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方是不解风情的方屿其,一切浪漫情调就好比鲜花插上了猪头,不说连“拿他练手追女孩”这种台词都想得出,还为了不相干的人跟他在大街上闹别扭,让他差点没把“女朋友生气了要哄”、“就算不哄也要有绅士风度”这类警世恒言刻在脑门上。
还好方屿其没再朝他大喊大叫,只管在前面漫无目的地带路,步速也逐渐慢了下来,可以看到原本窜得老高的怒火几乎就快熄灭了。
不自觉地走到了步行街,方屿其被冷风吹得犯了烟瘾,摸遍身上口袋却没找到半根烟。他烦躁地到旁边小摊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站在人家摊口就点一根抽上了。
摊主乐呵呵地收下钱,又问两步开外另一位黑衣人:“小哥买烟吗?”
黑衣人只是僵硬地摇摇头。
方屿其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让你别跟着听见没。”
黑衣人又僵硬地点点头,可就是敌不动我不动都杵着。
方屿其暗骂了一声,叼着烟继续往前走了。
步行街今天简直堪称人山人海,走两步都要跟人撞个肩,每间店铺都绞尽脑汁地跟情人节接轨,连洗衣店都打上了“情侣内衣洗一送一”如此这般的广告辞。
方屿其越看越觉得无名火高涨,要不是今天被那王八蛋玩了一手,现在跟人挑选情侣内衣的幸运儿就是自己了,哪能沦落到饿着肚子抽着闷烟逛步行街的境地。
这时路边唱片店缓缓传出了歌声,让他突兀地在店门前站住了。
“你的悠然自得,
我却束手无策,
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
还记得高二年末大伙去唱了次KTV,某人第一首就抽中了这首《心如刀割》,可惜当时自己只顾着和陈霆打马虎眼,都没认真听他唱得好还是不好……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
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
他正听得入迷,忽然店主从里面跑出来指着店员骂:“作死啊你,大过节的跟人过不去!”说完手脚利索地塞进了另一张碟,一首《勇气》马上唱遍了半条街。
这首也不见得多好嘛……方屿其边抱怨边呼出一口烟,烟雾被冷风一下吹到了后面,紧接着听见有人小声打了个喷嚏。
他怔了一怔,抽出嘴里的烟放烟盒上捻灭了。
耳边响起那句三岁小孩都会哼哼的“爱真的需要勇气”,他回过头看向了身后那个人。
眼前是一张他看了好几年的脸,一如既往地欠扁,却又好看得让人不忍心扁他。
体形看起来比自己瘦一点儿,其实穿起风衣比自己有型多了,去参选国际模特绝对让评委没话说。
从来不会为给别人添麻烦感到抱歉,还会露出小狗一样委屈的眼神,去参选人渣败类王八蛋也绝对让全人类没话说。
偏偏这个混蛋,是他的……
“喂!”
王子鸣正低头粗鲁地用手揉鼻子,听到喊声立马抬起了眼睛。
眼神果然委屈得来又骄傲,一副“你别妄想老子道歉”的死相。
“请我吃饭。”方屿其笑着说。
兄弟。
第二十四章:零点零一分
王子鸣错愕地发了会儿呆,才激动地挺直腰板应他:“没问题!”他大步冲上前搂住了方屿其肩膀,“就去我提议那家怎么样?”
方屿其没什么明确表示,刚将烟盒放回口袋就被王子鸣拉走了。
当然,这是因为他战斗力太低,没能预料到王子鸣白痴的程度,否则掐死他也不会跟这白痴过去。
两个大男人在情人节吃西餐,他忍了。反正有句俗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别说在里面遇见熟人,就算和班主任狭路相逢他都没怕过,甚至连应付的台词都想好了——“哥们失恋,之前在这儿订了餐,我来帮他吃”什么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把王子鸣想得太简单,害他这边才做好了心理准备,那边剧本就整个作废了。当听见王子鸣向接待员反问“订位?为什么要订位?”的那一刻,他真是恨不能把王子鸣塞回炉里重造从此再也别出来。
“今天情人节,店里从下午开始都是客满的。”接待员十分抱歉地解释,“不过如果两位不赶时间,我可以马上为你们排位。”
王子鸣为难地思索了半晌:“那要等多久啊?”
接待员看着排位表咋了一下舌:“最快一个半小时。”
王子鸣眼睛都要脱窗了。
这时一个三口之家插在他们前面,和接待员说了没几句就被带进了餐厅,抱在父亲脖子上的小男孩还得瑟地朝两人做了个鬼脸。
王子鸣也在凶巴巴地朝他呲牙。
方屿其没眼看下去了,为免这白痴再给自己丢脸,他拎起好友领子直接将人牵出了门。
“喂喂!”王子鸣被拽得险些摔下台阶,又不死心地拉住方屿其喊,“我们去逛会儿再回来呗,你很饿吗?”
亏他还有脸问出这种话……方屿其真想掀开他脑壳看看里面那东西怎么长的。
“情人节吃西餐不会订位,活该你一辈子找不着老婆。”
王子鸣好像在强忍着笑,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说我要找老婆了。”
方屿其白了他一眼:“走吧,回去吃馄饨。”
王子鸣只是把脸一撇:“我要吃西餐。”
“……”方屿其勉强把“乖”字咽下去了,“那明天吃。”
“现在吃。”
“吃你个大头鬼!”
今天是情人节吗?今天是喷火节吧?!
方屿其快要被他整崩溃了:“谁让你不懂订位?!现在全世界西餐厅都满员,你要不就用意念一秒钟开间店,要不干脆扛把AK冲进去抢位,自个儿看着办吧!”
王子鸣再次为难地思索了半晌,才别别扭扭地说了句:“今天13号。”
方屿其一时反应不过来:“今天14……”
“我说是13号没听见啊。”王子鸣一脸不屑地努努嘴,“明天我会过来订位,你记得等我电话。”
“哦……”方屿其还真被这副上帝派头唬住了,“你是光,你是电,你说几号就几号。”
王子鸣这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真要吃馄饨啊?”
方屿其想说自己早被气饱了:“我寝室还有几包方便面。”
“……那吃馄饨吧。”
两人激情不再地在校门口吃了碗馄饨,慢吞吞走回学校时都过了十一点,校园里秀恩爱的情侣已经没几对了,只有过不上情人节的可怜孩子刚从自习室里出来。
王子鸣却不知怎么离寝室越近就走得越慢,最后硬是跟方屿其隔了一卡车距离,逼得方屿其频频回头看他是不是死在路上了。
“喂。”
方屿其不耐烦地朝他转过身,突然眼前一暗,右手就被对方汗津津的手握住了。
“你干嘛?!”
几步开外就是一条被灌木丛和矮树遮掩的回廊,王子鸣二话不说拉起他窜了进去。
方屿其被他捏得指骨都要碎了,只能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整个人像是变成了扯线木偶,任由王子鸣将他按在回廊柱子上,面对面地向对方呼出急促的气息。
王子鸣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头一低就要往他嘴唇吻下去。
方屿其别过了脸,似乎明知故问地:“你发什么疯。”
“我们以后……咳,”王子鸣琢磨了好一阵用词,“就这样吧。”
方屿其还不至于跟他默契到这地步:“就哪样啊?”
“就……”王子鸣摸摸鼻子,“每天都过情人节。”
“大哥别玩了成吗?”方屿其郁闷地推了他一把,“你再这么折腾我都对这破节有阴影了。”
“我没在玩,”王子鸣像座山一样纹风不动,“既然陈霆他们可以,我们怎么不行。”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有多烦吗?!”方屿其忍不住吼了出来。
“嘘——别把人都招过来了。”王子鸣居然还有心情发笑,“装傻吧你,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明白。”
方屿其顿觉全身无力:“你给我清醒点儿。”
“这次没喝酒,我很清醒。”王子鸣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老实跟你说吧,我不想你交女朋友。别说你现在和谭晓雪没成,以后要是和谁成了,我想我还是会拆散你们。”
“你谁啊,”方屿其嘲讽地笑出了声,“就那么自信见一对拆一双?”
“尽力而为呗。”王子鸣更加自信地挑眉,“何况你对我也有那方面意思。”
方屿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天我说和别人上了床,”王子鸣得意地勾起唇角,“你吃醋了吧?”
“吃个屁醋……”方屿其一下好没底气。
“还有,你今天肯跟我出来,”王子鸣逐渐向好友贴近,只差一点就能吻上他的眼睛,“敢说绝对没那意思?”
“你嗑药了?”第一次发现王子鸣没那么蠢,方屿其竟然有些手忙脚乱。
王子鸣收紧了放在对方腰上的手,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质问“你敢说吗?”。
感觉自己一脚陷入了泥潭,方屿其抬眼看他:“过完今天就当没有,行吗。”
可现在离十二点还剩下半小时,两人望着眼前只有半小时期限的“恋人”,还没来得及分清是谁先做出主动,嘴唇已经犹如磁铁般瞬间贴在了一起。
仿佛两尾离开海水太久的鱼,他们几近饥渴地啃噬着彼此的唇,舌尖也毫无顾忌地交缠和吸吮起来,凶猛得像要把对方吞食果腹才甘心。
王子鸣一手按住方屿其后脑勺,一手用力拦在了他腰间,两人胸膛紧贴得严丝合缝,和上面过分贪婪的嘴唇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开过。
明明心肺都被挤压得难受,方屿其反而搂紧了王子鸣颈项,近乎窒息地继续着这个停不下的吻,喘息声充满情欲地在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忽然从灌木丛外面却传来了说话声,方屿其立马惊醒地睁开眼睛,下一秒就被王子鸣用臂弯护住了头,让他看不见到底有没有人走进来。
等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才被松了口气的王子鸣放开。
“好险……”王子鸣愣是吓得脸都白了,“只是路过的。”
方屿其笑他果然没脑子:“光看体型就知道我不是女人,遮住脸有个屁用。”
“怎么不能是女人了,”王子鸣边说边暧昧地向他贴近,“别小看篮球队那几个女金刚。”
方屿其将视线停留在他嘴唇上:“怕了吧,还想学陈霆,一只小猫都能把你吓痿了。”
“老子哪儿痿了?!”王子鸣不服气地一口咬他嘴角,“第一次难免有点不适应,以后陪我多练习练习就好了呗。”
方屿其低低笑了一声:“想都别想。”
王子鸣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方屿其一副“看你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王子鸣像是豁出去了,狠狠咬了咬牙:“咱俩打个赌吧。”
“打什么赌?”
他伸手在外套兜里摸了会儿,然后变魔术似的朝方屿其摊开手心。
方屿其对那玩意瞅了半天没认出是个啥。
“巧克力,还是心形的。”王子鸣有些懊恼地捏了捏,“兜里放太久,融了……”
“名牌啊。”方屿其仔细看包装纸上的商标,“谁送你的。”
“别人送的我才不要。”王子鸣也好奇地学他认商标,“冯小义买了一盒,我晚上跟他借的。”
方屿其鄙视地把巧克力还给他:“你就这点出息。”
“他说要是运气好,包装纸里面那层可能有字。”
方屿其这回没说话。
“要是这颗里面有字,”王子鸣郑重地将巧克力塞进方屿其手里,“我们就成了吧。”
方屿其慢慢抬起眼睛,看见这个人正好背对着月亮,脸上掩饰不住地雀跃与欣喜。
好像赌约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十足的胜算。
可能是赌场上常见的不愿服输的心魔,又可能是被这个全身洒满月光的家伙下了蛊,方屿其低头打开了巧克力那层包装锡纸。
王子鸣马上凑了颗毛茸茸的脑袋过来看:“有没有?!”
方屿其慢条斯理地把巧克力放嘴里,才举起小小的包装纸对上了月亮:“看不清。”
“操,用手机啊!”
难得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王子鸣掏出手机用屏幕灯将包装纸照亮了。
入口即溶的巧克力甜得倒牙,方屿其含了两秒就想整颗吞了。
不过还好,很快就有人替他分担了这份甜蜜。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上恰好显示出了“00:01”的字样。
第二十五章:最深切的你
“你是我生命中最深切的感觉”——对包装纸上这句话看了无数遍,方屿其感觉自己就像被赶上了贼船。
王子鸣笑得跟狐狸似的:“这话说得真配咱俩。”
“哪里配了?”
“最‘深’切啊……”王子鸣龌龊地用那儿顶了他一下。
方屿其手一抖差点把包装纸撕了。
王子鸣意犹未尽地靠上前吻住他,混合巧克力甜味的吻腻得舌尖发麻。
“别回去了吧。”他贴着方屿其嘴唇说。
方屿其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个字:“滚。”
这不是他故意要立贞节牌坊,事实上两人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再做一次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他承认自己对王子鸣确实有欲望,那张脸、还有充满力量的身体,无一不在激发着他内心潜伏的兽性。
他只是难以接受两人就这么成了那种关系,那种在他猎艳生涯中本不可能出现的关系。以前撸撸管子可以解释为帮兄弟泻火,现在要他以情人身份躺在王子鸣下面、或者趴在王子鸣上面……他就觉得脑子里塞进了两只铅球,沉重得压根没法儿正常思考。
两人分开后回到寝室,方屿其就被室友狼一般的眼神吓愣了,正在打游戏的上铺停了手中鼠标,趴在床头暧昧地对他笑:“还以为你好事近,今晚不回来了。”
“想什么呢。”方屿其心慌意乱地捏紧了那张包装纸。
“老大说你接了个电话就往外跑了,”上铺继续发扬八卦精神,“哪个女生这么奔放,敢亲身上阵约你过情人节啊?”
感觉血压一下飙升了好几倍,方屿其只好含糊地应了声“只是朋友”,然后学鸵鸟躲进了卫生间,不断用冷水泼上自己发烫的脸。
不对吧,他和王子鸣真的成了?
就像被丘比特之箭莫名其妙射中了,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箭头拔掉,再怎么向王子鸣耍赖说今晚纯粹是个玩笑。
即使能预料到被狠揍一顿也认了,只要王子鸣还想做回朋友,他可以和以前一样当作一切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