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峻不理睬他,转身走了。王海无奈,只好对现实低头,说:“我看完田祺的检验报告就回医院去。”
王海刚走进医院大门就看见李珊叉腰站在大厅里,身后站桩似的一排年轻护士,那通身的气派,真的就只差一柄倚天剑了。王海头皮发麻,在心里把刘家十八代祖宗都一一问候到位。正想找个地方躲避却见李珊已大步冲到他面前。指着鼻子就骂:“好你个王老虎,我问你,玛丽的事情怎么说?”
“始乱终弃!”李珊的手指几乎戳到王老虎额头上,“我们家玛丽有什么不好,人漂亮学历也高,哪里配不上你这个粗胚?你和她好了没几天,居然又跟她同学搞上了。你个混球,今天一定要给我个说法不可!”
王海在心底不住哀叹,“我始乱终弃?您的外甥女杨玛丽小姐白天装清纯,一到了床上比武藤兰还狂放,我要是早知道她是峨嵋派门下打死了也不敢招惹啊!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好不好!”
他在一次聚会中认识了杨玛丽,这两人是熟女遇猛男,干柴逢烈火,一拍即合呀,于是当即去了宾馆。一夜情过后,身为高级白领的玛丽小姐还挺欣赏王老虎的,隔了两天电话联络再次相邀。王海到达约会地点时居然发现还有一位女士在场,问过才知道是杨的同学兼死党——简爱。玛丽高挑消瘦,简爱丰满有致,王海觉得简直就是天降艳福,自己走桃花运了,当场老实不客气地来了个左拥右抱。事后,他和玛丽简爱两人另有过几次令人难忘的约会,不过没有再来三人行就是了。
不幸的是,他和玛丽的事情很快就被杨家二老无意中发现。半个月前,身为姨妈的李珊为撮合年近三十的外甥女亲自出马找王海摊牌,却撞见简爱一脸满足的从他家里出来,两人正站在门口大玩法式湿吻。气得灭绝师太几乎当场厥过去。王海一看不对,仗着腿长逃得飞快。可怜无辜的刘长庚回到家中却为此不知领受了多少峨嵋派拳脚功夫,以至于第二天来上班时脑袋包得像个穆斯林。此后王海就一直千方百计的躲避着李珊,没想到冤家路窄啊!
李珊叽里呱啦一通骂,从陈世美到李甲,把古往今来历代负心汉一一列举。王海简直比狗血淋头还惨,在医院众人议论纷纷与指指点点中一张脸堪比国旗,可偏偏又不好挑明了说其实这事还是杨玛丽本人居中介绍的,他们不过是都市寂寞男女相互慰藉一下而已,从来不曾涉及到感情和婚姻。其实他即便是说了,身为党员一直洁身自好的灭绝师太也绝不可能会理解时下年轻人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刘桐听到吵闹声,走出办公室,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看热闹。他用胳膊捅捅郝峻,轻声说:“这就是你看上的那人啊?整个花心大萝卜嘛!又粗俗又无趣,长得也就勉强及格而已,比你差远了,值得吗?”
“嘿嘿,你还不是一样!”郝峻依旧满脸带笑,只是一口好牙迎着夕阳亮闪闪就像狼要吃人一般,“国际级的外科大夫,医学界最受瞩目的新星,辞掉美国高薪来临海屈就。你告诉我,值得牺牲这么多吗?”
说完和刘桐对视片刻,俩人一起无奈摇头。这个世界里最不受人们美好愿望控制的不是中国股市不是空客A320也不是金融海啸,而是爱情,一旦爱上了被拿下了就得认栽,不由你顽抗!
好不容易从李珊魔掌中逃脱,王海躺到病床上气愤不已。小护士恨他玩弄女性同胞们的感情,下手扎针时可比上一回重多了。刘桐倒放下身段亲自替他做检查来了。刘主任一面摆弄医疗仪器,一面似笑非笑地盯住他看。王海被他看得浑身上下三万六千根汗毛一起竖起,快成豪猪了。他熬刑似的忍了半天,以为终于完事时刘桐忽然说:“护士,这个人病情加重,胃部随时有可能再次大出血,你们把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先做好,免得要急救时手忙脚乱。”
王海吓了一跳,脸色变绿,正想问有这么严重吗?却听见刘桐又吩咐说:“这人黑猩猩似的,你一定要把他身体上的杂毛给我都剃干净了,否则不好消毒也不方便缝合刀口。”
年轻未婚的小护士急得直叫:“我可不给他剃毛,李老师说他人品坏得很!”
“嗯,说得对!”刘桐背对王海朝郝峻挤眉弄眼,“好色又无赖,女孩子和这种人太接近了确实不太妥当,那还是叫家属弄吧。”
郝峻肚子里大赞刘桐聪明绝顶、演技出色,嘴上却装出不大情愿的样子,说了声,“唉,我来就我来,谁叫他是我的顶头上司。”
刘桐丢给郝峻一个“哥们回头好好谢我吧”的眼神后就和护士一起走了。王海则死死盯住郝峻手里拿着的剃刀和消毒泡沫,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整个人越来越绿,好似春日新抽芽的香葱。他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被小护士脱光后再剃去体毛固然难堪可耻,可比起郝峻来他宁可还是由护士小姐动手,要是被郝峻发现自己对他的碰触有反应,这张大队长的脸还往哪里搁?一时竟连求死的心都有了。
“队长。”郝峻眨眨眼睛朝他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透出一丝殷殷期待。
“干嘛?”王海大叫起来,难得一见的受惊过度表情。
“可以开始了吗?”
“你别过来,不许过来!”可怜这王老虎几乎被吓成了哈罗凯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势,毫无刑警大队长的威严与风范。
“刘大夫说,必须做好术前准备,否则有生命危险。”大灰狼开始好声好气地诱骗小红帽。
“没那么严重吧?”小红帽傻乎乎地反问。
“谁叫你偷偷溜出医院的!”大灰狼说得理直气壮。
“我,我以后不跑了还不行?”小红帽一味哀求。
“唉,”大灰狼露出獠牙步步紧逼,却还要先假意叹上一口气,“队长,你这样太让我为难了,要不我还是去找刘大夫来吧!”
“别!”小红帽连忙摇手阻止,“这混蛋一定又去把灭绝师太招来一块儿祸害我。”
郝峻玩得畅意笑得狡诈,正打算继续调戏继续深入下去,忽然听到王海大叫:“灭绝师太!啊,啊,啊!那女尸我知道是谁了!”说完拔掉针头,腾地跳起来就往外跑。
郝峻赶紧拉住他的手臂说:“队长,你还在住院,保重身体。”这并不是大灰狼的真心话,他其实想说:到嘴边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走,你给我站住!
王海头也不回,“废话!废话!办案要紧,快跟我走!”这当然也不完全是小红帽的真实想法,那被压在舌根底下的后半句话是:老子现在不溜更待何时!
郝峻驾车,王海坐在副驾驶席上,悍马风一般冲进了市局大院,差点撞上腿脚不便的朱必胜,吓得他连连倒退,噌地跳上花坛。法医物证室里,段大成打开电脑,调出了废井女尸头部复原图。
王海说:“难怪那天给我看时就觉得有点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被灭绝师太一闹我才记起原来这张脸很像简爱,不过要更年轻些。我刚才调了简家的户籍资料,发现她有个妹妹叫简妮,身高和体型特征与废井女尸相符,会不会就是她!”
“有道理,”田祺一推眼镜说,“看来得个胃溃疡还能提高人的智商嘛!实习的,你要不也试试这法子,省得呆头笨脑的老在我这儿出状况。”
“四眼田鸡”一句话出口立刻引来王海怒视、大成呜咽。他全当是过体清风、不以为然,继续刻薄道:“跟胃溃疡比起来,这私生活放荡就更好用了,可以扩大人的交际范围嘛,对排查破案线索有利!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王大队长还不快打个电话给老相好,请她来局里验证个DNA。”
一个小时后,游波用车接来了在外企担任翻译的简小姐。王海询问关于她妹妹的情况时,简爱苦笑着说:“我妹妹简妮小我四岁,性格野,不大听话,高考失败后和家里吵了一架就出走,听说曾在南方大城市里做过一阵子模特和临时演员。大概在两年前回家过一趟,一身名牌还开了辆跑车,说自己如今在临海一家大公司里当副总,老板很喜欢她还要和她结婚。我和爸妈对她不放心,多问了几句,她就骂我们瞧不起人啦看扁她什么的,大家不欢而散,后来她再也不理睬我们了,也不肯接我们的电话。半年前,我在‘银河’酒吧里遇见她,当时简妮喝醉了,情绪很不好。我问她怎么啦,她生气地朝我吼,说什么你们别想看我的笑话,他会娶我的,一定会娶我的!没想到,今天居然接到你的电话说她出事了……”
“知道那男的是谁吗?”王海问
简爱低头流下眼泪,哽咽着说:“简妮没说过,只知道也是临海人,做贸易的。”
王海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伤心的她,只好示意田祺上场。田祺请简爱进入殓房,又拿出女尸身上的几件遗物请她辨认。简爱默默流泪,摇头说:“我们……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她这个样子,我……我不能确定,真的不能……确定……”
田祺叹了口气,他很了解认尸家属的心情,总是存了最后一线希望,内心里期盼解剖台上残缺不全的尸身不是自己所爱的亲人。于是放柔声音说:“简小姐,请问我能抽血化验一下DNA吗?”
检验结果稍后才能知道。王海不顾郝峻阻拦,坚持要亲自送简爱回家,却差遣他到医院里去拿药,说自己不打算继续住院了。郝峻依靠在悍马前车头上,望着简爱把头捱在王海肩膀上,而王海则罕见地露出温柔表情,像只笨拙的毛毛熊般安慰着泣不成声的女伴。
正巧陈浩飞从大门外进来,见到眼前一幕顿时大惊小怪,“咱们队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体贴啦?”
王海大怒,尥蹶子给了他一下,陈浩飞被踢得大白天里看见了北斗七星,怪叫一声,赶紧躲到郝峻身后,在他看来这里可是躲避王氏台风的最佳港湾。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刘长庚圆圆的胖脑袋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里探出来往下看,其他窗口也有不少人影晃动,可见好奇心人人都有,连人民警察都不免俗。最后刘局长代表群众很鸡婆地问了一声:“刚才那女的是怎么回事?”
田祺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卫生眼,大声回答:“王海的老相好,来认尸,就是那个废井女尸啦。”
“嗯!”那些得到满足的脑袋们很快就一个个缩了回去。事实证明绯闻确实有杀伤力,在场那么多警察,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后有人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消失,出了公安局大门,转过几个拐角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所在,掏出手机飞快地发送了一条短信:通知先知,简妮身份曝露。
第十二章:黑幕疑云
简爱走进王海家中时意外发现屋子里原先那股混和了臭袜子、方便面、隔夜馊饭还有单身男人标志性气味消失了,所有东西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整洁到令她惊讶不已。长年堆在床头沙发上的一大堆脏衣服正在阳台上晾晒,崭新的床单铺得整整齐齐连一条皱褶都没有,地板上那些黑乎乎的脏东西终于被送进了垃圾箱,如今亮得简直可以当镜子照,卫生间也焕然一新,散发出好闻的松木清香。
看到这一切,身为主人的王海其实比简爱小姐还要吃惊。难道自己生病住院的这几天家里来了田螺姑娘?不过等他发现自己精心收集的整箱AV碟片和几样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情趣小玩意也不见了时,就立刻乐不起来了,原来现代版田螺姑娘还负责扫黄打非。
他请简爱坐下,打开冰箱门才注意到里头发霉长毛的不明生物全都不见了,摆放整齐的新鲜水果蔬菜取而代之,啤酒可乐一瓶不剩,却多出来一打进口牛奶,有人在上面贴了张黄色小纸条提示他:喝奶养胃!
王海只好硬着头皮递了一瓶牛奶给简爱,同时自我解嘲说:“放心喝,进口奶,保证不含三聚氰胺!”
简爱白了他一眼,接过瓶子慢慢喝着,眼中却渐渐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王海坐到她身边,将人伸臂揽入怀中说:“小爱,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我知道你刚才在局里有所保留,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简爱叹息几声,终于开口说话了,“那天在‘银河’,简妮其实还跟我说了一些别的事情。她说她的男友干着见不得光的买卖,如果胆敢玩弄感情不娶她过门,她就会拿着证据向警察检举,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我这个妹妹脾气很倔,一向说到做到不计后果。我接到你电话时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她真的去检举了对方才引来杀身之祸?简妮以前曾说过那个男人在临海无所不能,警察里有他铁哥们。王海,我很害怕,刚才不敢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担心你们内部有人会向对方通风报信!”
“简妮有没有告诉你那男的到底干什么,她手里的证据又是什么?”
“没有。”简爱偷偷用纸巾拭去眼角泪痕,摇头回答,“不过……”
“不过什么?”王海急问。
“她以前给我看过一个瓶子,里面有三四十颗药丸,紫红色,很小很小,像我们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弹子糖。简妮炫耀说,没见过吧,别小看这些糖豆,它们瞬间就能让你拥有一切,拥有天堂般的幸福,她还称自己为能向别人出售幸福的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简爱没好气地回答,“肯定就是那种在酒吧夜店里可以买到的迷幻药呗,我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王海习惯性地摸摸下巴,“罗兰德”、“新型麻醉剂”、“简妮”、“小糖丸”、“神秘男人”这几个字眼不断在脑海中翻滚,一时却又抓不住要领。他再次发问:“小爱,简妮从哪里弄来这些糖丸你知道不?”
“不知道!她的事情我们其实真的知道不多。不过我猜应该和她的男朋友有关,要不然她说话时的态度不会这么……这么倨傲自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简爱回答说。
“嗯!”王海想了一下又说,“小爱,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要不别回家了,住我这里吧,安全!”
“不用。”简爱擦干眼泪,拿起随身的皮包。她嘱咐王海说:“我自己会小心的!简妮的事情要是确定了,麻烦你先通知我,我爸妈身体不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当王海送走简爱,再次回到家中时发现房门居然是虚掩的。他拔出手枪,用指头慢慢地推开大门,然后一个闪身冲进去,屋子里果然有不速之客,正背对着他。王海举枪瞄准,同时大喊一声:“不许动!”
那人缓慢转头,竟然是郝峻。王海收枪,怒气冲冲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郝峻把手里端着的米粥搁在餐桌上,一指茶几笑着说:“给你送药啊,队长!”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问你怎么进的我家?”王海看见满满一塑料袋的药片药水脑袋都大了,说话时口气也更加不善。
“你给的钥匙啊!队长,你没事吧?”郝峻伸手想去摸王海的额头,被对方重重一巴掌扇掉。王海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又问:“房子也是你打扫的?”
“嗯。”郝峻回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实这是清洁公司的功劳。他说:“我还给你做了南瓜香米粥。队长,快来吃吧,医生说你必须要注意定时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