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穿越 FZ Ⅶ)——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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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说着,声音渐渐地又低了下去,只有两只手却将那襟口抓得越来越紧,喃喃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说,只要你一句话,我们……你知道的,我从十四岁便已经被你抓在手心里了,好不容易我也喜欢了你,很好的不是吗……你不能离开我,好不好?”但北堂尊越却将北堂戎渡缓缓推开,因为他再也不想又一次地失望,那种滋味他已经尝得太多,不想再试了,他慵懒地笑着,嘴角微翘,轻笑道:“不,渡儿,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没有了……朕不会一次次地等你。”说着,转身便向外面走去,北堂戎渡看着男人似乎毫不留恋的背影,呆了一瞬,然后忽然大笑起来,道:“父亲,我现在真的想杀了你,真的很想……”

北堂尊越并不回头,转身出殿,只淡淡说道:“……起码朕还是你父亲,不是吗。”北堂戎渡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屏风处,咬牙毫不示弱地道:“没错,父、皇……”

话音未落,北堂尊越已经走了出去,大殿中空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风还在穿堂入室,缭绕不散,北堂戎渡就那么站着,随后突然间便将脸埋进双手当中,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北堂戎渡失魂落魄地出了皇宫,仿佛梦游一般上了马车,回到自己宫中,二话不说,倒头就栽在床上,翠屏见他面色如纸,整个人都好象失了精气神一样,不觉吓了一跳,担心地俯身去摸北堂戎渡的额头,口中道:“……爷这是怎么了?”北堂戎渡没应声,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却突然间大笑起来,猛地坐起身子,厉声说道:“好,好,这就算是覆水难收么?我北堂戎渡却偏偏不与你干休!除非死了!”一面说着,也没理会被自己唬得惊疑不定的翠屏,起身下床,朝外喝道:“……酒呢?给本王拿酒来!一个个地莫非都是死人么?!”一干宫女太监被他这没来由的暴怒脾气吓得战战兢兢,只得飞快地取了酒来,北堂戎渡将酒坛夹在腋下,索性出了内殿,脚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此时已是将将入夜,夜色醇醇,周围亮起了数不清的灯火,北堂戎渡慢慢向前走着,直走到一处湖上的凉亭当中,才算是停了下来,水面上大片大片的莲花绵延如海,风过处,清香遍布,北堂戎渡的身子靠在亭柱旁,定定看着湖中的碧叶粉荷,忽然就想当年自己与北堂尊越泛舟游湖的往事,那时候他坐在船上划着桨,对面坐着他的父亲,两个人似乎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周围飞着他捉来的萤火虫,可是到了今时,今夜,几年后的他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境,甚至连他的父亲,也没有像当年那般坐在他身边,仿佛已是花开荼靡,近乎凋零。

思及至此,北堂戎渡突然间长笑一声,提起那坛窑藏的美酒,随手就敲碎了酒坛上的泥封,顿时酒香四溢,北堂戎渡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把手指伸进坛里一捞,然后用舌头舔去指头上的酒液,入口处,果然醇香甘美,浸得五脏六腑都凉丝丝的,北堂戎渡毫不犹豫地抬起酒坛,仰头就喝,将一股凉沁沁的酒水直灌入喉中,因为灌酒太猛,那浅碧色的液体溢出了唇角,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流了下去,濡湿了衣襟,如同醉生梦死,那酒汁穿喉而过,北堂戎渡被呛得连连咳嗽,面上涨得一片通红,却只是低低笑了两声,略微蹙了一下秀长的双眉,根本是不在乎的样子,此时夜色动人,月挂梢头,柔和的银芒灿烂,照得四周流辉淡淡,点点星光投在湖面上,北堂戎渡伸手拢住鬓角被夜风吹起的乱发,明明整个人眼下看起来是很放诞的,可那想要极力抛在脑后的回忆,却还是不可控制地缠上了心头,终究是剪不断,理还乱。

湖面上偶尔有水鸟游过,大概是在捕鱼,也有成双成对的紧挨在一起,正耳鬓厮磨着亲昵,莲海中时不时地有清脆的鸟鸣声响起,意似十分自在,北堂戎渡远远看着这一幕,却只是自顾自地笑着,原本混乱压抑的眼神变得有些湿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美酒醉人的缘故,他的眼角依稀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仿佛带着几分从容的倦意一般,四周,是浓郁的酒香,北堂戎渡一手拍了拍坛壁,忽然间就嗤嗤地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哈,是我活该不是?现在后悔,你却不肯给这个后悔药吃……活该!”北堂戎渡说着,捧起酒坛,又是咕咚咚地灌了一大口。

夜色暗渡,那酒香醇厚浓艳以极,染得唇齿间都是近似于甜腻的味道,一时北堂戎渡放下酒坛,用衣袖胡乱地草草擦了一下嘴角,偏偏却没办法不去想起北堂尊越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胸腔当中情思翻涌,捂也捂不住,止也止不了,北堂戎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或许毫无意义的模糊声响,双颊驼红,微微凉意附于火烫的肌肤上,一只手扶在光洁如玉的额头间,五指叉开,仿佛是在撑住沉重的头颅,眼中有湿润的水光,嘴角残余的酒汁顺着下巴一直流进脖子里,此时此刻,北堂戎渡已有些失神,神思混乱中,微暖的夜风吹过,挟带着荷花与莲叶的清香味道,却吹不去心中的纠杂情思,不知道此情究竟要如何应对,如何才能够挽回……

想到这里,北堂戎渡忽然仰头又喝了一口酒,一时间恨自己优柔寡断,想要把满腔的怨意都冲去,一时间却又想依着性子率性而为,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自然放得下,只欲发狠与那人就这么一拍两散,自此各走各的路,两相便宜,可说起来再容易不过,却哪里真做得到!

心绪混乱中,一会儿咬牙发誓要遂了那人的意,断得干干净净,可一会儿又止不住地双肩微颤,势如排山倒海,眼中有什么东西滚落,断续如珠……北堂戎渡想到自己两世为人,直长到这个年纪,才知道为情所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一时间嘿然狂笑,一手提着酒坛,硬生生地就往嘴里灌酒,酒水从红润的嘴边溢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只可惜那酒非但没有消去心中的郁情百结,且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不知道过了多久,北堂戎渡已经饮下足足有大半坛的美酒,明明是近乎千杯不醉的,可此时却偏偏只用了这么些酒就灌得自己半醉半醒,被浸软在酒液醇绵的后劲当中,身体酥软迷乱一片,只觉得周围混合着草木苦涩湿润的气息,北堂戎渡努力睁大了双眼,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看着远处湖面上往来的水鸟,想起之前那人的决绝,一时间不由得再次拿过了一旁的酒坛,捧起来又将嘴凑在坛口上,一口一口地将酒水往肚里咽,让冰凉浓香的酒液径直滑入喉咙里,使得自己在混乱的思绪中挣扎不已。

这一回,北堂尊越真的已经不要他了……北堂戎渡迷迷糊糊地想,身体好象有些失去控制,他似乎一时忘了为什么要喝酒,但偏偏却沉溺在此刻若有若无的飘忽醉意当中,铺天盖地的莲香一直弥漫在身周,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鸟鸣,可心头却仍然有一丝清明依旧,是想醉也醉不了的,北堂戎渡喝了一口酒,在迷离的酒香中忆起北堂尊越挺拔强壮的身体,忆起两人红罗帐中的翻云覆雨,结实的肌肉在掌下泛出亮晶晶的汗水,彼此长长的发丝绞缠在一起的销魂一幕,可是从今夜开始,这些却都不会再有了,以后北堂尊越将会用另一副面孔来对着他,一本正经地扮演一个威严的父亲角色,把那些两人之间那些旖旎的回忆统统毫不留情地扫出记忆,从这段持续数年的感情当中抽身而出,再不回头,只让他一个人饱尝后悔的滋味。

“你休想,你休想就这么摆脱我,我告诉你,既然人生苦短,好容易才让我从你身上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感觉,那你就别想轻易地撇下我,想都不用想,我北堂戎渡会让你回心转意的,我发誓,一定会,你等着……不管用什么法子。”北堂戎渡突然间喃喃地低语出声,面上一瞬间有狰狞的颜色,然后又很快消失了,北堂家的男人不是自怜自艾的人,他们想要什么,就会去抢,去夺,去不择手段地用尽各种方法,也一定要达成目的,为此,不惜代价。

北堂戎渡心中不快,在昏昏的醉意中一口又一口地灌着酒,如同喝水也似,一股脑儿地尽数倒了进去,醺醺然地坐在栏杆上,那一点清明和浓浓的醉意交织在一起,到得后来,酒尽坛空,整个人已是醉意迷离,北堂戎渡也不去管,只随手一甩,将空了的酒坛用力抛得远远的,落在湖中,惊得水鸟成片成片地飞起,北堂戎渡见状,大笑不止,只觉得身体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摇摇摆摆,在漫漫长夜中挣扎着泯去那一分百转千折的情思,终于窅然不知归处。

最后的最后,北堂戎渡已经大醉,全然不知世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回的宫,怎么躺到床上,直到了下半夜将近天明时分,才幽幽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等睁开酸涩的双眼时,只见床前悬着水烟色夹竹桃纹厚缣帷幕,下里头则是一层轻软的遮光纱帐,帐内未设灯烛,只有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嵌缀,幽幽一抹莹润珠光将床内照得柔亮。

寝宫内一味静悄悄的,北堂戎渡朦胧醒转,只觉得两侧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闷疼,涨得慌,但他却是一动不动,只依旧面朝上,双眼微启着,似乎是在努力聚起精神,让自己清醒起来,但身上却好象难受得很,使不上什么力气,北堂戎渡慢慢翻了个身,用手将帐子微微撩起一条细缝儿,朝外面看去,只见一盏落地莲花仕女灯将殿中照得昏蒙蒙的,一名值夜的太监正倚在脚踏上打着盹儿,殿中似乎有一股子药味儿,北堂戎渡嗓子发哑,低声道:“拿水来……”

那太监被惊醒,懵然四顾,乍见北堂戎渡醒了,顿时一个激灵,忙快步过来,斟了一碗还算温热的茶,喂北堂戎渡喝了,此时北堂戎渡浑身都觉难受,酸软无力,不过倒也还禁得住,等喝过了茶水,便重新躺在床上,那太监见状,小心地替他掖好了被角,然后便轻轻出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只道:“……王爷果真醒了么?”一语未了,已有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临近,显然是有一群人拥入殿中,随即帐子被人从外面揭起,翠屏从被子里捧出北堂戎渡的左臂,小心地平放在床畔,一个年老的太医模样老者上前,坐在旁边,开始给北堂戎渡诊脉,北堂戎渡眼下整个人身软神疲,略略犯起晕来,因此索性便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躺着,不理会别的,朦胧中,只听那太医不知说了些什么,有人端了汤药,慢慢给北堂戎渡喂了下去,然后小心地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又放下帐子,随后殿中满满的一群人似乎开始往外退去,应该是怕吵到了北堂戎渡,只留下几个内侍仍自待着,以便随时看护。

北堂戎渡躺在床上,一时虽然有些昏沉乏力,但也还算有几分清醒,知道自己眼下似乎是有些不妥,想到这里,倦意越发地上来,索性也不再去想东想西,只闭上眼,继续沉沉睡了。

醒来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身子如卧绵软的云端,只听见帐外似乎有人正在说话,便是闭着眼,也隐约感觉得到那种光移影动的恍惚,应该是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的一颗心忽然之间就空空落落的,没有个塌实的去处,只一抽一抽地难受着,仿佛被谁攥在手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原本还残存着的睡意登时便无影无踪。

北堂戎渡迷迷糊糊地刚想睁眼,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掀开了床幔,北堂戎渡眼睫翕动,张开了双眸,就见青年修长如玉的指尖撩着帐子的一角,静静站在床前,发丝顺长,漆鬓如氲,一身宝蓝色的长袍,清雅的淡淡声音中透出几分欣慰之意,道:“睡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没有?”说着,已勾起了两边的床幔,坐在床前,然后用手去探一探北堂戎渡的额头。

偌大的殿中安静下来,那光腻柔软的掌心触在肌肤上,带着丝丝温热之意,很是舒服,北堂戎渡似乎被乍见的明亮日光蛰伤了双眼一般,微微垂下眼皮,静了一会儿,方移开了眼,低低道:“……本王这是怎么了……”沈韩烟见北堂戎渡气色不是很好,便笑了一笑,道:“你昨夜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大概是醉后出汗,又吹了风的缘故,邪寒入体,结果就发起烧来……现在觉得好点儿了么。”北堂戎渡看着青年温和的眼神,却想起昨日北堂尊越那双亮得令人心寒的凛冽眼睛,那人眼里交织的冷漠与无情,仿佛是最锋利的刀子,直到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冰寒入骨,掏肺剜心,北堂戎渡闭一闭眼,沙哑着声音说道:“有些饿了……”

沈韩烟听他这么说,便点一点头,道:“那你等一下。”说着起身出去,没过多久,就端了一只托盘进来,里面盛着一碗粥并几样容易克化的清爽小菜,沈韩烟先腾出右手顺便开了窗,然后寻了一张高脚凳子,将托盘放在上面,一手扶起北堂戎渡,让他依靠在床头半躺半坐着,这才端了碗,动手喂北堂戎渡吃饭,窗口悬着的风铃被风吹着,极清脆地一声一声叮叮作响,送入耳中,犹如心跳。北堂戎渡微微张开的双唇上没有多少血色,咽了大半碗粥之后,便不再吃了,沈韩烟也不勉强,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手脸,北堂戎渡闻到青年身上淡淡的海棠香,头有些疼,提不起精神来,满腹满心都是没了顶的沉重,沈韩烟自是不知道他的心事,凝望着北堂戎渡的目光中明明有着关切之色,却很默契地没有问他昨夜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只道:“本来宋妃她们几个要来探望,但我怕她们打扰你养病,便没有让她们来……露儿刚才还吵着要和我一起过来,不过她现在年纪还小,不比大人,只怕容易染到病,所以也没带上她。”

北堂戎渡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再没说话,沈韩烟静坐了片刻,终究还是太过在意北堂戎渡了些,没有按捺得住,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担忧关切之色,遂伸手拨开了对方额间的几丝碎发,行动间长长的青丝流泻在肩头,蜿蜒出清幽的冷光,柔朗道:“北堂,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跟我说,我虽然未必帮得上什么忙,到底有个人能听一听,心里说不定还能痛快些。”北堂戎渡深潭似的蓝瞳中暗朦朦的,被如许的烦恼压得胸口发闷发涨,却又怎么可能会宣之于口,因此只微声道:“本王没事,只是有些不舒坦……都是小问题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韩烟见状,就知道他是不想说了,便也没有继续问,两人相对坐着,北堂戎渡精神不佳,没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沈韩烟在一旁与他轻轻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北堂戎渡又躺了一会儿,忽然睁了双目,唤进一个在外面守着的心腹内侍来,吩咐此人去牧倾寒所在的那家客栈,帮忙料理事宜,那人听了,便自去照办不提,北堂戎渡重新合上眼,殿内便再无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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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时光匆匆易逝,转眼间,便过了十余日,如今天气渐热,夏日的气息已然浓重了起来。

一方极大的园子里幽静寂谧,不闻人声,唯有鸟儿偶尔在枝头啁啾,一池清泉波平如镜,池旁花开正繁,宛如锦幕,倒映于水中,天光水色,花面交映,说不出地美景如画,左侧一搭花架上缠满了花藤,深深浅浅的鲜明颜色映着日光,如同小瀑布一般垂下,花香淡雅,累累可爱,下方搁着一张长榻,北堂戎渡倚坐在上面,正拿着底下各商号送来的收支册子在看。

此时繁花盛开,妩媚娇艳,北堂戎渡的脸白得如同透明一般,隐约可以看得见薄薄皮肤下分布着的淡色血管,便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已自远处走来,扬声唤道:“……爹爹,今天做了好吃的菜,跟露儿回去吃。”北堂戎渡闻声回过头去,就见那一张面孔皎白胜雪,下颔却变得尖了许多,脸上几乎未见一丝血色,若有病容,连两瓣嘴唇也只是淡淡的颜色,漆软光润的长发没有束起,完全披散着,随意垂于肩头,整个人看起来,比前时明显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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