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秒，肖茗羽竟已经又出现在他身旁。水澈看着他，眸中的温润下翻滚出的是一片冷漠：“阁下到底有何贵干？”

肖茗羽看到水澈眸中愈加明显的冷漠，喉头微微滚动。就是这个，如果这个人眼眸中被温润掩饰好的冷漠能为他全部散去。光是这样想着，心中就觉得激动无比。只是他冷静的性子又不断告诉他自己，不能让这样的感觉再发展下去。如火焰燎原一样危险，几乎让人无法把持。这样失控的情绪是他除了那次后再没有出现过的……想到这里，肖茗羽露出一个如一开始对水澈露出的笑容：“这里所剩的人不多，真正的行程还没有开始，这里的人需要合作。”

听了肖茗羽的话水澈微阖了眼眸，他没有问这个人为什么会找他合作，而是问：“肖公子知道的不少，竟知道我们进塔的真正行程还未开始。”

“以前来过。”用这样一句话当解释。

在一旁听着的一群人，听到肖茗羽说曾经来过后请教对方经验的……水澈微阖了眼眸不说话。明显的，肖茗羽虽然进过这个塔对于塔中的事情不会透露过多——或者说，无法透露更多。

从对方的行为来看，肖茗羽走着道门进来也说不准是第一次。即使上次他来过，谁又能保证这般诡谲的地方没有变化。而这个明显散发着冷峻的强者气息男人又哪里有兴趣来解释、诉说。

被一群人围绕着，他也不过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下去就会知道。”

有些事提前知道也无用，按着既定的轨道进行，改变不了或者最后依旧回到那里。

被三个气势不弱的男人保护着的虚弱少年状似很是难受，在移动的土地上面难受地干呕。本就纤瘦的身体不停颤抖着，苍白的脸透着青色。他攀着身边的一个男人，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像是无法透过起来。

没有人帮助他，只有那三个男人一脸焦急又无奈的神色格外明显。少年的反应越来越大，全身都蜷缩起来。那几个男人脸上的神色也再难以掩盖，超过普通朋友该有的关心和动作让不少人厌恶地转过脸。

男人之间又怎么可以在一起，还那般不知羞耻地四个人暧昧不明。对于男子间没有任何宽容，毫无掩饰的厌恶。

水澈终是不忍，走向那个正忍受煎熬的少年。

第09章：塔中城

三个男人戒备地看着水澈，那样的神色让水澈想到了护犊的野兽。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着其中一个男人怀中的少年：“不需要治疗么？”

“你是谁？”别人的同情他们不要——更是要不起。谁知道，那样的同情背后有怎么样的恶毒心思，鄙夷心态。别人的好心他们也承受不起，谁知道，那好心之后是不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别有心思。

那三个男人就看着一个小小的凡仙忽视他们的气势，走到他们面前蹲下了身体：“与你们一样的人。”他脸上盈着那样温润的笑容，宝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清澈安谧。

不由就松下了心防，任由那个男人将最在意的人的手腕拉了过去。很久没有做这样的动作，水澈嘴角抿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意，脑中闪过的情景竟是他与冉学医时的模样。水澈带着微笑，他能够想起的过去也越来越多，相遇的人也越来越多——更重要的是，有人会陪着他一起创造更多可以回忆的东西。

感受到手中的脉搏诡异，水澈用温仙灵力稍稍探查，心中一惊。这个少年竟同时修炼了两种功法，一种属水，一种属火。也怪不得会这般虚弱，稍有不慎命都会丢了罢。

“真是胡来。”到底是医者，看到病人的一身病都是自己搞出来的，水澈微蹙了眉。流光不能使用，他手中没有合适的丹药。抬起眼眸：“你们谁身上有针？”

哪有大男人身上带着针的？三个男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从水澈那句轻斥的话中他们明白，这个男人大概真的只是从这样简单的动作中就知晓了少年的病症。心中稍有希望，却听得男人这样的问话——三个大男人又不是女子，身上带着针做什么。

“不是绣花针，只要是足够细长的就可以。还有，材质要好。”

看到几人都摇头，水澈微眯了眼眸：“你拔几根头发下来。”

虽然不明所以，在水澈不容拒绝的态度下，一旁黄色衣服的男人竟就真的拔了几个头发下来。末了他还问了一句：“够了吗？”做完说完才发现自己做得是什么，扯头发？！

仙人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有着很强的防御能力，身体强度经过渡仙池和修炼已经很是强大，连指甲和头发等强度也不可小觑。

没有回应几人疑惑的眼神，水澈神色严肃。将男子拔下来的十几根头发分成三段，四五十根不长不短的头发上被凝上了一层薄冰。小心翼翼地将这几根头发当针灸的针用，刺入不断抽搐的少年的某些穴位。

用了将近三十根用头发和冰凝成的针，水澈轻呼了一口气，食指指着少年的眉心。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抽搐明显缓解，水澈松开了手指：“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别再乱来了。”只是稍稍交代了一句，那些由头发做成的针全都从少年苍白的肌肤上面掉落。

“很高超的医术。”肖茗羽赞叹道。其他人听到水澈说的“与你们一样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凝固，一样的人——是一样属于异类，不该存在的那种人？肖茗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色间全是坦然的赞叹。

唯独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突然闪过的一丝莫名喜意让他自己感到危险。

接下来的时间少年明显好多了，他缓过神后朝着水澈笑笑，他说：“我叫艾米。”他身边的男人名字很好记，逸、迩、散——一、二、三。说起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三个男人脸上露出无奈却显得甜蜜的笑容，想必其中也是有他们自己的故事的。

他们五个人偶尔说一些话，无论是艾米还是那三个男人心里对水澈是有好感的。不仅仅因为水澈缓解了艾米的痛苦，更加因为水澈用坦然的态度说他与他们一样。仙界的人从来不会用善意的态度对待他们这样的存在，违背阴阳之道的，违背应有规律的。这个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承认意味着什么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肖茗羽站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地方，他对常人的态度过于冷淡让好些想上去套近乎的都怯而止步。

漂流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面前终于出现了海水以外的东西——华丽的、巨大的城池。

远远看去，城门口一个火色的身影倚着门，走近了对方身上故意释放出来的强者气息让人惊颤。

“比我想象中好多了。”看到剩下的人数，他状似满是欣慰，“你们运气好，如果通过了这一关就能一下子得到三个证明。”

不少人脸上露出喜色，有些人认识门口的这个人。都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虚空子前辈。”这里再傲气的人在八转散仙面前也显得极为恭谨乖巧。

水澈一脸的波澜不惊，先不论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进入丹鼎门，是否拿到三个证明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到现在都没有遇见想遇到的人。这里总共十几个人，肖茗羽明显很有名不可能是秋桐门的人。另外，也只有艾米和那三个男人有可能是秋桐门的人。可艾米的身体条件，还有与那三个男人的关系……想到这里，水澈微眯了眼眸。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关系又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不容水澈多想，虚空子给他们每人一块半的木牌，一个上面刻画着三角的形状，另一个是被砍断的半圆：“一日内来拿剩下的一块半。”说完手一挥，所有人都不可抗力地进入了城门内。再回头，哪里还有城门！

一日后拿剩下的……那这一日内要做什么？就在这塔中城内度过，还是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能得到剩下的证明。这个城建造得很是磅礴，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没有人。可是没有人的寂寥感不会给他们那么明显的诡异感觉，看着这个城，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不用多想了，能够在一日内就找到刚才的城门虚空子绝对有理由给你证明。”一直显得冷淡的肖茗羽突然说话，进入到城中他浑身的气质就改变了。一开始的冷峻收敛了不少，像是已经看到了目标快要达成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和颜悦色起来。

水澈走到艾米身旁：“你身体不好，我与你们一起至少能保你少受些病痛。”

艾米面上露出喜色，刚想答应却被迩阻止了：“我们很感激你，就是因为感激你，所以你不能与我们一起。”

他们心疼艾米，也了解艾米。那样善良的少年，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了他人的。他们更照顾着些艾米就好，不会让他出事的。显然，艾米也想到了他们自身的境况，神色黯淡。

“无所谓。”水澈微眯着眼睛笑，“我不会拖累你们，同时你们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也会当旁观者。”

肖茗羽说好了那句话便自己一个人走了，看到他离开有不少人连忙跟上。如今水澈这样说，艾米几人也不再阻止。

只在这塔中城中走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城带给他们的诡异感是怎么来的。

第10章：镜像

这个城的确建造得很是豪华，如果有人来人往定是所能想象的最繁华热闹的场景。除却没有人的街道房间带来的寂寥感外，那样的诡异感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带来的。而是，他们明明是朝着前面走却离目标越来越远。

他们的目标是城中最高的房子，一开始处于他们的左前方。顺着街道走，他们走到了目标的正前方，那高高的房子却越来越远。

“是镜像。”他们看到那东西在前方，其实在他们的后方，上下左右却无甚改变。

这个地方很是怪异，一进来就看不到原本存在的城门。如今还有镜像存在，要找到出口更加困难。在水澈道出这里的怪异之后，他们面前的景象开始改变。墙壁道路扭曲着，然后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存在。整个城池变得犹如童话中的水晶宫，在光芒的映衬下荧光闪闪，好多地方都有七彩虹光架起。

艾米苍白的脸微微扬起，带着笑容：“真好看啊……”转脸却看见水澈的脸色有些怪异，从遇见到现在一直温和淡漠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明的表情。微垂着眉眼，眉目间满是暖荣的缱绻。他看着自己脚底下，唇角有着过分温柔的笑意。

“啊……”被突然抬起的宝蓝色眼眸直直看着，艾米小小地惊呼了一下。然后露出单纯的笑容，“水澈，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水澈不着痕迹地抚过自己的手腕，宝蓝色的眼眸中还没有完全掩去氤氲的温柔。

逸抱起艾米，不顾对方羞恼得有些红的脸蛋：“散，你带路。迩，你小心一路上可能出现的问题……水澈，你自己小心。”

水澈意味不明地看了那四人一眼：“艾米可不要逞强乱来。”

少年听了水澈的话浑身一震，脸上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他也很想健健康康，只与他们好好在一起，走遍每个地方，休闲地修炼——可是，哪有人活着却没有“不得已”呢？他们如今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无法自由自在。

接下来大家都很安静，穿梭在一片莹润的建筑中。光线折射出来的光芒，镜像造成的反向，诡异的没有出口的城池，这些都让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

走了三个多时辰，逸停下来脸色复杂。他将怀中已经睡着的艾米交给散，对着衣袂飘飘的温润男人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直摩挲着手腕的水澈看着逸，眼里没有惊讶没有责备，一片淡然的平静：“楼水澈。”他从来都是楼水澈，自从遇到楼墨月后就更加难以改变这个事实。水澈微眯了眼眸看着戒备的几人：“倒是我要问，你们的身份到底为何？”

“你……”

水澈轻轻摆摆手：“不要问我怎么发现的，你们的出现本就是一个让人怀疑的存在。艾米的身体问题不假，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假，唯一有假的是你们的目的。”

“对，我们的目的与其他人不同。”艾米靠在散的怀中，任迩给他擦去额角痛苦的汗水，“可是水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一点都没有要进丹鼎门的意愿，到了这云中塔之后表现的无比淡然，淡然到根本不像一个凡仙修为的人该有的态度。你说过的话我都相信，可是我们无法不想你没有说出口的话。”

谁又是单纯的？到这云中塔之中的，除了真正想着要进入丹鼎门的几人目的还算单纯以外，其他人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可能性多到无法猜测。水澈的确是不忍看艾米受更多折磨才施予援手，按着他的脾性却不会主动要求跟着这几人；艾米几人一路过来，看似一直在寻找出口，其实寻找的却是仙人的气息。

“散带路的时候寻了多少仙人，而艾米你为什么睡着了却冒了那么多汗？你的身体我刚给你把过脉，给予的治疗也足够你自己支撑。一开始他们几人抱着你，可以当成是一种心疼。那么在你睡着之后，这几人脸上更加严峻的表情就值得深思了。”

的确，艾米身上的冷汗一直冒着，即使迩一直给他擦汗也不见好。唇色惨白，不停颤抖着。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睡着醒来的人，怎让人不生疑？

“水澈，我很高兴。”艾米脸上的笑容很淡，带着一股子的沧桑感，“我很高兴能遇到你，能够坦然承认自己与他人不同之处，愿意与我们一起。本打算若是一直同路，到最后把你打晕便是了，也省了其他麻烦。如今却是不能了——你走吧，反正你的目标也不是进丹鼎门，只当我们并无见过。”

像是没有听到艾米的话，水澈走过去给他把脉，然后仙灵力聚成如丝绦般的一股股，照着一开始的针灸模样给他扎了几针：“不要多动了，别仗着你两种属性的身体乱来。你没有告诉着三个人吧？”水澈完全没有在意那三个男人浑身紧绷的模样。

“你知道？”艾米垂下了眼眸。

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什么，逸、迩、散紧张地看着艾米：“你瞒着我们做什么危险的事了？”

“呵……”水澈看到三个大男人一致的反应轻笑了起来，“他一直在做危险的事情，也没有瞒着你们做。只是没有告诉你们，他这样做是在一次次挑战他身体的极限罢了。”

果然，水澈只是这样子说他们脸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接下来是痛苦地自责。

“身体即是火灵体又是水灵体，能够活下来很不容易，修炼更加不容易。他修炼的两种属性的功法因为一强一弱的关系已经让身体到达临界点，可……”

“可我们却还任他一次次分离出灵体！”因为两种属性，两种属性的不平衡，让艾米的身体能够分离灵体。他们一路过来，艾米的灵体一直在外，将找到的仙人身上的一块半的证明毁掉。

“别这样……”艾米辛苦地摸了摸几人的手，“是我没有告诉你们，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看到少年脸上苍白却坚定的笑容，三个大男人竟觉得喉头哽咽。一直以为是自己好好地保护着这个少年，想着要让他一直幸福。却不想，他为了能和他们在一起牺牲了多少，更加坚强和默默付出的一直不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