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兮言看了殷子离一眼,沉默着,又点起了一支烟,直到那支烟抽完,朴兮言才缓缓地开了口,讲述他进来那些困扰他的奇异梦境。
……
听完后的殷子离也沉默了,窗外的天空渐渐地泛出鱼肚白,房间里诡异的沉默还在继续着。
许久之后,殷子离默默地钻入朴兮言怀中,他对朴兮言说:“兮言,为什么最近,我做的梦和你的一模一样。”
“……”
Chapter17
终年的白雪,似有千军万马的马蹄声响,刀光剑影间,是一声声令人震慑,心寒的哀嚎。鲜血的颜色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了瑰丽的花朵,蔓延几里,绵绵不绝。
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凄厉的逼问天地霜雪,一个白衣人,一只雪狐,本将与天地融为一色,却不料双双倒地的瞬间,是一片鲜红将其区别于天地间的白芒一片。
锥心的刺痛让殷子离与朴兮言双双从梦中醒来,他们无奈互望,无声叹息。
自从那天朴兮言告诉了殷子离自己的梦境,而殷子离也表示做着相同的梦后,近来两人的梦居然已经到了同步的夸张地步,这不由得让殷子离想起了自己前一阵看的动画《网球王子》中,一种描述双打选手高超境界的词“同调”。难道他和朴兮言也同调了?想到这,殷子离不禁失笑。
“怎么了,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许斐刚那家伙后来越画越夸张的‘网王’。”
朴兮言也陪着殷子离看过网王,因此听到殷子离这么说后马上明白了,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梦境带来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这小小的调笑而减弱,最后弥散。
旅程的最后,他们去了迪斯尼乐园,那是如梦一般的世界,那是属于不同的人不同的童话,那像是一个隔绝了现实的梦境,美好却不真实。可是,谁都是愿意醉在美梦中的,而在美梦中的人往往都有一个共同而强烈的愿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可那样的愿望显然不真实,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就在他们还没有在迪斯尼中玩得尽兴时,朴兮言的电话响了,找了个相较僻静的地方,朴兮言按下了通话键。一旁的殷子离则满心疑惑地等待朴兮言结束这次通话。
其实在他们离开哈尔滨时就给认识的人都打了招呼,希望这次旅行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当然家里也是关照过的,因此,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想朴兮言的家人也不会特地打这个国际长途了。可让殷子离想不通的是,能有什么事如此重要呢?不好的预感在殷子离的心头慢慢散开,让即使身处这个如梦境般童话世界的他也渐渐焦躁了起来,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兮言……”殷子离不安地叫了一声刚挂上电话的朴兮言。
在接电话的这“漫长”的五分钟里,朴兮言不曾说过一句,只是现在面对殷子离他不由得苦笑起来,他说:“小狐狸,看来我们要提早结束行程了,家里已经给我们定好了电子机票,今晚就要回去了。”
“……”殷子离不安地握住了朴兮言的手,低语道,“发生什么了?”
“杨影那家伙看来不想让我们消停,把你和我的事捅到我家里去了。”
“!”
看着满脸震惊和越发不安的殷子离,朴兮言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轻柔却坚定:“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
并肩而行的两人,径直朝着出口处前进,周围一切的旖旎再也与他们无关。
当天晚上,他们匆忙地在成田机场坐上了回国的飞机,离开了日本。
飞机上,两个人显然都没有睡意,突来的情况虽然让他们忘却了近来那个梦境的骚扰,可当再一次面对睡觉这件事时,这个困扰又再次摆到了他们面前,那么鲜活。
做噩梦往往要比做美梦好,因为谁都清楚梦无论多长总会有醒来的一刻。从梦中醒来那是解脱,从美梦中醒来那是悲凉。但是没有人再明知道会做噩梦的情况下还能坦然地去面对睡觉这件事,对于可以预见的痛苦,无论是谁都会选择逃避,正如此时的殷子离和朴兮言一样。
五个多小时,对于期待的人的人来说太长,对于不期待的人来说太短。所以当朴兮言和殷子离再次站在国土上时,心情都不是那么好。
“现在怎么办,回家还是直接去你家?”
“先回家吧,这么晚还去干嘛。”朴兮言的语气显得有点焦躁。
“你以为我想去啊!”殷子离突然盛气凌人起来,莫名地怒气在彼此之间升腾。
“这么大声是想怎么样!小狐狸,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欠教训了是吧!”
“我大声怎么了,现在事情搞到这一步还不是你以前留下的烂摊子,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过去受那么多委屈啊,我招谁惹谁了?!被他虐了那么久不说,现在他还唱这出,你到底是怎么处理感情的,我怎么就不见于蓝那么闹腾啊!”
“哈?你火气还上来了嘛,我怎么处理我的感情用你来干预?那个于蓝不出来闹腾是因为他不屑,是他抛了你的,又不是你抛了他,你怎么会出来瞎闹腾!”
“你!朴兮言!”
“怎么了,小狐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回答朴兮言的是殷子离的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朴兮言身上,砸着砸着,他自己倒是哭了,然后,这这么跑了。
“这位先生没事吧,要不要我们报警?”机场的警卫看了眼被留在原地的朴兮言,试探着问道。
“不用了,那人我认识。闹个别扭而已,没事。”这句话朴兮言是边跑边说的,警卫听到最后字时,朴兮言的人早已跑出了老远。
“怎么在这?”朴兮言跑到机场大厅门口处,就看到殷子离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没地方去。”殷子离答得理所当然,伸手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泪。
“你……”朴兮言走过去,一手把殷子离轻轻地拥进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擦着殷子离脸上的泪,“真拿你没办法。看你,都把自己的脸擦红了,到底是用了多大力气,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
“我的小狐狸,乖,不闹别扭了,我们回家。”
“……”没有应答,也没有反抗,就这样,在朴兮言松开拥着他的手后,自然地跟着走。也许这只是一种该死的习惯,但是,对于这种习惯殷子离无能为力。
此时的夜已是很深了,他们并肩而行久久不曾言语。
他们没有坐上机场外等候的出租车,而是徒步一直走,一直走,很久,很久,直到天空微微发白,朴兮言才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两人的家。
“兮言……不管发生什么,你是不是都不会丢下我了?”
“不会。”朴兮言的声音很坚定,“你和影是不同的。”因此一切都会不同。
简单的梳理之后,两人出门,再次坐上出租车,看似风急火燎地赶往朴兮言的老家,而事实上,在他们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希望此刻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而现在为家人会如何处理他俩关系的问题所困的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下意识地逃避了一场睡眠。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需要足够的精神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而睡眠对于现在被梦境所扰的他们而言,无疑是另一场的精神折磨。
天色渐渐地亮了,殷子离却不知道他和朴兮言间的未来,是否还能得到曙光的眷顾。
Chapter18
阳光有些刺眼,灿烂得令人心生厌烦。而本应温暖的阳光,在心情如此恶劣的情况下撒到了身上,朴兮言和殷子离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其实到达朴兮言老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此刻,朴兮言和殷子离还是站在门外。要说这是为什么的话,看看站在门口,拿着笤帚的男人就知道了——朴兮言和殷子离是被笤帚打出来的拿着笤帚的男人显得有些凶神恶煞,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舅舅……”朴兮言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殷子离看着这个朴兮言的舅舅,心里感到好笑,明明是他们急着把自己和兮言招来的,现在倒好,来了反而又不让进门,这算唱哪出。
只是,殷子离这些想法也能放在心里想想,顺便嘲笑一下,脸上可是正儿八经的受训样。
“兮言啊,兮言,你让舅舅说你什么好,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朴家的单传子,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啊!”
“……”
说起来,这朴家人还真奇怪,一排齐刷刷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样子,就看着那个朴兮言外姓的舅舅替他们教训朴兮言这个朴家人。殷子离想,大概是因为朴家觉得朴兮言这样是其母亲教子无方导致的,因此想看看朴兮言母亲家的人准备给自己一个怎样的交代。
但殷子离不知道的是,本来朴兮言母亲家的人就怕朴家人,就因为当初朴母是奉子成婚,所以被朴家看不起,幸好生了个儿子。在这样的大家族中,也和以前的皇室一样,有母凭子贵的说法。而现在朴家人认为有其母必有其子——都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丢人。
“你倒是说话啊!”
舅舅一笤帚打下来,朴兮言不躲不闪,反是握着殷子离的手动了动,将殷子离往身后扯了扯,生怕他被这笤帚打伤了。虽说朴兮言这一动作不大,但是只要在场有眼睛的人可都是看到了,只是众人表情各异。有鄙夷的,有同情的,有气愤的,有心疼的……
在殷子离看来着实好笑,偏偏又不能笑出声来,这可差点把他憋成了内伤。
“你,你……”朴兮言的舅舅看到这情形,气得已不知该说什么,抡起笤帚,就一下又一下地往朴兮言身上砸,力道可能不重,但也绝不会轻。
殷子离看着心疼,可偏偏朴兮言把他抓得死紧,害他动弹不得。偏偏那个舅舅就是不疼手,一下一下往下打,好像打的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殷子离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笤帚的残影,只感觉自己的怒气越来越盛,直冲脑门,嗡嗡作响。恍惚间,他听见朴母的哭泣声夹杂断断续续的劝说,大意大概是什么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也先让孩子们进屋里再说之类的。
哼,真是不痛不痒的劝说啊。殷子离在心中冷哼。就在那舅舅又要砸下一笤帚时,殷子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朴兮言的手,就扑过去挡到了朴兮言的身前。
“子离!”
朴兮言的疾呼过后,周围突然安静了。
说来他也真是笨,就是挡个笤帚吧,结果位置没挡好,不小心让笤帚打到了头上,这下好了,血是没见,就是红了一大块,而他自己也痛得直想掉眼泪,心中庆幸着这位大叔下手还不算重,不然他铁定要晕倒。
“小狐狸,你没事吧?”朴兮言抱着殷子离满脸温柔,眼神和语气却泄露的他的焦急与担忧。
“没事。”殷子离笑笑,扶着朴兮言的手臂,离开了他的怀抱,再一次站在了朴兮言的身边。
见殷子离没什么大碍,朴兮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是真正地生了气。他怒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厉声道,“有话进门再说,你们不是最怕丢脸的嘛,怎么现在是怕人不知朴家出了个同性恋还是怎么的。”见朴家人还是一排人齐刷刷的站在家门口,除了那个与他关系甚好的妹妹,其他人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朴兮言向那位表妹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后,便又换了另一张脸对众人道,“好歹是朴家的房子,怎么姓朴的人还进不得了?我看我打从明天起也别姓朴了,连自家的门都进不了,算是个什么事,还姓这姓有什么意思!”
果然这话一说,对于这个重视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大家族有一定的影响力,众人不由分说地让开了一条道,让朴兮言可以进朴家大门。只是,当朴兮言和殷子离即将跨进门槛的时候,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说了句:“兮言能进,这家伙算什么东西啊,脏死了,也想进朴家大门。”语气中尽是讥讽。
殷子离本想忽略这话的,可是,脚步还是顿住了,似有千斤重。
拉了拉殷子离,见他仍是纹丝不动,朴兮言叹了口气,一把揽过他的腰,吻上了那张小巧的嘴。周围的人完全没料到朴兮言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震惊之余,不由得倒吸冷气。众人正待发火之际,朴兮言却与殷子离的唇分开,又恢复了方才两人双手相握,并肩而立的姿态。朴兮言的声音并不响却充满了威慑力:“他再脏,也比你们干净。”丢下这句话,朴兮言就拉着殷子离进了朴家。
“痛不痛?”当着家中众人的面,朴兮言拉着殷子离在沙发上坐下,并揉着他被打伤的地方,满脸温柔。
摇了摇头,殷子离示意朴兮言不要管他。
朴兮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把他们围成一圈的家人,满脸不屑:“管他们干嘛,你的伤比他们重要多了!”
殷子离沉默。
“你这臭小子说的是什么话?!”朴兮言的舅舅听了朴兮言无礼的话,顿时大怒起来,拿起笤帚又要向朴兮言打去,可惜被朴母拦住。
“哥,别打兮言了,打也打不出什么结果的。”
“妹妹啊,你……都是你,都是你啊,慈母多败儿!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上的笤帚往地上一砸,朴兮言的舅舅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兮言,你听妈妈一句,你们分开吧,没结果的,又何必呢,长痛不如短痛。”朴母声泪俱下,只希望能劝回已经走上歧路的儿子。
然而,朴兮言只是不语,默默地望着众人,心中默念那个该死的名字——杨影,你到底想怎样!
见朴兮言打算无视自己,朴母跪倒在了殷子离的膝前,抓着殷子离的小腿,不住地哀求:“子离,我求求你,离开兮言吧,他是我们朴家唯一的独苗啊,子离,子离,你不能这样啊。”
“……”
“子离,朴妈妈求求你了,你和我儿子断了吧。别再缠着他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殷子离的裤腿不放,“你要是喜欢男人,去找别人就好,求求你,别找我儿子好不好,求求你,去找别人啊。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兮言一个男人啊!”朴母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她的丈夫已经在十年前变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现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如果连自己儿子都这样走了的话,如果她再也没有了这个作为朴家唯一孙子的儿子当依靠的话,她剩下的人生将会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子离,朴妈妈求求你,别抢走我的儿子,我……”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只是默然地流着泪,一个劲地给殷子离磕头。
“妈,你给我起来,别这样。”朴兮言伸手想扶起他的母亲,却被她将手甩开。
殷子离看了看朴母,又看了看朴兮言,终于伸出了手,将朴母扶了起来,他说:“阿姨,对不起。我不会抢走你的儿子,所以你别哭了,也别再给我磕头了,我怕折寿。”
“!”朴兮言看着身旁的殷子离,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朴母则起身收住了泪水,朴家众人似乎也都松了一口气地看着殷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