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窝了几天，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四日，父母以及弟弟的祭日，而我这次回来，也主要是为了这件事。

就像去年那样，我穿着件黑色高领的毛衣以及黑色风衣就出了门，去墓园的时候同样去买了束混色百日菊。

这花太悲凉，却有着如此艳丽的花色。

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伤感，站在墓园门口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抵触，不想走进去，不愿面对。深呼吸了几下平稳情绪后，我走了进去，经历了我此生永远难以忘却的伤痛。

将百日菊放在父母和弟弟的墓碑前，我重重地跪下了。看着墓碑上他们黑白色照片上的笑容，心里翻涌的千百种情绪最后还是湮没于巨大的沉默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到双腿都有些发麻了，我却依然不想起身。心里冷冷的空空的，突然想起去年楚宸扬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在这一刻，我无比想念。

我似乎在等着，等着他来，在背后拥住我，告诉我一句“你比谁都懂，他们最希望你幸福”。

我听到了脚步声从背后传来，猛然转过头却看到了一身黑衣表情肃穆哀伤的陈立豪和夏宇，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们……”我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眶早已一片湿热，我没有问下去，他们会给我解释。

“叶哥，楚哥他走了。”陈立豪的话如同炸弹一样在我脑海中炸了开来，全世界都空了，什么都是假的，所以我刚刚听到的话也是假的，假的……

“……开什么玩笑。”我扯出抹笑容摇摇头，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对面陈立豪和夏宇的表情，我低下头看着双膝下冰冷的地面，也是一片模糊。

“楚哥说，他对不起你，请你原谅他。”陈立豪接着说道：“他说叶哥你要好好生活下去，这是他最希望的。”

“这算什么？”我轻声的说道，颓然的跪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若被抽空了一般，那个永远温柔而强势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死掉呢？绝对不会的！

“哥，”夏宇走过来半跪在我面前，握紧了我冰凉的手，“跟我们回去吧。”

伤心欲绝的无望像是冗长的水草，紧紧缠缚住我的手脚和脖颈，整个世界黑暗无边，空荡荡的心此刻被绝望全部湮没，泛着冰冷的银光。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第二十三章：番外之楚宸扬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睁开双眼仔细打量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五年了，离开这里有五年之久，这座城依然华丽繁复，而我和修却从相恋成了陌路。

也曾想过不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可是从电视媒体都能看到他在镁光灯下，在亮丽的T台上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要见他的冲动，所以时隔五年，在我摆平所有杂事之后，我回来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电视机里正好在放一档谈话节目，是关于时装设计的。果不其然，我看到了银幕上，他笑意浅浅的模样。

这五年，我几乎疯狂的收集所有关于他的影像资料，所以他一点点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

他半长微卷的头发染成了微红的颜色，五官依旧如原来那般精致，但是举手投足间添了份难以言说的味道，不似五年前那样清雅，却依然令人移不开视线。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从不相信我楚宸扬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方寸大乱。可是我所有的不相信，自从在大学校园那晚遇到了叶宁修之后，一一瓦解。

遇到他，是我命中的劫数，在劫难逃。

我的出身不太好，老爸是个痞子，老妈是个夜店的坐台女，不过他们还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把我扔下后每月仍会给我一两百块，很仁慈。

从小我就在社会的最底层混，但是我比较聪明，知道给自己找一件外衣披着。所以即便我在黑社会上打拼，但我会让自己在学校里的表现掩盖掉我身上那些所谓的肮脏面。

进了大学之后，我便成了白振海手底下一名得力助手，摸爬滚打了几年多不容易。我从不想在校园里惹事，毕竟学校还是知识的殿堂，可是那晚几个小痞子还是追着我到了学校。

被他们五六个围在角落的时候，我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被打断两条肋骨，可是居然有人会冲过来，用厚厚的一摞书将那几个人打蒙，拉起我的手跑掉。

在他的宿舍里，他小心翼翼皱着眉头帮我上药，神情很认真。那会儿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打量他的宿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个男孩子，五官精致而秀气，让人看了很舒服。

他告诉我他叫叶宁修，很好听的名字。

他凑过来帮我在腹部涂药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脸颊微红，耳尖也晕上了很可爱的粉嫩红色，我想他是在害羞吧。

我突然想逗逗他，在他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我轻轻拥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做我男朋友吧”，我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怕他拒绝，所以又赶忙加了一句“现在你别急着拒绝，一个星期后我来找你，你再给我答复”。

随后我拍了拍他的背，就拿起衣服走掉了，临关上门前，我看到他还维持着呆愣的神情站在原地，不禁笑了，似乎伤口也没有那么疼。

之后的日子，我没有向他提过那晚的事情，只是跟他在一起吃饭上课，然后聊天说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他毕竟比我小三岁，再加上他的眼睛很清澈，很容易让人看穿心思。在一个晚上我吻了他，问他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他笑着点点头答应了，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我们在学校外我住的公寓里同居，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在他面前，我的温柔全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丝毫伪装。

他从不过问我在道上的事情，我也不想对他提及。修是个干净的人，我不想让他涉足进我那个污黑的世界。

可是，事与愿违，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从未想过，叶宁修这个傻子居然会找来白振海的地址，然后亲自送上门去。

当时我就想冲到白振海那里把那个傻瓜抢回来，我与白振海的恩怨不该让修来承担。可是分堂兄弟们对于反目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陈立豪他们让我冷静，毕竟我的冲动牵涉到跟我一起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众多兄弟的性命。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修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的时候，我还是心疼的想要死掉。

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心爱的人在敌人手里被折磨，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不敢去看修的脸庞，不敢去看他充满无助慌乱神色的眼睛。

听着他惨痛的呼痛声渐渐变得沙哑以及白振海狠厉的笑声，我负在背后的手被指甲陷进肉里，可是这点儿痛却不及无辜的修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恨我，这点儿毋庸置疑。

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候，我却冷眼旁观，他怎么能不恨我？

那天他发了疯一样，满身是血地挥开我，然后踉跄的走掉了，一句话也没说。

我没有去追，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我吧。

这一走，就是五年。我用五年的时间，将所有的障碍全部理清，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而白振海，我自然不会放过。将他对修的折磨十倍的还回去，可将他打断手脚扔进大海的时候，我一点儿报复后的快意都没有。

一切都回不去了吧。

看着屏幕上修明媚的笑靥，我还是忍不住冲动，拨了电话过去。没有想到，他马上就接起来了，随后说了一大堆隐含怒气的话，很显然他弄错了人。

我只是沉默，他也意识到了这点，然后他很有礼貌地问我是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手都没有出息的抖着。

过了很久，我轻轻地说了句“修，我想你了”，不出所料的他立马挂断了电话。急促的忙音一遍遍提醒我他对我的抵触，可是，我却不舍得放下手机。

不想放手了，真的不想让他离开我。

修，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的不想放开你。

可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见到修之后，他真的变得让我招架不住。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相是致命般的诱惑一样，我移不开目光，更是想不惜一切手段将他留在我身边。

可是他说他恨我，他把手放在我的心口，带着魅惑的笑容对我说他有多么很我。

他的身边出现了欧阳昱，那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如此接近修，让我无法不起疑。我告诉修让他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可是我却根本没有资格。

伤害他最深的人，始终是我啊。

直到他失踪，我才无法再装作镇定的远远不打扰他的生活。我几乎出动了楚门上下全部的力量去找他，心里的不安日益扩大，得知他在白凌涛那里，我什么也没有多想的就找上门去，担忧以及想见到修的渴望盖过一切理智。

可是，五年前我无能为力，五年之后，我同样保护不了他。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每天都会去修的公寓下徘徊很久，明明知道他在欧阳昱那里，明明知道他不会回来，可是我心里还有一丝期许，也许我可以遇见他回来。

后来我接到修的电话，急忙赶到花田去，为他居然知道这片花海的所在而有一些兴奋。可是我听到的，却是让我几乎无法接受的话语。

修说他原谅了我，也承认还爱着我，可是他却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他说要离开过去就是要离开我，我拥住他想做挽留，可是还是徒然。

是我亲手将他推开身边的吧，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报应。

我们在阳光下的花海里拥吻，却无比苦涩，是修的眼泪。

他是真的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该放开让他自由。我庆幸他在那个吻里为我流的眼泪，只要他不恨我，那就好。

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是修父母和弟弟的祭日。我持续拜祭了他们五年，这五年我从未见过修来过墓园。

可是那天，我见到了修，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泣不成声。半个多月未见，穿着黑色风衣的他跪在不远处，背影显得更加消瘦和孤单，我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想承担他的伤痛。

萧瑟的冬日里，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应该是无比温暖的，可是那天我们在墓园里的拥抱，背负着太多的心酸伤痛。

听闻他受了很重的伤，而那天他又发着高烧，我心疼的将他抱回车上，想了想还是把他载回了我的住所。

如果他厌烦，我会立马将他送回欧阳昱的身边，幸好，他没有。

反而出乎我意料的，他留了下来，几乎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每天都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在他身边，安静的坐在一起看书，有时候聊天说笑，还会聊一聊夏宇这个孩子。

他在酒吧里和夏宇热舞的时候，我很不舒服。这个越来越魅惑撩人的男人，总是在我面前故意的放纵，他越是性感吸引人的目光，我独占欲越是强烈，可是最煎熬的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将他据为己有。

一个星期后，他要离开，确切的讲，是回到欧阳昱身边。

他很执拗，我反复告诉他不要接近欧阳昱那样危险复杂的人，可是他却只是淡笑着问我“如果我爱上他了呢”，这让我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欧阳昱对修的感情有几分真，可是我知道我对修的感情，注定是一辈子的事情。

那天去谈判一大笔生意回来的时候，混乱至极。

嘈杂的声音以及枪响让我觉得头很痛，胸口也很痛，触手都是温热的血液。我倒下去的时候，最想见到的，是叶宁修的脸。

昏昏沉沉的醒来又晕过去，一直反反复复的。幸好我反应够快，否则真的没有办法醒过来看到修的脸庞。

他趴在我的床边，双手还握着我的，睡颜一脸疲倦。以至于陈立豪推门进来帮我把他抱到床上都没有醒来，想必是很累了。

我忍着疼痛将他揽在怀里，然后示意阿豪出去。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静谧呼吸的房间里，我吻了吻他的头发，真的不是幻觉啊。

他醒过来之后发现我醒了，眼里掩不住喜悦。我将他揽的更紧，让他放心。他嗤笑着骂我混蛋，但犹带着一丝认真对我说“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放过你”。

他对欧阳昱的事情只字未提，每天都是陪在我身边悉心照顾，仿若我们最初相爱在一起过日子一样，每天平平静静的，很是幸福。

我不知道幸福是不是幻觉，但是我觉得只要这个男人能在我身边，就是幸福。

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那几天，我很害怕，尤其是叶宁修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怕自己下一刻就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看不到他的脸，我不想让他难过。

那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世界注定充满了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与死神擦肩，如果因为我对修的爱而再让他受伤，还不如放了他。

所以那天在花田他问我如果他离开我会怎样的时候，我搂着他说放他自由。鬼知道那一刻我多难过。我是个自私的混蛋，我真的想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即便让他恨我。

我们两个相拥着站在枯萎的花田里，想到他要走，想到我真正的要失去他，我真的忍受不了。

这辈子，能让我哭的人，大概只有这个男人了吧。

他紧紧地拥着我，轻如薄翼的吻落在我的脸上，我们相互慰藉着吻去对方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止不住哭泣。

在他离开的那个凌晨，我是清醒的。

感觉到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真的好想拉住他让他别走，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会怪我一辈子？

听到他轻轻的离开关上房间的门，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空空荡荡的，心里也空空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是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任他离开，没办法做个为爱高尚的好人。我是个混蛋，说了放他自由，可是此刻我真的想反悔。

如果我能追的到他，那么我是再也不会傻傻的放手了。

我急忙开车去追，一心只想着可以追上他，却忘了此刻我在非常时期。车子被后面人故意追尾的时候，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是有人想让我死。

剧烈的冲击让我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更是无法承受，我隐约听到阿豪叫我名字的声音，可是巨大的眩晕感让我没办法去理会。

我无力的摇摇头，在我倒下去的时候，还是没办法看到他的脸。

修，一定要好好生活，如果我们再相遇，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第二十四章：殇

“他……是怎么死的？”我已经沉默了将近两个小时，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情也没做，就只是静坐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叶哥，别太伤心，如果楚哥知道了会不忍心的。呃，我是说他肯定不想让你难过。”陈立豪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接着问，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双手握成拳头，关节惨白。

“楚哥是……旧伤复发感染，没来得及治。”陈立豪语气变得很弱，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我又怎么相信？

“小宇，你说。”我问一直沉默不言的夏宇，他不会骗我的。

“哥……”夏宇轻轻喊了我一声，随后下意识的去看陈立豪，后者对他微微的摇了摇头，我看的分明。

“如果你们当我是自己人，就告诉我实话！”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狰狞，双眼我感觉都哭得红肿了。

“哥，你别急！”夏宇急忙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犹豫了片刻之后才抬起头对我说，“哥，我告诉你，但是你要听楚先生的话，好好生活，要幸福。”

“告诉我实话！”我没有点头，什么生活什么幸福，这是我点头答应就能够做得到的么？楚宸扬，我说过，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