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惊地看向眼前这个明明说了那么多次喜欢他,现在却干脆利落地说出这么一句冷血的话的男人。
袁乐轩冷冷地轻笑着爬上床来,完全无视他手上还拿着的黑柄刀子,从身后抱紧了他。他顿时惊得不知所措。水果刀就那样轻易地被夺走了。一下秒粘稠而锋利的刀刃就贴在他的脸颊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甚至觉得脸上传来轻微的刺痛。
“你死了的话,我就自杀。真好呢。殉情的话,你就会永远属于我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总是把那个蠢得要命的词语挂在嘴边呢!
“神经病!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会属于你呢!”
“不是啊。你不会明白的。也是呢,你怎么会明白?你根本就从没有想去搞明白。我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这对你来说无关紧要,连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比不上。”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啊!快把刀子拿开!”
噗嗤一声轻笑之后,水果刀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脸,但是抱着自己的手臂却更加用力了,仿佛要把他的腰折断似的。
“是了,陆靳。我给你看一样很值得怀念的东西吧。”
随意地把锋利的刀子放到身侧的床上,袁乐轩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深褐色钱包。语气诡异地轻快。一阵钻心的寒意瞬间窜上到后背。
“我一直都把它放在钱包里,有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真的深有感触啊……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身边还有人在,失声哭出来呢。”
修长的手指伸进钱包的夹层里,慢慢摸出一张泛黄的薄纸。一瞬间,脑子像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了。紧紧贴着自己的袁乐轩大概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了吧。只听见冷冷的笑声从头上传来。
“我总是在想……当时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出这几个字来的。”
皱巴巴的普通笔记本纸张被缓缓摊开。只见上面歪歪曲曲地写着黑色的大字:不、要、再、缠、着、我。
当初深红的鲜血在岁月的消磨下,沉积为同样触目惊心的墨黑。
对那个红肿着眼睛,在病房外面不吃不喝不睡地等了自己一整天的少年,他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割破自己的手指,在随便撕下的一张纸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欣悦的表情瞬间石化,仿佛看到世界末日降临一样。
是啊,他当时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写下这么几个字呢?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呢?
“不过我也真蠢。明明都被拒绝到这个地步了,还在那里大吵大闹。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这个人太奇怪了!怎么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那件近一年来都在他梦中缠绕不散的噩梦呢!
父母最后还是离婚了。无论孩子怎么尽力去挽救,大人还是一意孤行地破坏了孩子唯一可以停泊的港湾。决定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少年必须跟随母亲搬到别的城市。然而在搬家的前一晚,少年久违地打电话给他,说要最后见一次面。
“求求你了。已经……谁也不能依靠了。”
谁也不希望抚养孩子。一直以来都知道父母不喜欢自己过分内向阴沉的性格,然而到这种时候才深刻地认识到那是一种冷彻肺腑的嫌弃和憎恶。作为最后支柱的姐姐对自己越来越冷淡,最后还大喊着对自己说:“在这个世界,谁都是孤独一人的!”
明明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在听到对方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声声凄切地哀求他的时候,陆靳还是不禁心软了,答应到对方指定的公园去见面。
本来还谈得好好的。一切平和安谧,如同只有树叶簌簌轻响的深夜公园。然后仿若雨点逐渐落下,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个涟漪,两个涟漪,三个涟漪……
最后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又或许本来之前的安稳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毕竟少年从一开始就把美工刀藏在口袋里。后来在医院里被警察问话的时候,他差点不能自圆其说。幸好最后警察还是只眼开只眼闭地息事宁人了。
然而狂风仍在大作。后来发生了更加疯狂的事情。
看到呆在病房一角的少年后,他感到浓烈得像墨水一样的憎恨在心底升起。于是,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他打破了床边桌子上的水杯,用玻璃碎片划破自己的手指,在随便抓来的便条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不要再缠着我”几个深红的大字。
那一瞬间,少年原本就异常惨白的脸全无血色了。红肿的双眼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陆、陆靳别生气啊……我也……也刺伤自己好了……”
就那样,在自己的冷眼旁观之下,少年竟然真的把碎片刺向自己的肚子,而他始终没有出声去叫大概在门外谈话的大人。直到少年咚的一声倒下后,大人们才匆匆忙忙地跑进病房。随后就是一片混乱,而他却一直事不关己地在一旁了冷冷看着。
“当时真是太丢脸了。”
当事人仍然用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的语气笑着说下去。
“我也刺伤了自己。那又怎样呢?根本不能让你好起来嘛。真是蠢到极点了。”
浑身颤抖不已。
“或许我把自己的器官卖了会比较好吧。毕竟你住院需要很多钱呢。”
疯子!疯子!疯子!
“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打算刺伤你的。我是打算……在你面前自杀的。”
啊啊啊啊!够了!住口!住口啊!
这时袁乐轩似乎向床边书柜伸长了身子。吱呀的一声抽屉被拉动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蓝皮笔记本被平放在自己的面前。袁乐轩轻轻笑着打开空白的页面。
“这么晚才给你回复。真对不起。”
悄无声息。锋利的刀刃深深划过指尖。单是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都觉得疼痛难当。袁乐轩却仍然在空洞地笑着。
血液涌流而出的指尖在只有单调横线的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了。他似乎能听到用力压在纸张上的伤口发出声声痛呼。
纸张撕裂的脆响丝丝充斥了略显冰冷的卧室。袁乐轩拿起还在一点点地流淌着鲜血的纸张。声音越发温柔,如同深谷里寂寞冷冽的泉水。
“’我爱你‘。这是我的回复。”
看着那几个因为血迹未干而显得怪形怪状的字,他觉得眼角一阵发热。下一秒,泪水不受控制地潸潸流下。
“快、快去包扎……”
“咦?没事啦。很快就干了。”
“怎么可能?割得……这么深。笨蛋……”
“还好啦,别那……”
“快去包扎啊!笨蛋!”
双手颤抖得厉害。他苍白着脸把那张不知所谓的“血书”打掉在床,慌慌忙忙地用被单裹住对方血流不止的手指。瞬间,果绿色的被单转为诡异的墨绿。
好不甘心。好痛苦。
把额头靠在那片墨绿之上,他渐渐哭出声来了。
“为什么啊……我……我不过想上班而已……很正常的……要求啊……你却……却这么过分地……混蛋……混蛋……”
头发被温柔地抚摸着。隐约可以听到对方伴随着叹息的轻轻一声问话。
“真奇怪。你在哭什么呢?”
我在哭什么?我是在为遇上了疯子的自己哭泣,才不是在心疼你呢,才不是……
第十七章:美
严严实实地拉上的深蓝格子窗帘,仿佛冰冷牢狱的钢栅。无法透进来的除了灰白的阳光,还有本该随手可得的自由。
“混蛋……”
裹着柔软的果绿色床单,陆靳双手抱膝地坐在床上。满脑子都被昨晚的事情充斥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张血淋淋的纸张,还有袁乐轩那张眼中全无笑意的虚假笑脸。
为工作的事情焦心不已,同时难以言喻的疲软和空虚如冬日冷彻肺腑的海水,浸泡着他的四肢。“不得不去上班”、“怎样也没所谓了”,这两道自相矛盾的声音终日在自己的脑海里响起,反复不停,无休无止……
可恶!连他也被害得变得脑子不正常起来了吗!袁乐轩那个混蛋!
“陆靳,在想什么呢?”
正当他在心中暗暗咒骂着那个软禁自己的变态家伙时,当事人已经清洗完早餐的碗碟,走进卧室,理所当然地爬上床来,把他搂进了怀里。
瞥到对方贴着创可贴的食指,他顿时觉得舌尖一阵苦涩,浑身的力量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
是啊,或许怎样也无所谓了。
“……喂,我想洗澡。”
不规矩地在自己腰部游走的大手顿时停止了动作。随后便听到头上传来温柔的应话。
“好啊。等一下哦。”
哐啷啷的金属声刺激着鼓膜。听着还真让人感到空虚,像被那难听的脆响掏走了心一般。
虽然身体每个部位都被肆意地玩弄过了,但赤身裸体的羞耻感还是如大山一样压在心头。于是在袁乐轩解开系在床头的锁链时,他匆匆套上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睡衣。这举动马上招来了对方的一声嗤笑。他也不甘示弱地一脚踹了过去。
不出所料,把他带到浴室之后,袁乐轩果然厚颜无耻地打算留在里面,像上次那样帮他洗澡。
“滚出去!我自己来洗就好!”
“既然有人愿意提供无偿服务了,陆靳就耍性子了,好好享受吧。”
“神经病!你如果真那么想给人洗澡,就到公共浴室去!那里多得是比我耐看得多的年轻男子!”
“啊?开什么玩笑?要我去摸别的男人的裸体?多恶心啊。”
“那你干嘛对我又舔又吻的!”
“你不同嘛。你是我的天使,是我……”
“滚!”
真是越说越恶心了。
鸡皮疙瘩顿时爬满全身。他竭尽全力地怒吼了一声。在自己丧失理智而开始踹人之前,他总算把那只粘人的大型犬撵出去了。
真搞不懂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年轻上班族嘛。高中的时候也是,班主任甚至在过了两个星期之后,还没记住他这个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成绩体能都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学生。
为什么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的他呢……
木然地坐在浴缸宜人的温水里,他无意识地举起自己的手臂,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皮肤。
完全不像女孩子的柔软细嫩啊。那家伙怎么可以像在舔食什么美味的糖果一样,舔吻个不停呢?果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怎么还没有人强制把他扭送进医院啊?
洗完澡后,他实在不想再像前两天那样终日和袁乐轩在床上做爱,做累了就睡觉,像只靠本能生存的野兽。
当听到自己提出想到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袁乐轩似乎很愉快地点头答应了。铁锁被放长了一点,另一头锁在沙发前茶几的桌角上。
看着蹲在地上,低头捣鼓铁锁的袁乐轩,他突然觉得这光景实在滑稽得很,刺眼得很,也痛心得很。
“陆靳。”
一锁好铁链,袁乐轩就满脸堆笑地紧挨着自己,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了,并且自然而然地伸过手臂把自己搂进怀里。
“干嘛?”
“我想抱着你看电视。坐到我的大腿上来嘛。”
“啊?”
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神经啊?他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还是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呢?就算手手脚脚都比这个大块头小一圈,这边厢也还是个身高170cm以上的大男人啊。先别提那样的话,袁乐轩根本就看不到电视了,更重要的是他会觉得很难为情啊。
“变态!要抱的话,你、你就抱这个好了!”
他说着粗鲁地把身旁的一只纯白碎花抱枕硬塞到对方怀中,但下一秒后者就可怜地被丢到一边了。
“好啦、好啦,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呢。你就顺了我吧。”
“喂!放开!”
完全无视他的抗议,这个肌肉发达,头脑却极端不正常的家伙就强硬地抱起他,把他放到其大腿上了。
啊啊啊,真是无语了。
连挣扎的力气也失去了。空虚感和脱力感滚雪球般越积越大。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喂,这样你还能看电视吗?”
“没关系。”
“……神经病。”
“呐,陆靳,我待会儿做海鲜意大利面给你吃吧。”
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呢?
大概看出了他的疑惑吧,袁乐轩轻笑起来了。
爽朗低沉的笑声听起来真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搞不懂声音的主人为什么就那么恶心。
“你昨天不是说外卖很难吃吗?看吧,我对你很好呢。”
“哪有人自己说出来的啊?”
“但我确实对你很好嘛。”
就像小孩子在抱怨母亲不够关心自己一样,袁乐轩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虽然都得不到回应……”
悠扬伤感的插曲幽幽地从电视机里传来,在光线黯淡的客厅里回荡着,挑动着脆弱的鼓膜。
什么烂俗爱情悲剧啊?编剧的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
郁闷的心情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充斥了本来就觉得瘀滞的胸膛。
陆靳马上伸出手去,打算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然而正当此时,耳边传来了低沉幽远的声音。
“姐姐知道你的事哦。”
脑子蓦地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后,他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笑着扭过头去,看向对方。
“什……么?”
“哈哈,别那么紧张啦。她不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啦。”
“喂,你都说了什么啊!”
“好啦、好啦。”
和自己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袁乐轩轻松自若地笑着,轻轻吻了他一下。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在读高一呢,即是刚搬到新城市的时候。大概察觉到我整天心事重重吧,姐姐就来问我怎么回事。那时候一个可以谈心的对象都没有。真的……很寂寞。于是我就忍不住稍稍跟她说了,说自己在之前的中学喜欢上了一个学长。”
“什、什么!你……该不会把对方是男的这件事也、也说出来了吧?”
“哈哈,果然呢。就知道你肯定会很在意这件事。”
真想一拳揍在那张欠扁的混账笑脸上。
我现在可是为你担心啊!这个人头猪脑的色小鬼!
虽然心里这么臭骂着,但是他并不真的认为袁乐轩会蠢到那种程度。毕竟这家伙好歹从以前开始也算是个优等……
“说了哦。还说了对方对同性毫无兴趣。自己爱得很痛苦什么的……”
“袁乐轩!你啊!”
他顿时忘了自己还坐在别人的大腿上,猛地一转身,却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在地。幸好对方马上紧紧抱住了他,但是这样一来,两人就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总觉得在骂人的时候,却和对方靠得这么亲密……感觉还真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