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我的错。虽说爱一个人本身没有罪，我也应当有追求的权利，可到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地给她造成了伤害。

在今天以前我跟她算是完全陌生的，如果不是远悍我们今生也许永远不会有交叉点。能相遇本身就是一种缘分，本来可以是件很美好的事，现在一切都变得那样糟糕得不可收拾。

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部电视剧，那么在远悍承认对我有情后，接下来的情节就应该是他在女友和我之间长时间地痛苦挣扎才对。可生活本身往往要比电视剧来得更多变刺激，很显然它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

兰简使力地推了我一下，一时没稳住，后退了几步。

“小简！”远悍生气地大吼一声。

兰简压根儿没理会远悍，她只是轻蔑地睨着我：“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来？你一个男人还要不要脸？！”

被一个女生这样狠骂着，我感到无地自容。我也想逃开，但一考虑到事实已经发生，避开也于事无补，又只好硬着头皮留下。

第47章

兰简灰心地带着伤痛的眼神看着远悍问：“你还爱我吗？”

远悍犹豫了一会儿：“爱。”

兰简眼睛亮起来，语气也高昂不少：“既然你还爱我，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你对丹羽动心又是怎么回事？”她带着一种鼓励的神情期待着远悍的答案。毫无疑问，如果远悍依旧坚定对她的爱，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她都可以原谅，甚至选择失忆。

我看得出来，兰简热烈且执着地爱着远悍。一个如此优秀又聪慧的女生，只有在全身心地沉溺在爱河时才会傻得这么厉害。

远悍将我拉到他身边，对兰简说：“我爱你，但我也喜欢丹羽，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我知道说出这样的话很混账也不可原谅，但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

估计兰简被远悍的话绕晕了，我也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所以呢？”

“小简。”远悍温柔地唤着她：“我想赌一次。我想和小羽谈一次恋爱。”

兰简失神地重复了远悍的话，然后问：“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我？”

见远悍没吭声，兰简蓦然失控地尖叫：“你要拿我们之间的爱情来赌？难道你对我的爱还及不上对他的那份喜欢？”她不给远悍多说的机会，严厉的词像豆子似的从她的口里蹦跶出来。

“我无法相信我们三年多的感情你竟然轻易地就舍去了。远悍。”一声过后，我就看见兰简像海礁上的鲛人一样，如珠的眼泪滚滚而落。

“我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什么就变心了？”她蓄着泪水咬着牙齿问“丹羽比我好吗？”

“你，很好。”

兰简冷哼一笑：“我们三年的感情你拿去做了交易，你拿我当什么？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的爱情是游戏吗？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

我想试着说些什么，远悍却示意我不要开口。

“小简，变成今天这样，一切的错都在我。你很好，真的。这话决不是说来安慰你的。”远悍说得万分诚恳：“我的不对劲你也看出来了。这半年来，因为小羽我了解了很多想了很多也认清了很多。”

“你承认是丹羽缠着你了？”

在兰简犀利的追问中我躲闪一下，远悍却拉住了我的手。在兰简的眼中我看到了同样的惊诧。“刚开始我是真的被他吓住了。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生告白，而且对象还是自己的好朋友。你能想象吗？当时有可能他是决定豁出了一切才来跟我告白的，而我却丢下他跑掉了。我让他受了很多委屈，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我的手被远悍紧紧握在掌心里。

“那我呢？你心疼他受了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吗？你对他动了心就必须得拿我的爱情来陪葬，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远悍，你不要被暂时的感情左右了理智，那只是短暂的迷惑，那不是爱情。”

他摸着哭花脸的兰简，苦笑道：“我曾经也以为那不是爱情，只是一想到他，我这儿疼。”他抚摸着胸口。

兰简捂住脸痛哭起来，我像被人施了点穴手法一样僵立在原地。

“你现在只是和他试试而已，我可以等你的。如果你们相处后发现不合适，你可以来找我的。我愿意等你。”

“小简。”远悍长唤一声，这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怜惜和歉意。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拒绝是不是？”兰简哭了一阵又停下，她狠狠地抹去脸颊边的泪：“远悍，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做什么？”

“我知道。”远悍很冷静地说。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抛弃了我选择的这个人，他带给你的永远不会是幸福。你到底清不清楚？要爱上他或许不难，可是你想过后果没有？父母、朋友、家庭、社会，这些你为了他通通都要背叛吗？你们这份感情，你一个人抗得起吗？”

“我都想过了。”

兰简几乎是不带任何希望地问了一句：“还是决定要继续下去？”

沉默的时间被拉成了一片阴影的沉郁。兰简跑到门边大力拉开门，厉声怒吼：“滚！你们都给我滚！立刻滚出去！”

第48章

我和远悍被兰简赶出门外。他没跟我说话，一个人兀自往外面走。这个时候的我也找不出别的话来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走到车站，远悍上了49路车。当我还在犹豫是否要跟上时，他却拉着我上了车。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车上比较空，加上我们坐得也比较隐蔽。所以我们这样拉着手也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注意。

我看着远悍的侧脸，很流畅的线条。以前听人说起过，如果一个人侧面很养眼的话，那他一定长得很标致。这话果然不假。

“在看什么？”

“看你。”

“看我干什么？”

“看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你是不是假的。”

“那有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没有。”我的手忽然被他紧紧捏着，仿佛生了根似的离不开。

我的血液突然加快，心“咚咚”地没有规律地乱跳。好不容易攒足了勇气，问他：“你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不是我不相信，实在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他浅浅地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柔情。只为那一瞬间的柔软，我彻底沦陷了自己的魂魄。

“我梦到你哭了。”他突然这样说。估计是从未有过跟一个同性说情话的经验，他的脸微微红了几秒后恢复正常。

“你这学期结束后还会去德国吗？”

我没有多心，想的是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了心上，即使出国留学也没关系。

“不会。”车上人逐渐多了起来，他收回了手。“不会丢下你的。”

我震惊，震惊他竟然为我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没说这是给我的诺言，但是如果一个人在规划自己的未来时囊括进另一个人的全部，我认为这就是最真诚的承诺。

生命本来就是苍白的，是他成就了我的五彩斑斓。

这一晚我们没有回学校。在外开了一间单人房，我们坐在床上，远悍第一次给我讲了这半年来他所面临的痛苦。才明白我所要给他的爱情也自私地伤害了他。

我喜欢他，爱他，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却丝毫没考虑到身边的亲朋会如何看待我们，我只是一贯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去在意就可以了。忘记了这份感情也牵扯到另一个当事人，和他的家庭。

我只知道我想要这份爱情，可到了手后该怎样经营？我们的学业，以后的工作和未来的生活又该怎样地进行？这所有的事实都摆在那里，我都给一一忽略了。关于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远悍却比我想得长远和周到。

他说他不给人虚妄的期待，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方向，只会往前看，朝前走。他还说，会对我负责。这句话可能会让很多人嗤之以鼻或不屑为听，可我确确实实地觉得幸福。

小时候偶尔也会想起父亲的模样，高大的，严厉的，一副男子汉的形象。今天见到我从未接触过的远悍才开始改变我对男子汉的定义。作为一个男人，不一定要在外型上彪壮威猛，也不一定要在性格上强悍坚韧。而是在对待人生或者爱情上要有一份责任的担当和根本的严肃性。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以放肆地说我喜欢你，给对方风花雪月的浪漫和不切实际的承诺。等到长大了，懂得了责任与付出才明白爱情就像生病，有温度和重量。

第49章

第二天早上我们分别回了各自的学校。出发前我有些担心他，我们的事经过昨天想必磊子他们也都知晓了。远悍这一回去，他们的兄弟情深又该何去何从？

“不要太担心，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看着远悍走远的背影，我想磊子或许生气一阵，慢慢会接受。陈哲，或许他是最早看出我心事的人，但他一直都默不作声。大概也是会理解的吧。至于博文，我完全没有任何把握。曾经他误会我和肖锐就已经对我极其反感了，如今我又恬不知耻地荼毒了他如友如兄的人，更是不值得原谅。

谁说爱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都牵挂得太多所以注定不能只关注彼此。除了爱人，我们还需要朋友。

一连几天远悍都没有联系我，想主动给他打电话又怕耽误了他的事情。磊子也没有再来询问我，我只能焦灼地被动地等待。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我意外地接到了博文的电话，我们约在公园见面。

见面后博文并没有如我想象般地对我恶言相向。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是他主动的。

“为了你，他第一次对我动了手。”我仔细地看了他一下，果然在他的脸颊一边看到一块淤青。

“对不起。”道歉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算了，我今天也不是为了来听你道歉的。”他咳嗽一下：“该说的我都已经对远悍说了。对你，我还欠一声‘对不起’。”

“不用。”虽然曾经伤心过，但也从没责怪过他。

“刚开始认识你觉得你挺腼腆，感觉还不错，应该是可以做朋友的。后来看到你跟肖锐在一起，误会了你很多。”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算是误会我。我的确是个同性恋者，只不过他错认了我喜欢的人而已。

“你和远悍之间的事他也都跟我们说了。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跟你说，我不会为了你断绝跟他的兄弟情。其他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他没给我时间表态直接站起身：“最近远悍好像遇到了麻烦事。他没说，但我听到他讲电话。家里那边也没具体说什么事，只是要他立刻回去。估计是你们的事被抖出来了。总之，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第50章

博文走后我掏出手机，此刻我迫切地想听到他的声音。找到了号码可迟迟按不下波拨通键。如果真的是我们的事被他家人发现了，他最后会怎么做？一方面为了顾及到父母我又不希望他承认，但另一方面为了证明我的重要我又希望他坦承，很矛盾的心情。

矛盾中又夹杂着害怕。近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到现在仍让我有种身处梦幻的感觉。远悍真的接受了我的感情，同时也坚定地了断了和兰简的关系，现在也有可能会向家人坦白。他的做法无形中给了我巨大的压迫。

在我们的感情中，他竟已投入得这么深，付出得这么多了。自问我呢？我将来又会为他牺牲到何种地步？会比他更坚定地相信我们走到最后一定能求来圆满，所以提前给自己断了所有的退路吗？

手机响了，是远悍的号码。

“是我。”

“你现在在哪里？”

“在公园。你呢？”

“在机场？”

“你，在机场做什么？”想起博文的话我不由得乱想。

“家里有点儿事，我必须回去。”

“很……严重吗？”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自己的膝盖，我将眼光落遥远的天空。

“算吧。”远悍说得是那样的不确定。

“小羽？”

“什么？”

“其实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对你感到很歉疚。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只是一直都放不下面子。总觉得这样跟你坦白心情像是在……表白。”我微微颤动了一下听他继续道：“跟小简交往之初，我的确是被她所吸引，也曾真心地爱过她，这一点我不否认。后来，也不能说我不再爱她。只是我越来越困惑于对她的感情，特别是在你跟我说了喜欢之后。我不是一个同性恋，这一点我很确定。但是对你所说的喜欢除了诧异之外，接踵而来的竟然是暗自的欣喜。我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所以才会选择逃避。”

“远悍？”听了他这些话，我无端地害怕起来。

“在那段日子里，我常梦见你。在梦里，你总是凝视着我，默默地哭。常言道‘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对于你，我的确不能再逃避了。承认我动心了那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对你的感情很深。深到我毫无察觉那已经浓烈得盖过了我和小简三年多的感情。说一句自私的心底话，我辜负了小简但却不愿意辜负你。”

第51章

“这些话你一直都埋在心里，为什么现在又要对我说？”

电话那头又传来他轻轻的笑声：“或许我的确是被迷惑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疯狂。这些话要换做以前，真是打死我也说不出口。但是人这一生注定要在某个时刻遇见某个人，然后为他疯狂一次。”

“什么意思？”

“我们的事我父母大概已经知道了，本来怕你会担心不想跟你说这些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多买了一张机票。”

“什么？”这一刻我严重怀疑自己已经失聪，远悍的话隔着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的不真切却又声声敲在我的心坎上。

“小羽，我爱你。”

我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只手压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我顾不得周围的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我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下一刻心脏就会从这里直接跳出来。

“亲爱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吗？”我捂住嘴，害怕惊喜的叫声会泄露出来。

这是我听过的最幸福的情话了。一直都觉得“亲爱的”“我爱你”这样的词句是陈词滥调，原来只是我还没有拥有那个可以对我说这些话的人。也很喜欢“伴侣”“未亡人”这样很有所属感觉的词语，表示我对你来说不是外人，甚至可以说是身体上的器官，重要到失去后整个人就不再完整。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体会得到所爱之人爱意回应的激狂心情。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回学校，匆匆收拾了行李就搭计程车赶去了机场。

坐在车上我的心里难以平静。这去向他的距离如此之短，可我选择的今后之路却漫长无边。

我和远悍的情路就像我即将奔去他的路程，只要相信有终点，就可以不必在意那颠簸的过程。我只要去在乎这沿路的美景和一起陪我看风景的人就可以了。生活会让我有疲倦和绝望的时候，可谁不是在彻底绝望之后又再次鲜活起来。

我这个人过于阴暗，而远悍就像一米阳光那样灿烂夺目。有他陪在我身边，我就能够多去欣赏一些光影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