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了很久，卓宇瑞才开口：“围栏修复的钱应该怎么陪，你先去修车，修车的钱我现在没有，过阵子会还给你的。”

“不用你赔，我没打算去修。”周宣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卓宇瑞说。

“周宣，你别再说糊涂话了，我们是好朋友，而且我是男的。”卓宇瑞好声好气和他商量。

“……恩。”周宣敷衍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

卓宇瑞正歪头在看河滩那边的山峰，车窗好好的关着，那是他担心周宣会受冻。

周宣发动车子的声音惊动了发呆的卓宇瑞，卓宇瑞回过头来，看见周宣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他知道事情可以当做就这么过去了。

各自回家。

周宣的心思得不到回应，却也放出去不少，而卓宇瑞那边却是不同，他想着周宣说的话，和周宣所做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周宣是天生的同性恋吗，不然怎么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抱着那种心思，周宣的眼神，和以前喜欢他的女孩子有相似又有不同，总是看的他心里发毛，他应该一早就注意到了，却每次都帮他掩盖过去。以后还应该像以后一样相处吗？他从来没有过周宣这么好的朋友，周宣那么特别那么有灵性，如果真的是同性恋，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也许能帮帮他，不然他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辛苦，周宣是多情的人，所受苦楚总是比别人要多。

想到这里，卓宇瑞决心要找一些矫正同性恋的方法，于是下床开机。

可是网上都在说同性恋是正常的，应该得到尊重，他看到凌晨2点多，就不再看了。

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卓宇瑞很谨慎的没有做多余的事，然而看似平静的周宣，却和从前大不同了。

跟随卓宇瑞认真了一段，周宣上课又开始神游天外了，好不容易冲上班上前五名的成绩一落千丈，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老师们都为他着了急，班主任老师更是苦口婆心找他谈了几次话，后来周宣烦了，就开始逃课，上网玩游戏或者开着车去些荒郊野岭聊以度日。徐楠这段时间也神神秘秘的，好几次周宣在上课，她都不见人影。

一次周宣刚从教室里溜出来学校晃悠了一会儿，就收到徐楠发来的一条短信，写着：“大门左边的门卫室后面第二排第三根铁栏是可以活动的，从那里出来吧我在门外等你。”

钻铁栏出去怎么看都是女生才做的事，周宣决定实地考察以后再考虑要不要应约，于是鬼鬼祟祟绕到门卫室后面。

他很快就发现这地方是个很好的翻墙死角，门卫室的人基本看不到这边，树丛掩护也极为巧妙，徐楠明显是受前辈提示才找到了这么个好地方。地上的草皮已经被前辈踩出一条明显的小路，就连可以活动的铁栏也很好辨认，都不用数，因为上面光溜溜的，并没有像其他铁栏一样爬满锈迹。

试了试高度，他很帅气的借着手力攀上铁栏，纵身一个下跳，完美着地了。

徐楠就站在不远处的对他招手，她看起来非常不开心，因为她没有笑，对于周宣来说，不笑的徐楠是很陌生的。

他走过去问：“你怎么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徐楠哭过了，眼睛肿肿的。

徐楠摇头，带着他往公交车站方向走。

周宣只好紧随其后。

一辆车停下来，徐楠低着头上了车，周宣也跟着上了车，他注意到徐楠没有买票，于是跟乘务员买了两张全程的车票，他不知道徐楠要带她去哪里。徐楠闷声不响的找到后排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周宣买完票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他想她大概是失恋了，但是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公车开开停停，很快到了荒无人烟的终点站，徐楠又低着头上了一辆车，并不是返程的同路车，周宣没办法只好跟上买票，和她并排坐到了另一个终点站。

不管周宣怎么“喂，徐楠，我们去哪儿？你怎么了？”问个不停，徐楠都不做声，只是重复从这个终点坐到那个终点。最后周宣想，大概是因为徐难有“受伤就想坐公车”这种心情，周宣理解不了，又不能丢下这样的徐楠不管，只好继续跟在后面给她买票，过了大半天他才注意到徐楠坐下以后一直看着窗外，原来是想找什么。

终于她找到了要找的地方，低头下了车。

附近是一个建筑排列杂乱的居民区，据周宣了解，这里是这个小市区的地域死角，也就是说很偏僻的一个地方，街道两旁开门做生意的有脏乱差的小吃店，暧昧的半掩着门的美容美发店和成人情趣用品店。店铺门前的树下无一例外都堆积着没有人清理的垃圾。很快周宣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一家看起来就很不正规妇科诊所。

那显然是徐楠的目的地。

她转过头来带着哭腔小声断断续续的说：“你……假装……是我男朋友，陪我进去一下……好吗？”

周宣看着她不说话。他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狗血事件。

第21章：温柔

“我不敢一个人去。”徐楠扁着嘴哭出声。

“你确定吗？”周宣轻声问。确定真的是有孩子了吗，确定真的不要孩子吗？

徐楠吸着鼻涕点头，“我不、不能让人知道。”

周宣低头想了一下，拿起徐楠的冰冷的手放在手心，带她走进了诊所。

大概是因为周宣从容的处理态度，徐楠打胎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所谓的医生并没有过多盘问，护士对徐楠也还算友善。但是从狭小的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徐楠也还是脱了形，脸色就像纸张一样惨白。

周宣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哥哥一样。

徐楠扑进他怀里又哭了。

周宣给她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休息，又去打包了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鸡汤让她喝。喝完鸡汤，徐楠终于有力气可以对周宣复述狗血事件的始末。

徐楠是在周宣失约的那个溜冰场遇见的那个男的，“他说他喜欢我，……而我太他妈的需要被喜欢了。”做爱的感觉并不好，但是她以为那是必要的付出，后来那个男的脾气越来越坏，她也以为她的包容会让他慢慢变好，直到那个男的听说她怀孕以后失踪，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被玩弄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喜欢。“他从头到尾只是想和我上床。”

周宣认真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说不要从此对生活失去信心，或者说要从此爱惜自己，他都觉得不合适。这些话应该由温柔的女伴来说。

“你……怎么想到找我帮忙？”周宣想到教室另一边的矮胖纸条姑娘。

“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嘲笑我。”徐楠挂着眼泪信任的看着他说。

周宣不看她。递过去纸巾说：“我会告诉你妈妈。”

徐楠惊讶的看着他，拿着纸巾却不记得擦脸，“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任何人的。”

周宣冷静的说：“我从来不遵守诺言，只做我认为有必要的事。”

“你不能告诉我妈，她会打死我的。”徐楠恐惧的摇头哀求。

“这种时候她有责任照顾你。”周宣说。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徐楠又开始失控的大哭，断断续续的重复：“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太蠢！我活该！你不用管我，谁都不用管我！”

旅馆老板起了疑心上来敲门，周宣没有开门，只说女朋友在闹脾气，保证一会儿就安静了，徐楠才意识到这小破旅店隔音不好。

周宣从座位上滑下来蹲在地上，皱着眉头想自己应该怎么说徐楠，这件事情如果不好好收尾，说不定会变成她的悲剧人生的开始。

这时候周宣的手机响了，是卓宇瑞。

“你不去包老师家上课了？我等半天也不见你人。”

“嗯，我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小心他。”周宣看了一眼徐楠，说。

“好。”卓宇瑞有点不高兴，“……你有好几天没上我家预习课文了，而且我今天遇见你们班主任老师，他说你最近总是逃课，周宣，你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谈吧。”

“嗯。”周宣不咸不淡的应着。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周宣还拿手机贴着耳朵边上，只觉得五内翻搅，一时间忘了放下。

过了一会儿他坐回椅子上，“这件事会慢慢过去，我可以不告诉你妈妈听，但是你要知道，不可能完全瞒得住所有人，……万一有一天这件事被翻出来，我希望你不要让它成为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伤害你的理由。”

最近周宣总不愿意与人目光接触，所以这样煽情的话，从他嘴里念出来就像是温开水一样。尽管如此，徐楠听了之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砸了好一会儿。

她连连点点头，两个人一齐陷入了沉默。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忙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徐楠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嗯。”周宣说，从兜里拿出几百块钱，“这些钱你拿去买些吃的补身体，别落下什么病根。”

徐楠知道不能拿别人的钱，但他温柔的让人无法拒绝。

回去的路上，周宣不小心坐公车到卓宇瑞家楼下，意识到后又转身找车坐回家，他没有开车，车撞坏以后，他就很少开着它出门。

公车到了终点站，还要下车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家，周宣抬头望着月亮，并不看路，这时候他很天真很幼稚的想，人可以一直活在小时候多好，不用把心搓挤揉捏着去喜欢一个人。

回到家发现气氛很不对，原来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他直接上楼，侧身躺在地板上静静的偷听，每当他们吵得很平静又很伤感情的时候，他都这样偷听。

妈妈委屈的说：“要是家里还有钱，我管你怎么赌。现在就靠着一个园子，靠我这一双手，养活两家子人。”

爸爸没有出声。

“我宁愿你当初没跟你那个兄弟发这笔横财，人死了我们跟着还了一大笔债，现在还帮他养闲老婆病儿子，你染了一身坏毛病就不说了，看他还把我们家孩子带的跟他一个德性。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他的。”妈妈说着就哭起来了。

今天一整天，都听到女人在哭。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不再去赌就是了。我们儿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看他死后，儿子就没有正常过，从早到晚一点精神都没有，就只会弄他的车子，话也不多说，也没个笑模样。”说到儿子，妈妈更心疼了。

“你别多心了，我看儿子就挺好的，不也帮你做园子里的事情吗？”

“你看不出来那是你只知道赌钱！反正我看得出来他就是不开心，你以为他回来就没事了吗？这孩子的心软的啊，他是不想我们担心他。”

爸爸不说话。

“眼看着隔壁那个小崽子就要去住院治疗了，你就算不去赌我也拿不出钱来了，我说索性不管他们你和儿子肯定不愿意，可是你让我一个女人家能有多大本事呢！我能变出钱来吗？”

“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我发誓这辈子不去赌了。”

“哼，发过多少次誓了，你还有脸说，你要是再赌下去，我等着看你怎么卖园子卖老婆儿子。”妈妈说完这句就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周宣就这样趴在地上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感冒了。很长时间都没好。

因为卓宇瑞要找他“谈谈”，周宣后来就没有主动找过卓宇瑞，而且只简单回短信不接电话，卓宇瑞几次想抓住周宣，都被后者像泥鳅一样滑走了，于是两个人就只有宋老师的辅导课这一个交集了。有时候一个星期也说不上一句话。

卓宇瑞知道周宣在跟踪自己，这次比之前那次要隐秘，而且更具有持续性。卓宇瑞懒得拆穿他，他现在一想起周宣就头疼，上次的数学竞赛得了一等奖之后，他与好几个竞赛的奖项失之交臂，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就算是天才，也会紧张的。

第22章：亲吻

期末考试的前一个礼拜，卓宇瑞每天都复习到很晚，这天终于不小心在桌上趴着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他身上披了一条毯子，以为是妈妈什么时候进来他房间了，也就没有在意，正想先趴一会儿，等妈妈出去了再起来上床睡下，突然听到一下很小声的咳嗽，那声音分明是周宣的，周宣是怎么进来的呢，他家里人现在都睡着了，根本不会有人起来给他开门。

他感觉周宣在他左边蹲下来，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于是鬼使神差的一动不动，决定先装睡静观其变。

周宣好像靠他很近，就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为什么不关上窗子，你知道我在外面对不对？”

为什么不关上窗子，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不关上窗子？卓宇瑞被他问的乱了心神。

他恍恍惚惚回忆起那天站在窗前看到周宣，周宣坐在车里。

突然感觉左边脸颊一凉，卓宇瑞终于掩饰不住，惊得跳了起来，这一跳把椅子都带倒了，卓宇瑞摔在地上，周宣也重心不支向后跌了一跤。

周宣刚刚是亲了一下卓宇瑞。

卓宇瑞脸先红了，手不自觉摸了一下左边脸颊被亲的地方：“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宣想过很多次偷亲被抓个现行会怎么样，但事到临头了他反而冷静无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卓宇瑞说：“我会轻功。”

他是爬进来的，卓宇瑞的房间在四楼，摔下去可能不会死，但是致人残废是绰绰有余的。卓宇瑞看了一眼窗外，犹自心惊。

他站起来扶好椅子，再把周宣拉起来坐好，掩饰着慌乱红着脸轻声质问：“你上来干嘛来了，你刚刚在干嘛？”

周宣抵着头不说话。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卓宇瑞发现周宣两个眼窝抠的厉害，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上次他注意到的时候还要瘦，瘦的都脱形了。他的悲悯之心被唤醒了，在大脑并不完全受理智控制的被亲之后，终于蹲下来伸出手捧住周宣的脸，“你、你怎么变那么瘦了。”

周宣抬起头看着卓宇瑞的眼睛，明显带着绝望的渴望眼神让卓宇瑞本来不平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周宣一点点靠近，冰冷的手指从他肩上抚摸到脖子上，然后从后面握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另一只胳膊则绕过他的手臂在背上用力圈紧，一切皆成定局，嘴唇相触就像是所有谜题的正解，就像是吸铁石和铁。

起初只是轻轻的，但柔软的触感已直接传达至灵魂深处，周宣看着卓宇瑞，卓宇瑞也看着周宣，卓宇瑞被周宣的急促呼吸熏得满脸潮红，周宣也是一样，接下来的抵死纠缠，谁也不记得是谁先发起的，只记得生涩的啃咬和撕磨所带来的疼痛助涨了年轻的欲望，仿佛轻易就引发了核裂变，释放无限能量让他们紧紧拥抱彼此，纠缠到宇宙洪荒。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滚倒在床上，他们依靠本能索取更多的亲密，填补彼此胸腔的空隙，只觉得肌肤的炽热，脉搏的激烈跳动，和呼吸中灼人的水汽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迷幻剂，比所有的迷幻剂都要真实。

欲望膨胀到极致宣泄过后，周宣只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刚刚松开紧绷的喉头，泪水就莽撞的呛进鼻腔，奔流出眼眶，接着他疯狂的开始咳嗽。

就像在没有光的深海水底潜行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导致血管爆裂。

卓宇瑞抱着他，任由他把眼泪洒在自己赤裸的肩头上。过了很久，他听见窗外下雨了。

是南方冬季常见的冰雨，冰粒子夹杂在雨中，窸窸窣窣跌落在苦寒的尘世间。周宣哭完之后和卓宇瑞一起裹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