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上——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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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铺里吵嚷起来。

“什么?有死人了!”

“刚停雪就死人,这……这……真是倒人胃口!”

“没这么邪乎吧?我去瞧瞧。”

……

老板娘脸色一变:“怎么死了?我今天下午才见过他,好不容易停了雪,那妖怪又出来吃人,这让人怎么活?!”

“得了,别说了!大过年的,晦气!霍太守快来了,我得赶快回家,大姐你也快收拾收拾摊子回去吧!再待在这里,万一那个妖怪又冒出来,这大过年的,钱没挣到,还赔了一条命,不划算啊!”男子扭曲着面目说完,也没等老板娘再说,便匆匆离去。

“结账。”

回过神来,老板娘这才发现,馄饨铺里就只剩由尘和那位面生的公子,其他的客人早就丢了铜子,胆大的看热闹,胆小的回了家。

“老板娘,今晚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早些回去吧。”清乾仙君对着老板娘说罢,便和由尘起身朝着前面街角走去,那里正围了一圈胆大的汉子。

老板娘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神色淡定,便没再说其他,匆匆收拾起摊子,准备回家。

“怎么又死了,都四十一个了……”

“这金三,我下午才在由尘老板的酒肆见到,没想到了晚上,死得这么惨。”

“又是去过由尘老板的酒肆?”

“我记得,上一个死的罗家公子,好像也去过他的酒肆。”

“不会吧……由尘老板,看起来不像……”

“哼!长得这么妖精,指不定就是个吃人的鬼!”

……

围着巷子的汉子们,忽然顿住声音,一个个眼睛发直地看着,朝着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影。

有些人面上讪讪,有些人眼光赤衤果,却皆是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路。

两人穿过人群,缓缓走近,伫立在惊起响动的尸体面前。

受害之人身着一身灰色衣袍,皮肤脱水,呈酱紫色,四肢干枯,明显瘪了下去。眼球突出,已是一片死灰色,嘴大张着,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心脏部位衣锦撕裂,露出手掌大小的黑色窟窿,灰袍上没有丝毫血迹,是被吸了血,再教人挖去了心——

这人正是上午在由尘酒肆中,与众人吹嘘的灰袍男子。

由尘沉默地看着金三的尸体,身旁的清乾仙君早已没了那抹金色祥云的微笑——

仅一街之隔,居然有妖孽恣意放肆,他清乾仙君颜面何存?

“太守大人来了!”

人群再度嚷嚷开来,推开一条道路,由尘两人略微侧目,便见太守霍麒涞一干人等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右边还有一个和尚。

此人面若莲花,周身佛光张扬,眉心一点朱砂痣,右手虎口挂着一串佛珠,正立于胸前。

霍麒涞对待和尚极为恭敬,待走到金三的尸首前时,他看也不看由尘两人一眼,直接对着和尚作揖道:“迦叶大师,您看,这已经是第四十一个了!请大师定要助本官降除妖孽,否则崦嵫城内,百姓永不得安宁!”

和尚看了尸首一眼,随即痛惜闭眼轻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孽畜如此残忍,贫僧定降服捉拿,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霍麒涞一听,面露喜色,忙道:“若大师能降伏此妖孽,本官定塑金身相谢!”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皆是一片唏嘘之声。

这霍太守两袖清风,何来钱财为和尚塑造金身?莫不是要变卖家产?

“太守大人言重了,此些皆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望太守大人善待百姓。贫僧游历至此,即见有妖孽作祟,必定倾尽所能,还百姓安居乐业。”迦叶和尚断然拒绝金身之诺,不止霍麒涞愣了一下,连周围的汉子们,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这个慈悲的出家人。

“多谢迦叶大师!”霍麒涞双目通红,竟单膝跪了下去。

却正好被和尚伸手截住,缓缓扶起:“太守大人,你折杀贫僧了。”

众人见霍麒涞为了崦嵫城妖孽作祟之事,竟对和尚摆出了如此底下的姿态,不禁皆叹,这崦嵫城果真有个为民请命的好父母官!

“太守大人请放心,此事贫僧定会给城内百姓一个交待,还请太守大人保重身体。”转而看向地上金三的尸首,缓缓必目,“阿弥陀佛。”

迦叶走到尸首身边,单膝俯身,伸出左手,缓缓覆于死者死灰的眼球之上,嘴唇轻颤,定心默念往生咒,一句句佛法真言脱口而出,在场的所有人,心底都莫名油然升起一股肃穆庄严之意,周身仿若筋骨疏开,犹如脱胎换骨。

酱紫色的尸体渐渐升起一股金光,迦叶抬手,金三方才还突出的眼球,居然紧紧地闭上了。

亡灵超度,地藏往生。

“天呐,闭……闭上了。”

“果真是活菩萨!”

“崦嵫城这下,定是有救了!”

……

“这和尚不简单,是命定罗汉。”沉默的两人,清乾仙君忽然低声对由尘说道。

然而,不知怎的,由尘忽然转身就要离开人群,清乾仙君只好跟了上去。

透过帽檐,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中,竟有一抹难得一见的惊诧——

如果方才没有看错,那迦叶和尚的左手有一断指处,正是小指!

第六回

那一夜的恐慌,因为迦叶和尚出手超度亡灵,而慢慢平息下来。

如今的崦嵫城,虽然人人自危,却比当初让人安心一点,因为人人皆知,太守霍麒涞此次请来的和尚是真的德高望重,法力无边。

就如濮落所说的,迦叶和尚是命定的十世罗汉。

只是不知道第一世的和尚到底缺了什么,虽然修为次次境界高深,却每每只差一点颓脱凡体,位列西天罗汉,以至于到了这第十世,不仅修为累积至深,也是他最后成为罗汉的机会。

如若不然,这一世过后,迦叶和尚便很有可能堕入魔道,成为妖僧。

成佛成魔,仅是一念之差。

那一夜回到酒肆,由尘一直心绪不宁,濮落这几日还从未见他如从这般过。

他开口问由尘出了何事,由尘却始终沉默,唯一说的一句话,还是逐客令。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濮落心底苦笑,他一届极天仙君,居然还有在乎时辰的时候,想要赶人,这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

由尘不说,他也不愿逼迫,于是,两人沉默了片刻,濮落终是转身踏着金色祥云而去。

忍不住回头时,却看见那站在门外的白衣身影,始终未落一寸不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濮落的心,空了,就好像什么很想得到,却抓不住衣角。

第二日,濮落一大早寻来由尘的酒肆,干净的门厅空空荡荡,酒肆的大门关闭得紧紧的。

敲了半晌门,开门的却是那个惧怕他的小猫妖,即使不再双腿打颤,乌黑的眼睛里仍旧透着遇见天敌的恐慌。

“为何门庭紧闭?”

“尘……尘哥哥不在。”

濮落略微皱眉:“去了梅山?”

小苗摇头:“酿酒的梅花已经采够了,尘哥哥应该不会在梅山。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尘哥哥的踪影,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昨夜尘哥哥吩咐这几日不做生意,所以酒肆最近不开门。”

沉默一下,濮落又问:“廉君可在?”既然小猫妖不知道,廉君肯定知晓一些。

“君哥哥在,他很少出长生池。”即使出门,也是为了寻人,本体冬眠,元神出窍。

“那带我去见他。”濮落说着,便要向内院走去,却不料被小猫妖挡了出路。

“等……等一下!”小苗怯怯地半张着双臂挡在濮落身前,“尘哥哥昨夜吩咐,仙君……不能进长生池。”

濮落一愣,顿住脚步,不解地笑道:“为何?”

小苗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尘哥哥说了,仙君可以到酒肆饮酒,也可以在内院歇息,但就是不能进长生池。”

濮落半垂眸子,转念一想,问道:“紫蒲藤果真是给了廉君?”除了第一日隐隐感到,长生池内有紫蒲藤的气息,而后几日都再未有此感应。以廉君的修为,不可能一夜之间融合了紫蒲藤的浑厚仙气。那么,就一定是由尘使了什么东西,遮蔽了廉君身上的紫蒲藤气息。

小苗打了一个冷战,虽然他隐隐知道清乾仙君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并且就算如此,还没有对他们有不善的举动,但是,他的尘哥哥叫他防着清乾仙君避见廉君,其中就必定有他的道理。

见小苗白着脸色支支吾吾,濮落摇首道:“我要是真要找你们麻烦,你这小妖孽就不会今日还站在这里。廉君的修为纯净,紫蒲藤虽是我南岳山的宝物,但是廉君是为了救命,我早已不打算追究,你们居然还这般防着我。别再多说,快领我去见他。”

“不……不行!”小苗再次挡在濮落身前,一副憋急了的样子说,“仙君,您……您要是真要闯长生池,尘哥哥回来了一定会责骂我的,求求仙君不要为难小妖。况且,仙君也不想尘哥哥生气吧?”在人间待了数年,他自然看得出清乾仙君对由尘的不同心思。

果然,一听到惹由尘生气,清乾仙君果真顿住了脚步,他看了小苗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小妖怎知我不愿由尘生气?”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小苗直言,“仙君对尘哥哥很好。”

濮落依旧微笑,心底一阵舒畅,直笑自己连掩盖情绪都不会了。

默了一下,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告辞,待由尘回来,再来探望。”说着,侧转身子,意欲离开,他并不喜欢一个人独饮。

小苗一听,松了一口气。

“仙君且慢。”

濮落刚转身走出一步,身后忽然传来那个不是太熟悉的声音,他和小苗回头,便见廉君一脸温和地站在隔着内院的门帘后。

这个男子虽没有由尘姿容绝色,但是给人的感觉很舒心,与由尘一般,都是不可多得的。

“君哥哥?”小苗愣了一下,心底一急,连忙跑上前去,“你怎么出来了?”

廉君放下手中的帘子,拍了拍小苗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抬脚朝濮落走去。

“仙君来找由尘?”

濮落有些惊讶廉君会走出长生池,自他的印象中,廉君从来没有踏出过长生池,不是在湖心亭中,就是在连接着湖心亭的清风筑内。

“廉兄知他在何处?”

见廉君缓缓摇头,濮落刚升起希望的心又有些失落。

“不过,”廉君说,“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

濮落又新生希望,定定地微笑看着廉君。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去了仙界。”廉君道。

濮落有些不解:“仙界?由尘身上虽有仙气,但毕竟不是仙体,怎么能随意去仙界?”他知道,早在百年前,癯仙失踪,由尘便被驱逐出了仙界,毕竟天界威严,不可留有凡间妖物,怎么如今他还可以毫无顾虑地去仙界?

廉君解释道:“当年癯仙失踪后,由尘确实被驱逐出了那里。只是当时王母娘娘应了他一个承诺,每逢十一月十五,便可回瑶池梅林一次。”今日刚好是这月的十五,而上次由尘向太白金星要来的闭气灵珠,是太白金星亲自拿下界的,由尘只是让白鹤衔了一道文书上去而已。

濮落面上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他在瑶池梅林?”

廉君点头。

濮落笑道:“那么,我就不再打扰了,告辞。”嘴角的微笑,恍若金色祥云破开沉重雾霭。

今日急切来寻由尘,只是他得到了一个消息,恰巧与由尘有关。虽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但却令人隐隐不安,所以,他要提醒由尘一下。

然而,如今由尘不在,去了仙界,自己也正好到瑶池瞧瞧,看看那处由尘如此留恋的癯仙梅林,是何种风景。

******

“小狐狸!”

二十八星宿宫中,手执拂尘的太白金星直往金星宫走去,长长地白色胡须被风带起一阵弧度。

“太白老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中,绝色的容颜清冷慵懒,“走得这么急,小心崴了脚。”

“你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舍得到我的金星宫了?”太白金星用拂尘指了指由尘,面上假意带着嗔怒。

由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几日不见,还是个老顽童。”

太白金星不悦:“你这个小狐狸,有事情找我时就让仙鹤传书,害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急冲冲地下界给你送闭气灵珠。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少管那个莲花精的事,上次倒好,直接要我把闭气灵珠送他遮蔽仙气?你这呆孩子,怎么把自家的东西老往外送?!他命数有劫,小心把你给搭了进去。”

由尘言塞地转身躲过太白金星的“教导”,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老头子不管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都改不了这个唠叨的性子。

“喝口水,说这么多话,小心噎着了。”由尘嘴角勾着淡笑,递给太白金星一只盛满的茶杯。

太白金星横了他一眼,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今日正好是人间的月中十五:“去过梅林了?”

由尘摇头:“我已在此地等候你多时了。”

太白金星一听,脸色拉了下来:“又想要我什么宝贝?”

“你怎知,我一定就是来向你讨要宝贝的?”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小心地放在茶案上,由尘垂下眸子摆弄,有些心不在焉。

“你哪次找我不是讨要宝贝?好久都没和我痛痛快快地喝一次了!”太白金星控诉道。

“你还好意思说,听说上次你在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醉酒大闹,把好好的一个蟠桃会变成了耍猴会,那二十板子还没让你记住教训?我记得,二郎神可不是会留情面的人。”当年,由尘就是被这太白金星诱导,练成了一个千杯不醉的小酒鬼。

太白金星老脸红了一红:“哪……哪有的事!失误,失误而已。”那时他大闹蟠桃会,差点被贬下了界,是他的师兄太上老君向王母娘娘求情,才换来了那二十板子。

不过,说到酒,由尘酿酒的本事快赶过百花仙子了,特别是酿的一类梅花酒,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小狐狸,你不是新酿了一种‘百转千回’酒么?什么时候让老头子我尝尝?”抬着眼睛到处寻了寻,居然没有看见酒坛子的踪影,眼里难掩失望的神色。

由尘颇有些无奈,清冷地道:“都放你的酒窝里了,藏好一点,尽量适可而止,我听说王母娘娘已经对你下了禁酒令。”

太白金星眼中精光一闪,嬉皮笑脸地拉着由尘走进金星宫内厅:“还是小狐狸知我心,还是小狐狸疼我。”

由尘不语,一把抓住快要飞向酒窖的太白金星:“给你带了好酒,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下?”

太白金星顿住脚步,一脸泄气:“你这小东西,果真不是为了这么单纯的理由。”

“我记得,金臂神将有一样法宝,名叫金刚罩,只要张开此罩,即使是玉皇大帝,也不能轻易破罩。”由尘缓慢道来,“老头,你可否帮我借来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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