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小凯

知道小猫和灰灰在一起，小凯心里有点儿不好受。

他认识灰灰，知道灰灰有钱有才，长得也不错。

小猫，你配不上他。

倒不是说有多喜欢灰灰，只是……嫉妒，两个都嫉妒，嫉妒小猫那么普通找了个很好的对象，也嫉妒灰灰，夺走了自己对小猫的独占权。

他之前想什么时候给小猫发短信都可以，小猫晚回几分钟都会做个解释。

但小猫跟了灰灰之后，有两次小凯发了没什么意义的短信，过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说，不好意思啊，刚才跟灰灰在一起。

小凯在qq上对小猫说，你是在跟我显摆你有个男人多了不起么？？

小猫说，没有，只是解释一下……

小凯下线了，第二天再出现，小猫着急地问他，你还生我气吗？

可小凯在心里想，自己要找个比灰灰好的，到时候也让小猫羡慕嫉妒恨。

他也清楚，这种想法很幼稚。

小凯看过论坛里北京聚会的照片，光最讨他喜欢，不带一点儿gay的样子，却帅得让人眼冒金星。

第一次跟光在网上说话，小凯拼命地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当光开始问小猫的事，他心里一惊，说：“他可是有老公的，别打他坏主意。”

光说，我是觉得他有点怪，好奇。

怪？接着，小凯顺着光说，“是啊，他就是个怪人。”

小凯心里不乐意，但他渐渐发现，光只对小猫感兴趣，不妨拿这当一个吸引对方的话题。

削苹果事件发生之后，灰灰跟小凯抱怨这事。

小凯不希望小猫变成单身，不断地从中调解，说尽双方的好话。

等小猫收到分手信，小凯也一再鼓励他跟灰灰复合，小猫答应着，说会试试看。

小凯把他们对话的截图发给灰灰看，灰灰等着小猫，小猫却没任何行动。

这让本来就陷入疑神疑鬼的灰灰以为小猫确实跟别人好了，只是连小凯都不愿意告诉。

小凯比任何人都清楚，光对小猫出手是早晚的事。

所以，他一边拼命对小猫编造各种热恋故事掩盖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事实，一边心急如焚地张罗给小猫找个新男友。

话里话外暗示小猫，你跟灰灰分手基本是必然，因为灰灰各方面条件都太好，你太过一般。

要找的话，还是要找旗鼓相当的，才能稍微处得长久。

这种观点，小猫也同意。

有时候小凯觉得自己也够累的，为了把毫不知情的小猫推远，这么费尽心机。

看到小猫有新男友的消息，小凯才松了口气。

有人跳出来说小猫是小三儿，起初小凯一点也不相信。

直接问小猫，小猫又认了，还说什么“对不起”。

小凯想到光屡次要分手，差点就问他，你的对象到底是abb还是光？

算了，别问了，问那么清楚还不是自己添恶心么。

临点“发送”时，又都删了，改说别的。

可当他知道abb是谁，又很担心，不是怕小猫和自己抢光，而是担心abb对小猫不好。

他在沈阳见过abb一次，觉得对方很猥琐，没说几句就摸手摸腿。

他跟小猫不指名地抱怨过，说自己遇到个烂人。

但abb总换id，换来换去，小凯也没留意，有人贴出他亲小猫的照片，才意识到怎么是他啊。

老狗过生日，光不想去，但小凯坚持要去，争了好久，他想看看小猫，确认一下他过得怎么样。

每次在网上问他，都是一样的回答“挺好的”，然后就没话了。

明明另一边，abb在不断地晒幸福，说他们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看了什么展览，吃了什么好吃的。

同样的事，在小猫这儿就变成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喜欢他吗？”小凯问他。

“喜欢啊。”后面还加了害羞的笑脸。

小凯总觉得那不是真话，他知道小猫不是坦率直接的人。

有一次，小凯在电话里抱怨自己的父母，说完，闲聊似的问小猫，你爸妈都是干什么的啊？

小猫对他说，爸爸长期在外地，妈妈去世了，小凯正不知怎么回应，就听到小猫笑着加上一句，“过去好久了，没什么的。”

那种略显活泼的语气，倒是让小凯感到，这事本身对小猫的影响没有那么简单。

跟小猫认识的时间越久，聊得越多，小凯越体会到小猫实际上非常敏感内向。

第11章：钟克

高一的12月最后几天，全班都在一边准备考试一边偷偷忙着准备联欢会的事。

女孩子们准备排一个叫“贞子来了”的短剧，嫌她们叽叽喳喳太闹，钟克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大加嘲讽，在男生的笑声里，一个女孩跟他吵了起来，周萍萍赶紧说，别理他，咱们说咱们的吧。

这时乔小毛从外面进来，那女孩站起来叫他，你，过来。

当天，班主任拿了自己的化妆品来，给表演节目的女孩们都化上妆，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用遮瑕膏把乔小毛的黑眼圈和雀斑遮住，再稍微给他上了点腮红，终于让那张脸有了些血色。

班主任对他说，你其实挺好看的，别让他们老笑话你，现在个子矮，以后也会长高。

“要有自信啊。”

乔小毛不知所措地慌了神，低下头。

班主任拿镜子给他，他也不想看，那是不认识的人。

乔小毛演的“贞子”，要从纸板做的电视框里爬出来，由课桌的高度跌到地上，然后被吓了一跳的女主人公揪掉长长的假发，露出两只猫耳。

他不用说话，演得笨笨的就行了。

这个角色，会摔得很疼，女孩都不愿意演，还要身体比较轻，能无声地爬上去。

乔小毛最合适，“他也不怕疼，又可以借此报一箭之仇，钟克越不让别人理他，咱们就越要带上他。”

真正表演的时候，身体摔在地上的声音要比想象中还大，班主任立刻紧张地站起来，正要走过去，乔小毛从地上撑起身，假发挡住了脸，穿着别的女生拿来的白裙子，按照安排好的情节向女主角慢慢爬过去。

但戴在假发里面的猫耳发箍跟着假发一起被拽掉甩了出去，他慌忙去捡，撅着屁股按着裙子，身后一片笑声，重新戴好，一回头对着观众，他又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克呆住了，旁边的同学轻轻吹了下口哨，“我都不知道他长这样。”

接着，乔小毛就像只猫一样惊慌地迅速跑掉了。

等他再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洗了脸，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钟克觉得那不是好看难看的问题，而是如同揭开了面纱，让乔小毛像另外一个人。

联欢会结束之后，大家打扫卫生，重新摆好课桌。

有个男生拿了那个猫耳发箍，追着乔小毛非要给他戴，乔小毛躲躲闪闪，他们跑进楼道，正撞到赵竞新身上，赶紧站好，赵竞新从那男生手里把发箍要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戴到乔小毛头上，本来表情冷冷的，突然笑了，说：“倒是挺适合你的。”

他把那男生打发走，小声对乔小毛说：“我现在过去等你。你别动作太慢。”

天冷之后，赵竞新在离学校不远不近的地方找到个招待所，他在那里等乔小毛来，他知道，乔小毛一定尽量拖延时间，到时候再收拾他……

乔小毛从招待所出来，踩着胡同里没铲干净的冰面，慢慢地走，他总也适应不了做爱的感觉，无论怎么说服教育想让自己接受这事，身体还是觉得很难受。

也不懂为什么赵老师那么喜欢猫耳，一定让他戴着，还要乔小毛主动爬到自己身上。

那些事，唯一让他感到舒服的部分是被拥抱的时候。

在医院里，旁边床位的阿姨总是特别亲昵地抱着她的女儿，亲她的脸，小猫总是目不转睛地看。“别死盯着人家！”妈妈吼他。

晚上，他给妈妈擦了身，让她躺好，盖上被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妈妈歪着头，张开一只手臂，“来。”

那是辛苦的一天，两个人都累极了。

小猫趴在妈妈的身上，脸冲着床脚的方向，即使有着挺厚的被子，还是能感到那下面如柴的骨头硬硬的。

妈妈的手先是搭着他的背，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谭英望着乔小毛的后脑勺，默默地流泪。

她以及病友，恐怕都活不过这一年了。

钟克从网吧出来，弯腰开自行车锁，瞥见了站在胡同另一边的乔小毛。

他皱了眉，学校有规定禁止学生去网吧，瞪着乔小毛。

乔小毛转身向反方向走，钟克脚在冰上打着滑跑过去抓他：“你是想打小报告吗？”他摇着头。

虽然别的同学说乔小毛和赵老师的关系很奇怪，但钟克想，一定是乔小毛缠着赵老师。

因为他是同性恋，喜欢高大英俊的赵老师很合情理。

钟克不相信赵老师会喜欢乔小毛，更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是那么“深入”的肮脏关系。

那天，他站在器材室的窗口往里张望，想确认乔小毛还活着。

他看见赵老师进去，跪在垫子上看乔小毛，也看见他把手放在乔小毛身上，这时赵老师抬了头，钟克跑了。既然赵老师不惊慌，那应该是人没死吧。

可是，如果那天，赵老师对乔小毛做了……

钟克所有的性知识都来自于生理卫生课和那些关系好的同学，谁也没真的经历过，顶多是亲亲嘴，摸摸女生的胸部，只有一个摸过女生的下面，更进一步的了解，仅限于图片和视频。

听了他们议论老师和乔小毛，钟克又恶心又茫然，笑着说：“不可能吧。口交？爆菊？乔小毛才多大点儿。”

想到将近一米八的赵老师下身的样子，他觉得个子那么小的乔小毛，嘴都放不下那么大的东西，更别说后面那个洞。

不舒服的感觉逐渐变成反胃，舌头也尝到苦水。

说八卦的人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有高三的看见了。”

钟克看见过那个高三的，下操时对乔小毛指指点点，还想把他拽上高三那层楼，幸好人多，他挣脱了。

钟克小心观察，赵老师对着乔小毛，笑容就会变得很怪异，手总是放在乔小毛肩上，而他从来没碰过其他同学。

那好吧，就算是他们之间……也是乔小毛自愿的，一定是那样。

钟克比任何人都明白，那副新手套肯定是别人送的。

乔小毛自己不会买，总要等寒暑假之后才能有些新东西，也只限于必需品。

他爸没来过，有可能给他东西的人只有赵老师了。

送手套……那就是发生了那种关系吧……

钟克在心里骂起来，真没骨气，拼死抵抗，谁能强迫你。

怎么也要宁死不从吧。如果被不喜欢的人上了就该去死啊。

你好好地活着，就是你贱。居然还要人家的东西！

他抄起剪子就去抓乔小毛，直到满手都是乔小毛的血才罢手。

因为手套的事，赵老师对钟克那伙人展开了毫不留情的打击，不仅仅是乔小毛都能感到的课堂上的苛责羞辱，他用了很多方法在年级教师会上挑拨，让几乎所有老师都像跟钟克有仇一样。

钟克每天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他想，肯定是乔小毛闹的，打小报告，吹枕边风。

枕边风……

“你为什么在这儿？”

钟克在胡同里逮住乔小毛。

“……随便走走。”乔小毛望着钟克的嘴。

钟克很熟悉他怯懦回避的表情，很不爽。

最初欺负乔小毛的时候，他越是不还手就像是越肯定地喜欢着自己，钟克希望他能至少有一次激烈地反抗，说一句那就是个游戏，让这事过去。

但事情总是会慢慢滑过一个受控的范围，就像在游泳池里越过了浅水区和深水区的分界而不自知，就像钟克对同桌说乔小毛像浮尸，只是想开个玩笑，并不想让其他人去扒他的手指。

眼下，想起他戴着猫耳的样子，钟克心里一软，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要回学校么？”

“嗯。”

“那一起往那边走吧。”今天暂且饶你一命。

钟克推着车，乔小毛在旁边走，总是落到后面，一下差了一两米，钟克停住，等着他，乔小毛说，你先走吧。

走在一起不好。

“都说了一起走。”钟克怪他，“随便你吧。”

往前一推车，脚下踩在一块冰上，一滑，乔小毛赶紧抓住他。

“谢……”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出来，乔小毛就放开了手。

胡同口有个煎饼车，钟克问乔小毛：“吃饭了么？”

没等听到回答就对做煎饼的大婶说，来两个，掏出钱，一个钢镚掉出去，乔小毛立刻追着去捡，钟克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笑，这时，他的两个朋友从学校出来，大概是刚打完球，正往这边走。

钟克抬腿踹了乔小毛一脚。

他歪在地上，吓了一跳，回身看钟克，冷冰冰的表情让他往后爬了几下，慢慢站起来，钱在带冰雪的马路上滚脏了，他在自己身上抹了抹，不敢递给钟克，放在煎饼车的车座上，转身跑了。

做煎饼的大婶看着钟克，皱了眉，铲子削在铁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天晚上，钟克梦见了乔小毛，没有猫耳，没有白裙子，没化妆，只是乔小毛本身的样子，钟克去摸他的脸，他轻轻地笑，像最早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的时候，钟克觉得那笑容很可爱，但也很短暂，乔小毛说：“老师叫我，我要走了。”

钟克说：“你别去，他是坏人。”

乔小毛说：“我知道。”说着，放下了钟克的手。

醒来时，钟克感到手背上那种非常轻的触感很清晰，就像真的发生过。

元旦放了一天假，钟克早早地去学校，进校之前，先拐进那条胡同，他在胡同的另一头，看见那家脏脏的小招待所，门前立着写有“计时住宿”四个字的板子。

他跑去找那个高三的学生，塞给他100块，问他看见了什么。

其实那个高三的只看见赵竞新在器材室里搂着乔小毛。

可他自己是文科班的，学习不太好，没少被赵竞新折腾，加上为了对得起100块，他添油加醋地，说得形象生动，香艳无比，直到口干舌燥。

考完试没几天，钟克看见乔小毛穿了新的球鞋，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拽进厕所打了一顿，把鞋扒掉，扔进了蹲坑，最后，揪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说：“你个卖淫的贱货。”

他瞪着乔小毛，直到他默默地滴下眼泪，把他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第12章：赵老师

“您……喜欢我么？”那天，乔小毛问赵竞新。

他想了想，说：“怎么可能。”

如果是别的孩子问，他会回答“当然喜欢了”。

可是，乔小毛已经十几岁了，他所问的喜欢，不是小孩子想从大人身上得到的奖赏般的爱，而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他觉得，乔小毛把这种关系当成情感，也太可怜了。

下一个问题更让他吃惊了。

乔小毛问：“那我……是在卖淫么？”

“说什么呢？”

“您……给我手套、鞋……什么的……又不喜欢的话……”

赵竞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他说该怎么判断喜欢、爱这些东西。

等过了一个寒假，开学之后，乔小毛向他借学费，赵竞新爽快地借了，说不用还。

一个多月之后，乔小毛拿钱给他，他不要，乔小毛推了几下，赵竞新呵斥他，最后把钱甩在他脸上。

收了钱……卖淫……援助交际……这就是我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