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无所有的人的幸运，也是，我的悲哀。

离开的时候我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嘴角一直上扬着不曾平缓。

我想起苏子亚的表情，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开心啊。真是开心！

苏子亚，一定以为我疯了吧。那个一直胆小怯弱的许诺，那个一直躲在苏子亚身后寻求安慰的许诺，那个在陌生人面前说不了三句话就会脸红的许诺，竟也会有这么狠毒的一天！

人都会变的啊，苏子亚，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料到了。在你背叛的那一天，你就应该料到的啊。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我许诺，也是会变的。

我不想的，可是这一切，都是你们逼出来的。

回到教室，我走到阿娇身边，笑着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娇，我刚才去找苏子亚了，知道我跟她说什么了么？呵呵，我祝福你们了呢。祝福你们，穷极一生，永失所爱……”遗留的气息在她耳边徘徊，带着残忍极致的情绪。

说完后，我没有站在原地欣赏她的表情。她的情绪如何，我不在乎，害怕也好愤怒也好我都不在乎。今生今世我只在乎一个人的感情，那个人，名字叫做苏子亚。

我回到宿舍收拾了东西，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我在大连海边坐了三天，从早上到晚上，吹着海风，看着日出日落。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看到的最后一道风景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遇到苏子亚以后，苏子亚就成了我生命里最美的风景，与他相比，所有的景物都失了颜色。

可如今，这道被我珍之重之的风景，彻底的消失了。

中国有句古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想，或许，这句话真的要在我身上应验了。

第15章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回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宿舍里难得的没有一个人。

我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挨个收拾的一下。然后再将宿舍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后我坐到床上，看着被我整理出来的所有和苏子亚有关的东西，一件件的抚摸过，一件件的回忆。然后把它们全部装进一个袋子里放到床头。

我打开储物箱，拿出里面的药盒子，药盒里有一瓶安眠药，我数了一下，二十七颗。

这是我前一阵子失眠时跑遍全市然后在几个小药店里搜寻到的。那时老板们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道：“同学，失眠的话还得看医生的，安眠药这种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出人命的。”

我笑着说道：“知道，我看过医生，根本不管用，只能吃这个。”

我把药片全部倒在手心里，慢慢的一大把。有谁说过：自杀是一种很懦弱的行为，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我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人生里唯一的一次勇敢却被别人弃之若履。

怨谁呢？其实谁都怨不了的吧。毕竟，爱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

一直很喜欢《大话西游》里面的至尊宝，那个一开始不懂爱，在最终懂的爱后却又不得不放弃爱的悲哀家伙。恋爱的时候不懂爱情，等到懂的了爱情却失去了相爱的时光。

多少有情人难成眷属，多少无情人喜结姻缘。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讽刺。

吞下的那一刻，心情竟是难以言喻的平和。如果生命的结束等同这一切的结束，请上帝将我召回 ，终结这一切苦难因果，还我一世平静祥和。

意识开始有些朦胧，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这一生的经历。

苏子亚难得的一次没有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我想到了父母，想到幼儿时在他们身边撒娇，想到他们对我的疼爱，想到他们的辛苦劳作……一点一滴，历历在目。突然觉得后悔，我想到父母得知消息后伤心欲绝的样子，我突然开始害怕，不知道他们要如何面对失去我的悲伤，如何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我开始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对苏子亚的感情太强烈导致我一度忽略了自己的父母，那把我捧在掌心里的深爱自己的父母。他们如此的爱我，而我，却因一己之私把他们至于这般孤立的境地。自己不敢承受的痛苦，却要让他们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去替我承受。

我很想爬起来，很想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错了我爱他们，很想能有机会再次承欢在他们膝下。很想能够有机会给予他们一片我亲手创造的真正安逸幸福的晴空。

然而，再也没有机会了，巨大的晕眩袭来，眼前一阵阵黑暗。

对不起，我真的后悔了。

最后关头我想起了苏子亚，那个我耗尽生命去爱的人。

其实最绝望并不是他不爱你或他离你而去，最绝望是你忘记了怎么去爱一个人，你已丧失了爱的能力。

每个人都会去坚持一件事情，在别人看来无关紧要，可对他自己，却是在重要不过了。以前，我坚持去爱苏子亚，把它作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累了。

苏子亚，感谢你曾给予我的一段美好的时光，可是现在，我不爱你了。

再也不爱了……

后记

头疼欲裂！

想要抬手扶一下额头，却发现全身无力。

耳边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我努力试图睁开双眼。却未果。一阵阵眩晕感袭来，我再次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过来，朦胧中眼前有隐约的白光在闪动，闭上眼，休息下，再次睁开，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顶是白色纱帐，上面绣着金色流云。完全陌生的环境。

我这是在哪里？医院？难道我还没有死？三十三颗安眠药居然也没有让我死掉？

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讽刺。心底一阵阵悲凉。

如此一闹，醒来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孔了。爸爸妈妈……一定很伤心吧，养了个如此不争气的儿子。苏子亚……算了，不想了，徒增伤心而已。

死过一次的人，观念多多少少总有有些变化的。不想再像以往那般执着了。太累了。

“醒了，醒了，他居然醒过来了！”

一阵欢呼声从旁传来，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我努力把脑袋转向声音处。

一堆人朝我围了过来，在我身上戳戳捏捏，看向我的表情不一。

我看着眼前的一堆陌生面孔，愣住了：

“你们是谁？”

——正文完——

番外：苏子亚

当阿诺的父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便明白，我和阿诺的关系，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阿诺的父母是那种很安分守己的工薪阶级。有着普通劳动人民最基本的淳朴，诚实，善良。

他们并没有指责我，相反的，在我面前，他们有些局促。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劝我离开阿诺。

他们说：“你别看阿诺胆小怯弱，但是性子却倔的很，认死理儿，认准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们知道这事要是跟他提他一准会闹腾，指不定出什么事呢。所以我们只能来找你。我们许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小时候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出一丁点意外，就等着他长大后传宗接代呢。我们也没指望他能有多出人头地，就想着他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以后找个贤惠的媳妇儿，成个家，生个娃，给许家留个香火，规规矩矩的过一辈子，我们也就安心了。”

“我们知道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们没办法啊，但是你要理解一下我们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心态，可怜天下父母心，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操碎了心就指望老来能弄孙膝下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二老，辛苦了一辈子，我们不想死后到了地下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静静的听着。

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心酸，看着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妇，我真的心酸。如果他们有一点指责有一点怒骂，我都有借口无视他们的请求继续守在阿诺身边，可是，现在，我不忍，真的不忍。我不忍看到他们失望的目光，不忍看到他们老泪纵横的模样。

我爱阿诺，可是我不知道我爱阿诺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对眼前这两位老人家残忍，他们是阿诺的父母。我不忍。

我也知道阿诺很孝顺，他曾不止一次的在我耳边唠叨：“我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给我父母最好的生活，让他们安享晚年不再受一丁点劳累。我要让他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父母。”

我真的很想自私一把，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就那么自私的把阿诺绑在身边，一辈子不放开。

我说：“我爱阿诺。”

一句话，等于拒绝。

那一刻，我清晰的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绝望，那种滔天的绝望，足以把我淹没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站起身来，身形踉跄了一下，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他们不再看我，互相搀扶着向外走去，背影佝偻，身上到处都充斥的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就我的爸爸妈妈，想起几年前哥哥出车祸去世，爸爸妈妈瘫倒在哥哥灵位前伤心欲绝的模样，此刻竟与阿诺父母的背影重叠起来，刹那间的压抑感竟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他们此刻的悲伤，一定不亚于失去儿子的我爸妈的悲伤吧，然而好在，爸爸妈妈还有我，而阿诺的父母，却只有他一个。

我忽然开始恐慌，开始害怕，他们是阿诺的父母，我不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待他们。

“我答应你们！”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我便后悔了。

然而他们转身看向我时的惊喜与感激，却让我惭愧。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们欣喜的有些语无伦次，竟不知究竟该怎么表达他们此刻的感激。我不敢看他们。匆忙离去。

二零一零年二月二十三日。农历正月初十，小雪。

我想，我快要失去阿诺了。

阿娇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阿诺关系的人。她是阿诺的同班同学。是阿诺“最好的朋友”。阿诺的原话。

我一直不明白以阿诺温软的性格怎么可能和阿娇这种个性强势的人玩到一起的。直到我看到阿娇眼底的欲望。

她说：“苏子亚我喜欢你。”

我皱眉，暗骂阿诺笨蛋怎么招惹了这么一号人。

我说：“我喜欢阿诺，你知道的。”

她扬眉，一脸的势在必得：“我知道，阿诺的纯粹的GAY，但你不是。你只是喜欢他而已。和喜欢任何一个女生没什么差别。”

我不说话。惊叹于她的敏锐。的确。我不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阿诺，仅此而已。

“你不想别人知道阿诺是个GAY吧？”阿娇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隐隐有算计的味道。

“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田梦娇，不要玩什么花样，你要胆敢伤害阿诺一分，我不会放过你！”我疾言厉色到。

阿诺是我的禁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你以为你能保护他多久？你们两个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能持续多久？你父母会允许你娶一个男人吗？他的父母会允许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纠缠一辈子吗？”阿娇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心底一惊，气势顿弱。她找到我的软肋了。的确，我答应过他的父母……离开、阿诺……

思及此事，心里一阵针刺的疼痛。她不提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做我一年男朋友，一年后你们爱怎么样随你们。并且我保证大学四年里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事。”阿娇此刻的神情让我想起伊甸园里那条诱惑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蛇。

我皱眉，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这算是威胁么？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拿阿诺威胁！”

“不是威胁。”她笑了笑。“我喜欢你，我只是在为我争取一点小幸福而已，况且，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一年时间的分离，不算什么吧。”

我沉默了。我想起之前答应阿诺父母的事，一年……我答应他父母的，又何止是一年？

我突然想到，之前一直考虑着该如何和阿诺开口，却始终狠不下心。或许，这可以是一种方法？但是，阿诺，一定会伤心的吧？真是……舍不得呢，我的阿诺。我最爱的阿诺。

“我考虑下。在此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小动作。阿诺容的了你不代表我可以容的了你。”

她爽快答应。转身离去。

我从未料到，我此刻的荒唐决定，在后来的日子里，竟成了我一生最大的痛！我一直在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那么，即使全世界都站在我的对面，我也绝对不会放开阿诺半分。然而世上万般药品，却唯独缺少一味后悔药。大错已然铸成，纵使我后悔的几欲自杀，却再也挽回不了任何事情。

阿诺再来找我时我便有了些心不在焉。我看着阿诺在我面前依旧一副傻呵呵什么都不知道的开心样，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喂，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啊。”阿诺拍拍我的脸。一张脸慢慢贴近过来，我甚至看得见他白皙的脸上那尚未褪去的细小绒毛。阿诺的气息尽在眼前，我突然觉得心虚，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怎么了，干嘛这么表情，我有那么恐怖么？”阿诺一脸抱怨的说道。

我愣愣的看着他，此时此刻，我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诺。那句“分手”如鲠在喉，挣扎了良久，却迟迟说不出口。

借口有事，仓皇逃走。甚至连阿诺眼里那丝疑惑都没来得及细看。

阿诺，我的阿诺，这般珍贵的阿诺，我要怎么样才能坦然放手？已然成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今竟要我从生命里生生的割了出去，我怎么能不疼？

如果忽略掉阿娇之前的一些做法，她真的是个很合格的女朋友。我有时甚至会想，如果我没有碰到阿诺，兴许我真的会爱上阿娇。

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已然给了阿诺，又怎么会容得下别人？

我跟阿娇说了阿诺父母的事，她叹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有谁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陷入同性恋这种有违伦理是事情当中呢。或许你放开阿诺对你和他的以后都好。时间久了，大约会好一些吧。”

真的……会好么？为什么心里这么压抑的难受呢？

答应阿诺父母的事，我一直拖延了将近半年。这半年里，和阿诺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变得珍贵无比。阿娇说：“我们先试着交往一段吧，好歹也能让你稍微转移下注意力，不然我怕你到时更加舍不得了。”

我想这样也好。可是为什么每次和阿娇在一次我都不由自主的把她想成了阿诺呢？时不时的，阿诺的脸就恍惚的出现在眼前。

然而，无论再怎么留恋，这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的吧？

二零一零年六月十三日，农历五月初二，天气，晴。

我跟阿诺说：“分手吧。”说这句话时，我甚至不敢看阿诺的眼睛，我怕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就会轰然倒塌。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次把他抱在怀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阿诺的眼泪。那一刻，我心里慌乱的不成样子，插在兜里的双手自看到他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他说：“我考虑一下。”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他说这句话时，无边的绝望就开始侵袭而来，我转身，落荒而逃。

之后的每一次见阿诺，对我而言都是巨大的煎熬和挑战，我必须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看他，努力装作不在乎。但是真的太辛苦了，忍的太辛苦了，每次看到阿诺伤心欲绝的表情我都忍不住想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我想告诉他我舍不得他。然而我不能，我知道只要我稍一松懈就会前功尽弃，之前苦苦经营的冷漠就会全部崩溃。我想到阿诺的父母，想到他们殷切的期望，想到他们悲伤欲绝的眼神，想到他们绝望的背影，我从未感觉到人生竟会有如此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