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的当天夜里，世子殿下与樊天瑶一同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原因是樊天瑶在祭拜先祖时大不敬的打了个喷嚏。

两人同跪于院中，夏夜蝉鸣，头顶星空，气氛却十分不融洽。

被人牵连受罚，于世子殿下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因此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圆睁双目向樊天瑶表示抗议。

“我说世子殿下，你就别看我了行不行，你也不嫌脖子疼，眼睛酸，你就是把我瞪死了也没用啊，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啊！有喷嚏突如其来，防不胜防啊！我也知道在那种场合是不能打喷嚏的，可是憋不住了啊！”樊天瑶无奈的说。

世子殿下并不回话，终于转过头不去看他，想来是真的脖子也酸了，眼睛也疼了。

樊天瑶抬头看看，满天繁星，很是美丽，心下叹息，在来这里之前，竟然一次也没有抬头看看属于自己的那片天。想到这里，又一片伤感，不是因为沦落此地有什么思乡之情，而是自从来到这里，便一直忙碌，竟然连让他思乡的时间都没有。今日被罚，跪在这里无事，总算是可以好好的感伤一番。于是不禁长吁短叹。

“你还叹气，你有什么好叹气的，都是你的错。”世子冷冷道。

“当然是有你不知道的原因了，管那么多。”因为世子插话，破坏了他正要忧伤的气氛，樊天瑶不满的说。

“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世子大感本就心中不快，此刻这个罪魁祸首竟然丝毫没有歉意，还敢跟他顶嘴！

“有什么不敢的！”所谓无知者无畏啊。

“我是世子，你这是对我的不敬！”世子殿下怒道。

“你要是真的那么尊贵，又怎么和我一起跪在这里，既然先生罚你和我一起跪在这里，就说明咱俩身份平等。”

“你！”世子没话可说，事实就是这样，到上一期为止，他在这书院还享有尊贵的世子特权，可是他那个王爷老爸找了那先生谈了一次之后，先生就取消了在他在书院的一切特权，待他如其他学子一般。之前一个人住的屋子也给腾了出来，现在要和这个小子共住一间，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情不痛快，现在这小子竟然还是这种态度！

“你究竟是什么人？”世子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没遇见过如此无礼的人。

“什么人？我也想知道啊！”从自己醒过来就被笤帚打出家门，然后就进了这书院，对于自己的身世家庭，樊天瑶是一点也不知晓。

“少装蒜，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世子殿下心中嘀咕，敢如此无礼的，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百姓，此人身份需要查明。

樊天瑶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要查就查吧，最好查完了把结果也给他看一下，他比世子殿下更想知道自己的情况呢！

天亮之后，两人都疲惫不堪，但是却都要提起精神到学堂去学习。古时学习与今日不同，没有什么年纪和班级的区分，无论你是一年级还是六年级，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一个老师教你同样的内容。而荆山书院的学堂也不例外。对于这样的教育制度，樊天瑶很是不齿，想这古代如此落后，也是受到这教育制度的限制了。

课堂上老师滔滔不绝的讲授，而樊天瑶因为昨天跪了一夜，早已经体力不支昏昏欲睡，打了几次呵欠，强自打起精神，看了一眼世子殿下，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疲惫的样子，觉得他真乃体力超人也。樊天瑶坚持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结局就是当天下午，世子殿下又一次与他一同受罚，为书院十三口水缸挑满水。

这可苦了樊天瑶，挑水对他来说，那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挑满这十三口水缸，定会手脚发软。可是更苦的是世子殿下，本来被罚是两个人的事情，这樊天瑶身材瘦弱，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有力气能挑水，世子殿下想，最后这十三缸有七成还是得他亲自挑满。

实际上世子殿下猜错了，哪能七成都让他一个人挑满，最后的事实是有九成都是他一个人挑满的。因为光是让樊天瑶站在井边把水从井里摇上来，他就已经上气接不上下气了。幸好世子殿下自小便文武双修，否则这将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樊天瑶，你这没用的东西，没本事受罚，就不要犯错误！”一下午，世子殿下无数次的重复着这句话，恨樊天瑶恨得牙痒痒。

“我说世子殿下，你有点创意行不行？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我看你还是不累！”樊天瑶把一桶水从井里摇了上来，伸手去拎却没能提动，水桶险些又掉回井里，水桶掉回井里还好说，关键是这摇把一转，险些就打到他，把他一并砸到井里去，幸亏世子殿下手快，提住了水桶。

“你说你能干点什么？没用的东西。”世子殿下瞪他一眼，径自用担子挑了两桶水向着水房走去。

樊天瑶坐在地上，看着世子殿下矫健的身影，无比佩服。

待到晚上，两人都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回到房里，樊天瑶往床上一倒，再也不想动弹。可是世子殿下回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理他的床铺，一直到床上没了褶子，才在椅子上坐下。

樊天瑶看着他忙乎，心想，果然变态，这都要睡觉了，你整那么整齐待会还是得弄乱，原来你是有洁癖啊！

“樊天瑶，去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脚。”世子殿下说。

“不去。”樊天瑶翻个身，背朝着他，心想累都累死了，还给你打水洗脚？

“你说什么？你敢不去？”世子殿下怒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为什么要去给你打水洗脚？我要累死了，要洗脚，自己打水去，我看你还精神的很，反正我是动不了了。”说着不再理会世子殿下，躺在床上做死尸状，一动不动。

“好，你小子有种，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撩在我手里，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世子咬牙切齿的说，然后自己出门打水去了。

樊天瑶见他出去了，恶作剧的心思突起，最见不得有洁癖的人，一定要惹他一惹。

于是樊天瑶翻身下床，然后跳到世子殿下的大床上，左滚右翻的一阵折腾，还把世子叠好的被子也全都抖落开来，捧着揉吧搓吧，怎么上褶是怎么整啊。他在床上还没闹腾够，世子殿下正端了一脸盆的水回来，看见他在自己的床铺上胡闹，将脸盆往架子上一摔，咣当一声，水溅了一地。

“大胆樊天瑶，你在干什么！”世子指着在他床上大闹天宫一般的樊天瑶怒吼道。

没想到世子会这么快回来的樊天瑶，被这样一呵，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世子殿下，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他尴尬的笑着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世子大怒，指着樊天瑶道。

“没……没什么，这不快入秋了嘛，我担心天气凉，我给世子殿下您暖暖被窝啊！”明明还是仲夏，但是樊天瑶只好瞎胡扯了。

“你将我的床铺整这么乱，简直岂有此理！快给我马上铺好！”世子命令道。

“铺什么铺啊，你这不马上就要睡觉了吗？反正就是铺好了，一会你也得压出褶子来，别费那二道功夫了，就这么睡吧！”樊天瑶放下手里抱着的锦被，顺着墙边挪回自己床上去。

“樊天瑶！你！太不像话了！我要你把我的床铺铺好！这么乱我怎么睡？”世子怒道。

“怎么就不能睡了？你又不是豌豆公主，一个豆子能咯出青来，就几个褶子，又不碍着你睡觉。”樊天瑶爬上自己的床，扯了自己的锦被盖在身上，背过身去不去理他，却觉得如果视线能杀死人，自己这时候一定死了无数次了。

虽然表面上自己装作一副无畏的样子，其实樊天瑶还是害怕，毕竟他是世子殿下，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动气，下令砍了自己吧？

“豌豆公主？”世子殿下却被这个词转移了注意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公主？这是哪里的公主？”

樊天瑶一见世子忘了生气，对豌豆公主感兴趣了，于是兴致勃勃的给世子殿下讲了一遍豌豆公主的故事。

那世子殿下故事听得甚是认真，最后感叹道：“世上果真有这样美丽娇弱的公主吗？她在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没有听说过？”

“世界那么大，国家那么多，你还能每个公主都知道？”樊天瑶不屑的说。

“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我从书上看来的！”

“书？有这样的书？是什么书？”世子问道。

“……这……”总不能跟他说是世界著名童话选吧！“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干一天活你就不累啊！我困死了，睡觉！”

世子以为这书可能甚是珍贵，樊天瑶不愿透露与他知道，心中不免想这小子真是小气，他身为堂堂王爷世子，还会抢了他的书不成？

第二天，情况并没有好转，世子殿下依旧和樊天瑶同罚，原因是樊天瑶迟到，处罚内容是打扫马厩。

樊天瑶有自己的理由，昨日被罚，身体劳累，实在是起不来床。

世子想你这什么破理由，昨天那十三缸的水，九成是自己挑的，你就摇几下井，还嫌累？我都没迟到，你竟然迟到？樊天瑶生性散漫，不求进取，跟着他如此下去，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罚要吃的！

世子再也忍受不了，去找先生说理。

“先生，这不公平，樊天瑶犯错，为何我要一起受罚？”世子殿下说。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这是我们书院的规矩。”先生说。

“我不干，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要我付出代价！”世子殿下说。

“翼儿，我知道你很优秀，你从来都没有犯过错误，但是你要知道，天下的人不是都和你一样，都不犯错误的。”先生说。

世子没有回话，但是心中却嘀咕，他们犯不犯错误与我何干。

“书院这个规定，不是为了处罚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和人一起分担处罚，目的是要你们互相帮助。处罚并不是目的。”先生说。

世子心中仍有不满，但是也知道多说什么也没用，只好恭敬行礼，乖乖去接受惩罚。

之后的几日里，樊天瑶依旧不肯消停，因为着各种的理由，逼迫着世子殿下宇文翼和自己一同受罚。

第六章

李芙麟半夜被吓得晕死过去，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他站起来看看四周，这庙里与往常好像没什么不同，赶紧奔到祭坛前，一看坛子上的供果，却一个也不少。李芙麟挠挠头，难道是自己昨天喝多了，作梦不成？就算是自己做梦，但是这还真是可怕，因此一想到晚上，脊梁后就渗冷汗。

李芙麟不愿意在庙里呆着，想到街上去散散步，结果到了街上，发现人来人往，不知道在忙乎什么，他顺手揪过一个人来。

“喂，街上这些人都忙乎什么呢？”李芙麟问道。

“呦，李三爷啊！”被揪住的人刚要回头发怒，一看是李芙麟，赶紧又赔上笑脸。

“您不知道啊？朱家死人了！”那人满脸惊奇的说。

“朱家？哪个朱家？”李芙麟微微皱眉。

“哪个朱家，就是开药铺的朱业风家啊！”那人回道。

“朱业风家？朱业风家不是前两天才死了人吗？怎么又死人了？”李芙麟纳闷。

“可不是吗？真是惨啊！前些日子，朱家的儿子莫名其妙死在了荆山书院，这才没两天，哎~”那人好似感到悲伤，叹了口气。

“朱家谁死了？怎么死的？”不是李芙麟爱打听，干他们流氓这行的，保证消息灵通是必要的。

“还谁死了？都死了，全家上下七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啊！”那人说，表情甚是惊恐。

“全死了？”李芙麟心里正琢磨着，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这小县城里，哪有人敢做出这么大的案子来。

“而且死的还很蹊跷，全身上下什么伤也没有！这不，大家都敢去看热闹去了！”

李芙麟也觉得奇怪，于是跟着那人也跑到朱家去凑热闹。

县衙已经来人，有衙役把朱家周围团团围住，把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李芙麟虽然和衙役很熟，但是也知道这等办公场合，自己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的好，于是和其他百姓一道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不一会看见有衙役把一具一具的尸体接二连三的抬了出来，每具尸体上都蒙了白布，看不到什么模样，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干出这种事？一晚上杀七个？”

“可不是吗？真够狠的啊！”李芙麟站着，听见围观的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八卦着。

“何止是狠啊，多厉害啊，隔壁宋家说，一晚上一点动静也没听见，杀人连点声都没有啊！肯定是高手啊！”

“你说这朱家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前些日子才死了儿子，这又被人灭了门，真惨啊！”

“哪是得罪什么人啊？一个开小药铺的，能结什么深仇大恨？我看这不是人干的！”

“不是人干的？”

“是啊，人哪有那么厉害的，连杀七个，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你说是什么干的？”

“鬼干的！”

“鬼！”众人表情甚是恐慌。

“你怎么知道是鬼？”有人反驳道。

“这不是鬼干的是什么干的？”

“也可能是妖精作祟啊！”

“妖精？”众人皆表示惊讶。

“是啊，没听说吗？最近咱县里闹妖精呢！”

“是啊，我听说了，我们隔壁刘家媳妇就说，有一天她半夜去茅房，就看见那后院有妖精！”

“她没说那妖精长什么样？”众人表情甚是好奇。

“说了，说了，让我想想，好像说那妖精穿一身大红的衣服，长两个大翅膀，脑袋这么大个，眼睛这么大个，还突突的冒红光呢！脚下一蹬，蹭一下就飞起来了！”那人有声有色的描绘着，好像他亲眼所见一般。

李芙麟不禁想到昨天自己做的那个梦，该不会这附近真的闹妖怪吧。虽然他是读书人，不太信那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如果亲眼得见，那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别胡说了，哪有那样的妖怪，还长翅膀，那是什么妖怪啊？”

“是妖蛾啊，是蛾子变的啊，还有触须呢！”那人继续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李芙麟不愿再听她们闲扯，眼瞅着越说越没边，一个人转身出了人群。绕道巷后，知道有个别衙役就喜欢在这种地方偷懒。果然让他逮着两个。

“哼哼！”李芙麟作势哼哼两声，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这两个衙役正坐在墙角拿着烟袋吹烟呢，一听有人来了，以为被人发现，惊慌之下蹭的窜了起来，把烟袋藏在身后，待抬头一看是李芙麟，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呦，原来是李三爷啊，吓死我们哥俩了，您怎么到这来了？”两个人赶紧凑了过来。

“前面热闹着呢，你俩在这倒挺清闲的啊！”李芙麟嘴角一挑，笑着说。

“今天来的人手多，我俩这不跑这抽两口烟吗？”一个衙役低头嘿嘿的笑。

“黄六啊，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芙麟指了指朱家。

“爷，这可是府衙的事，老爷今天还特别吩咐了，千万不能对外人说啊！”黄六为难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