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
梁倩怡马上扑在儿子身上,带着哭腔不停劝他“别说了”。
王子鸣满头冷汗地蜷在地上吸气,视线被血染得一片模糊。
“我喜欢男人。”他说完便咬紧了牙关。
下一秒王建军朝他高高举起了椅子。
梁倩怡立即冲上前推开丈夫,歇斯底里地大喊:“别打了!他喜欢男人也是我生的!都怪我,你先杀了我吧!”
王建军被激得满脸通红,一手指向王子鸣:“要么结婚生孩子,要么死在这儿,你自个儿好好想清楚。”
等到王建军走出视线,王子鸣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喜欢男人是多么疼的一件事,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惹事生非都要疼。
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次命大死不掉,等老方出柜那天自己一定要在场,反正自己骨头硬挨惯了打,像方耀宗那样的文化人,打自己这一身糙皮估计就跟挠痒痒似的。
问题是死不掉就得结婚生孩子……想到这儿,他登时分不清头疼还是哪里疼,终于脸色发青地小声呻吟起来。
正在家里打游戏的方屿其眼皮子一跳,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回家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照那家伙一天不打电话就能要命的程度,居然这么久了还石沉大海都不带个响,不得不让他怀疑对方是真生气还是出事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搞什么啊……”看着手机屏幕,方屿其烦躁地把游戏程序关了,苦思还有啥途径能找到王子鸣。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朋友有多不尽责,竟然这么多年了连王子鸣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想起王子鸣不久前用别人手机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他马上在通讯录里找到号码回拨了过去。
“喂小义,是我,老方。你知不知道你们辅导员电话?对,”他顿了顿,“我想问下他王子鸣家里地址。”
只能说王建军果真魄力非凡,愣是天堂都能被他整成重监房,除开那天半昏迷中被带去医院处理伤口,王子鸣已经沦落到了每天只有四面墙作伴的地步。
通讯方式被一一切断,飞鸽传书又找不到鸽子,寻思着跳窗吧有防盗网,琢磨着半夜溜之大吉,王建军却能想到把他反锁在屋里。
一天二十四小时被了无生趣地关着,连自慰都用不了平时习惯的右手,估计只能学言情剧绝食以示反抗,王子鸣感觉再这么下去自己不死也得精神错乱。
等到额头伤口拆线那天,以为总算逮到机会能出趟门,不料王建军是一点后路也没给,竟然直接请了医生来家里给他拆。
医生被他那双狐狸眼睛瞪毛了:“疼吗?”
“你说,”王子鸣恶狠狠地咬牙,“得要什么程度才必须上医院?”
“你就这么想上医院啊。”医生笑了,“像是要用到医院大型器材,或者比较紧急的情况,都只能上医院处理。”
“……绝食怎么样?”王子鸣认真地问。
“这可以在家里打营养针维持。”
王子鸣泄气地“啧”一声:“那只能等谁把我气得心脏病发了。”
“你有心脏病?”医生戴上了听筒。
王子鸣郁闷地挥手:“没,就之前犯过一次心肌炎。”
“那你可要注意别感染,”医生边收拾药箱边叮嘱,“心肌炎复发率挺高的。”
王子鸣眼睛一亮,顿觉久违的春天来了。
“怎么才能感染啊?!”
“……”
医生刚被送走没多久,楼下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王子鸣无聊地在窗台上看了眼,没想到一切就像传说中那样——胸口瞬间被“爱情”即中了。
“老方!”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屿其连忙抬头看向二楼,却见半颗脑袋猛地缩了回去。
梁倩怡一看来人就傻眼了,双手一推直把他往外赶:“你快走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王子鸣几乎连滚带爬跑下了楼,可还没等到他跑到方屿其面前,李仁就神机妙算地在楼梯口截住了他。
注意到王子鸣打了石膏的手,方屿其着急地掰着门缝朝他喊:“你手怎么啦?”
“没事!不小心摔的!”王子鸣不自量力想要推开李仁,可别说李仁本是跆拳道出身,现在他还成了独臂侠,这一推一挤简直就跟撒娇没差别。
梁倩怡也死死挡在门口:“求你别再害他了,就当他死了行吗?!”
这事态变得让人措手不及,想起王子鸣之前那句混账话,方屿其似乎明白了个大概,气不住地隔空骂他:“你他妈是真傻啊?!”
王子鸣本来就闷出抑郁了,被他这么一骂马上顶回去:“我不傻能看上你!”他用力“操”了一声,没再跟李仁斗智斗勇,“你等着!我迟早会去找你!”
方屿其看着他心疼得要死,还想骂什么都忘了,脑子乱糟糟地拼出了一句话:“好,我等!”
听到这个满意的回答,王子鸣才不情不愿地上了楼,又跑到阳台使劲往外探出脑袋。
方屿其这时还没走远,出了铁栏大门便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站那儿往王子鸣的方向看。
王子鸣却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想说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能说的也就刚才那一句,只好傻兮兮地朝他挥了挥手。
方屿其默默跟他对视了半晌,直到被佣人特意出门赶他走,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说是说了迟早会去找,可后来又过了好几天,到底该怎么找王子鸣都没想好。而且方屿其这一走感觉就跟永别似的,急得他什么烂点子都用上了,用手捂住胸口就大喊一声:“妈!”
被他这声嘶声裂肺给唬住了,梁倩怡急匆匆地跑上来看他:“咋了?”
王子鸣立即使出影帝级的演技,一跪一跌就在地上蹬腿:“心脏……疼……”
梁倩怡看了他一眼,语气慈爱地问:“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补补。”
……王子鸣满脸阴郁地坐起来:“妈你有没搞错,我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妈又不是没见过你犯病的样子。”梁倩怡淡定地理了理鬓发,“你再这样就给你请个全科医生,哪儿疼治哪儿。”
王子鸣这下更阴郁了。
本以为王建军不可能一辈子把他锁在笼子里,可事实证明了nothing is impossible,谁能想到这个暑假都快过完了,王子鸣竟连自家院子都没踏出去过。
除了日日为见郎君愁眉莫展,梁倩怡还给他带来了另一次毁灭性打击。
“相、亲?!”王子鸣掰着指头算自己岁数。
“过两天就给你们安排,人家要是看上你就先把婚订了,等她读完大学就结婚。”
王子鸣受不了地大喊:“我是同性恋,你们这样不是害人吗?!”
“你不是!”梁倩怡斩钉截铁地,“等有老婆了你就知道你也能喜欢女人,现在你是被猪油蒙心了。”
不可理喻……王子鸣把头一撇:“我不去。”
梁倩怡甩他个白眼:“我不是来问你去不去的。”说完便轻飘飘走出了房间。
发觉自己早没了“个人意愿”这东西,王子鸣再也按捺不住火爆本性,猛的抓起一只杯子便砸向角落的镜子,两者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玻璃,又发疯般大叫着推倒了书架和衣柜,刚拆掉石膏的手像要再次折断了一样疼。
他知道这次再不采取什么办法,以后可能真没机会跟方屿其见面了。以前嘴里总爱说一辈子、一直在一起……可他怎么就没想过,他们也许只有做兄弟的缘分,他们之间的一辈子也许就只有那么短。
这么一来他又免不了有点懊悔,如果那天乖乖听方屿其的话,将这事瞒到再也瞒不了,那他们至少还有好几年时间,可以让他们的一辈子变得更长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什么都做不了。
……上吊?
似乎被当前一棍敲醒了,王子鸣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低头看了看一地玻璃碎片。
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兴奋而复杂。
第三十八章:殉情吧少年
听到楼上总算安静下来,梁倩怡叹了口气,指使佣人上去收拾房子。
“啊!”
突如其来一声尖叫吓得梁倩怡端茶的手一抖。
还没等她发问怎么回事,王子鸣已经大步流星走到外面,佣人正惊慌失措地小跑追出来。
下一秒梁倩怡也煞白了一张脸,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可以去医院了吧。”王子鸣示威般向她举起左手。
只见他整个手掌已经被血染红得触目惊心,血珠几乎成了直线不停往下滴,而另一边手还紧握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片。
梁倩怡只觉脑袋一阵发昏,跌跌撞撞地跑向了王子鸣,双手紧紧按住了儿子血流不止的手腕。
“李仁!”她声音扭曲地喊,“快把车开来!”
王子鸣不禁有点得意,得寸进尺地命令:“把方屿其也叫去医院,我……”
“吵什么!”
午觉被打扰的王建军走出书房,正好看见门前一小滩血泊,而自己的儿子正没事人一样踩在上面。
枉他还当了王子鸣二十年父亲,也料不到这兔崽子会做出这种行为,全身肌肉不知是被震惊还是因暴怒而微微颤抖。
在父亲面前自然怂了一些,王子鸣低下头把玻璃片扔了。
这时李仁及时赶到,见到这情况也呆了一瞬,急忙脱下外套缠在王子鸣手腕上。
他正要搀扶王子鸣下楼,就听王建军在后面中气十足地吼“回来!”,登时让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废物救回来也没用!他要死就让他去死!”王建军话说得全然不留情面,“你们谁也不准救!也省得我动手毙了他!”
王子鸣听了心凉得稀里哗啦的:“那怎么还不干脆点弄死我得了!”地上那滩血正一点点蔓延,他连说话都提不起气来了,“我他妈靠自己走到医院也不稀罕你救……”刚说完他就因失血过多脚软了一下。
梁倩怡要被父子俩逼疯了,难得反抗王建军一回:“那你就当他死了吧!你不要儿子我还要!”转头便对李仁说,“我们走!”
可王子鸣还没能迈开步子,整个人就开始恍惚地直往下滑。
“我操……”他这声弱得跟猫叫似的,“割深了……”
李仁二话不说背起他健步如飞。
心安理得地趴在李仁背上,王子鸣趁最后还有一丝意识,使劲拽着母亲的手吩咐:“记得喊方屿其,我醒了要看到他……”
听这说遗言般的口气,梁倩怡只能“好好好”地答应他,才看他心愿已了地乖乖闭上眼睛。
本来王子鸣就不是真的想死,再有梁倩怡这么一配合,这自杀大概就等同于女人来次大姨妈。只是他一来没什么自杀经验,二来当时又怒在心头,一闭眼划下去没控制好力度,割血管居然能跟切牛排一样随便,所以还是辛苦医生稍微抢救了一下。
“白痴,起床了。”
迷糊中认出了这把声音,王子鸣不争气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你醒了,别在这儿装昏迷。”那人又嘀咕,“有种永远躺这儿,我现在见着你就烦。”
王子鸣在睡梦中皱眉:这么久没见你大爷的就不能温柔点儿?!
“你起不起来,再不睁眼我走了。”
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我走了啊……”
“……”
“我真走了啊。”
……有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好不容易意志战胜了麻药,王子鸣吃力地撑开眼缝,只模糊看见床头一个人影。
“感觉怎么样。”方屿其冷冰冰地问。
王子鸣一张煞白小脸笑出朵花来:“高兴……”
方屿其努力压下怒气:“你差那么一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王子鸣欠扁地挑了下眉。
方屿其抡起拳头想要揍他:“你他妈让我等你就是这么个等法?”
“不然还能怎样,”王子鸣打个哈欠,“我明天就得去相亲了。”
方屿其翘脚:“那就去相呗,总不至于相死你。”
“……难说。”看病房里只剩下方屿其,王子鸣起了疑心,“我爸来过没?”
“刚走。”
“他就让咱俩这么处着?”王子鸣眯起一双狐狸眼,“他有没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是小事,”方屿其指指自己,“我现在只担心自己会怎么死。”
“想什么呢?!”王子鸣立马两眼冒出煞气,“他要是敢动你老子就敢往脖子上抹!谁横得过谁啊!”
“可我看他一点也不想管你死活。”方屿其来回摸恋人左手腕那层绷带,“不过你放心,我又不怕死。”
看他脸色不对劲,王子鸣忍着疼去抓他手指:“玩儿什么忧郁,不像你啊。”
方屿其把他爪子甩开:“你都玩儿自杀了我还能开心不成。”
“谁自杀了,我这叫策略。”王子鸣虚弱地笑笑,接着给病床腾了点位置,“过来给我抱会儿,病人现在急需安慰。”
方屿其一脚踹他床:“都什么时候了,先给我说正事。”
“这能电话解决的事我还喊你过来干嘛?”王子鸣小声哼唧,“还不是想你了才激进一回,老子要有体力立马干了你,让你假惺惺说正事……”
你大爷哪回不激进啊?!
不过不知是被哪个字灌了迷汤,方屿其极其别扭地坐上了病床。
“有没压着你手?”
“再过来点儿。”
“哎哎哎压到了……”
“就这别动。”
王子鸣舒服地呼出口气,将下巴搁在方屿其发心:“可以说正事了。”
于是方屿其说了:“你得结婚。”
王子鸣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你爸说,婚姻你是逃不掉的。”方屿其保持着靠在对方肩上的姿势,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经,“型婚也好,结了几年再离也行,反正你要坚持爱男人,就必须得结婚生完孩子。”
总算知道方屿其为什么能被留下来了,王子鸣坐起身盯着他:“你就听他说这些屁话?”
方屿其勾了勾嘴角:“我不听行啊,”他抬眼跟王子鸣对视,“那你要我怎么办?”
王子鸣被问得一阵心虚:“你等我,我解决好了……”
“你还想怎么解决?”方屿其煞有介事看着他,“见我一次自杀一次?”
“……点子是烂了点,可你得承认它确实有效果。”不知哪来的信心,王子鸣一脸笃定,“反正我就不信我爸能关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