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番外——错染落银
错染落银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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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杀光所有人,所有比他幸福的人。

五日后。

「你怎么来了?你的脚……谁说你可以拆石膏的?!」

律师楼办公室外都能听见何毅品厉声质问的分贝,路过人纷纷缩起脖子赶紧逃命。不过,秦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站在何毅品面前,似乎见怪不怪,泰然自若的回:「当然是医生说的。」

何毅品显然不信,以他对秦直的了解,哼。

「我会亲自请教医生看他是否受到你的威胁。」

「不,我只是和医生探讨了一下有关健保给付的问题,着实让我获益良多。」

何毅品忍不住扶额叹气,「身体是你自己的,想变跛脚我也阻止不了你。」

「别想那么严重。一条细细的裂缝而已,没断。」边讲秦直自己找张椅子坐下,两手一摊,像在说:『看,我坐着了。』

懒得跟他计较,回头再找医生确认一次吧。何毅品盘算着,心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七上八下吊着水桶。

「你……真的要放弃」

话没说完,秦直很干脆给何毅品一个爽快。「放弃。没看我一身走出情伤的样子么?」

那天之后,何毅品曾为了拿文件去秦直家里,后者便轻描淡写将与陆朝的事带过。所以,何毅品知道秦直做出决定,但不知道为何。秦直话说的漂亮,何毅品又怎么看不懂,当说到陆朝的时候,秦直低头调整领带的动作是想遮掩住什么。才几天就能瘦的一张脸『有棱有角』,待医院都还比现在好。

既是如此,何毅品就顺他的意不再多谈。毕竟,虽然很讽刺,自己该是最能体会这种心情。

「所以,接下来你想怎么办?」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是指那件案子。你不是那种会自己乖乖上医院,找医生商量的人。」

秦直呼出一口气,一副做好准备的架势,说:「我就知道骗不过你。」他望着何毅品,神色深沉。「我要辞职,暂时离开这里。案子你不要管,不论什么人问你,一律都说不知道,懂么?」

「你!……」一惊,何毅品开口才吐出一个『你』字又硬是顿住。个中原由,他与秦直对视中已有猜测。恐怕内情牵连极广,甚至……只能不了了之。

何毅品稳下心神,稍一思索后,讲:「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放心,我只是有件事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秦直笑了下,试图让何毅品不那么忧虑,「我又不会游泳。水太深的话,我就留在岸边玩玩,绝对没笨到跳进去把自己淹死。」

「一个条件,最多三天要和我连络一次。」何毅品知道秦直肯定在告诉他之前,早就做好所有准备,没人能阻拦。想到这里,他暗暗叹气。唯一能阻止秦直的人,似乎也已经成为过去。

事已至此,何毅品重新打起精神,两手交叉胸前,盛气凌人的样子。他冷冷嘲讽:「浮尸泡太久会烂。到时候认不出你,那就是你活该。」

告知完何毅品,秦直前往下一个地方。他与臭龟有约。

约在公园,方便、机动性高又能掩人耳目。最重要的是,用一般器具不容易遭窃听。

臭龟老早等在那里,脚边一地烟蒂。见到秦直从远处走来,视线先停留在他左脚,而后才移上他的脸。秦直发觉了,也没打招呼,直接说:「早上刚拆的石膏,让你久等了。」

臭龟看不惯秦直讲话那一套套调子,甩手像赶蚊子一样,「干,废话少说。不是拎北刚好有要命事跟你讲,你找我还不爽出来勒。」

秦直对臭龟的无礼不以为意,脸上表情依然淡漠。「你先说吧。你和我为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告诉你。」臭龟把小半截香烟扔地上踩熄,抬起头看向秦直。「我弟和陆朝怕你难过我才不怕,他们两个偷偷摸摸的,是秦念真正的死因!」

臭龟将陆朝与小川发现并且隐瞒的实情全盘告诉秦直,后者越听越无法接受,说不出一个字,紧紧咬着牙关,面色铁青。

「说到前几天去你家干来那笔记本,秦念把药头的名字写在里面。两个白痴还在想为什么不是黄呸,靠北算就知道黄呸当年才几岁。医学院勒,高中都还没毕业,屁能拿得到实验室做出来的药。」臭龟换了一个三七步站着,讲到口干舔舔自己的嘴巴,流里流气的问:「给你猜,那个药头是谁?」

秦直摇头。臭龟打个响指,好像很享受让对方吃鳖的感觉。

「就是那个拉K拉到挂的医生。」

心头一沉,那名执刀医师分明说他遭受控制不得已才就范。先入为主的盲点让秦直把医生想的太无辜,没想狠狠被对方摆了一道,竟是说谎不打草稿。

不,或许是……明知自己会找上他,有人事先教好的?否则以他当时情态,要能合乎逻辑不被自己戳破,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事后还多方查证过。

臭龟看秦直一脸吃到屎的表情就爽快,但答应做到的事他一件也不会赖。再说,另外有一个原因。

「我就是看不爽那两只死囝仔拼命,到现在还不说!你是他哥帮他报仇天经地义,换是我,谁敢不跟我讲就连谁一起砍!」就臭龟的想法很简单,纵使没发觉,他把秦直和自己划归一类是大人,那么当然小川和陆朝同辈,都是小鬼。小鬼有事情瞒着大人,妨碍大人办正事就是不对。

臭龟提脚往地上那一堆烟头用力踩下去,手一挥,颇豪气的讲:「拎北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黄呸,还你弟一条命,你敢不敢?!」

秦直一滞,鲜少没多想,单逞着意气点头。

「好,我跟你去。但是」

「我才不会让他们知道,要也是干完以后。不给他们跟!」臭龟很有经验晓得陆朝和小川一定麻烦多多,今天出来这趟就没说要干嘛。

秦直犹豫下,最终依然没有问出口。

第53章

臭龟带秦直去的是一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公寓。秦直本觉大白天不会有人,但转念一想,黄呸这种人必是昼伏夜出的多,现在应该正呼呼大睡得很。

「就这间。奇怪,门没关。」

臭龟疑惑的说着,偏头看秦直,两人站在楼道里,不妙的预感直线上升。秦直一顿,手先伸出去推开大门,小声对臭龟讲:「你注意不要乱摸,留下指纹就不好。」

臭龟有前科,理所当然指纹在警政署建档。秦直很快比他多想一层,万一这屋内出什么问题,以后检方采集指纹,免不了又是臭龟跳进黄河洗不清。

「那不行,我先进去。」

臭龟是老江湖当然深知其中利害,一旦被抓进警察局,以自己的案底,说破嘴皮子也没人会信。可是他又不高兴让秦直罩,显得自己不男子汉,便二话不说,一脚踏进秦直已经打开的门里面。

「黄呸,给拎北滚出来!」臭龟大模大样的喊,可惜没喊完,一眼就看见黄呸倒在地上,四肢缩在一起,身体不断抽搐。

秦直立刻上前查探,附近散落好几支针筒,还有一袋子不明粉末和吸食器。

「喂!黄明汉!」

可能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反应,黄呸突然睁大眼睛朝秦直看去,无神涣散的焦距也不知到底看见没有。只是没一会,黄呸忽然发疯一样抱着头大喊:「你不要过来!不是我害你……不是……走开!」

秦直被他激烈的表现吓一跳,马上判断这是吸毒后出现幻觉。秦直用力推他一把,「黄明汉!亏心事做多了,你也会怕鬼么?」这时,满面惊恐的黄呸只知道双手乱挥,边惧怕地连滚带爬躲到墙角。

「……不是我害死你!不要来找我啊!」

秦直闻言顾不得脚伤未愈,一个上前就抬脚重重踹在黄呸腹部,然后蹲下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问:「你害死谁了?!」

黄呸迷迷昏昏,既是神智不清更是惧怕到浑身瘫软,秦直抓不住,他便像个断线的废偶般歪倒。一旁臭龟立马跑过来帮忙,从后面将黄呸整个人提起,跟抓鸡扣两只翅膀一样用力一拧,逼得黄呸挺起胸口仰起头面对秦直。

秦直当面直接给他一记右拳,黄呸痛哼一声被揍偏了脑袋,但他只知道发狂的喊:「走开!……走开!」

一顿,秦直扬手再喂他一拳,紧接着压低音调,手指一推将眼镜正位,阴森森的口气讲:「你害死我,我当然回来找你算帐。」

黄呸拼命甩着头,眼泪鼻涕口水齐流,恶心又惨兮兮的样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你找错人了!」

「你说,我应该找谁才对?!」

「……呜……王、王仁雪……是她叫我……叫我做的!你放过我,不要啊!」

臭龟看向秦直,后者呆愣着不动手,就叫他一声:「哎!不干掉他,怎样也要打一顿粗饱吧?」

秦直略为思索盯着黄呸,想再问出点什么他却说不清楚。已经没利用价值了,秦直一点头,漠然说:「打到半死就好」

与此同时。

「金毛,你要在我家住是无所谓,但你不能老当缩头乌龟半死不活吧?」胖子劝得口干舌燥,前几天没五点就被陆朝踹门,赖到现在连一句话都不肯说。

陆朝窝在墙角,像一件被丢掉的废弃家具,阴暗而满布灰尘。他闭着眼,睡着了更如同死去。胖子想再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决定使出杀手鐧。

「你再不回我话,我就把你那个第二春抓过来看要怎么办!」

陆朝猛然睁眼瞪向胖子,后者完全不怕,却也没瞎。神色中清晰的痛,胖子心里苦叹,脸皮勉强撑起,问:「我这个朋友够义气,你也要给面子。说吧,你怎样?」

眼睑半盖,再度阖起,彷佛不愿面对现实,又似乎已经全盘放弃,他说:「我被甩了。」

「真的?不是吵吵架,说气话而已?」胖子确实猜过这个可能,但总觉得以之前看秦直表现,对金毛好得没挑剔。

陆朝摇头,胖子又问:「我看是你做错事。知不知道为什么?做错就去好好道个歉,嘴巴甜一点说几句好话。男人嘛,说开了就没事。」

「没用。」嘴一抿,又吐出一句丧气:「我做过,没用。」

胖子嘴张大大可以塞进两颗鸡蛋,金毛是什么样人,服软还道歉?!停顿下来一想,橡皮以前不照样横着走,说不通就开揍。结果遇上南日,老虎也成病猫了。同样道理套在金毛身上,没什么不可以。

可能窝囊够了,可能真想破头没办法了,陆朝蚌壳一样的嘴再蹦出几句。

「他说,我真、真……的是橡皮,叫我不要再去找他。」

中间含糊掉什么字胖子听得出,果然人家纠结在这个点上。不能说他错,谁想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还有别人。胖子越想越觉得金毛纯属活该,但又总归是自己兄弟,胳臂弯进不弯出才对。

「是喔,那你怎么说?真的是这样嘛?」

陆朝摇头,胖子一掌拍上他脑门,口气凶了点。「不知道还不是?!」

破天荒第一次陆朝没还手,把脸闷的更低,讲:「不知道!……又好像知道一点点……」

胖子大叹气,「妈的我真想把你脑子切开来直接看。」

「干!能切我还在这里卢屁股啊!」

「屁股……对,就是屁股!」胖子一拍肚皮,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对陆朝说:「你干脆屁股洗干净送给他!床头吵床尾和,他怎样你的话,就不能不负责任了嘛!」

陆朝脑海中因胖子的话而浮现某些情景,后面那个隐密的位置感觉越怪起来,他恨恨磨牙道:「死胖子,不懂少乱说!」

胖子见金毛一下子发红的脸,摆明恼羞成怒,心里想,该不会已经…….

「咳,反正你好好想清楚。那什么、什么动作片,不是跟谁都能演。」说到这,胖子想想又讲:「最近橡皮也卡这一关。你们两个……唉,人生就是这样,偏要往最难的一条路上跑。」

不再多提,胖子只拍拍他肩膀,颇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

「要我说呢,爱情就像光着脚丫子找鞋。或许刚穿上的时候好看,没走几步路就磨破皮了不一定。当然也有人忍痛,穿着穿着,越穿越合脚舍不得换。更有人硬是不肯脱掉,反而把自己脚穿坏了。总而言之,不论结果怎样,没有人不试鞋的。对不对号,嘴巴上怎么讲,也比不过感觉。」

胖子看着金毛一脸若有所思,难得正经的表情,说:「最重要的是,第一个不要让自己后悔,跑掉好鞋子没抓来穿。第二个要告诉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过一会,陆朝垂下双肩,脑袋点了点,金色头发像稻草一样乱糟糟的晃。

「……我懂。谢了,胖子。」

胖子神色复杂,不知这番话说的是谁。

第54章

秦直从黄呸那里搜到一张学生证和一副磁卡。与臭龟分道扬镳,他一个人前往最高法院,向警卫说了要找副院长,并且将磁卡装在信封里请对方转交。

王仁雪,仁字辈,是王仁贺的堂妹,年过五十的老女人。绕一大圈回到这里,秦直刚开始很意外,又越想越不觉得意外。没人会安于副位,尤其这种只差一步的窘境持续十多年。

秘书请秦直进办公室,果不其然一张衰老的面容从书堆中抬起,化了妆更凸显她橘皮般的皱摺。长年累月的积劳,一个女人要想爬到今天的位置,绝不是单靠所谓青春美貌便能换来。

「代理院长好。」秦直一开口先踩王仁雪痛脚,王仁贺过世到现在,这个『代理』迟迟没『扶正』,恐怕又是另一波暗潮汹涌。

王仁雪一滞,不悦的情许只闪过一瞬便很快收起,威仪而不失亲切的一笑,安坐在大皮革椅子里,说:「请坐。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老姜岂是这么好磨的,然秦直虽说没万全证据,却也非空手而来。

「不忙,谢谢。我最近肠胃不好,怕吃了什么消化不良的东西,吐不出来就糟糕了。」

「是么?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能吃不能吃都分辨不出,难怪老是闹胃痛。」

秦直充分扮演一个晚辈的角色,谦恭的笑脸始终挂着,食指一推镜架,讲:「所以我借秦念的眼镜戴,看清楚才咬得准。」

王仁雪往后靠在椅背,仰起下巴望向秦直,一派悠然模样。

「我和王仁贺曾经聊过你们兄弟俩。如果选一个当儿子,他会选秦念,我则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直没回答,只是直直看着王仁雪。

「因为现在。」

王仁雪将那张磁卡拿在手里摇了摇,「同样东西,秦念用它去开实验室的门,而你开的是谜底。」

「为什么,秦念根本不可能扳倒你。」再如何自持,终究敌不过恨,秦直眼神凌厉,伪装的笑容尽失。

「没错,但是你或许可以。所以我让王仁贺再选一次,留下你,还是两个都不留。」

「……这玩笑话未免太不实际。死无对证,你想怎么说都行。」

王仁雪言下之意是王仁贺亦掺入其中。秦直沉下脸色,阴暗而凝聚着怒意,隐忍不发。

「所以我才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坏人都是我来当。」王仁雪自嘲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蓝皮册子递给秦直。后者犹疑上前接过,翻开一看,记载的一排排数字,竟然是一本密帐。

「你进这一行够久了,应该清楚,没人的手干净。」

秦直捏着帐本,不由得他不相信。他知道这些假帐的手段,更打过这种颠倒黑白的官司。但是他绝对料想不到自己向来敬重的恩师,居然比谁都脏。由法院为大医院护航,包庇盗领国家健保费给付,单笔治疗器材的差价甚至高达十多万。至于贪来那些钱,则一部分流向政治献金,一部分进入基金会洗白,还有一部分即为俗称的『公关费』。

「秦念……秦念是被王仁贺……除掉的么?」

连名带姓,如今王仁贺已不再是秦直心目中的恩师。他双目赤红,神色悲戚的问,然而理智早为他做出判定。王仁雪目光一黯,却没有后悔的意思,说:「是。」

秦直哀痛到极点之后反而低低笑出声来,只是扭曲的脸庞如同撕裂般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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