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似乎只是浅浅的爱,可是爱,却是深深深深的喜欢……北堂戎渡的脸色白了一下,此时此刻,他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其实他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太清醒了,因为他知道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永远是最美最好的,所以虽然他很喜欢北堂尊越,很喜欢很喜欢,超过了所有人,可是却始终没有告诉过对方,以为湮华尽灭后,一切自然消声,可是自己却忘了,哪怕是对方心里都完全明白,但是说与不说仍然是不一样的,的确,自己不说,并不代表不爱,但北堂尊越没有要求得到这些话,也同样并不代表着不想听……其实真的是不爱吗,不是的,因为如果真的不爱的话,又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的确,这世界上有许多的事情,都是只能做不能说的,可是也有那么一些话,如果真的不清清楚楚地说出来,那么也许后来就要留下遗憾,在很重要的那个人面前,如果你心里想些什么,那就一定一定要让他知道,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说给这个人听。
北堂戎渡的双眼当中流露出浓浓的渴望与希冀,他看着北堂尊越,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慢慢落下,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这声音落在耳中,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在迅速崩溃,原来这世间伤人最厉害的方式,并不是用锋利的刀子,而是将原本缠绵的情意化作最无情的剑光,柔软地去刺伤……北堂戎渡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反刚才脆弱无助的模样,死死扭结着自己交叉的双手,并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而是用一种异样平静的声音质问道:“你答应过我会对我一辈子好的,不会变心,现在才刚刚几年,离一辈子还很长很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忽然语气急促起来,雪白的牙齿将嘴唇都磕出了淡淡的血痕,满面希冀地快速道:“你原谅我,我有什么错我都会改的,只要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没有你,我不会觉得快活的……”
北堂戎渡说着,毫不犹豫地上前紧紧抱住北堂尊越,抓起对方的手放进怀里,脸颊用力贴进北堂尊越的颈窝当中,软声喃喃道:“求求你,别这么对我……我有什么你都可以拿去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要我,可是我却只给过你两次,那么这样好不好,我现在就全给你,你想怎么样都行,每天晚上这样做都可以,我只给你一个人……二郎,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这分明已经是哀求了,北堂戎渡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其实也是可以不要尊严的,但北堂尊越却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间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一手狠狠地推开了北堂戎渡,肆意笑着,哂道:“你以为朕要的就是这个?……朕不稀罕你的施舍,你把朕,当成了什么!”北堂戎渡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案角上,一瞬间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因为北堂戎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在自己心里,真正重要的人,真正深爱着的人,放不下的人,唯有北堂尊越,只有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自己才会彷徨,才会担心,才会患得患失……施舍么?是的,他要的那种感情,他要的爱,只有北堂尊越才能施舍。
——他们两个人的生命里,充斥着血腥与阴谋,杀戮与心机,可同时却又有着点点温暖,这份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是纯粹的,容不得有什么来插足,这样的两个人,会靠在一起紧紧依偎着互相取暖,互相舔舐伤口,互相分享快乐或者分担痛苦,其实明明只要能够在一起就好了,可是哪怕是这样的愿望,也会由于命运的捉弄与人类天性当中的弱点,而遭到无情的嘲弄。
第二百六十四章:此情几时休
北堂戎渡的后腰被撞得生疼,但他却好象麻木了一般,根本无知无觉的,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两眼死死盯住北堂尊越,声音却慢慢地弱了下去,虽然好象极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肩膀却仍然有些不能控制地微微轻颤——其实在北堂戎渡的内心深处,他从一开始也许就是不相信北堂尊越,不相信这世上有着永远不变的情意的,甚至,他不相信自己可以深爱着一个人永远不改变,对感情有着出自于本能的怀疑与不信任,可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他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滴地爱上了这个人,偏偏这个男人,现在却单方面地说要放手……北堂戎渡的脸色苍白着,原本红润的嘴唇褪去了诱人的颜色,显得有些暗淡起来,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我明明是很喜欢你的,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你骗我!”
北堂尊越没有答话,他此时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背挺得笔直,以一种极其傲然的形态站在原地,俊美而不失坚毅的面容上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魅力,形状优美的斜直长眉虽然稍微掩去了些许冷厉的锋芒,可是那目光却依旧强势不已,完全透露出上位者的强烈气势,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坠入情网,愿意收敛尖锐硬刺的温柔男人,而是掌握着万万人前途与性命的帝王,整个天下的最高权力者,傲慢,冷酷,决绝,睨视天下,俯瞰众生……没有错,他对北堂戎渡不是没有感情,哪怕是在此刻,他也仍然深爱着这个人,是的,他北堂尊越深深喜爱着北堂戎渡,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同样享受到,对于北堂戎渡,北堂尊越会全心挚爱,倾其所有,因为苦苦得来而去深深感怀,异常地珍惜。
可是,他是北堂尊越,他天生就是傲慢的,北堂家男人生来就有的骄傲流淌在血液中,深刻在骨子里,他对北堂戎渡有情,并且用情极深,他曾经可以为此努力去追求,可是却决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无限制妥协下去,不允许自己在这份感情当中继续向对方低头,从始至终,奉献、包容、体谅、付出、牺牲、迁就……这一切的一切,好象总是由他在做,而另一个人却认为理所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也不算什么,可是北堂戎渡却甚至没有将他当作心中唯一重要的人,偏偏他对爱情的要求是霸道且专一的,他如果不爱什么人,那么不爱就是不爱,谁也别想勉强,可是如果他北堂尊越爱上了一个人,那就是爱了,绝不肯与其他人分享!
北堂尊越深深吐出一口气,淡淡说道:“骗你……是,朕承认,朕确实曾经答应过你很多事情,但是朕现在,反悔了。”北堂戎渡两片薄薄的嘴唇颤抖得就像是秋日中的枯叶,面色如雪,他用力让自己不住轻颤的双肩停下来,撑在书案上的右手死死抠住漆黑坚硬的案面,几不可觉地颤了声音,道:“……不,我不答应,我不允许!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两个会在一起一辈子的吗?你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就这么反悔了?你不讲信用,你在骗我……”在北堂戎渡的控诉声中,北堂尊越的神情却已经宁定下来,那微微抬起的下巴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充满了倨傲之色,口中吐出一字字的平淡话语:“不错,朕是曾经答应过,承诺过,可是,那又怎么样?”北堂尊越说着,笔直地看着北堂戎渡,那狭长金目当中的冷硬无情之色,让北堂戎渡快要在其中万劫不复:“朕本天下独夫,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不然不称朕……渡儿,承诺和信用,只有在必要和理智的时候,才是有用的,莫非你忘了吗。”
“我没忘,从来没忘……是,你说的对,你从来都是有道理的,从来都是你教训我……”北堂戎渡忽然笑了起来,可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两行湿润的痕迹慢慢从眼眶当中蜿蜒而出,从那如玉般的面颊上极缓极缓地流下,什么都忘记了,全部都忘了,想说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口——如果不是痛苦到极点,身为男性的自尊与自傲,几乎不可能让北堂戎渡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做出这样人类出自于本能的哭泣行为,也许北堂戎渡确实是一个冷酷、无情、狡猾、自私乃至残忍的人,可是这却并不意味着这样的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流泪哭泣,有时候他同样也需要眼下这种被当作软弱体现的行为,就在此刻,就在此时,来让自己多少宣泄一下。
——明明还有很多来不及说给这人听的柔情蜜意,甜言爱语,难道就要这么突兀地结束吗……他其实知道北堂尊越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可是却不知道究竟应该去怎样对待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还不太懂情爱,或者说,是因为他以为对方会一直都在那里。
北堂戎渡在心底一遍遍地咬牙命令自己,[不准哭,哭什么,北堂戎渡,你个没种的东西……]可是喉咙却好象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突然间,只听’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动,却是北堂戎渡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抬起头来,他哆嗦着,颤栗着,发着抖,可那脸上的表情却毕竟多少平静了下来,北堂戎渡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一下,雪白的脸颊上明显浮现出一个淡红的掌印,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低低地笑着,道:“爹,你知道吗,我当年曾经在佛前许过愿,那时我说,’我想让那个爱我之人忘却孽缘,变得和从前一样,若是不然,那就叫他爱我一世,不得稍有离心,为我如痴如狂,纵我弃他如敝履,他亦仍然爱我如性命,生生世世心中都只能爱我一个,不得回转‘……可是现在你,却明显不是这样。”
北堂戎渡站直了身体,轻声笑着,瞳孔不自觉地微微缩紧,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轻微,几乎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可那眼睛里流露出的压抑疯狂之色,却表现得如此鲜明,他语气悠然地道:“爹,你还记得吗,当初我曾经说过,如果你以后变了心,我就会杀了你,那么,你知道吗,此时此刻,我真的是想要杀了你啊,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了你,半点儿也不剩下,这样的话,你就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可惜,我却做不到……”
此时脸上僵硬的笑容,并不意味着如同岩浆般翻腾汹涌的心,就真正已经平静了下来,北堂戎渡一面说着,一面贪婪地看着北堂尊越,男人的轮廓被玉色肌肤与光滑的黑发衬托得柔和了一些,让他想要去抚摩,去亲吻,北堂戎渡看着北堂尊越,心想难道这就是这个人的报复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果然是最好用最痛快的方法,只不过,他何其残忍,何其忍心……
北堂尊越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可他依然没有出声,因为他认为北堂戎渡对自己的感情并不对等,面对着这样一个骄纵自私的情人,好象永远也长不大,永远只知道一味索取而不懂得回报的情人,即便是强如北堂尊越,也不是不会觉得累的,尽管他为这个人义无返顾地付出万千,可却不代表没有怨怼,他希望北堂戎渡只爱自己一个人,但显然,北堂戎渡没有做到。
——即便是再出自于真心实意、再心甘情愿百折不悔的付出,其实也并不是完全出自于无偿的不计报答的心情,付出者同样也会怀有希望自己心爱之人有所回应的甜蜜憧憬,所以如果他满怀希望地站在那里,却一直都等不到爱人回应的话,那么再浓烈的热情,也会渐渐冷却。
“……你埋怨我做的不对,对不起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是你强行把我拉进来的,是你朝我伸出手,可是当我真的喜欢上你,开始离不开你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和我之间,到此为止……爹,别人都说你的心很硬,现在看起来,原来真的是这样。”北堂戎渡就这么低声呢喃着,笑着,一只手捂住额头,白玉般的脸颊上徐徐蜿蜒下两道晶莹的湿痕,在雪色嫩滑的肌肤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从眼窝一直到下巴,简直连一个字都难再说出来,那种一丝丝、一缕缕扯也扯不断,斩也斩不开的连绵痛楚,让人摧心裂肺,手足无措,就像是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拿钝刀子来回地拉,来回地割,连个痛快也不肯给,就让它那么钝钝地疼。
北堂尊越强行让自己忽视北堂戎渡此刻的软弱,也不肯说话,不去回答北堂戎渡的任何问题,只是狠狠地在袖中按住了大拇指上的扳指,却没有发觉那美玉雕琢的扳指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碾裂,可北堂尊越恍然未觉,他只是看着北堂戎渡,那么看着对方,看着北堂戎渡一半脸刻意在冷静,一半脸在恍若欲泪,却不知道此刻北堂戎渡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这世上其实有很多种感情,其中有一些,可以让人为之出生入死,乃至抛弃生命,那么,究竟会是什么呢,友情?不,友情一般不会让人为其去死,大多数的时候只需帮上一把就很好,那么,亲情呢,那也不会,因为亲人往往是希望你活得更好……只有爱情,只有爱情令人疯狂,令人或许看不见一切,因为如果没有了你,他也许,生不如死。
北堂戎渡忽然在自己脸上又扇了一记耳光,然后用衣袖恶狠狠地擦着面孔,擦得干干净净,连半点湿迹都再也看不见,然后死死盯着北堂尊越面无表情的脸,慢慢地笑道:“爹,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比我对你的情意要深上许多?那你想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像你那么投入,那么彻底?好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告诉你到底为什么……因为你,是北堂尊越。”北堂戎渡说着,却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好象很欢快的模样,用手指细细揉着额角:“你是北堂尊越,一开始是无遮堡的堡主,然后是汉王,后来是皇帝,无论在哪一个阶段,你都是高高在上,让别人不得不仰视,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可以进退自如,包括感情,你能够选择,选择要还是不要,无论哪一种,你都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和自由,绝对的主动权,可以要,也可以随时抽身,如果我哪一天变了心,或者抛弃你,那你可以马上就给我所有能想象得到的报复,甚至根本不允许我有这种行为……”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脸上已闪过一丝苦笑,沉声道:“而我呢,我怎么能跟你比,如果你变了心,腻味了我,不想再保持这种关系,那你立刻就可以达到目的,莫非我还能报复你吗,能逼迫你吗?当然不能,因为我没有这个力量,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心掏给我,可你也能够随时再轻松地收回来,而我却不敢这么做,因为一旦我掏了心放在你面前,就没有再拿回它的权力……所以我会担心,我会害怕,我输不起,因为我和你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对等过。”
——其实之所以总想要天长地久的承诺,想要你海誓山盟的誓言,都只是因为不安而已啊……北堂尊越的眼神几不可觉地一颤,随即就又马上恢复了原样,涩声道:“……这些话,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朕。”他忽然嗤笑出声,徐徐道:“原来,你就这么不信朕……朕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嗯?”北堂戎渡深深凝视着北堂尊越,他发现自己或许就要失去这个人了,无论他怎样挽留,无论他做什么,可是他还是要去做出最后的努力……北堂戎渡低声呢喃着,轻轻道:“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你会对我这样绝情……”他突然间猛地大步跨上前去,用力一把攥住了北堂尊越的衣襟,低低嘶吼道:“你说过的……现在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