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跑了。”她扬起脸，看我，确认我认真的程度。

“只要你妈妈不反对，我就去看你，你想来找我玩，我就陪你玩。”

她眨着眼睛捉摸着我的话。

“我不在的时候，很想你爸爸，也很想你。真的……非常想。”

点点的小手摸着我的脸，划过我的眼角，她流下眼泪……

点点不愿意放手，6岁了，还是喜欢人抱，我坐在椅子上，直到她在我怀里睡着。

把她放到床上，光轻轻地拨她的头发，给她盖上被子。

她发出了轻轻地哼声，在梦里皱眉，翻了身，抓住光的胳膊。

光搂着她，手伸过来，我握着他的手，放在嘴唇边。

第141章

我给老板发了短信，说不去工地了，请几天假。

老板打过来，我没接，怕他问，他也没再打第二次。

带着点点，我们每天去公园玩，拍了很多照片，还放了几张大点儿的，装了框，挂在屋里。

照片里三个人都很喜庆地笑着，不细看看不出那种僵硬，连点点的笑都是光咯吱出来的。

可又觉得这个房间，必须弄点儿笑容装饰一下，因为孩子和小猫都察觉到了那种不安。

最后，光跟点点解释了坐牢的事，我想躲开，但他把我拉住了。

点点似懂非懂地听着，当光说到“我做了很坏的事”，她茫然地看着我，我不知该怎么跟她对视。

这个过程并不久，却很艰难，沉重的气氛把点点弄哭了，光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晚上，夏桐来了，我在家里做了好多菜，怕太阴沉，开了电视，让屋里有声。

即使不太说话，大家也坐了一阵，夏桐问：准备好了么？光说：没什么可准备的了。

夏桐拉着点点走，我只冲她们挥了挥手，光去送，我躲进厨房洗碗，趁他不在，哭了。

虽然我跟点点说会去看她，夏桐也没表示反对，但我什么都不是，跑去她家也太奇怪了，她爸爸和夏阳更不会允许。

明天光也要走了，不是怕一个人，而是又要失去了。

孤独寂寞，我能对付过去，可这种失去的感觉，却像把我身体的某些部分强行剥除。

我看着眼泪滴到洗碗池里，听到门响，又赶紧擦干净了。

摘了围裙，从厨房出来，跟光面对面站着，我怀疑他刚才也哭了，眼睛红红的。

他摸了下眼皮，干笑着说：“接下来干什么呢？”

我笑着去拉他的手，他望着我却不再笑了，摸着我的脸，缓慢地眨眼，像在强忍着疼痛。

“七年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那时我还不到三十岁，你也才四十出头，就像什么都没变。我们再接着过。”我拼命睁大双眼，以免眼泪趁虚而出。

“嗯。”他点点头，又低下，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直滴下来，掉在地上。

我们在床上很亲热，却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只是单纯的亲热。

吻不够，抚摸不够，拥抱不够。

说着对以后充满信心的话，又都对未知的东西不敢报幻想。

不够……

光忽然抬起身子，微微喘着气，盯着我的眼睛，我的手放在他胸口，能感觉到里面强烈的心跳。

“答应我件事。”

“嗯。”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只是想结束……”

“我……”

“你先听我说……我不是说你会……”光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那样的话，你一定要自己跟我说。见不到，就写信。我认得你的字。

别想什么为我好之类的傻话，别瞒着我，别骗我。

你要答应我，自己告诉我。”

我没出声，他这么说就像预设了结果。

他皱了下眉：“我不是不信你会等，虽然你不用……

我是怕我自己，总是胡思乱想又容易吃醋，有时来不及细想就……

我怕我会为别人说的话误会你，那样太伤你了。

这么约好，心就定了。

除了你自己说的，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

我只相信你。”

“好。”我咬了下嘴唇，“我答应你。”

“其实，就算你说要和我断了。可能我出来之后，还是会去骚扰你……

利用你的温柔，欺负你……”光笑了，他肯定想到了不堪的画面，“那也没办法，谁让你这辈子沾上我呢。”

我也笑了：“别说的好像马上就要……”又突然想到，“但你可不能爱上监狱里的人啊……”

光嘿嘿地笑出声，“你这是什么认真的表情。好像我真要怎么着似的。”他刮了下我的鼻子，“分开过，我才更清楚我多爱你。跟现在相比，最初说的那些，就是骗你上床的浑话。”

“可那些……我听了也很……很心动啊。”我笑着，嘴角在发抖。

“是么？一脸难过想推开我……还喊救命……我就像个流氓……”

光的眼睛里，装着一半眼泪，看得见，下眼眶正汇聚着一个泪珠。

“我没后悔过认识你……遇到你是好事。

我现在想的都是等你出来，咱们好好过，我还想养你呢。”我说。

他一笑，泪珠滑下来，变成连续的一串，我擦着他的脸。

我要是个快乐的人就好了。让人看到我想起我就高兴该多好。

不想看他伤心，他伤心却是因为我。

我把嘴唇贴到他脸上，轻轻舔他咸咸的泪，搂紧他，以发抖的身体搂紧他：“我爱你，要记得我说的我爱你啊。”

光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第142章

我终究没有自己希望得那么坚强，回到屋里，还是感到到处都冷冰冰的。

这下又剩我一个人了。

去了工地，没想到老板在那儿，他歪戴着安全帽的样子很可笑，我就笑了。

他看了我一眼：“回来了？”我点点头。

“地球没了你还转，电话也不接，搞什么鬼。”他抱怨着，好像并不是特别生气。

他跟工人说完，把我叫过去，说：“说你醉醺醺来工地，是不是有这种事啊？”

我又点点头。

“我看你今天还好嘛。”

以现在的心情来说，确实想喝。

老板有点儿气馁地说：“就是哑巴了。”

我这时才发现，一直也没说话。

早上光上车的时候，我也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他也什么都没说。

沈放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膀，说：“回去吧。我会给他安排好的。”

我一直跟着走到路口，看着车完全消失，光扭头看着我，我们都没挥手。

晚上是几点回家的，怎么回家的，我不清楚，好像在街上走了很久。

抱着小猫，坐在餐桌旁，看着整个客厅。

第一天这么过去，算是还好吧。

以后还有六年，再加不到一年。算是还好吧。

幸好他不是死了，每过一天就离他出来少一天。

也许还能减刑，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

我想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自我安慰的句子。

才刚开始，不要害怕。

给自己鼓劲，手却冰凉。

也不知道光那边怎么样，沈放说：“是北京条件最好的监狱。”

他的语气就像联系了一家医院去住院。

“犯人在监狱里可以刷内部卡，什么日用品都有。有吃喝，有烟抽。”

他说给我们听，好让大家放心。

“犯人”……我望着光，他努力地翘起嘴角，那是他想安慰我自己却很忧虑的表情。

终归是带铁栏杆的房间，是硬板床吧，天已经凉了，被子够不够？

他晚上该不会没东西抱就把被子全团在怀里却露着背吧。会感冒。

也不知道室友怎么样？那些人臭不臭？会不会欺负新人？

像香港电影里那样，还是美国电影里那样？

都不怎么样。

下午沈放打电话给我说了个大概情况，我当时只是听他说，却提不出任何问题。

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翻来覆去，又穿插着想些以前的事。

在上海的时候，他到底有多少次就在我身边？

如果那时我回头看看，发现了他……

如果早点儿对他说我……我爱上你了……早点儿问他，你对我，是不是也认了真？

那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要是没我呢……夏桐一回来，他的生活就正常了吧？

我也知道找后账没用，后悔没用，但又忍不住像以前一样反复想这些。

天快亮的时候，去厨房翻出来剩下的酒，坐在窗旁的地上，看着原来的家一点点喝进胃里。

我想你，这感觉真要命。

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心里有我，为什么反而更难过？

第143章

已经三个月了，沈放和露姐每个月都去看光，去过之后给我打电话，说他很好，让我放心。

我问过监狱管理局怎么才能去探视，回答跟网上写的一样——亲属或配偶。

沈放说，他当初填表格的时候把我写在亲属里了，也在所谓的亲情号码里留了我的电话。

但我申请探视那么多次，一次回复都没收到；

开始还满怀期待等着光打电话来，每次看到不认识的号码，都立刻接起来，多半是推销保险或房产的，失望的次数太多就变成绝望了。

沈放说他托人帮忙了，还没有回音。

“再等等吧。”他的语气像他也只能这么说，尽量把他们见到的光详细地讲给我听。

对我来说，他们描述的只是沈齐，安静、沉默，努力证明自己过得还不错，好让人放心。

我想，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但他不会说出来。

我想见我的光，不知道亲眼见到和听人说有多大的差别，更安心还是更痛苦？

家里有小猫的好处是，我尽量每天都回家，它围着我叫，舔或咬我的手，我买了些逗猫的玩具，跟它玩到我们都筋疲力尽为止。

我有时候不知道是我在陪它，还是它在陪我。

没有它，我可能就住到工地值班室了。

值班的几个人夜里不能睡，要等着卡车来送货，成宿打牌。

有一次，我在工地耗到很晚，他们带着我一起吃饭，喝酒。

我酒量不好，喝多了就睡在值班室里，那帮人酒气熏天地继续抽烟打牌。

夜里送料车来，声音很大，我也醒了。

签了单之后，押车的还在四处陪笑递烟，看我坐在那儿，虽然不认识我，但也给了一根。

其他人都把烟拿在手里，并不抽，说话也爱答不理的。

那人悻悻地走了，我抓起打火机，刚点上放到嘴里，就被旁边的人把烟打掉了。

“干什么？”

“那不能抽，不是好烟，以前就有人抽了，现在戒毒所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控制人呗，少几吨水泥什么的，字照样签。”

看他转身走了，我盯着地上的烟，要是那真能让人飘一下，抽一下也不错。

紧接着，我想的是，如果光提前出来了，我却在戒毒所该怎么办？

不要再做任何可能把自己和光隔开的事了。

酒确实喝了不少也吐了不少，为了梦见或者不梦见光。

老板偶尔来工地一次，说着说着话，凑近我，闻了闻，他说：“你身上分明是尸臭嘛。”

我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来回应，他倒像没说过似的，继续讲工程的事。

他要走的时候，招呼我，来来，跟你说个事情。

我想这下工作都要没了。

他说他要在北京开分公司，选了地点，下个月开始装修，让我再去盯着。

我望着他，他说：“怎么？不乐意啊？”

“乐意。”我笑着。本来我还想，工程结束的话，我也不想回上海，可是不回去，就算说在北京给老板画图，估计他和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这下，算有个安身的地方，解决了我一个大问题。

他无奈地看着我：“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样，成天活得马马虎虎，懒懒散散、自暴自弃当然舒服啦。……”他呜哩哇啦说了一堆，看我没反应，最后叹了口气，只好威胁说：“不要喝那么多，人才几岁啊。”

我点点头。

老板回上海的第二天，周萍萍给我打了电话，假装轻描淡写地问我怎么样。

我猜老板跟她说我不太好，让她担心了，敷衍地说：“挺好的。”

“阮陆舟跟我讲了你的事，……你别不高兴，是我逼他说的。

如果……如果那个人不跟你好，你就回上海来吧。

我们也多少算你的朋友吧，在这边总比你一个人北京好。”

第144章

这是我第三次去夏家，第一次，警卫给他家打了电话，然后说家里人都不在；

第二次，警卫看见我，都没问我要找谁，直接说，你走吧，不要找麻烦；

这次，我只是站在街对面等。

答应了点点，我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有一天，她说不定会像我恨我爸那样恨我，觉得我不去看她的理由都是借口。

天快黑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问：“小猫？”

我侧过脸，夏桐摇下车窗望着我：“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开车的男人我没见过。

“我想看看点点。”我说。

她想了想说：“我一会儿带她出来。”

点点看见我就跑过来，抱着我的腿，我也笑，但是笑容能维持的时间很短暂，夏桐走过来：“……为什么她跟你那么亲啊？”

我拉着点点的手，跟着夏桐慢慢地沿着街走，点点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

时不时看看她，她伸手，我就把她抱起来，她的脸贴在我肩膀上，紧搂着我。

“我也很想你爸爸。”我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她哭了。

夏桐从商店里出来，看着我们，过了好久才说：“回去吧。我说带她买东西，不能太久。”

点点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我们只能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夏桐。

她也很为难地皱着眉：“你下次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好。”

她突然问：“你还不能去看他？”

我摇头。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去看了。……”

心里的不舒服……是嫉妒么？

“他说给你写了信……收到了么？”

我茫然地看着她。

她抿了下嘴：“这样啊……那我让他寄给我，我带给你。”

“谢谢。”

“不用客气。我弟弟他……对于你们的事还是很……我跟他说过好多次，是我的问题……”

她低了下头又抬起来往院门口的方向张望，两个便衣正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下次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吧。”她俯下身，小声对点点说：“过不了多久就又见面了。”

点点很不情愿地放开手，跟她妈妈回去的路上一再回头看我。

几天以后，我在麦当劳里等她们，她们迟到了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