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真的不懂。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在这个浮华喧闹的城市里勾勒着另一道风景。

我突然在想，如果我就这么站在路中间，让车撞一下，苏子亚还会不会心疼？还会不会担心？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我拉着苏子亚在街上疯玩，过马路时只顾往前跑没留心疾驰而来的摩托车，结果不小心被撞倒在地。我记得那时苏子亚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慌了，把我抱在怀里直勒的我喘不过气来。那时他看向那个车主的脸色真的是扭曲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像人家跟他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整个人完全暴走了，当时如果不是我死命拦着，他真的就要冲上去把人家揍一顿了。那次真的把我吓坏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苏子亚那般阴狠的神情，全然忘记自己身上的疼痛把他紧紧的抱住一遍遍的安慰着：“我没事我没事，子亚你看着我你不要吓我。”

后来还是在车主一次次的道歉然后确定我只是有些擦伤没有大碍时苏子亚才放那个人离开。

后来我就暗自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苏子亚担心。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让自己出任何一点意外。因为我怕苏子亚在露出那种神情，我害怕，因为那不是我熟悉的苏子亚。

可是现在，我却无比的怀念，因为我知道，那时苏子亚爱我。爱到骨子里血液里。所以才会有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表情。

很久没有见过苏子亚生气的样子了，因为我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或者说是他把我保护的很好。

好怀念啊，我的苏子亚。只属于我的苏子亚。

秋日的阳光，还带着夏日的余温。我抬头，天空有飞机掠过，留下振聋发聩的声音。

高中时曾有人说，如果能用双手圈住一千架飞机就可以得到幸福。我曾傻傻的拉着苏子亚在无聊的时候对着天空看飞机，飞过一架就伸出双手把它圈住。苏子亚笑我幼稚。我踢他“嫌幼稚一边去。”他呵呵笑着，也不躲我踢过去的脚，把我搂在怀里陪我一起玩。

我伸出双手，将天空飞过的飞机圈在手心里。我很清楚的记得，加上这架，我总共了圈了七十三架飞机。其中有六十九架是和苏子亚在一起圈的。

一千架，我没有数够，所以，我的幸福，也跟着不存在了。

第10章

二零一零年十月一日。

国庆节，一个人出去玩。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孤独感铺天盖地袭来，让我措手不及。

我讨厌一个人的孤单感觉，这会让我觉得恐慌，手足无措。

靠在窗户上，呆呆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脑袋里一片混乱。

我又开始想苏子亚了，很想，很想。

苏子亚说：“以后有时间了，我就什么都不干，专门陪着你游遍大江南北，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然后等攒够钱了咱还能出国旅游旅游。你不是想去埃及看金字塔么，有点远诶，要不这样吧，咱先在亚洲溜达，等啥时候真的富得流油了，咱就把五大洋七大洲给它游个遍……”

人成各，今非昨，秋如旧，人空瘦。

我很想告诉苏子亚：‘我不用你陪我五大洋七大洲的游了，我就想你现在能够陪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只要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苏子亚听不见了。因为我的苏子亚不再是我的苏子亚了。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路边的各种音响汽笛人声在不断交织。

有音乐在车内缓缓流动，细听，却是郑中基的《答应不爱你》：

“明明爱很清晰却又接受分离，我只剩思念的权利。

难过还来不及爱早已融入呼吸，不存在的存在心底。

虽然很努力练习着忘记，我的心却还没答应可以放弃了你。

真的对不起答应了你不再爱你，我却还没答应我自己。

明明爱很清晰却要接受分离，我只剩思念的权利。

难过还来不及就让爱融入空气，不存在的存在心底。

说好要忘记偏偏又想起，原来我的心还没有答应放弃了你。

真的对不起虽然曾经答应了你，我却还没答应我自己。

却又如何真的不爱你……”

不存在的存在心底……多好的词。突然间就很想流泪。我发现苏子亚离开后我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时不时的眼睛就开始酸涩。真是……让人无奈。

我想，自己一定是病了。如无影灯下垂死挣扎的病人一样，苟延残喘着。重重的将脸庞埋进冰冷的手心里，无力的啜泣。忽然就觉得冷。那种从身体内部一点一点渗透出来的寒冷，那种在自己骨骼里血液里呼啸流窜的寒冷，竟开始将自己身体仅剩的一点温度吞噬，然后肆意喧嚣。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里，自己独自一个人游走在空荡的大街上，似乎也曾如这般寒冷。然而至少那时自己是清醒的。不若此时，欲醒还睡。颓然的几近虚脱。每个人都会给自己设下一片泥沼，每个人都会在自己设下的泥沼里挣扎。然而却不愿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于是也拒绝的所有伸来的援助之手。于是也便心甘情愿的沉浸在这份折磨中痛不欲生……我们对自己从来都足够残忍。我们如仙剑里的姜明般活在现实与回忆的边缘，不断的怨恨不断的原谅，然而到最终不能原谅的，却是自己。无论曾和多少人纠缠过，终会解脱。然而却对自己束手无策。不肯原谅自己不肯释放自己。自己种下的因自己收果，到头来却不停的怨恨自己昔日的种种因，今日种种果。却原来，我们自身，本就是一场荒唐！那些八九年华曾有过的纯真笑靥，如今却如烙铁般将自己灼伤，小心翼翼想要触摸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胆怯不前。于是便委屈的想哭而不敢哭，想起儿时得不到的糖果。或许也只有在痛苦时，才能重温下旧时肆无忌惮的岁月。想起那些和苏子亚在一起的肆无忌惮的岁月。是不是终究太可怜了些？我想着或许有一天当自己垂垂老矣，会想起儿时天是蓝的水是清的夜晚是有很多星星的牛郎织女是会定期见面的燕子是敢在屋檐下结巢的自己是敢在黑暗里安然睡觉的……会想，苏子亚还是爱我的。是现实赋予的太少，还是我要求的太多？还是我对自己都太苛刻？都道人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原来早已黄梁梦醒。所谓回忆，回不去，难相忆……苏子亚，你究竟算是我的什么？为什么时至今日我都是如此的不舍？

放假这几天里，我重游了所有我和苏子亚曾今去过的地方。公园，商场，麦当劳，大街小巷……坐在曾经待过的座位上，走过曾经走过街，每一个地方，我都在尽力的找回原来自己的模样，幻想着苏子亚就在我眼前，我伸手就可触摸到。我努力想要寻觅出我们遗留的气息。想要在它们消失前在挽留住哪怕一丁点的温暖回忆。

我游览了很多我和苏子亚计划去却最终没去成的地方。黄河游览区，世界欢乐园，少林寺……努力幻想着我不是一个人，苏子亚就在我身边，他带着我踏在黄河干涸的的河滩上，带着我坐在摩天轮里看这个城市的风景，和我一起跪在香火鼎盛的寺院里虔诚的许着此生不离不弃的愿望。

网上有人说：怀旧的人是很容易跌进自己为自己设计的陷阱里的。因为自我束缚，所以难以逃脱。

我爱苏子亚，所以我甘愿把自己深陷在泥沼里，不可自拔。只因那昔日的种种，都已是我再也寻不回的美好。

二零一零年十月四日

国庆假日里，大熊和马跃、林晓三个人回家，宿舍里便只剩下我和小乐张凯三个人。白天里在宿舍玩了一天的游戏，晚上吃过饭又打了一会牌，觉得无聊，便都早早上床睡觉。

半夜里，窗外刮起了大风。

我从睡梦中惊醒，因着刚才的梦，便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着。

我梦到自己回到家，推开门，入眼的却是一群群狰狞的骷髅，张牙舞爪的在院子里奔走着，叫嚣着，我拼命的奔跑，然而无论怎样奔跑，却总也跑不出那片巴掌大的小院子。我大声的喊着：“子亚！子亚！救我！”然而我找不到苏子亚。任我喊破了喉咙他也不曾出现。我只能看着那群骷髅一点点的靠近，靠近……最后把我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然后骤然惊醒，一身冷汗。

夜静得有些可怕。这种寂静让一些本该模糊的声音，此刻，竟全部清晰起来

上铺张凯的磨牙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在寂静的夜里一点点的荡漾开去，格外的瘆人。我想起刚才的梦境，身体不自觉的一阵收缩。于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此刻便如刑满释放的囚徒一样，开始争先恐后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汹涌而出，企图冲破这层皮囊的桎梏，冲入无止境的虚空中。然后得意的叫嚣着，以此来宣泄他们获得重生的快乐。

然而他们的目的终未得逞。闹腾一阵后，被窝的温度开始将他们一点点的融化。他们不甘心的抗议着，却又无济于事。他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曲终人散，他们不得不退入幕后，耐心蛰伏着，等待下一次的冲击。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在夜色的笼罩下却依旧白的有些瘆人的墙壁，眼神逐渐有些迷离。窗外昏黄的灯光冒冒失失的闯入，似在寻找某些遗失的记忆，却被墙壁阻隔，一不小心撞得支离破碎。残破的身影无力的瘫倒在墙身上，洒落一片斑驳。然而他们终究是不甘心。于是便又像复活软泥一样，一次次的凝聚，再一次次的撞击，破碎，凝聚，撞击，破碎……如此锲而不舍，如此周而复始……一如我对苏子亚的思念。

眼睛有些酸疼，我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一下，然而耳朵却依旧得不到片刻安静。各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像蛰伏太久的动物般，此刻全都倾巢而出，拼命的往人的耳朵里，头脑里，血液里，骨髓里钻，钻，钻……白天里纤柔的细物，此刻在寂静的夜里，却全化作了洪荒猛兽般，势不可挡。

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自觉得叹息声便在虚无里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同那些声音撞击在一起。

扭头便看见睡在对面的小乐翻了个身，不知梦到什么，嘴里细细的呓语着。不成章的话语传到耳边，却被呼啸的风声撞击成一摞碎片，零落在地。

外面，恐怕早已沦为狂风肆虐的殖民地了吧。尚未成型的小树在狂风的鞭打下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听得一阵阵心惊肉跳

窗外，狂风在肆意的咆哮着，所经之处，飞沙走石，太多的碎物因承受不了他的淫威而不得不论为他的附属品，跟着他满世界的乱跑。而当他们见识到狂风所向披靡的威风后，刚才还因丧失自主权而垂头丧气的模样此刻立即变得得意洋洋起来。似乎是因为寻得了一位明主，自己便也成了开国的功臣。

夜的寂静被打破。它变得有些惊慌失措，然而却又无能为力。它的力量还不足以与狂风对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狂风将自己精心守护的万物惊醒，然后肆意的折磨着。它的面庞开始因痛苦而扭曲着，变得朦胧起来。它有些声嘶力竭的呼唤着黎明的到来。然而黎明却久久不至。纵然他们离得那么近，却依旧跨越不了几个时辰的时间距离。

狂风得意的高笑着，他知道，黎明一刻不至，这世界便是他的。他便有权利有能力将这个世界扰乱，摧残，以此来宣泄他长期被黎明压制的情绪。

我听得一阵阵心惊肉跳。努力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尽管知道有窗户的阻隔，可我还是害怕，害怕狂风会突破玻璃的防护，将自己席卷了去。

很久没有在夜里惊醒过了。拿起枕边放着的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荧光看到时间显示着凌晨2：30。

意识依旧清醒。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然而翻遍手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想起以前无论多晚只要睡不着，我就会把苏子亚喊起来，然他陪我聊天，一直到我睡着。

只可惜，如今却再也没有人陪我说话了。

第11章

二零一零年年十月十日。

晚上。宫廷舞大赛。

白天我躲了陈嘉诚一天，怕他找我做后勤。没想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晚上终于还是被他堵在宿舍门口，那时我正准备溜出去到湖边的小亭子里坐会儿。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集体舞不参加也就罢了，连后勤也想逃脱，你想都别想。”陈嘉诚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往舞会中心走去。我苦着一张脸哭笑不得：“班里这么多人，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你干嘛非得赖我啊？”

“是啊，班里这么多人，张三不躲李四不躲，就你一人要躲！”他一脸大义凛然。

我哑然，一脸无奈。只得随他到了舞会中心，还不忘一面东张西望的伺机逃脱。

“小敏，帮我看好许诺，别让他跑了。”陈嘉诚把我扔给班里一个女生，一边还不忘拿眼神警告我。

得，弄的我跟人犯似的还怕我跑了，还找个人看管我，还找个女生！我一脸沮丧的蹲在一旁，无聊的翻弄着地上的东西。

“许诺，你怎么不参加舞会啊？”小敏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一副好奇宝宝模样。

“老子属鸭子的，跳不出白天鹅的优雅。不想上去丢人现眼。”我在一旁嘟囔道。心底还不忘诅咒把我拖到这地方的陈嘉诚。

“啊？！”小敏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不说话，心里突然开始变得烦躁。

来到这里我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间的苏子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白领结，纵然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间也依然是那么帅气，卓尔不群。呵呵，我的苏子亚，永远都是那么光芒四射，那么煜煜生辉，那曾是我的骄傲，是我最爱的人。

我看着他，眼神温柔，周围仿佛突然间安静，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像个王子般，优雅而淡定。我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挪不开眼睛，连旁边有人在喊我都没有注意到。

“……许诺？许诺？回魂啦许诺！”耳边有人在怒吼。

“啊？”我蓦然回神，看着眼前被无限放大的陈嘉诚的脸。

“被勾魂啦？喊你那么多遍都没听到。看到哪个美女了那么入神？实在看上了告诉我我帮你传话去，免得天天像个游魂似的心不在焉。”陈嘉诚一脸不满的说道。

我笑笑：“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人多，眼睛顾不过来，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切，信你才有鬼了。喏，这是手套，你跟小敏给大家发去。你负责男生，小敏负责女生。”陈嘉诚不由分说把一堆白色手套塞进我怀里，推推搡搡的把我往人群里撵。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一堆手套，一阵茫然。

发手套……会到他面前吧。很久没有交集了，没想到这么久来的第一次交集竟是以这种方式。

我刻意的把他的手套留到了最后，搞不清楚是什么心思，大约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吧。我竟有些退缩了，不敢去他面前。多久了，总想着能够再一次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话，却总是没有机会。好不容易有此机会了，心里却又害怕的不行。

犹犹豫豫的走到他面前，他正跟旁边的人说话，全然没理会我的出现。

“你的手套……”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表情，努力想从上面读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来。

“哦”他接过手套，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向其他地方走去。

我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递给他手套的姿势。

瞬间难过的想哭。很想冲过去拉着他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但是我不敢。我是个男生，没有办法在大庭广众之大理直气壮的去质问另一个男生。

“许诺你还在这杵着干嘛？该咱班上场了。”小敏在一旁往人群外围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