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汉子一挥手,傲气十足道:“怕的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书生笑道:“虽然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咱们也绝对可以杀到他们作鸟兽散,不过苍蝇多了也是麻烦,如果能抓桩金碧山庄’的第一高手肖八阵,对公冶修的心理打击必然极大,他也就更容易乖乖地交出大笔赎金,而不是召集一群庄客跑来闹事了。”
真法禅师哈哈狂笑几声,嘲讽道:“就那个肖八阵,还第一高手?罢罢罢,你们在这里继续吃喝,瞧佛爷我带上几个人,去把那个所谓的第一高手抓回来。嘿嘿,上一回佛爷的禅杖留下了他的一把轮刀,这一回,就得留下他这个人了!”
现下,这里本来就以他为首,众人又都深知他武艺过人,且素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最恨别人同他抢功,是以并未多言,任由他点了四名手下,提起禅杖,匆匆去了。
‘山坳村’就在‘豺狼坡’底下的一片平地上,真法禅师一行人从‘田坝镇’后山的大宅过去,约莫要有七、八里地的路程。因此,纵然他们一路上已经加快了脚步,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那里。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脚力不好的也足够赶几里路了,所以,肖八阵很可能已经不在‘豺狼坡’,而是指不定跑到那儿去了。不过,真法禅师为人处事貌似鲁莽,却也有几分真才实料,他并没有急着上山胡乱搜人,而是先让四名随从守住豺狼坡下的一处要道,自己独自进去‘山坳村’,向村民们仔细打听了一下被偷财物的情况。
等他出了村子,一副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挥了挥手,命令手下道:“走,我们上山搜人去!”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随从苦着脸,说道:“禅师,这‘豺狼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搜山,就凭咱们几个人,那里搜得过来呀?更何况,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那厮走出多远了。”
摸了摸下巴,真法禅师狰狞笑道:“放心,他走不了太远。我刚才问得清楚,他从村子里弄到的食物和水都不是太多,也就够一、二日吃喝的,所以没办法一下子走太远,必然还要找其他地方补充食、水。”
话到此处,他举起禅杖,一指前面,又道:“过了这个村,再有十多里地还有一个‘石碑村’,而过了‘石碑村’,就一连百十里地再没有人烟了。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他就是再心急赶路,也不可能走过了‘石碑村’,否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身上带的食物和水又不够长途奔逃,不是自寻死路嘛。所以,我料定他必是想先赶一段山路,等到了前面的‘石碑村’附近再找个地方藏身下来。可能稍后,他会想办法在‘石碑村’里多弄些吃喝带在身上,继续跑路。”
几个随从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忙不迭地大拍他的马屁。真法禅师向来最喜这一套,心里不免沾沾自喜了一番,一张黑瘦的凶脸上也笑开了花。
接下来,这一行五人便攀上‘豺狼坡’,朝‘石碑村’的方向边搜索,边赶了过去。
这时候,艳阳赫赤赤,‘豺狼坡’上一片焦土,草枯树稀,少遮少挡,晒得人头皮发烫,又渴又热。
走了盏茶的功夫,远远的,一个村夫模样的人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的阴影里乘凉休息。那人的面上象粘了几块马粪一般脏兮兮的瞧不清长相,身边没有包袱行囊,倒是有一根梢棒横放在腿边。看他的身材、年纪,显然不是真法禅师他们要找的肖八阵。
真法禅师剔眉斜眼瞧看过去,对身边的随从道:“那厮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是外乡人,身旁又没见行李,在‘豺狼坡’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很是可疑。”
一名随从主动请缨道:“我去问问他有没有瞧见过什么人从这里走,顺便探探他的底。”
真法禅师点头同意。
那名随从当即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向那个村夫走去。
岂料,不待他走近,那个村夫抬眼瞧见了他们一行五人,却好似见到了恶鬼一般,翻身爬起来,提起梢棒,拔腿就跑。
瞧他的动作,显然已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狂奔,但落在真法禅师和那几名随从的眼中只觉身法稀松,步态沉重,速度也慢,感觉他应该是个不懂武功之人。
就见,真法禅师一声令下,几名随从便迅即纵身猛追了上去,想要拿下此人加以拷问。那先行的随从因为起步较早,此刻便一马当先追在了最前面。
他的轻功颇为了得,几个健步已堪堪追到村夫身后。
就在他脑中盘算着再有三两步就要追上那个村夫,然后应该如何伸手擒人之际,那个村夫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一矮身,抱住头半蹲下来,煞住了往前疾奔的势头!
他的这种招数分明是孩童打闹时的惯用手段: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的人快追上时,前面跑的突然急停下蹲,后面追的刹不住脚,难免被跘个大跟头。
那名紧追上来的随从虽然武功不俗,却如何想到此时此刻居然遇上个家伙使出这种招数来?
虽然这一招粗鄙无比,可以说没甚技艺,别说是江湖高手,就是寻常武夫斗殴也不屑使用,偏偏这时却好用得很。加之那个村夫急停抱头下蹲之时,手中的梢棒也极为阴险地自肋下向后伸出,不偏不倚,正对准了那名追上来的随从的膝盖骨!
‘嘎巴’一声,那名随从迎面撞了个正着,顿时从那个村夫的背上翻滚了过去,人还没有落地就已抱住右膝,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他的右腿膝盖已被那根梢棒顶碎了!
眼见随从倒了地,那村夫立刻一跃而上,高高举起梢棒。看他发力的姿势,必是憋足了浑身力气,要抡圆了棒子劈头抽下,真正毒辣无比。
真法禅师和另外三名随从还隔着好几步远,营救不急,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原来,那村夫力气用得太大,而梢棒的质地不佳,吃不起他这一击,生生被打断了。而那个倒地的随从也被一棒打破了脑袋,显然活不成了。
说实话,那村夫一连串的动作除了有两膀子力气,再无其他任何出奇之处,偏偏用得时机极妙,硬是断送了一个身手不俗的江湖好手的性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大感诧异。
真法禅师见手下的一名随从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眼睛都气红了,怒吼一声,好似半空中打了个炸雷,脚下一发力,顿时超过了另外三名随从,举起禅杖就想拍死那个村夫。
以他这一杖的威力,那个村夫若被拍中,则必死无疑。
可就在真法禅师人还在半空中时,只听得一旁树上的高处传来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并不响亮,却令真法禅师心中大惊。
他待要收招换式,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一片黑影从天而降,直向真法禅师等四人压顶而来。
那是一张硕大的渔网。
根本来不及躲避,渔网一下子就把真法禅师和他的三名随从笼罩住了。
真法禅师不禁心中大呼不妙。
原来,任是何等厉害的江湖高手只要被渔网网住,一身功夫十成里施展不出一成,倘若不能及时破网而出,难免死路一条。而真法禅师虽然力大杖沉,但手中禅杖不比刀剑,更加难以破网。兼之那声冷笑一经入耳,他就知树上埋伏之人毫无疑问是‘金碧山庄’的第一高手‘日月轮刀’肖八阵。肖八阵的武功,真法禅师早先已经领教过,虽然稍逊他一筹,但绝对称得上一流好手,现下他被渔网所困,想要在这般困境里与如此高手对阵,明显处于劣势,就算肖八阵前不久才受了伤,由于伤势初愈使不出十成的功力,他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同时,他还发现那个提着半根梢棒的村夫虽然武功不高,但手法、行事却相当歹毒,在格杀掉他们一人后,又瞧见渔网偷袭奏效了,立刻俯身从地上捡起大大小小的许多碎石,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立刻,真法禅师头上连中两块鸡蛋大的石块,饶是他一身金刚不坏的禅功护体,也被砸得眼冒金星,疼痛难忍。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眶上被狠狠地砸了一下,虽然没有破皮,却是高高肿了起来,难受极了。而他身侧的一名随从因被渔网缠住,难以闪身躲避,不幸脑袋上连中数下,其中正好有一下砸中了太阳穴处,立时两眼凸起,眼眶里流出血来,模样甚为恐怖。
到了这种时候,真法禅师哪里想得过来,为何一个武功寻常的山野村夫扔出的石块竟能如暴风骤雨一般,倒像有十条八条手臂才做得到的!
疾如旋踵之际,只见一道眩目的白光,带着呼呼的破风之声直向真法禅师迎头落了下来。却原来是肖八阵一纵身,从藏身的树上向下一跃,同时挥舞着手中的轮刀,全力以赴劈砍向真法禅师。
眼看真法禅师好大一颗光亮亮、圆溜溜的秃头,就要被劈成两个瓢儿了。
这一刀真正势不可挡!
真法禅师大骇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江湖道义?但见,他的右手明明握紧着禅杖,却没有举起来招架,而是探出左手抓住身边一名紧抱住脑袋,蜷缩起身体,以防被碎石击中要害的随从的腰带,将人猛扯了过来,拿他的身体来抵挡肖八阵这当头劈下,志在必得的一刀!
霎时间,惨呼震天,血光飞洒,那名随从被肖八阵的轮刀一刀劈成了两半,同时,渔网也被这一刀劈开一条大口子。
真法禅师竟然不惜断送掉一名随从的性命,就为了要获得这个宝贵的、破网而出的机会。
趁着渔网被撕开一条大口子的时刻,他横眉瞋目,怒吼一声,右手四十斤重的禅杖抡起来向前猛力一冲。
这一冲,足足运起了十二分力气,当真有裂石熔金的威力,刹时间激起无数碎石尘沙遮蔽云日。就在这一片灰烟瘴气中,渔网也被那股爆炸性的气浪从开口处撕扯成了两半。
真法禅师顿时得以脱困而出。
可是,原本那三名和他一起困在渔网中的随从,一个已被砸中太阳穴半死不活,一个被他拿来挡轮刀当场毙命,能活命的就只剩下一人了。但经过他如此一发力,剩下的一人也被他这一杖上的气劲波及,震碎内脏,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了。
脱困后,真法禅师毫不迟疑,一跃而起,挥动禅杖与肖八阵恶斗在了一起。
实际上,他用同伙的身体挡刀从而得到脱困的机会后,再以禅杖发出的罡气撕破渔网,实有顺手格杀掉剩下的那名随从的意思。因为拿同伴挡刀这种事实在太不仗义,就算在黑道也是为人所不齿的,因而他绝不希望这事被传扬出去,所以借机把瞧见他行事,还活着的同伴给灭了口。也因为如此,这时候的他既有羞愧,又有愤怒,更是决心要把那两个敌人尽数灭口,顺便找回点颜面,手中禅杖舞动如风,愈发凶狠难当起来。
本来,以他的功力应该胜过肖八阵不少,可这当口儿他刚刚受到伏击,惊魂未定,气势上明显被肖八阵占去了上风。而且他刚才在渔网中闪躲不便,又被飞石砸中了眼眶,现在肿得老高,影响了视线,是以匆忙间只能和肖八阵战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
恶战中,真法禅师忽觉脚踝一痛,不禁步伐微乱,险些吃了肖八阵一记轮刀。激怒之下,他用余光一扫,发现又是先前那个村夫模样的汉子,此时躲在丈外正用碎石砸他的脚踝、脚跟。
其实,他本一身金刚禅功,何惧一个武功低微之人扔出的碎石?
可惜的是,他的护体神功再厉害,背不住脚踝、脚跟处一层皮下面就是骨头,再强的神功也难以保护。虽然对方扔出的碎石也不是十分厉害,根本伤不了他,但砸得生疼却是毫无问题的。偏偏他又在和一个身手不俗的肖八阵拼斗,脚下痛了难免影响步法,武功也就不得不大打折扣了。而那个村夫又极为狡猾,一会儿砸他的左脚踝或左脚跟,一会儿砸他的右脚踝或右脚跟,次次都砸得极准。
真法禅师吃了苦头,又气又恼,恨不能掠过去把那个村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了,却是疲于应付,分身乏术。
如此这般和肖八阵斗了十来个回合,见没能把肖八阵怎样,他自己的脚踝、脚跟处倒吃了七八下砸,眼看着杖法已有些散乱,心下不免生了怯意。
脑中念头几闪,他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且逃过这一次,回头定叫他们不得好死。想罢,虚晃一招,拔腿就撤。
肖八阵经过一阵恶斗已是气喘吁吁,见他反身逃去,知道他一身武艺非凡,倒也不敢强追。而那个只会在一旁使暗着扔石头的武功低微的村夫,自然更加不敢上前。二人只得看着他逃去了。
第二十九章:调虎离山捕快扫庭犁穴,逃脱樊笼公子前路未卜
‘田坝镇’附近,放眼望去都是山,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难得有一块平地。周围零零星星、大大小小约十数个村落几乎都是依山而起,之间仅靠着断断续续、崎岖不平的山间小径纵横连接。从‘田坝镇’到‘山坳村’一路上均是此种山间小径,途中还颇有几个地势险峻之处,其中最险的地方唤做‘象鼻弯’。‘象鼻弯’这名字由来已久,最早是谁给取的已无从考证,但可想而知,会取这么个怪名字,八成是因为此处的山路狭窄难行,又盘旋蜿蜒,远远看去就如同一条弯曲的大象鼻子一般。
‘象鼻弯’是‘田坝镇’到‘山坳村’的必由之地,沿途逼陡悬崖、壁立千仞,古木参天,草莱遍地,且只有一条山路,实在不是个容易通过的地方。
此时,这条唯一的、迫窄的山路旁的一棵巨大的白皮松上,肖八阵和黄芩正隐身于粗壮的枝杈间,眯起眼睛,透过重重枝叶和晃眼的阳光,警惕地注视着山路上的动静。
虽然这棵白皮松因为缺水已有些发黄,但仍称得上枝繁叶茂,而他二人藏身的位置又在树冠的高处,是以十分隐蔽,别人如果不纵身上树,光是在下面瞧看的话,很难发现树上藏着人。
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下面的山路上还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感觉心里总有些不打底,肖八阵忍不住对身侧的黄芩道:“黄少侠,怎么不见人?”
“再等等看。”黄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另外,你还是称呼我‘黄兄弟’吧,显得亲切。那个‘少侠’我怎么听怎么别扭。”
在武陵追踪人伢子的客船时,他就曾让肖八阵不要叫他‘少侠’,对方也依了,可在吕财主家遇上时,因为有求于人,肖八阵又开始恭维地称呼黄芩为‘黄少侠’了。
肖八阵笑道:“少庄主最是看重侠义,巴不得别人称呼他时带一个‘侠’字,越听越高兴,不想黄兄弟却是不同。”
黄芩笑了笑,客套道:“我这种江湖里摸爬滚打过多年的混混,早已失了做大侠的志向,哪里能和你们初入江湖,正值一腔热血的少庄主相提并论。”
肖八阵尴尬地笑了笑,道:“黄兄弟实在是过谦了。”
过了一会儿,仍是不见人影,他又焦虑问道:“黄兄弟,你确定他们会派人追去‘山坳村’?”
黄芩胸有成竹道:“真法那秃驴一向眼过于顶,吃了咱们这个大亏,怎能咽得下一口气?是以,他一定会召集大量人手出来搜寻,以期抓了我们回去扬眉吐气。”稍顿了顿,他又道:“当然,如有可能,直接把我们杀了泄愤也许更合他的心意。”
“可过了这么久都没人出现啊。”肖八阵半信半疑道:“会不会是他过于小心,决定不管我们,龟缩在老巢里就是不出来?”
黄芩摇头否定道:“不会。关键是,先前的一役,他只觉因为一时不察,才遭了咱们的暗算,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去之后定是火冒三丈,服气不得。但是,吃了大亏的人总难免有点儿心虚,是以,他再出来时,必定会带上众多高手,以备不测。另外,刚才我的表现根本不足为惧,因而在真法那秃驴的眼里,你才是唯一需要防范的高手。而考虑到你毕竟只有一人,力量有限得很,大宅里的贼人也就不必担心我们可能会反扑他们的老巢了。在此种情况之下,他们居然还不多带上几个高手出来找回场子,而只是龟缩在大宅里守着,才是奇怪透顶。所以,你就放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