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落走后,古敬山问道:“杀齐英王,他想要的是什么?”
看来今日是瞒不住的,流溪有些认命的道:“我。”
“你糊涂!”溪儿为了报仇,居然把自己……自己思索了良久两人的关系,最后却是这种结果,古敬山恨铁不成钢的道:“汶陵国一直想要将我启明国纳入其疆域范围,先不说边关守卫少不了齐英王,溪儿你是男儿,却要委身于另一个男子身边,世人会用何种眼光看你,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已是有悖人之常理,你将来算是什么,男宠,连人家身边的侍妾都不如。”
又是男宠呵,流溪低头不语,心中却是一片苦涩,“幽冥楼主身边宠侍众多,也只是图个一时新鲜,若是哪天他厌倦了,你又该如何,千家现在就剩下你一个,还需要你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溪儿就真的要留在那种人身边甘愿让其玩弄。”古敬山又是一段苦口婆心之语,却是字字犀利冷硬,不假辞色。
“溪儿难不成是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古敬山看着沉默不语的流溪忽然大声怒问道,流溪摇摇头,“那上次为何要拒绝跟兰心的亲事?”
流溪抬起头,道:“我上次已经说了缘由,确是不想连累了兰心。”
夕阳余晖寸寸缩短,最后留的一室昏暗寂静,古敬山在房内站了一会,大步跨出书房,流溪不知何意,想到应落还在院中便紧随其后也出了书房。
夕时红日不知何时落尽,屋外已是暮色沉沉,院中应落拿着木盒站在一株花树边等待,“流儿。”应落看着古敬山身后的流溪叫道,既然古敬山已经知道了流溪的事情,自己便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古敬山跨前一步,挡住应落的去路,冷声道:“古家从不与江湖势力结交,尤其是邪魔歪道,我知道落楼主武功高强,但若是不离开就别怪老夫到衙门告你擅闯府宅。”
“本楼主连身经百战的战神齐英王都有把握杀的了,古老爷觉得区区几个衙役小兵能拦得住本楼主吗?”应落谑笑道,“流儿的脸,是古老爷打伤的吗?有人触了本楼主的禁忌,本楼主该如何是好呢。”老东西,明知道自己就在屋外,还敢对流溪说出那样的话。
流溪的担忧,古敬山的盛怒,应落的但笑不语,那笑容里的危险却是明眼可见,因为此时面对的是古敬山,流溪亦在,应落还不想直接对他出手,若是换做其他人,现在早已躺在地上挺尸了。
“爹,千大哥,”见自己老爹迟迟不来花厅吃晚饭,兰心便亲自来了古敬山的院子,却见得院中是意外的热闹,“连落楼主也在。”兰心看着站立的三人笑道,却感觉院中流转的氛围有些不对。
兰心昨日不是去了药田,怎么今日就回来了,流溪虽是疑惑现在却不是询问的时间,想到上次严松的事情,流溪绕过古敬山走到应落身边,拽着人去了院外,落未把古家的任何一个人放入眼中,若是惹恼了他,以自己的这点内力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微冷的秋暮之风将压抑吹散,“爹,千大哥跟落楼主他们两个怎么了?”兰心指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不解。
难道还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回屋吃饭去。”古敬山道,满脸冰霜的大步出了院子。
为了以防应落真的伤了古敬山,流溪拽着应落出了古敬山的主院,弯弯绕绕的踩石径穿亭廊,脑中却是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将应落带往何处,又要跟应落说些什么。
两人行到花园的一座假山旁时,应落忽然停了脚步,低声道:“流儿答应了要跟我一起出去游山玩水的。”流溪心里一颤,应落此时的声音就像离开云雾山时讲述他娘亲的事情一样,说不出的落寂。
终究还是让你为难了,“我先离开了。”应落道,飞身离去。
流溪手中一空,转身时已没了应落的踪影,院中有枯黄的树叶随风沙沙飘落,流溪抬手摸上左边胸口的位置,心空荡荡的也没了着落。
第五十章:流溪失踪
看一眼天上清冷的缺月,好像又圆了不少,流溪独自一人离开了花园。
木心不在府中,偌大的花厅内铺锦缎的饭桌上就显得冷清了很多,“千大哥来了,吃饭吧。”兰心看着站在门口的流溪起身招呼道,让一边伺候的丫鬟去取了新的碗筷。
古敬山抬头,仍旧板着一张面皮,“走了?”
流溪点一下头,“走了。”跟兰心隔了一把椅子坐下。
两个人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兰心实在理解不了,又向门外瞟了瞟,问道:“落楼主怎么没来?”难道爹和千大哥的‘走了’是指落楼主走了。
满厅无语,兰心讪讪的坐回自己的位子端了碗吃饭不再吱声。
古伯伯明日让自己和他一起去百草堂,吃过饭后流溪拖着步子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前轻叹口气方推门而入。
飘扬的半长墨发,比月色还要清冷的眼神,半遮半掩的刘海轻晃,让整张折射着莹白光晕的脸庞更加生动,月光下如仙的美丽少年,寒笙仰头看着天上的疏星,唇角忽然上翘,流溪愣怔的止了步子,跟平日里低头沉默的少年感觉完全判若两人。
“你回来了。”寒笙歪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流溪轻声道,大眼睛眨了两下,少年的纯真和青年的成熟既矛盾又自然的完美表现出来,让人生出时间和空间混乱的错觉。
流溪踏入院中,道:“小寒怎么还未睡,我不是说过嘛,酉时过后不用来院中伺候……”寒笙笑着扑入流溪怀中将后面的话打断,抱着流溪的腰,脸颊紧贴在流溪的胸口之上,道:“等你回来。”流溪身体僵直的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寒笙忽然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看着流溪,问道:“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是不是生气不要我了?我以后会乖乖呆在你身边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要扔下我不管,好不好,一个人好难过,心也好痛。”
自己以前都未曾见过寒笙,又何来的抛弃之说,难道又是前几次提到的那个叫‘林’的陌生人,流溪掰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后退一步,道:“小寒,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林。”
“你明明就跟他长的一样,不对不对,”寒笙忽然摇头后退两步,脸上惶惑、心痛的表情交织变换,“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是他,他只会抱我对我一个人好的,昨晚又怎么会让别人抱。”
昨晚?!流溪心中一懔,全身暗自戒备,冷声问道:“昨晚浴桶里的媚药果然是你下的,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跟你有什么仇怨。”落说的不错,寒笙真的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在院中等自己,也是因为落不在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下就下了,”寒笙耸了一下双肩,说的理所当然,向前跨了两步,流溪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少爷你身上现在穿的这件衣袍上也被我下了药,只是若是没有昨日放在浴桶中的另外一种药相混合的话是发挥不了药效的,所以少爷不用担心,我也不想总是看到其他人占少爷便宜。”
原来是两种药混合使用的,难怪那么霸道的药却要等那么长的时间才会发作,“你到底是谁,是因为我才会来的古家吗?”流溪问道,落只说让自己小心防着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武功,武功又如何。
“初次在古家花园看见少爷的时候也是震惊,遇到你虽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不是专程为你来的古家,不过”还未等流溪反应过来,寒笙已到面前,笑容诡异,“今晚我是特地为少爷而来的,”两指并拢快速点了流溪的睡穴,“再不走那位该回来了。”寒笙说着扛着软软倒在自己肩头的流溪飞出了院墙。
应落离开古家之后就近找了一家酒馆就钻了进去,跟老板要了两个小坛的烧刀子酒,奈何殷都人不喜饮用这种过于辣喉的烈酒,应落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心情来看,喝那种清淡如水的甜酒若是一时冲动肯定会拆了人家的酒馆,便又拿了放在桌上的木盒离开了。
街上灯火憧憧,夜市热闹熙攘,偶有相携把臂经过的才子佳人,看的应落内心更是悲凉,流溪居然让自己离开,可是今晚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的离开了呢,若是流溪真的自此再也不见自己了怎么办,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人骗到手的。
那个古敬山也忒过死板奸诈,居然说自己只是把流溪当成男宠玩物,还说让流溪为千家传宗接代,明明就是想把流溪和自己亲生女儿凑成一对才故意教唆流溪不让流溪跟自己见面,本楼主是别人几句话就轻易放手的人吗。
还是先去吃个饭,晚上还去流溪那儿睡,应落闻着饭菜的诱人香味暗想,唇角勾笑,惦着手中的木盒跨进了福香居的大门,还特地跟掌柜要了上次跟流溪一起吃饭时呆过的二楼雅间,从千家寄来的信件还在自己手中,流溪怎么也不会赶自己出门的,就算是赖自己今晚也要赖在流溪房中不走。
离了福香居应落直接踩着屋墙瓦顶飞回了古家,流溪的院门大开,屋内却没有亮着烛火,难道流溪已经睡了,应落运了内力放大感官却没有察觉到屋内有人的存在,抬手推开虚掩的门进入房内,房内确是空空如也。
难不成是古敬山把流溪给扣下了,不应该的,自己还是耐心的等一会吧,应落想,脱靴翻身和衣躺在了流溪床上,房中太过安静,总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扰的应落的心也有些烦乱,才等了不过盏茶功夫,却仿佛自己在床上已熬过了一个秋天。
应落实在受不了这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等待,何况等的人有时流溪,自己还是想更早点见到流溪,这一想法方一入脑,应落人便已到了门外,自己离开时走的并非大门,就算让那些丫头小厮看见,应该也不会大惊小怪才对,更何况现在这么晚也不一定遇得着,应落直接大摇大摆的出了院门。
古敬山自己一人在书房忙碌,用饭的花厅早已熄了烛火,就连古兰心的院子自己也查看了,为何还是没有找到流溪,应落返回到流溪的院落却依旧是无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自己不过离开了一会,流溪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想到此,应落运轻功直奔西院急射而去。
现在已是戊时末,大部分的下人也都洗洗回屋睡了,应落站在西院的院墙之上刚好看到有人急匆匆的出了房门,翩身掠至那人身后,低声问道:“寒笙现在何处?”
小厮感觉颈间匕首的冰凉刺痛,瑟瑟发抖,就连说出的话这跟着直抖,“今今今日一一一下午都都都没见过小小小寒,”噗通一声小厮双膝跪在了地上,后面的话说的倒是顺畅,“大侠饶命,我上有八十……”应落一记手刀将人打晕了,此人废话真是太多。
流溪失踪了,寒笙一下午不在府中,应落用了比刚才还要快上十倍的速度飞出了古家宅院,自己才让人去查了寒笙的事情,现在楼内消息还未传来,不知他抓了流溪意欲何为,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尽快将流溪找回来。
第五十一章:失踪的流溪
白色的帐顶,宽大的雕花檀木床,崭新的柔软锦被,完全陌生的地方,流溪睁眼翻身下了床,房间不算大所以并未用屏风隔开,正对大床的木窗前放了一张长桌,桌上唯有一只开了榴花的花瓶。
正是几日前应落折下送给自己,自己却又转手给了寒笙的那段花枝,插在细颈的白瓷小瓶中,也不知寒笙是用了何种方法,直到今日枝上的榴花依旧艳红朵朵。
也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流溪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却是满园杂草丛生好像久未有人居住,就连院墙上亦生了杂草,秋风过后站在墙头来回摇晃,这么荒凉的院落,唯独自己身处的这间房子内是一尘不染,寒笙特意打扫过。
只是这样看一眼墙垣还是没有任何印象,流溪收回了视线,走到房门前,手还未碰到门上的铜环,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寒笙穿了一件纯白缀青花的锦袍跨入门内,手中还拎着一个四层的漆木食盒,看着很是眼熟,“那边有洗漱用的盐巴和清水。”寒笙道,将食盒放在了屋内的圆桌上。
流溪站在房门旁的盆架边洗漱过后转身回到桌边,寒笙就跟在古家时一样无声的将食盒中的饭菜已摆放在了桌上,一碗白饭,一条糖醋鲤鱼,一碟青菜肉丝,青菜一看就知是被细细洗过的,摘成一片片的单叶跟切成丝状的肉条一起炒的,青红相见的散在盘中让人食指大动,想到上次应落炒的青菜,流溪不觉轻笑,拉开凳子坐在了寒笙的对面。
流溪端起桌上的小碗,执了筷子夹了一棵菜叶放入碗中却见对面的寒笙面前只放了一碟甜点,葱白的指间拈着一块核桃酥,小口轻咬吃相也分外好看,“小寒为何不吃饭?”难怪会看那食盒熟悉,昨日落也拿回院子一个,流溪暗想,既然是福香居的核桃酥,那自己应该还在殷都城内。
吃完了一块糕点,寒笙又从面前堆成小山状的碟中拈了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道:“我就只喜欢吃这个。”
“你现在还在长身体,还是多吃些饭菜比较好。”
寒笙停顿了一下,回道:“吃再多身体也不会长了。”扭头看向门外一株横枝错结未经修剪的花树。
他现在还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的说出这般话语,见寒笙明显不愿多说,流溪便转了话题,“你是怎么把我带出古家的?”难道就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点晕了扛在肩上翻墙出来的。”寒笙说的轻飘飘。
他果真是会武功的,昨日为何会说自己害死了好多人,“能告诉我一些小寒自己的事情吗?”流溪放下筷子看向寒笙,头发散落未束,只把右半边额前的刘海梳到耳侧绞成一条细辫,一双眼睛如蒙薄雾的疏离,静静坐着的寒笙,美丽的太过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一室沉默,风止草静立,就连院外也是无声,就在流溪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寒笙轻声开了口,“大雪飘飞的隆冬腊月,我只身一人骑马赶往京都,半路却突然病发,”寒笙自嘲一笑,“就像你上次在古家见到的一样,痛的从马上滚进了路边的坡沟里……”
天寒地冻的雪天又是新年初旧年末,此时路上基本上是不会有人经过的,这还是第一次发作,没想到却是这般痛苦难熬,为何又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在雪沟里挣扎翻滚了有半个时辰之久的寒笙艰难的爬上了大道,耗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融化的雪水已将身上的皮裘浸透,凌烈的寒风一刮,是刺骨的严寒,寒笙趴在皑皑白雪之上,气息虚缓,身体的温度也快被皮裘吸干,白马喷着响鼻围着寒笙转圈,嘶鸣着踢踏着四蹄以防自己的主人昏死过去,这种时节若是真的睡过去了,怕是再没有醒来的可能。
雪落无声,层层将卧在雪地上的少年掩埋,少年任命的闭了眼,却翘起了唇角,“你没事吧?”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寒笙双眼微微的睁开一条细缝,藏青色斗篷被解下紧紧裹在自己身上,胸口好热,即便是铁制的铠甲脸贴在脸上也好温暖,寒笙满足的闭了眼。
“还以为会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却不想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有人经过救了自己,”寒笙依旧望着院外,低声诉说,眼角忽然有泪滑落,“若是当时就冻死了或许会更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粘在嘴角的核桃酥脆皮渣屑也被泪水润湿。
即使是隐在土中生存的卑微蝼蚁亦不会轻言生死,到底拥有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如花的少年想要放弃自己,流溪站起身走到寒笙身边,抬手拭去寒笙脸颊的泪水和糕饼屑,“果然除了姐姐,只有你对我最好,……。”寒笙忽然抱住流溪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