣的不在问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对他好，他却要露出这种表情，似乎很不愿意提起他们似的。裴羽缓缓的低下头东西也不在吃了，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项海似乎恢复了心情，敲了敲桌子，“怎么不吃了？”

“我，对不起。”

“干吗说对不起，今天是陪你出来散心的，怎么你反倒越来越不开心了？”项海说完裴羽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生怕他会生自己的气，会讨厌自己，见他依旧冲自己保持着往常的笑容，心理才稍微放松一点。只是这周围在也恢复不到刚才的那种和谐气氛了。

项海的心理有些内疚，刚才还好好的，又让自己给弄沉默了。都怪自己太神经质，明知道他现在太过敏感，还要把那些东西表现在自己脸上。

“小羽，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嗯！”

项海看起来有点着急，披着衣服就跑出了门。裴羽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天已经黑了，四处都亮起了霓虹灯，川流不息的人流让项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里面。

谁知项海这一走竟然两个小时都没回来！

店面打佯了，裴羽无奈只能起身离开，人越来越少，车也越来越少，嘈杂了整日的街道正渐渐的恢复宁静。

夜风四起，裴羽缩着肩膀独自站在角落里，心就像这寒风一样，越来越冷：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裴羽摸着手里的书，突然间觉得自己和这书里的主角真的好像好像，那自己会不会像他一样，在无助之时偏偏遇到了抢劫的？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本就害怕的时候偏偏看到远处有一个抽烟的男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神中似乎带着恶念。裴羽顿时心慌不已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十

毕竟灵魂只有十岁，而且从未独自来过外面，裴羽这种反应也算是正常，只是心慌意乱之时完全没有留心周围的环境，等到身后在无他人之时，裴羽竟然发现自己迷了路。

就这么孤独的站在大街上，捧着那本书看着偶尔从身边经过的汽车。前世的那种孤独感慢慢的笼罩了他的心。这段时间有项海陪着，他一直不曾有过那种感觉，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夜里被噩梦吓醒了，也总会有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背。

可是此时……

裴羽蹲在角落里，就像个走丢的孩子一样，委屈的哭了。

许久之后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裴羽愣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寻声望去果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一路跑着一路四处寻找。

“裴羽！裴羽！”

裴羽傻傻的站起身，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滚了下来，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那个人正快速的向自己跑过来。

项海看见角落里的裴羽时顿时松了一口气，全身紧蹦的神经都卸了下来，片刻后却又突然升上一股怒气，几步跑到他身边，抡起的拳头差点就这么挥了过去。却在看见裴羽那张泪脸时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自己乱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以为，我以为……”裴羽的视线落在了项海的手上，心理越发的愧疚起来。一只可爱的泰迪熊正挂在上面，小爪子还摸着自己的眼睛，委屈的眼神就像在对裴羽抱怨。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要怀疑我？》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不要你了？以为我把你丢了？是不是？”

本想撒谎的裴羽却鬼使神差的默认了，项海狠狠的咬了咬牙，随手把那只泰迪熊丢在了远处，转身不在理他。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下次我不会在乱跑了。”

虽然承认了错误不过却没说到重点上，项海心理的火气还是没消。为了省钱，一路跑到了那家玩具店，结果手里的钱不够，和老板商量了好久，就差给人跪下了，好不容易买下了那只泰迪熊，就赶紧往回跑，本想给裴羽一个惊喜让他高兴高兴，结果等到跑回去一看，店关了，人也不见了。

项海为自己的粗心自责了好久，门口的标志上写着营业时间自己怎么就没看到。本来以为裴羽一定会在附近等他，待寻了一圈不见人影之后，才真的着急了，那段时间项海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裴羽的脑袋受了伤，现在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万一丢了可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办，万一过马路被车撞了怎么办。

无数个设想出现在脑海中，却没有一个是好的，项海都快急疯了，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人了，他却以为自己不要他了。说不郁闷那是假的，这段时间这么照顾他，他竟然还是不相信自己。

说了好多句对不起，可是项海还是不肯转过身。裴羽回头看看那只躺在地上的小熊，心理却又觉得暖暖的，走过去爱惜的抱进自己怀里。回到项海的身后，看看他，又看看小熊。

“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下次不敢了。”

裴羽伸手拉住项海的衣角，拽了拽，“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不该怀疑你。”

半晌之后，项海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回家吧，我累了。”

说完独自向前走去，裴羽赶紧跟了两步，抱着那只熊和那本书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一步也不敢落下。

项海这个人，情绪波动的大，有什么事都挂在脸上，怒也快，喜也快，不大一会儿就消了气。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毫无预警的就转过了身，来不及刹车的裴羽顿时跟他撞了个满怀。结果顺势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对上那双依旧红肿的眼睛，项海心理唯一剩的那点火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喜欢吗？”项海看了看那只泰迪熊又看了看他。

裴羽的小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重生后他第一次笑，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嗯，谢谢你。”

“终于笑了，总算没白费我一番心意。小傻瓜，下次不许在乱跑了，听见没？”

“嗯~”

受伤后的裴羽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总是让人忍不住关心他，疼他，至少项海是这么觉得。

项海替他系紧了领子，搂着他的肩膀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自那天之后裴羽慢慢的变了，不在沉默，不在孤独，笑容出现在脸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项海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泰迪熊读着那本小说。日子在这种安然和平静中一天天的过去了。

如果那天裴羽没有去收拾下房，如果他没有打开那个落满灰尘的铁箱子，也许他的生活会永远这么平静下去。现实就是这样，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你带来沉重的一击。

在项海的不断纠正下，裴羽已经改了很多毛病，不在用手抓东西吃，不在跑去阳台睡觉，也不在像个保姆一样按时按点的收拾卫生。只是有时候看什么地方脏了还是忍不住跑去抓抹布。裴羽不知道楼下还有一个下房，要是知道了他早就跑进去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昨天项海临时要找东西才带他开了这个阴暗的小房子，看见里面脏的不行，裴羽就觉得不舒服，今天趁项海不在家，裴羽拿着钥匙打开了那扇门。四处挂满了蜘蛛网，呛人的灰尘简直让人无法呼吸，看样子至少有一年多没进过人了。

打扫净了表面的尘土之后裴羽被角落里的一个铁箱吸引了目光，那箱子很小，外面还上着锁，只是那锁头似乎坏了，轻轻一扯就开了扣。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大叠报纸。那本小说早就看完了，裴羽决定把这些报纸拿回去看，打发打发时光。

阳光充盈的屋子里温暖惬意，可是裴羽却全身冰冷，惊恐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报纸上的头版新闻，十年前的都市日报，大幅的黑白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那两张面孔曾带给他无数的噩梦，他又怎么会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