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熊传香目光一暗,心中焦急,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她暗下决定:事情完了,就马上回苗疆。
转念,她道:“现在你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妮蒙鲁面色一红,道:“我在这里找了个男人。”
熊传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道:“你嫁人了?”
妮蒙鲁笑着点头道:“他虽然是个汉人,但对我很好。”
原来,她嫁到了‘大坳村’。
过后,二人又寒暄、叙旧了几回,妮蒙鲁热情地邀请三人到她家里吃饭,熊传香却说还要急着赶路,于是和黄、韩二人离开了‘大坳村’。
第二十二章:轻而易举改装束入金碧,大动干戈惊宿醉闹书房
从大坳村出来,向‘金碧山庄’进发的途中,熊传香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黄、韩二人则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几日无话。
快到沅陵县境内时,眼见着天空中墨浪奔,阴电笑,云脚长毛,转眼就下起大雨来。这雨来得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一时间下黑了天地,三人无处可躲,只得冒着雨,从烂泥地里走进了县城。估摸着再有几个时辰就可到达‘金碧山庄’了,可雨脚织成的帘子密密丛丛,由天及地,雨势丝毫没有停止或变小的趋向,明显不方便再赶路了,三人便就近找了处客栈住下。
晚间,大家吃过饭食,各自回租住的房间歇息。就在熊传香准备铺床吹灯、宽衣解带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她出声问道:“什么人?”
“我,韩若壁。”
停了手里的动作,熊传香打开门,略带抱怨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我要睡了。”
韩若壁贼溜溜一笑,颇有点讽刺的意味道:“眼看快到‘金碧山庄’了,熊姑娘能睡得着吗?”
熊传香神色木然,道:“我睡不睡得着,关你什么事?”
见她把身子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韩若壁收了笑容,正色道:“姑娘若是想顺利去到‘金碧山庄’见公冶修,最好容我进去说几句话。”
熊传香一边不屑道:“罗哩罗嗦的真烦人。”一边放他进来,转身又关上了房门。
进到房内,韩若壁四下踅摸了一圈,大马金刀的在桌前坐定,又提起桌面上的凉水壶,拿了只干净的瓷碗,替自己倒了碗凉水,自顾自喝了几口。
熊传香皱起眉,催促他道:“别装模作样了,有什么赶紧说,跑了几天路,我可是累坏了。”
韩若壁倒是不急,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不耐烦的一屁股坐下,熊传香道:“有话快说!不说就出去!”
韩若壁一边聊无趣味地玩弄着掌中的瓷碗,一边道:“熊姑娘,大家都是明白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因何不能独自前去‘金碧山庄’见公冶庄主?”
熊传香嗤声一笑,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狠厉之色,道:“你们既已答应了我,再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用?难道是想反悔吗?”
韩若壁放下碗,撇了撇嘴,做出一个不同意的表情,摇头道:“熊姑娘此言差矣。其实,谁都知道,答应下来的事也只能尽力去做,至于能不能做成,还得看具体情况而定。你说是不是?”
熊传香双目一凝,疑道:“你这么说,可是不想尽力?”
韩若壁歪嘴笑了笑,道:“熊姑娘又错了,我若是不想尽力,就不会这么晚跑来问你,而是直接把你领到‘金碧山庄’门口,成不成到时再说。”
熊传香愕然一瞬,似乎明白了一点儿,但又不是很明白,道:“那你什么意思?”
韩若壁道:“我的意思是,你无法独自一人去‘金碧山庄’的理由,将直接影响到我们以什么法子领你去‘金碧山庄’才能顺利进到庄内,面见公冶修。”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道:“比方说,假使你的理由是不识路,则只需找个人领路;而假使你本身是不受‘金碧山庄’欢迎之人,则需要的就不只是领路这么简单了。”
他说的如此清楚,熊传香想装糊涂也不成了,况且,细细想来,韩若壁说的也的确在理,若是继续糊弄他二人,极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
她难得和善地笑了笑,道:“外人大都不知道,公冶修的‘金碧山庄’里从来不留苗人,一般情况下,他本人也绝不肯见苗人。”
一片意味深长的沉默后,韩若壁道:“可熊姑娘却是知道的,难道并非外人?”
熊传香淡淡道:“我和他没甚关系,你不要想歪了。”
韩若壁心道:如果她此话不假,此前必是独自去过‘金碧山庄’,吃了闭门羹的。
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不待熊传香起身,韩若壁已抢至门前打开了门,笑道:“就知道是你。”
门外站着黄芩。
见到韩若壁,黄芩似是吃了一惊,道:“你也在?”
韩若壁点点头,道:“你来找熊姑娘?”
黄芩“嗯”了声,道:“我有话想问她。”
韩若壁笑一笑,道:“原来你我都有话想问她,可见是心有灵犀了。”
黄芩眼珠转了转,略略思索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道:“如果我们想问的话都一样,那才算是心有灵犀。你想问什么?问出来了吗?”
将他引进房内一起坐下,韩若壁哈哈笑道:“不消说了,我们绝对是心有灵犀的。”
黄芩只是歪头瞧了瞧他,对于他的“心有灵犀”之语不置可否。
韩若壁道:“我已经问出来,原来‘金碧山庄’里从来不留苗人,公冶修也不见苗人,这才使得熊姑娘犯难不已,必须找人领她去庄子里见公冶修。”转瞬,他又冲黄芩挑衅般一笑,道:“你想问的难道不是这个?”
黄芩笑了笑,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道:“难怪公冶一诺要拿银子打发掉那些苗女,看来并非是庄内不缺下人,而是过不了公冶修那一关。”
说着,他目光狐疑地瞧向熊传香,心道:公冶修不见苗人必有蹊跷,而熊传香要见公冶修也必有蹊跷。
熊传香理所当然道:“总之,你们一定要想法子让我进去‘金碧山庄’。”
闻言,黄芩颇感不快,‘哈’了一声,道:“熊姑娘好生霸道,须知,我们虽然答应了带你去‘金碧山庄’,可如果受限于公冶庄主的私人规矩而无法做到,却是无可奈何之事了,并不算爽约背誓。你总不能说,要我们带着你打进‘金碧山庄’吧!”
熊传香‘霍’得站立起身,怒道:“你……”却顿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若壁摇头‘啧啧’道:“他说的没错。熊姑娘,你总不会以为,凭我们二人,再加上一个你,就能杀进高手如云的‘金碧山庄’吧?”紧接着,他又道:“不过,姑娘也大可不必着急上火。其实,要领你进去‘金碧山庄’并非什么天大的难事,只是于姑娘而言,须得事事听我安排调度才可。否则的话,姑娘最好还是回去‘雪峰山’上继续修炼,再莫要提起什么‘金碧山庄’了。”
熊传香面上虽凶,但何尝不知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说得却都是大实话。此刻听到韩若壁有法子带她进去‘金碧山庄’,不免心里一喜,当即又坐了下来,道:“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这时,她的语气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比起平日已缓和、温顺了许多。
侧头瞧向熊传香,韩若壁不禁心生好奇,暗想:不知她这副冷冰冰、硬呛呛,不似索命,也似讨债的语气是天生的,还是炼那个劳什子阴寒的‘雪蛤蛊’导致的。
旋即,他抛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撇下熊传香,冲黄芩笑了笑,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带熊姑娘进去‘金碧山庄’?”
黄芩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但心知韩若壁的鬼点子极多,说不定真有法子也不一定,于是脸色微沉,道:“你的法子或许可行,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丑话要说在前头。”
一时摸不清黄芩的意图,但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可不让他说,他也一定会说,于是熊传香点了点头,沉声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黄芩略一沉思,目光犀利道:“不知熊姑娘找公冶修所为何事?”
熊传香目中露出警戒的神色,道:“这个却不能告诉你了。”
黄芩道:“既然姑娘不愿说,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过,谁都明白,你这一趟往‘金碧山庄’绝非是仰慕公冶庄主那么简单,必然是别有所图。如果你所图之事实乃伤天害理之举,我们带你入庄,岂非助纣为虐了?”
熊传香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眼中凶光大盛,道:“你若是想自毁诺言,直说就好了,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做什么?”
黄芩也不生气,接口道:“我们若是带你入得‘金碧山庄’,无论你在庄内折腾出什么事,这黑锅我们都是背定了,所以,你以为不相干的废话,我也得说出来。”
熊传香撇撇嘴,没好气道:“嘴长在你脸上,我能堵得住才怪。”
黄芩道:“带你入庄见公冶庄主,那是我们和你的约定,大丈夫一言既出,怎能反悔?也就不需多言了。但是,你在庄中别有所图之事,我们不但不会相助,而且,如果那事确实伤天害理,恐怕还会出手阻拦,你要有些心理准备才好。”
熊传香嗤笑一声,怒道:“笑话,我可不怕你们,也不需你们帮忙!”
喘了口气,她又道:“我所做的一切,更加不会伤天害理!”
黄芩扬一扬眉毛,点头道:“那是最好。”
见二人都不再言语,韩若壁嘻嘻一笑,对熊传香道:“好了,丑话说完了,事情也清楚了。我们带你入庄,入庄之后,我们就是‘金碧山庄’的庄客,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假使出了对庄子不利的事情,庄客难免要出手帮衬,这一点我们和其他庄客可就没什么不同了,合情合理。”嘻嘻一笑,他又道:“不过,熊姑娘,你可别忘了,我们带你入庄时,那是实打实地出谋划策,帮你瞒天过海,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了事哦。”
说罢,他转头冲黄芩道:“你说,熊姑娘长得可象汉人女子?”
黄芩不假思索,立刻摇头道:“不太象。”
韩若壁摸了摸下巴,唉叹了一声,道:“其实,除了熊姑娘的眼睛太特别,其他方面和汉人女子倒还真没什么区别。换上一套汉人女子的衣服,跟我们一起入庄,只说是江湖上的同道,应该也不太看得出来吧。”
熊传香摇头道:“问题是,别人只要一瞧见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苗人的巫祝了。”
韩若壁眨了眨眼睛,道:“人的脑子,有时候总在死胡同里打转,怎么也出不来,所以问题也就无法解决,就像你现在这样。假如你总是这么想,永远也进不了‘金碧山庄’。”
熊传香反驳道:“我的眼睛摆在这里,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
韩若壁笑道:“你得这么想,既然公冶庄主不见苗人,那么你想要见到公冶庄主,就不能是苗人。所以,无论多么困难,你都必须装成汉人,因为只有汉人,才能去见公冶庄主,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熊传香不耐烦道:“你又开始说疯话了。衣服什么的都好办,但是我的眼睛却是没办法装的,你说怎么办?”
韩若壁得意的吃吃笑道:“别人一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苗人的巫祝,所以你要想装成汉人,就一定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眼睛。这个道理,也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
听到这里,黄芩对韩若壁的心思已猜到了七八分,忍不住道:“比如闭上眼睛装瞎子?”
看了看黄芩,又看了看韩若壁,见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熊传香愣了愣,道:“你说真的?”
韩若壁点头道:“这也是一个法子。当然,直接把整张脸藏起来也行,不喜露脸的女侠,江湖上也有好几位的,应该问题不大。”
熊传香坐在桌边,托着脑袋想了想,道:“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黄芩也道:“至少值得一试。”
熊传香无奈的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见事情计划的差不多了,韩若壁一拉黄芩,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告退了,不妨碍熊姑娘歇息。”
熊传香冷淡道:“不送。”
出来后,黄芩的神色并不显轻松,拉着韩若壁到了他的房内,道:“我有些担心。”
韩若壁奇道:“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说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芩道:“熊传香去‘金碧山庄’,不用说也知道是包藏祸心的。公冶庄主对你我总算有恩,似这般引狼入室的做法,万一惹出什么大祸处理不及,却是亏心了。”
韩若壁笑道:“能有多大的祸?难道她会想刺杀公冶修?”
黄芩反问道:“她不会吗?”
带着一副沉思熟虑的表情,韩若壁道:“不能说没有此种可能,其一,公冶修当年曾经身中蛊毒,最后被‘金针’医好;其二,他一直以来不见苗人。从这二点,可以推测出他与苗人养蛊的巫祝之间,应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恩怨。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刺杀公冶修,熊姑娘何必费老大的力气跑去‘金碧山庄’?有这个必要吗?”
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他继续道:“如果我是熊姑娘,想要刺杀公冶修,必定先研究好他的活动路线,最好能在他出门打猎或者办什么事情的路上埋伏下来,抓住机会放蛊杀人,万一失手逃跑也容易得多,决计不会进去‘金碧山庄’里面。”
黄芩反驳道:“也许因为公冶修出门打猎、办事时,总带着许多庄客,因此她不好下手。”
韩若壁道:“他出门带着许多庄客不假,可‘金碧山庄’里的庄客不是更多吗?”
黄芩道:“是啊,所以她才希望我们能领她面见公冶修,到时候近到公冶修身前,就有机会下手了,得手的把握也更大些。”
韩若壁嘿嘿笑道:“但是,那时候,你我都在场,她想下手杀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黄芩不以为然道:“她又不知道你就是韩大当家,怎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韩若壁笑道:“黄大捕头太过谦虚了,她可能没把我放在眼里,但是你已擒过她一回了,你的厉害,她岂能不知?虽然她还有放蛊的绝招没用,不过如果打的是这个算盘,反倒简单了,因为有我们在场,自是不能容她随意放蛊,也定不会让她轻易得逞。而假如你我二人都阻止不了她,那么,之前的所谓‘出门打猎、办事,带得庄客太多而无法下手’的推论,也就如同放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