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延年见他过来，就拿出了一把短刀，递给了余壹。他道：“这把刀髆儿拿着，当做防身之用。”

余壹接过短刀，就觉得十分喜欢，刀把加上刀身也就十多厘米，正合自己现在这十岁小孩的手。但见此刀刀鞘平凡无奇，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打开刀鞘，余壹整个人立马就呆住了。

黑铁，竟然是黑铁！！！等余壹回过神来，眼中藏不住的狂喜。他是知道西汉已经普遍使用铁器的，这个相当于西汉的分支历史，估摸着也就那样。可这是什么？这是黑铁啊，难道这个分支历史盛产此物？那样的话，它就得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代见到了黑铁铸成的短刀，这能让他不激动么。可他此时又不能表现得太激动，以免李延年怀疑。余壹低下头，几秒后再抬起，眼里哪还有刚才的狂喜和激动，只剩下淡淡的满意之色。

他对李延年道：“这短刀髆儿很喜欢，只是很奇怪，这刀身怎么是黑的？”

李延年看着余壹手里的短刀，很是感慨道：“这黑刀可谓是神器，普通的刀与它互砍，立马就断，它却毫发无损。只可惜这黑铁十分稀有，这世间怕是也没有几把的。赠我此刀之人是个铁匠，他也是无意中得到这黑铁的，因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才赠予了我。”

余壹对短刀爱不释手，却偏偏作出一副不信的模样，道：“真这么神奇？我得试试。”

李延年宠溺的笑着，道：“髆儿随我来。”接着，领头走向外面的小院。随后，李延年指着院里的磨刀石，让余壹自己去试试。

余壹撅着嘴走了过去，举起短刀，对着磨刀石的一角削了下去。没费多少力，石头便被削去，并且那切口很是平整。

余壹惊喜的叫着：“舅父舅父，你看见了嘛，这刀好神奇啊。舅父舅父，髆儿好喜欢这刀，真的给髆儿嘛？”

李延年似是被他感染了一样，学着他的语气道：“真的真的，舅父送给髆儿了，这刀现在归髆儿了。”

他这么一说，余壹反倒愣了。他从没听过李延年用这种语调说过话，没想到……挺适合他的。

两人高兴完了，又回到了饭桌旁。见了黑铁短刀，余壹对这黑布包着的东西更是好奇了。

李延年看着他那好似放着绿光的眼睛，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就打开了黑布。

余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装了。黑布里面那东西，在这个时代见着，挺正常。但李延年这样的乡野夫子也有一把，就不那么正常了。

汉代木漆弩！！！这汉弩是一种装有控制装置，可待机发射的远射兵器。由弩弓、弩臂、弩机三部分组成。弩机由青铜或铁制成，包括牙、牛、悬刀三部分。汉代的弩在弩机外面加装了一个青铜机匣，称为“郭”，可以承受更大的张力。它还在用于瞄准的“望山”上增设刻度，相当于现代步枪的标尺，提高了命中率。

余壹发现自己木然了，估计明儿个李延年拿出火药，他也能蛋定对待。虽然，西汉绝对不可能有那玩意儿。有了这两宝贝，这次不归山之行，却是让他多了几分底气的。

木漆弩刚收好，陈翠花就从厨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第二十六章：惊险白骨堆

不归山事实上并不止一座山，而是指村西面那一片山。那些山的海拨都不太高，站在山脚望上看，却是连绵不断的。

李延年有些犯难，这山这么大，四面八方都是路，该从何找起，只希望瞳儿没走太远才好。他们此时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却是连只动物也没瞧见。好在这山路并不崎岖，最难得的是，这不知多少年无人行走了，却还隐隐能瞧见那唯一的山道，也让他们省了不少力气。这么想着，李延年又担心起走在他前方的余壹。髆儿体力不佳，况且今儿个一早就起身锻炼身体，怕是走不了多久的。

余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着李延年道：“舅父，从这里开始，路断了。”

李延年也停了下来，面露愁容，无知该如何是好。在这深山野林里，他也就相当于一个路痴。

余壹也没有指望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蹲下身子，仔细的观察附近的地面。李延年见他这一怪异的举动，很是不解，问道：“髆儿这是在干嘛？”

余壹也没立马就回应他，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方才站起身来，笑道：“瞳儿若是跟我们走的同一山道，那他到了这里，定是会寻一个方向前去的。这山里没人，若是发现人的脚印定是瞳儿的。也好在这两日没有下雨，要不真不知道该往哪儿寻去。”

李延年听他这么说，也露出了笑容，道：“髆儿现下这么开心，是发现瞳儿的脚印了？”

余壹点头，示意李延年过来，然后他指着一处地面道：“舅父瞧见了么？有一组小孩的脚印往这个方向去了。”

李延年也学着他蹲下身来，果然发现有一排小脚印向着前方行去。

2人跟着脚印寻去，余壹注意着脚印的踪迹，李延年却是戒备的关注着四周，他可没忘这是在“不归山”。

没走多远，李延年道：“髆儿，你看这些树。”

余壹抬头，这才发现李延年为何让他看树。从他们进山到方才为之，这山上的树都大同小异，只有十多米高，而现在……。余壹仰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树的顶端，而周围也都是这样的参天大树。余壹突然感觉有股寒意，看向李延年，发现他也打了个寒颤。

余壹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只能让李延年加强戒备。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余壹再次停下脚步。

李延年此时虽不至于草木皆兵，却也是全身紧绷着的。见余壹停了下来，他慌忙道：“怎么了？”

余壹直起身子，叹了口气：“瞳儿的脚印到这里为止，分不清了。附近有太多动物的脚印，瞳儿的脚印被隐没了。”

李延年却突然僵硬，瞳孔不自然地放大，盯着某处。余壹见他的神情，也向着他死盯着的方向望去。

成片的死尸……更正确的说是，成片的白骨。

余壹快步走向前去，李延年见他走向白骨堆，也回过神来，抓住了余壹的手臂。

余壹看了眼那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白皙而修长。又抬头看向李延年，见他神情紧张，一脸恐惧，不由得心里一软。

余壹发现自己成为李髆这短短数日，叹气的次数竟比上一世还要多。他知道，以李延年的才情风姿来看，他从前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是个大家公子。这样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凶残的场景。举起另一只手，抚摸着紧抓自己的手背，他心里疼惜着眼前之人，手上动作自是轻柔无比。

余壹安抚着李延年，言语中那满满的温柔，他自己也未曾发现。“舅父，这不归山我们都知道的，也料到了定是有野兽出没的。既然已经进了山，现下还得继续走下去呢。若是现下就回去，今后怕是后悔莫及。瞳儿现下如何，我们也无从得知，但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算是给我们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李延年听了这话，惭愧不已，自己身为舅父，却还要年幼的外甥来安慰。他放开抓着余壹的手，红着脸，道：“对，瞳儿不定还在哪里等着我们前去营救呢。”

余壹见他重新振作，这才放下心，道：“舅父把弩拿出来准备好，注意着四周，我得上前去查看那些白骨。”

李延年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放心前去。

余壹把白骨堆翻了个遍，发现这些白骨上就连“肉末”都不带有的，这才松了口气。他对李延年道：“这些白骨少说也死了有十几年了，还有的年岁更过久远，周围也没有瞳儿的衣物，瞳儿一定还活着。”

李延年听到他这样道，也很是欣喜。但转念想起那些白骨，又不由得感伤道：“这些……怕是村里以前进山的山，遇到了猛兽……。”

余壹见不得他伤心，便道：“逝者已逝，当务之急，是找到瞳儿。”

李延年也明白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早一刻找到瞳儿，就少一分危险，不管是对瞳儿还是对他们。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壹却突然全身戒备起来，他竖起食指，示意李延年噤声。李延年不知所以，但见他神情紧张，也不敢开口询问。

余壹竖着耳朵细听了片刻，立即拉着李延年，往他们来的方向跑去。直到跑出百米之远，才在一棵参天大树前停住，又拉着李延年躲到树后。

被他这么一折腾，李延年更是不敢随意开口，也学着他的样子，如临大敌的望向白骨堆的方向。

果然，他们方躲好，就瞧见远处有身影朝着白骨堆奔去。

等跑近了，李延年才瞧清，竟是……狼，还不止一匹。

李延年心里告诉自己还有髆儿需要自己保护，却忍不住双腿打颤。

第二十七章：茫然脱险

先不说余李2人在那不远处的大树下，是个什么心情。就说这白骨堆的情形，也是热闹的。

来人，不，是来狼确实不只一匹，而是三匹，都是黄褐色的。其中为首的那匹，四肢矫健，体积比起另外2匹，也大了几乎一号。就连看似最瘦弱的那匹，也是成年的了。三匹狼围着白骨堆转着，脑袋向下，像是在嗅着什么。没一会儿，为首的那匹狼已经来到了白骨堆的外围，它抬起头，向着余壹他们所在的方向望去。

看清楚这边的情景，稳沉如余壹，也是暗叫不好。首狼现下虽然还没发现他们，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若是现在逃跑，定是跑不过擅长奔跑的狼。但若是继续呆在这里，也只是被动的等死。想到这里，余壹看了眼李延年背上的汉弩。主动出击也不是不行，但若是只有一匹狼还行，三匹他就无法控制局面了。先不说这么远的距离他是否能一剑射死其中一匹狼，就是射死了，他换剑的速度也赶不上另外2匹扑过来的速度。那样的话，情况就太危险了，而他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不过等死也不是他的性格，不管怎样，也只得搏一搏了。只怪他现在的身体太过弱小，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被动，连……。

余壹看向李延年，目光带着温柔。但只是一眼，他便转过头，继续盯着白骨堆那边。

他是何等的想要保护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

而他旁边的李延年，反而比刚才镇定多了。他这一生，虽只活了20多年，但遇到过的大风大浪，却是太多了。就说在死亡边缘徘徊，也不止一次两次了。特别是姐姐死后，他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活下去。可以说此时他就是死了，也是没什么遗憾了。只是髆儿……他现在是能独自生存了，但毕竟还年幼，没有自己在一旁照看着，始终不那么放心。李延年慈爱的望着余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他疼爱万分的孩子……

此时的李延年，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保住余壹的打算。

不知是他们命不该绝，还是什么的。总之，事情的发展总是不能随人们所愿，即使这“愿”，他们不定能喜欢。

当三匹狼都往余壹他们所在的方向，一路嗅过来之时；当余壹李延年2人眼看着3匹狼越来越近之时；当余壹都举起汉弩，准备射杀首狼之时。3匹狼却转身，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嚎叫了起来。接着，为首的狼稍作犹豫，便带着另两匹狼往树林深处奔去。

反倒是，已经做好誓死一搏准备的余壹和李延年愣在了那里，有些搞不清楚此时的状况。

难道就这样。得救了？

两人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余壹松了口气，对于不必用现在的小身板去拼命，他还是很高兴地。真搏斗起来，能不能活命还要看运气，但是受伤却是在所难免的。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菩萨保佑！

随后自己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他看向李延年，叫道：“舅父，我们脱险了。”

李延年也看向余壹，表情却是呆呆的，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没有事后的害怕。显然，已经做好为余壹牺牲的他，还没从刚才的心境中转换过来。就像一个被医院告知得了绝症的病人，他伤心过，埋怨过，反正是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最后都已经心平气和的迎接死神了。却又被告知，是医院搞错了，他没有患绝症。这样的人，第一反应，绝对是茫然，随后，才是狂喜。此时的李延年，虽说没有经历过那样长时间的折磨，赴死的决心却是同样的，同样的深刻。虽然，在余壹唤他的第二秒，他就恢复了该有的欣喜。

李延年这样的人，性情什么的，都是淡然的。于是，他就算这样脱险了，他就算是欣喜的，也只是面带浅笑的道：“是啊，真好。”

余壹反倒不满意了，他暗道这舅父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常态了，真……扫兴。难得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精明无比的舅父，能露出这样呆呆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哎，不知下次见到，是什么时候了。

李延年自是不知道余壹那复杂的小心思，欣喜过后，便还得面对现实。他疑惑的道：“髆儿，你说为何这狼明明都要到我们跟前了，却又往回跑了？”

关于这一点，余壹也是不解的。他道：“他们突然就嚎叫，接着便跑了。”说到这，他又想起，“在他们嚎叫之前，我好想听到了什么声音，离得太远，没听清。”

李延年低下头，没有说话。片刻，他才抬起头，坚定地道：“是箫声。”眼神突然变得深邃。

两人不再说话，他们都知道，若是李延年说的没有错，真是箫声，那事情就复杂了……

这座不归山里，除了他们2人，和尚且不知下落的瞳儿，竟还有第四个人。最重要的是，此人竟能凭着箫声控制那狼群？！

余壹闭上眼睛，在心里把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随后，他睁开眼睛，认真地道：“舅父，现下不管这声音到底是不是箫声，我们都得前去瞧个明白。”

李延年心里自是不想他再涉险了，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是劝不住髆儿的了。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情，或许比刚才还要危险，但却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李延年叹气，他再次要求余壹给他一个保证。他低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握住余壹的小肩膀，对着他的眼睛道：“髆儿，你必须答应舅父，若遇到危险，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其他的都不要顾虑，舅父自会挡在你的前面。”

余壹也望着眼前男子的眼睛，那眼里浓浓的深情，以及那有些悲壮的坚定，不仅让他想要闪躲。他知道，这人已经做了决定，那便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的外甥。本该是感动的，但在此刻，余壹心里更多的是嫉妒。对，嫉妒，因为他心里明白，李延年可以用生命保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余壹，而是那个已经不在的李髆。

余壹挣开李延年的双手，别扭道：“髆儿自有分寸，舅父还是先考虑怎么保护好自己。”说罢，便往三匹狼离去的方向走去。

李延年愣住，髆儿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是他做了什么惹髆儿生气的事情？好像也没有啊。但是髆儿方才还好好的，自己说了句话，他就突然生气了。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突然明白过来，李延年不禁动容，他的髆儿，真是长大了，还这么孝顺他这个舅父。

快步追上已经走到白骨堆的余壹，李延年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才唤了声“髆儿”，便被突然想起的声音打断。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想要把这声音听清楚。可能是距离更近了，这次连余壹都听清了。

两人对望一眼，齐道：“箫声。”

对，真是箫声，而且还能听出，这箫声中的急促。能听得这么清晰，看来他们离这吹箫之人，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