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穿越 FZ Ⅹ)——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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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这样想着,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方才还沉甸甸的心忽然就一下子有些松脱了起来,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因此眼下再看向那个一贯都给人以深不可测的印象的男人时,感觉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此时北堂尊越仍旧坐在宝座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北堂戎渡,那眼神之中是无限的深沉与落寞,此时此刻,这个帝国的君主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两只手搭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地抚摩着扶手上的纹路,却不再说话,只沉默不语地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北堂戎渡一时也沉默了,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也同样是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北堂尊越,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很大,天也阴沉得很,但是却更显得大殿内的灯火璀璨,将周围照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北堂尊越忽然嘴角微微一翘,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略带嘶哑却放诞狂迈之意十足的大笑声回荡在幽静明亮的大殿之内,北堂戎渡微微咬紧了嘴唇,看着那个笑得几乎失态的男人,感受着那笑声中所传达出来的复杂意味,一时间不置一语,就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种声音,北堂尊越笑着,只听得那长笑声回荡在大殿里,也好象是回荡在天地之间,笑声里甚至已经隐隐带了一丝癫狂之意,不过北堂尊越并没有把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太久,很快,笑声渐渐止住,北堂尊越面色平静,意义不明地看着北堂戎渡,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朕,为什么?”

北堂尊越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对方晚上想要吃什么一样,话音刚落,下一个刹那,突然滚雷之声大作,轰隆隆响彻穹宇,天地间雷声震震,大雨滂沱如盆倾一般,北堂尊越说这话的时候,精致无比的长眉略略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叩着右边的扶手,两只眼睛里仿佛闪动着某种东西,又仿佛是什么也没有,此时此刻,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尽数涌上心头,无数纷繁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现,不知道为什么,北堂尊越的嘴角忽然就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些东西,多年来的一切迅速地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并且无比清晰,那些往事,那些记忆,总会给人以精神上的感动与感情上的认同,就算是经过了沧海桑田,也依旧鲜明如昨,他想起昔日自己第一次看到北堂戎渡时,那还是个浑身皮肤发皱的小东西,自己最悠闲的日子或许就是当时在与年幼的北堂戎渡点点滴滴相处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北堂戎渡勤奋努力,偶尔也会任性胡闹,让人头疼,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渐渐远去了,对方已经长成了一个伟岸的青年,世事莫测,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沉思着,终于开口,清朗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温润无比,如珠如玉,北堂戎渡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远处那个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男人,薄唇微动,轻声道:“是的,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男人……这个答案,父亲你还满意吗?”北堂戎渡平静地说着,然而他的心却不能够像表面一样平静,只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在北堂尊越面前真正地保持绝对的冷静,而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除了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外,再没有任何话可说,也没有任何事可做,北堂尊越是他的心魔,并且会永远存在下去,除非他死,不然就不能忘,也不想忘……父亲,像你我这等人,天生就应该忘情绝性,可是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抛掉,那么这做人又有什么乐趣?

北堂尊越微微一滞,狭长的双眼当中流露出了一丝复杂之色,却终究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再就此质问些什么,因为答案已经给出来了,北堂尊越很清楚,青年说的也许确实就是实话,作为对方的父亲,北堂戎渡在这世间最爱的人,他有资格如此自信地判断出来这一点……北堂尊越的眼中透出一丝几不可觉的苦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是脸上却依然还带着笑色。

“隐忍蛰伏这么久,终于在今天一朝爆发……爹,你知道么,我当年离开无遮堡之后,曾经在江湖上遇见过一个算命的相士,那人只看了我一眼,便说我天生反骨命格,日后贵不可言,直到如今,我发现他说的确实没有错。”北堂戎渡面色微微柔和下来,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在款款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表情端然如常,并没有什么格外的情绪,金冠黄衣,翩然出尘,然而俊美如斯的面孔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着,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也都好象在向空气中传递着心底的真实想法,北堂戎渡微微抬首,平静的双目中忽然隐约沸腾,煮着那贪嗔痴恨爱恶欲,此时他已经占据先机,看似已经将大局掌握在手,这原本应该是极为高兴的事情,但是当此刻无限复杂的情绪翻涌在心头之际,北堂戎渡却忽然就陷入到了某种难以自拔的迷惘当中,他面对着北堂尊越,明明应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接管一切,然而,当真正看到了对方的时候,就仿佛积雪遇到了太阳,纸张遇到了烛火,很多东西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北堂戎渡静静与北堂尊越对峙着,面色复杂,就是这个人,惊才绝艳,让他由衷地崇拜着,暗暗地追逐着;也就是这个人,在多年前以一种不可拒绝的姿态强行将自己的人生改变,硬生生地把他带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过往单纯的父子骨肉亲情,在一夕之间被掺进了太多欲望的痕迹,也教他真正知道了什么是情爱滋味;还是这个人,一夜之间将奇耻大辱加诸于他身上,耻辱的枷锁虽然早已拿下,但耻辱的烙印却至今还在;同样还是这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被他困在这间名为乾英宫的牢笼里,两两相望……虽然此刻似乎胜券在握,但是北堂戎渡的脸上却不见半分轻松,有的反而只是沉重,只因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就代表了他与平生至爱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或许永远也填补不了的鸿沟。思及至此,北堂戎渡知道今日无论最终是胜是负,有些东西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自己与这个男人彼此纠缠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极为深重,年幼时,是北堂尊越悉心指导武艺,言传身教,毫无保留,成长后,是北堂尊越让他知晓情爱滋味,百般疼宠,这个男人待他当真不薄,而今一朝破灭,在当初亲手倒下那杯酒的一刻,就已经代表他再也走不了回头的路了……一时间北堂戎渡忽然就微微仰起了头,试图让什么东西重新流回眼眶,但是尽管如此,却也再是按捺不住,又怎么能够?眉头紧蹙之间,双目蓦地一热,一行晶莹的眼泪便无声地滚滚而下,顺着雪白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是啊,覆水难收,有些东西再也收不回去,纵然是帝王将相,人间无边富贵,也一样做不到,因此北堂戎渡只能忍住,任凭泪水蜿蜒而下,流过光滑的脸颊,却从始至终不肯有半点声音露出来,不肯哭泣,此刻在大殿中,这个俊美的青年或许已经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可是在此时此刻,在宝座上的那个男人面前,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堂戎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然而当北堂尊越看到北堂戎渡流下泪水的时候,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丝温情之色,男人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放在扶手上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是的,原来是朕错了。”北堂尊越忽地洒然一笑,同时又似乎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朕总是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朕觉得承受不住,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朕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静……朕高估了自己。”

北堂尊越缓缓说着,这也许也是他的心声,某种东西透过了言语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那是让人无可承受的沉重,甚至伤感,此时外面又是一阵雷光交织,大雨’哗啦啦‘而下,北堂戎渡站在原地不动,定定看着宝座上那个神色落寞的男人,那人仿佛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孤独之中,沉默着,平静着,此时此刻,半点也看不出身为帝王与绝代高手的威严……北堂尊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轻声笑道:“朕这个人一向自负,这辈子应该是改不了了,这种臭脾气,果然是不讨人喜欢。”北堂戎渡默默开口,同时也微微摇头,说道:“你即使有再多的不好,也一样有人喜欢。”北堂尊越注视着青年,咀嚼着这一句话,然后就自嘲般地笑道:“……也包括了你么?”北堂戎渡深深望着他,并未解释什么,只颔首道:“也包括我。”

北堂戎渡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就自嘲般地笑了笑,再次沉默了下来,在此之前他已经想过,当自己真正面对北堂尊越的时候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现在看来,自己果然还是有着那么多的不安,北堂戎渡忽然一撩衣摆,双膝缓缓一屈,最终跪在了地上,道:“……是儿子不肖。”

北堂戎渡说着,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额头触地,他虽然是两世为人,带着原本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但北堂尊越却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接受了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也伴随着自己逐渐成长,容忍着自己的任性,始终为自己遮风挡雨,同时也成功地将’北堂尊越‘这四个字刻在了他心底的最深处,从彼此第一次见面时的惊愕,第一次深刻明白情爱滋味时的心动,这些年来,早已刻骨铭心,北堂戎渡突然想起了真南山的那一晚,当时北堂尊越误以为自己在酒中做了手脚,可是北堂尊越却还是喝了,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仍然忘不了当时北堂尊越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名为痛苦的神色,忘不了这个男人嘴角含起一丝笑意,毫不犹豫地仰头将杯中美酒饮尽,微笑说着’你亲手斟的酒,朕又怎能不喝‘的情景,北堂戎渡也永远忘不了这个知他懂他的男人那霸道的笑容以及关切的眼神,这是平生唯一一场最深刻最彻底的爱情,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也永远无法被取代……原来,早就已经放不下了么?

北堂戎渡又重重叩了一个头,声音淡淡道:“……儿子不肖。”北堂尊越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意,忽然就低低笑了起来,右手猛地抓紧了宝座冰冷坚硬的扶手,用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盯着正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男子,用一种冷冽到肌肤和骨骼当中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着对方:“先前的那个问题虽然你已经回答过了,但是朕此刻还是想再问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北堂戎渡轻轻咬着红润的薄唇,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睛望向前方,看着北堂尊越的双眼,他一瞬不瞬地认真看着那个男人,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半晌,忽然就嘴角微微上挑,说道:“二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话音未落,北堂戎渡俊美的脸孔却是不由自主地隐隐有些扭曲起来,幽深的眼眸中深深透露出无穷无尽的怨怼之意,他紧紧盯着北堂尊越的脸,就好象透过这张脸去看到那天晚上这个男人脸上的冷酷模样,北堂戎渡只觉得心中涌起了一片难以压制的浪潮,他克制着自己,轻声对北堂尊越说道:“……二郎,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罢?就是那个晚上,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甚至可以说是强暴了我,不是么?”

“……就是那个晚上,我的自尊,我的骄傲,统统都被你踩在了脚下!”北堂戎渡面上淡淡的血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一时心情难以言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再也不愿意想起来夜晚,先前的那些情怀迅速地一去不复返,甚至就连北堂戎渡的呼吸也因为激动而变得开始急促起来,双拳紧攥——原来爱与恨的边缘,同样是折磨!

“当时你说了,我已经没有了对你说’不‘的权利,再也不可以拒绝你,只要你需要,我就必须随时接受你的要求,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这就是天子的意志……二郎啊二郎,那天晚上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片刻忘记过!”

第三百六十四章:雷雨

“当时你说了,我已经没有了对你说’不‘的权利,再也不可以拒绝你,只要你需要,我就必须随时接受你的要求,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这就是天子的意志……二郎啊二郎,那天晚上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片刻忘记过!”说到最后,北堂戎渡嘶哑的声音就仿佛来自于无尽的深渊一般,愈发凛厉深沉,恰如他此时的心情,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全身一颤,北堂戎渡的嘴唇微微翕动着,面上展现出一丝似乎过于夸张而且叫人下意识心颤的微笑,那笑容灿烂而摄人,甚至应该说是好看无比,能够清楚无误地感觉得出这是发自于真心的笑,并非那种流露在表面的故作姿态,然而此时无论是谁,却都可以从那笑容中体会出某种令人微微齿冷的东西,那是长久的积压,到今日,终于爆发。

北堂尊越眼见如此,亲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眸中终于闪现出轻微的波动,如同风皱春水,再也无可止歇,但他却到底没有立刻说什么,只因他太了解北堂戎渡了,他知道,这最后一刻已然到来,知道北堂戎渡已经彻底放弃了最后的调和机会,再不会回头……北堂尊越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看着青年那双无论做了什么事情也依旧纯净无辜,一如当年初生时的蓝色眼眸,看着那眼睛里氤氲着的无尽情感交织,心头忽然一颤,紧握着宝座扶手的手指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此时此刻,北堂尊越平生第一次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应该是愤怒于北堂戎渡突如其来的背叛,还是应该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本身就是错的。

远处的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几个焦雷自皇宫上方滚过去,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乱响,就连大殿中明亮的烛焰也微微颤了几颤,冰冷的雨水怒洒大地,仿佛是上天正在宣泄着无尽的压抑与愤怒,无数黄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地面上,简直就像是爆竹一般噼啪作响,砸起了数不尽的水花以及肮脏的泥水,统统交织在一起,北堂尊越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而北堂戎渡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男人,然后第三次重重叩了一个头,重复道:“……儿子不肖。”

说完这句话之后,北堂戎渡就缓缓抬起了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就仿佛是完成了某种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才明白的仪式一般,北堂戎渡站在殿中,眼中闪过旁人不可察觉的痛楚之色,他定定站了很久,才用略显沙哑的嗓音再次开口,如果不是看到此刻北堂尊越脸上的落寞复杂之色,或许北堂戎渡永远都不会说接下来的这些话,但是到了现在,他到底还是说了,尽管,他心中已经提前猜到了答案:“爹,我想问你,当初你如此对我,明明知道我会心生芥蒂,乃至怨你恨你,可是你却还是亲手做出了那种事来……那么,你就真的不会后悔么?”

你就真的不会后悔么?那年轻人轻声发出了质问,依然声音清亮,宛若天籁,青年站在远处,身姿挺拔,一如他北堂尊越当年,北堂尊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笑,他默默咀嚼着北堂戎渡最后的那句话,良久,却终究还是笑了起来,没错,他有愧疚,有怜惜,也有不安,甚至自责,可是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后悔自己的行为,而是对于自己伤害了心爱之人所做出的本能反应,决非后悔!思及至此,北堂尊越忽然就想起了当日心中的感受,那时这句话就盘桓在心头,却没有说出来给北堂戎渡听,而此时此刻,却已经可以说出来了:“……朕对你的情意有多深,做的事就有多狠,哪怕日后万般恩爱消磨殆尽,朕也决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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