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身——星火之光
星火之光  发于:201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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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故事到那里就结束了,却不料自己有一日还会回到这大殿上。

剐鳞,碎魂。

森冷大殿上,漫长岁月后,再次以比跪倒更难看的姿势倒在大殿上的蛇,不禁笑了。

只是这笑意无人可懂。

神界的狱卒最近很头疼。万年来神界的牢房只是个摆设,一直空荡荡的,他们与其说是狱卒,不如说更像是打扫工,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拿着个抹布和扫帚,从前到后走一遍,哪里脏了有灰了就擦一擦扫一扫。

可现在,牢房里正正经经的住进了一位,而且这位脾气还娇生奢养的,难伺候的很。

“怎么,他又不吃?”

“啊,可不是,说是烤老了,撒的粉也不对。”拖着一大扇烤排的狱卒甲愁眉苦脸,“你说神界这些上神什么都不用吃,我们虽是小仙,也早已不用进食,怎么这位对吃的要求这么多?”

“他现在又不是神,不过是个妖,能不吃吗?……哎,你去哪?”

“去重烤,还能去哪?对了,这个给你。”他摸出一个小药盒,扔给狱卒乙。

“哎哎,你怎么把这个给我了,我可不要!” 狱卒乙像是拿着个烫手山芋,一脸苦恼。

“这回轮到你去试了!” 狱卒甲一边离开,一遍嘀咕,“好家伙,那尾巴可真厉害,我刚掏出药膏,他一尾巴就把那玩意抽我额头上,磕我好大一个红印。”

这么凶残?

狱卒乙心里压力很大,捧着个药盒不知如何是好。剐鳞,碎魂——别说是现在牢里这位,即使是个精神气完整无缺的神,这一套下来也去的差不多了,所以别看牢里这大爷目前还在呼吸,其实就是个死刑犯,活不了几日了。

可偏偏这大爷押进来时,有个神官也跟了过来,塞了盒药膏让他们给涂上。狱卒虽是小仙,但这药膏他们看一眼也知道不简单,更何况,这神界除了那位,还有谁能指挥的动神官?

从这盒药膏开始,狱卒们想了很多,结论是决定将黑金像捧琉璃似的捧起来,选了阳光最好的一间牢房,收拾干净,铺上软缎绸锦,点上香炉,想将黑金请过去。谁想大爷不领情,自顾自的盘在破稻草堆里,不愿挪窝。

但对吃的倒是要求颇高,什么食材,几分熟,放什么调味料,何时放,规矩很多,让一群早已远离烟火气的小仙们头疼万分。

当然,最头疼的还是这膏药。

狱卒乙捧着药盒,认真的烦恼。

是夜,大蛇盘缩在角落,早已熟睡,他所受损伤太重,若不是狱卒们一日三餐准时的把食物往他眼前送,他几乎可以一直昏睡下去。狱卒们也早已下去休息,整片牢房安安静静,只有月光穿过小窗,扬洒了一地的银白光辉。

寂静中,有人出现在牢房走廊的尽头。他慢慢的沿着走廊向里走,脚步轻盈,无半点声息。

来到牢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一只柔白修长,骨骼分明的手搭上牢门,轻轻推开。

虽已过去几日,蛇身上的伤口却无半点好转,仍旧撕裂翻扯着,轻一翻动便渗出血液来。妖身为神力所伤,若无外力相助,是无法自行痊愈的。

极薄极淡的叹息声在牢房内响起。因为太过轻淡,若不注意听,便也就遗漏过去了。

下了可以安神的法术,大蛇被仔细的一节节盘解开,那双手动作轻柔而迅速,清洗、涂抹、包扎,很快,蛇身裹上一段段的洁白布条,接着又被盘回去,调整了一个该是比较舒适的姿势,那人这才停下动作,半跪的身姿在莹白的月光中,似竹般笔直。

他注视着盘在角落中,唯有脑袋浸在月光中的大蛇,那双万年无波的眼中静水微澜。他慢慢的伸出手去,像是想抚摸一下蛇头上的那抹金色,却停在了几寸远处,久久凝固。

半晌,那手收回去,再看一眼呼吸深沉的大蛇,他掩上牢门,无声离开。

行刑那天很快到来,黑金被装进一个木笼子中,运到行刑场地。

剐鳞,顾名思义,就是用镊状物或是特制的薄刃,贴着鳞根将有鳞活物的片甲皆数除下。这一刑罚虽简单,却被有鳞一族视作酷刑,因为鳞甲虽硬,甚至坚不可摧,但鳞甲所保护的皮肤却脆弱无比,鳞根又深入发肤,只是牵扯都疼如斩刑,更不用说片片拔下了。

行刑场地呈扇圆形,一根高大的圆柱直通云霄,柱旁的摆有一方桌,桌上铺有锦缎,各类形状古怪的刀具从左至右一字排开,阴冷的光芒缀在刀锋上,令人不寒而栗。

20.法场逃脱

三位神官将黑金从笼中搬出,然后将其固定在圆柱上。蛇身拉的笔直,一道道的铁链环绕捆紧,这姿势令黑金非常不舒服。

这群没知识的家伙,只有死蛇才会摆出这种样子。

黑金在心中默默地发着牢骚,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就和死蛇差不多了么,无非就差一两刻而已,预先摆好姿势,也是可以的。

他百无聊赖的待在柱子上,看下头的神官们忙忙碌碌的做着准备。

的确,别说碎魂,单是剐鳞,他都熬不过去:元丹已濒临崩溃,那日强灌回丹田的力量早在脏腑间乱成一团,丝毫不受控制,没了妖力护体,再加上他那残破的元神,怕是三五刀下去,他就散了魂。他虽在昏睡间被涂满了药膏,但那只能治好皮外伤,对他内里的一团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话说回来,自己竟睡的这么沉,让那些个狱卒近了身这么摆弄都没醒。

黑金想到此,觉得心情有些不爽快。

算了,怎样都好,反正一切就都快结束了。

他想着,正要将蛇头在柱子上摆正,却见神官们抬上一个巨大的香炉搁在柱子旁,又搬来一张小圆桌,恭敬的放上一个小鼎。

“等一下,叫监刑官过来。”

蛇口未张,却吐人言,神官抬头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黑金意欲何为。

“发什么楞,去叫!”

那声音暴怒,吓到的神官一溜烟的去找监刑官。监刑官是个新晋五阶仙,对黑金到底犯了什么事并不太清楚,只是听了些细枝末节,便觉得黑金必是个凶戾残暴的家伙,现下听见黑金要找他,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到底什么事?”他勉强端起架子。可惜黑金丝毫没注意,他盯着脚下的香炉和鼎:“把这些东西收掉。”

“收掉?”监刑官也看看那两样东西,一脸疑惑。

监刑官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可黑金知道。那香炉里燃的是仙乐草,具有定神麻痹的作用,嗅闻入体后,除护神之外,更重要的是能缓解痛觉,麻痹感官;至于那桌上的物件,则是聚魂鼎,能自动吸附破碎的灵魂,护入鼎内。

这两样东西有多珍贵,暂且不论。就说这行刑场上,如若没有那个人的命令,谁敢给他放上这些?!

黑金冷笑。

见他态度坚持,监刑官没了主意,他清楚这些东西是上头送来的,于是找了神官去“上头”问问。

在黑金看不到的高远云端,神官匍匐在地,将来意说明后,只听上头丢出两个字。

“不准。”

神官得了旨意,忙倒退着回去复命。

凤景坐在一侧,看着那神官退去,视线越过云端边缘,落在行刑场地上,目光阴沉。

明明有行刑官,却还要待在这种地方看那该死的蛇妖受刑!甚至还特地费心替他准备仙乐草和聚魂鼎!

搁在膝上的手掌握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刻痕。

行刑开始了。

坐的虽远,却仍可看清那一刀下去后,层层剥落的黑鳞,以及那逐渐裸露出的皮肉,鲜血淋漓。虽有仙乐草,但这剐鳞之刑非比寻常,黑蛇仍痛的浑身抽搐,铁链与圆柱之间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听的人牙根阵阵发酸。

凤景觉得有些不对劲。

坐在上座的那人,虽姿势闲散平静,神情也还是一贯的淡漠,却有哪里感觉不对劲。

此时,场中已是第二刀。剥下的黑鳞混淆着从蛇尾上涌下的鲜血,一片狼藉,被铁链困住的蛇身在剧痛之下,颤抖的如同一片落叶。

云端上,压力渐重。

凤景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的身体动不了了,或者说,不敢动了。

威慑力,来自远古神祗的威慑力,令所有的上神不觉胆寒。

远方,更上层的地方,传来轰隆声,天际一片暗沉。

那是神界第七层。

凤景的掌心刻出了血痕,溢出丝丝血液。他不敢看坐在自己上方的人,甚至连转动头颅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愣愣的看着行刑场,刚才还令他快慰不已的场面,此刻却竟令他羡慕。

是的,羡慕而又妒嫉!

行刑官手中的刀刃,再次贴上蛇身,第三刀就要开始。

凤景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骨节在压力下的咯吱作响声,好像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他挺直脖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而恰在此时,场中忽生突变。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啊!”柱子上本已疼的神志不清的黑蛇让场子里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瞰岸身形一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立在柱身上,两手握住铁链往左右一扯,硬生生的扯成两半,“哗啦啦”一阵响,链子掉到地上,乱成一团。没了链子的束缚,大蛇也随之“砰”一下砸在地上,恰好落进血滩里头,溅的自己一头一脸,好不狼狈。

我呸。

黑金吐掉嘴里的鳞片,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场地中不知何时布满了粗壮的绿色藤蔓,从硬实的地面下窜出,张牙舞爪的到处逮人,逮住一个便紧紧的绕上个几圈,藤蔓上还布有数个巨大的绿瘤,瘤子里不断溢出深绿色的粘液,流的到处都是,倒霉的被逮神官们连嘴都张不开。

黑金默默地看一会,转头问瞰岸:“你孩子?”

“闭嘴!”瞰岸一把将黑金扛上肩膀,也不管蛇身太长,任由他的脑袋砸在地上,“我是来救你的,别让我现在就掐死你!”

蛇脑袋被砸的满眼金星。他慢吞吞的从地上扬起脖子,朝四周望望,再朝上看看。

“救我?”他干巴巴平板板的问, “难道不是来和我殉情的吗?”

法场劫人,还是在神界的法场劫人。一个妖一个仙,妖浑身重伤,勉强只能维持个灵识,仙刚从饿鬼道逃出,真身又遭百年囚禁,虚弱不堪,这神界里别说那些个上神,随便一个小兵小将就能将他们碾死。

“你以为我是你么,没脑子从来只靠一身蛮力的笨蛋?”瞰岸哼出一个鼻音,“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是是,那军师大人,敢问您有几分把握?”

“三分。”

……真是好大的把握。黑金默默地在内心吐槽。

瞰岸扛着黑金,抬头望向高处。

其实早在黑金劫走他的真身,将其送至下界时,他就已经从黑金怀中取走了‘飞花’,当时他还不确定该怎么做,只下意识的觉得这东西应该还有大用场可派。借着‘飞花’的力量,他潜伏在行刑场之下,而那满场乱窜嚣张至极的绿色藤蔓是他在饿鬼道凑巧所得,也不知是如何长成的,不惧刀枪法术,还带有几分朦胧的灵识,他驯服了放在身边,倒是意外的好用。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他遮在眼前的碎发,露出后头那凌厉的双眼。

黑金这半残货现在是感觉不出了,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云端上传来的神威,如巨山压顶,又如古井无波,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除那神威之外,还夹杂着一股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恶心气息。

虽然都是凤凰,但这只,他只欲千刀万剐而快之!

瞰岸的黑眸中绿色幽光一闪而过,只是现在还不能,还不到时间。现在他要做的,是让他自己和黑金能从这里全身而退。

这场地下头他已布好了通往下界安全之所的通道,本来借着藤蔓,他有十足的把握可将黑金救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神皇和那秃毛鸟竟亲临现场,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因为倘若没有那人的允许,即便逃入通道,也一样会被生擒。

瞰岸望向垂在身前血肉模糊的蛇尾,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地面下多等片刻,让黑金生受了那两刀,不知道有多少作用,哪怕一点也好,希望可以增加那人出手的几率。

所以,让我们赌赌看吧!

让我们赌一赌,你的命,在那人心里还有多重!

云端上,一道犀利的红光猛然袭来,笔直的轰向行刑场。

瞰岸不避不让,站在场中,头发于狂风中肆意飞扬,一双眼凛凛的盯着那云端之上。

要么让我们离开,要么今天我就带着这家伙死在这里!

魂飞魄散,半点不剩!

红光来势迅速,浓烈的杀意弥漫,眼看就要来至门面,那上面还半点动静也无。

是要输么?

瞰岸微微一叹,手指正准备捏诀,一道青绿色的屏障似绸缎般展开,护在整个场地上空,如青色幽兰,姿态华美。那戾气十足的红光击在上面,立刻如幻影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场中失去了瞰岸和黑金的身影。

21.若再相逢(上)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既贪图小隐的安静闲逸,又不舍放弃大隐的繁华方便怎么办?答案是隐在大城镇外三十里地的树林间,树木茂密,有湖有水,山峦环绕,景色优美,至于那三十里地,对人是远了些,对于其他的么,就不好说了。

下界正是深秋,百花虽已凋谢,不若暖春时热闹,但也有些花唯独秋天时盛开,团团簇簇拥在一起,倒也艳色重重。

大园子里,山茶花间,一个男人端坐在张小椅子上,眉清目秀生的端整,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之心,但是如果再细看这人脸上此时的表情,呃——似乎又让人不怎么想亲近了。

“来来,告诉爹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他两只眼笑成一条缝,身旁围了一圈孩子。这些孩子软软的手脚,肉乎乎的脸庞,穿着精致的小衣衫,一个个都像面团团似的讨人喜欢。

可面对男子笑眯眯的脸,他们皆翻了个白眼,不约而同的要走开,被他眼疾手快的一个个抓住。

“哎呀,是不是爹爹这阵子比较忙,所以都生气了啊?不气不气,来,告诉爹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你最好永远都这么忙,别再想起我们了!——这是所有孩子的心声。

他们用圆圆的大眼互相一望,默契十足的立刻作下决定,齐刷刷伸出小腿将一绿衫娃娃和紫衫娃娃踹了出去,而剩下的竟忽地原地消失了。

原来别看这些孩子长的粉嫩,其实都是这园子里的花精,早有百岁之龄。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都不爱爹爹了吗?”男子伤心的哭天抢地,一把搂住被丢下的两个孩子。

鼻涕抹到衣服上了啦!两孩子一脸苦相。

“来,和爹爹说说话,什么都可以。”很快调整过状态,他露出一脸笑容,热切的望着两孩子。

绿衫小孩苦恼的挠挠头:“嗯……那个……池子里的乌龟今天吃了二十只虾,还被水草缠住了爪子。”

紫杉小孩痛苦的望天:“……今天天气不错,有太阳,还有云朵。”

可眼前期盼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两小孩只好继续吧啦吧啦的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话,明明是废话连篇,可男子听的一脸飘飘然。

听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看什么:瞧啊,那软嘟嘟粉嫩嫩的脸庞,圆圆似葡萄的眼睛,说话时翘翘的鼻子和一张一合的小嘴,还有那软软的童音——他彻底沉浸在了幸福的泡沫中,直到“树仙大人”四个字爬进耳朵里。

扫兴!

他整整脸色:“他怎么样了,还待在屋子里?”

“恩,一直没出来过,不晓得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他敷衍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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