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 上——寻香踪
寻香踪  发于:2013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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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看他也有意要买,便很热情地为石归庭介绍:“送给小儿的?给他带块玉牌吧。这都是我们天朝的工匠制作的,手工很精良,你看,这些是属相的,这些是寓意吉祥的,有‘富贵平安’,‘长命百岁’,‘金榜题名’……”

石归庭指着其中的一块花卉玉牌:“就这个吧。”那是一块浅绿色的上窄下宽的玉牌,玉的成色不错,上面雕琢了一枝当归的叶和花,不是很复杂,但是很精致漂亮。通常的玉牌都会雕一些十分普遍的花样,但是不知道这个玉牌怎么会雕一株药材上去。当归,当归,也许是当时的雕琢师傅想回家了。

店家看他选中那块玉牌,脸上露出笑容:“既然你选中了这个,就便宜卖给你,一两银子。”

这玉牌的成色明显比玉镯子的要好,要一两银子确实不贵。石归庭摩挲着玉牌,有一种温润的感觉,令人爱不释手。“那这个玉牌和那个玉镯一共二两二钱银子,不知店家可否割舍?”他一直锲而不舍地替劳成压价,是因为看见他们挣那点脚钱着实不易,能省当省。

店家想一想:“好吧。其实这两块玉远不止这个价,我这算是半买半送了。客官应该知道这块玉上雕的是什么吧?”

石归庭点点头:“当归。”

那个店家从石归庭手里拿过玉牌,摩挲了一下,叹息似的说:“这是雕这块玉的师傅雕的最后一件玉。他是益州人,在腾越雕了十年的玉,后来年纪大了,临回去的时候雕了这块当归玉牌,以表达自己的心情,说是希望有缘的人能够得到它。这玉放在我这里已经三年了,从来没有人看中它,你今天选中这块玉,也算是有缘,所以我按成本价卖给你。”

劳成此刻已经对石归庭崇拜得五体投地了,两人看店家答应下来,很爽快地给了钱。石归庭说:“最后还想请教一下,雕这块玉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店家笑着说:“说来也巧,雕玉的师傅也姓玉,叫玉云白。”

“阿成,石大夫,你们也在啊。”石归庭一抬头,发现符鸣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正从外面进来,他心中一喜,果然遇到了他。

“符哥!”

“符锅头!”

两人连忙打招呼。符鸣笑着对他的同伴介绍:“这两个是我们马帮的兄弟。这二位是集玉轩的管事,他们在玉珍阁买玉料,这次回去我们就是为他们运送玉料。”

石归庭颔首与集玉轩的人打招呼,那两人也点头示意。店家说:“原来你们是符家帮的兄弟,失敬失敬。你们随意看,我先陪客人去了。”说完领着集玉轩的人进去谈生意了。

符鸣没有跟着进去,店堂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对着一大堆玉器和玉料。石归庭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符鸣:“店家这就进去了,他也太信得过我们了吧!”

劳成哈哈笑:“因为我们是符哥的人啊,所以店家信得过。你不知道,符哥可是我们滇中马帮最具信义的人了。别说在别人家中,就是自动送上门的东西,他都不会要。那年我们马帮在昆明碰到另一支益州来的马帮,那马帮里有一匹担任二骡的公马对三妞钟了情。我们的马队走到楚雄时,那公马居然悄悄跟了上来,那可是自动送上门的财产啊。可是符哥二话没说,亲自将那匹公马送还给了人家。”

符鸣有些不自在地说:“这都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记得。都是赶马的人,谁不知道牲口就是马帮人的身家性命?你要是丢了马,你难道不会着急?还给人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石归庭点头称赞:“符锅头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说完钦佩地看了一眼符鸣,发现他黝黑的脸庞上居然有些不自然的红晕,看来他很不习惯被人称赞。

劳成又嘻嘻笑:“石大夫其实也很厉害啊。你看我这个玉镯子,你猜花多少钱买的?”他举着刚到手的那个镯子给符鸣看。

符鸣拿过镯子看了一下:“总得二三两银子才够。”

劳成得意地笑:“其实只花了一两二钱。这多亏了石大夫啊……”便将石归庭刚刚砍价的经过说了一遍。

符鸣一边听,一边含笑看着石归庭,没想到石大夫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啊,真看不出来。

石归庭也不习惯被人当面夸,他装作没听见,在店里四处转悠,发现柜台后摆了好多石头,大大小小,形状不一。这些石头,有的开了口子,露出一点绿意,看得出里面的玉料,大部分没有开口子,与平常所见的山石也没什么不同。“这难道就是玉石的原料?”

符鸣跟过来:“是。没加工的原石叫做毛料,毛料切了口子的叫开窗。没开窗的毛料一般是用来赌石的,这毛料里可能有玉石,可能没有;也可能外皮包裹下的一整块都是玉石,也可能只是零星的几块小的;可能玉的成色很好,也可能很一般。这其实就全凭运气了。”

石归庭点头:“难怪叫赌石。”想一想,又问:“这石头贵不贵。”

符鸣说:“看大小,大的贵,小的便宜,也就几两银子一块。不过这都是富贵人家玩的,我们这样凭气力吃饭的人,一年才得几两银子,刚够养活自己和家人,哪有闲钱去赌石。”言语中对赌石十分有成见。

石归庭想起在腾冲时听说的周老六的事,觉得有道理,看看那堆毛料,然后又去看各式各样的玉。

过了一会,店主和集玉轩的两个人出来了。“符锅头,玉料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两天后你们去埠头装货,我们便可以启程回去了。”

符鸣点点头:“好。”回头对劳成和石归庭说:“我先走了,你们自己逛吧。”

“好,符锅头你去忙吧。”石归庭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回头对劳成说,“阿成,东西也买好了,我们也走吧。”

劳成点点头:“好,走吧。掌柜的,多谢啊。”

那店家微笑着送客:“慢走不送,下回来八莫,欢迎再来店里玩啊。”

石归庭笑一笑:“好的。”

第二十一章:医者仁心

出了玉珍阁,他俩也没怎么逗留,径直往回走。因为玉石铺子大抵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各家收集的玉品质有所不同,但是对于不爱好这个的人来说,没什么大的区别。

刚出了巷子,就发现一个衣着褴褛的十二三岁的黑瘦少年跪在巷口。头天晚上还下过雨,街面虽是石头铺成的,也难免脏污,但他浑不在意。石归庭看他神色哀戚,身前放了块石头,也不像是在乞讨,只是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旁边过路的人鲜少有停下来的。

石归庭听不懂当地人的话,问劳成:“那个孩子在说什么呢?”

劳成听了几句:“好像是说家里有人病了,卖一块玉石原料去看病抓药。”

石归庭皱了眉头:“那为何都没人理会?”

劳成说:“这石头没有开窗,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块玉石。再说当地人赌石的极少,没几个人愿意买他的石头。”

石归庭向那个孩子走去:“你这块石头卖多少钱?”

那孩子跪了半天,终于见到有人来问,脸上带了几分希冀,但听到的却是天朝官话,不禁又黯然了,他也不懂天朝话。劳成走过来,用当地土话将石归庭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孩子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说了一句。

石归庭看向劳成,劳成说:“他说要十两银子。”八莫的经济是外来贸易者带动的,所以两国货币是通用的。

石归庭摸摸身上,银子不够,只好看向那个孩子:“我的银子不够。不过我不要你的石头,我是个大夫,你带我回家,我去看看你家的病人吧。”

劳成将石归庭的话翻译给了那孩子,那孩子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劳成只得又告诉他:“我们的大夫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愿意去你家看病。”

那孩子连忙磕了个头,然后抱着那块个头不小的石头站起来,领着石归庭和劳成转入街市后面。原来这八莫小镇地方也不大,只有一条正街和几条小巷,出了街巷,后面就是农田和树林。

那孩子自言名加林,家就住在八莫镇外,家里病了的是他爹。这缅甸的房子和腾越一带的房子格局大同小异,不过穷人住的都是茅草房,甚是低矮逼仄。

加林未进门便叫开来了,几个孩子围上来又散了去。石归庭听不懂说什么,劳成也未翻译,想是无关紧要的话。他兀自打量周围的景象,房前种着几棵漭果、龙眼、荔枝,果实几已被摘净,只有几个青涩的小果挂在上头。加林抱着石头进了屋,那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睁大了好奇的眼望着他们,也不知道怕生。

一会儿加林又空着手出来了,和劳成说了句什么。劳成说:“石大夫,我们进去给病人瞧病吧。”

石归庭进了屋子,因为里头光线太暗,他一瞬间有些失明,过了一会儿才能视物。屋子里很是脏乱,不见女主人的身影,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面色暗红,呼吸短促,喉咙里还隐隐作响。石归庭走过去给病人把脉,脉搏短细不畅,往来滞涩,是肺病,而且病得很严重了。

石归庭一边把脉,一边询问病人的情况,躺着的人说话有气无力的,多半都是那个叫加林的孩子在回答。原来他爹是玉石场的采玉匠人,咳嗽的症状已有小半年之久。石归庭心下黯然,这已经是肺痨了,能不能治好都是两句话了。

加林看他许久不说话,焦急地问了一句。劳成替他翻译:“他问他爹能不能治好。”

石归庭叹口气,放下把脉的手:“他这已经转化为肺痨了,能不能好还是二话呢。”

劳成愕然:“这么严重?加林的娘早就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爹,若是不能救,这家就只剩几个孩子了。”

石归庭说:“肺痨这病,是很难治的,先别说能不能治好,单是这吃药,这个家庭也负担不起啊。”

这个家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肯定是无法负担长期的医药费。但要如何跟这孩子说明呢?告诉他父亲没得治了,还是鼓励他不放弃继续坚持下去?

加林仿佛感觉到凝滞的空气中的沉重了,急忙追问了几句。劳成看着石归庭说:“他问他爹还能不能救,只要有希望,他愿意花一切代价来救他爹。”

石归庭叹口气:“好吧,我给他开药方。”说罢将随身携带的纸笔拿出来,叫加林端了点水来,将笔头蘸湿,开了个方子,又问劳成:“这八莫有中药铺子吧?能抓到药吧?”

劳成点点头:“有的,也是咱们天朝人开的。”

石归庭将方子递给加林,然后又嘱咐他许多细节。尤其交待他和弟弟妹妹别同父亲住一间屋子了,免得也被传染上肺病,屋子里常通风,别太潮湿,多让他爹在屋外晒晒太阳。末了又往自己怀里摸了一下,拿出一把碎银子放到加林手里,让他去买药。

加林吃了一惊,这个人免费帮父亲看病就算了,怎么还给他银子。

石归庭说:“我也难得来一次八莫,这次遇上你,也算是缘分。这银子是我送给你的,拿去给你爹抓药吧。好好照顾你爹,他会好起来的。”

劳成看着石归庭,想起他在群雄寨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现在又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倾囊相助,也是不难理解的。于是叹了一口气,将石归庭的话转达给加林。

加林接过银子,连忙给石归庭跪下磕头。然后又迅速站起来,将原先捧回家的那块石头递给石归庭,说了几句话。

劳成说:“这是加林送给你的谢礼,说是能开得出好玉来。”

石归庭连忙推辞:“既是好玉,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你爹还需要卖了它来抓药吃。”

加林听了劳成的翻译,又拿来几块较小的石头,告诉他,自己还有很多。

石归庭坚决不肯收,但是加林执意给。弄得石归庭都出了一身汗,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从加林手里拿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将大的放在桌上:“我拿这个吧,你也别跟我推辞了,赶紧给你爹抓药去。”

那孩子还嚷嚷了几句,反正石归庭听不懂,拿着那块小石头出了门。劳成赶忙跟上。

两人回到八莫街上,劳成终于忍不住说:“石大夫,你经常这么给人看病的?”

石归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劳成说:“就是一边看病,一边给病人出药费。”

石归庭笑起来:“当然不是。碰到条件好的人家,我也是会收诊费的。其实这次也还是收了,你看这不就是?”说罢抛了一下手里的石头。

劳成不以为然:“你说这个?其实它未必就是玉料,八莫这样的石头到处都是呢。”

石归庭笑笑:“非也,不管是石头还是玉料,其实它就是诊费了。这是那个孩子执意回报的心啊。”

劳成脚下一滞,旋即追上他的脚步:“要是天下大夫都跟你一般仁慈就好了,天下多少穷苦百姓都能看得起病啊。”

石归庭却摇摇头:“都像我这样也不够啊,看得起病容易,关键是要能抓得起药。要是普天下的药铺都多存一点仁义之心,少追求一点利益,那才是真正的造福天下百姓。”

回到马店,符鸣已经回来了。石归庭将从加林那儿得来的石头往桌上一放,然后去洗手,准备吃饭。

符鸣看见那块石头,面色一沉,他在来往八莫多年,岂会看不出这是一块赌石,遂私下叫住劳成,严厉地问:“阿成,你带石大夫去赌石了?”

劳成满脸莫名:“没有啊。”

符鸣指着那块石头问:“那这是哪里来的?别告诉我说是路上捡的。”

劳成看着那块石头:“哦,你说它呀。这是石大夫拿他所有的银子跟人换的……”

符鸣一听火冒三丈,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那你还说没去赌石!”

劳成连忙挥动双手,安抚符鸣的怒气:“老大,老大,别生气,你听我说,刚才我们从玉石巷出来的时候,遇上一个当地小孩……”然后噼里啪啦,迅速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边,末了还说:“石大夫说这颗石头就是那个孩子给的诊金,不管是石头还是玉料。”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白膺哈哈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石大夫还真是古道热肠呢。”

符鸣的怒气稍消了些,但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天下的大夫都像他这样,还不早都饿死了。”

石归庭洗了手回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劳成赶紧溜走了。白膺掂着那块石头,笑嘻嘻地说:“我们在讨论你这块石头能开出什么好玉来。”

石归庭将手在衣服上擦一擦,这动作他在家时绝对不会做的,但是出来之后,尤其是跟着符鸣一群人,这动作便做得无比自然了。他坐下来,接过那块石头:“这个啊,我不准备开它。留着吧,这也算那个孩子的一片心意啊。”

符鸣的嘴角抽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有什么想去玩的,想去吃的,这两天就赶紧去吧,后天我们就要去装驮子了。这次的玉料数量不少,大概能装四五十头骡马。”说是玉料,其实很大一部分是赌石,所以才需要这么多骡马装驮,要不然四五十匹骡马驮的全是玉石,集玉轩岂不富可敌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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