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很难受，又很痛，闷得他喘不过气，一遍遍地用冷水冲刷自己的头，过了很久，张扬才略微平静心绪，蹲到浴缸旁边，觉得既可气又好笑。

“呵呵……”苦笑着捂住双眼，强忍眼底酸涩的泪水，他五年来，再一次切身感到了什么叫心寒。

上一次如此难过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被人打落手臂的一瞬间吧，那么气，那么恨的找过去，可就在见到那人的一刹那，他还是未曾死心，哪怕当时，当时那混蛋给自己一个笑容，他都不会感到绝望。

现在呢？老实说见人回来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张扬气归气，恨归恨，可心底深处还是有点小小的期待，也许是五年的寂寞与怀念，冲淡了他的怨念。

有时，爱与恨，只隔着一条浅浅的边缘，同样让人难舍难弃，挂怀心头。

孩子，再次闷笑，四肢瘫软地坐到地上，张扬呆呆望着天花板，淡淡道：“看来这五年，你过得一点都不浪费呢。”

门被推开条缝，小包子小心翼翼地挤出半张脸，有点胆怯地瞄张扬，在对方抬头与他对视后，吓得抖了抖，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又转身折了回来，跑到张扬身边，扑到他身上拼命地伸展小手臂搂着，低头紧贴住胸膛哽咽地抽泣掉眼泪。

“爸爸，呜呜，爸爸你别生气，别不要扬扬……呜呜”用稚嫩的嗓音边哭边低声哀求，小家伙扭动身子，试图把人全部抱到怀里。

看到小家伙这般难过，张扬心就是铁铸的此时都要碎了，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气也不能出在孩子身上，一向以呵护娇花着称的前知名音效监督，就算心里憋屈的比小包子更甚，也得打起精神，先哄孩子开心。

“哎呦喂，我的小宝贝儿。”坐直身双手把小家伙一抱，他擦擦孩子的满脸泪水，强颜欢笑道：“扬扬别哭啊，别哭，爸爸在这儿呢，乖哦，来，咱们回房睡觉。”

抱着孩子，一大一小两只“羊”同样难过地走回卧室，只不过一只哭得小脸煞白，一只哭在心底，血泪斑斑。

第二日一早，张扬摸着小包子的头，又陷入左右为难中，搞清孩子是谁的，总么着也得把他送回去吧？要不然留下，迟早自家老妈要张啰给孩子入户口，到时候又是麻烦事。

但一想到送人回家就要面对穆子轩，捂着头，对于现在的张大少来说，是真心不想见那人，他好怕一个没忍住，再把客厅砸了。

怎么办？愁了一个早上，直到早饭放下筷子，张扬才当着老妈的面，力持淡定道：“妈，扬扬的父亲我知道是谁了，一会儿就派人送他回家。”

“咣当”两声响同时响起，小家伙撇着嘴角，摔落手里捧着的儿童碗，张妈瞪大眼，摔碎手里端着的瓷碗。

第十五章：是坑也得跳

“爸爸……呜呜哇，爸爸，我不走，呜呜。”小包子紧抱张扬大腿，死命哭嚎，坚决不肯跟司机上车。

蹲下摸摸小家伙的头，擦擦他的泪，对视那双哭到通红的大眼，张扬心底也异常难受，别看就和小家伙生活几天，感情却已渗透到心底，如果那个混蛋不是孩子亲爹，他也许还能再多留扬扬住几日。

赶紧冲上去抱住张扬脖子，小包子用尽全力地搂着，生怕自己被人带走，无论如何，他都不肯和爸爸分开。

抱着孩子走到车前，张扬俯下身将他放到车里，抽身想要关门，谁知小家伙拼命地往前挤，死都不肯松手，拽住他的袖口，放生大哭，连嗓子都哑了。

“干什么干什么！”张妈见状，气得脖子都粗了，几步冲到不孝子身旁，将人一脚踢开，抱起孩子安抚着怨念道：“死小子，你心是黑炭做的？孩子都这样了，还往车里送，有没有人性啊！”

“妈……”张扬无语，他该怎么解释小家伙的身世？难道直接告诉自家老娘，这只包子是上了他的混蛋生的，人家那边挖好坑就等他主动往里跳，开玩乐呢吧！

千哄万求地暂时止住小家伙狂流的眼泪，张妈扭脸瞪视儿子，命令道：“上车，送孩子回家。”

为难地看着自家妈，张大少内心也满是泪水，不带这样滴，自家妈居然逼亲生儿子进狼窝，还如此理直气壮，这世道真没法让人混了。

要不然主动招供？站在车门前感到小风嗖嗖刮过，张扬冷的打个哆嗦，瞧老妈对小包子万千宠爱的样儿，他要是全盘招供，估计能被张妈直接打包系好蝴蝶结，专车快运到穆子轩手里，来交换她怀里那只懂事可爱无敌乖巧的包子。

算了，不就是闯一趟龙潭虎穴么，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没去过，只要自己克制点脾气，估计能正常走出来，握拳深思熟虑后，经过思想斗争洗礼的张大少长呼口气，从自家老妈手里接过小包子，坐进车。

“爸爸……”小家伙路上一直抱紧他的脖子，怎么劝都不肯撒手，嘴里不停地低声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这两个字。

蹭着小包子肥嘟嘟的脸蛋，要说张扬心底一点触动没有那绝对是假的，瞧小家伙哭的那么凄惨他心里也疼，不过捂着胸口，他更奇怪小家伙为啥和他这么亲？完全没有隔阂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抱着孩子站在别墅大门外，张扬在等待开门的时间里，一直在不停地想死里逃生的方法，并做了如下具体原则：

一，不要进屋，只在房子门外，以防止对方借机扣人，对待人品无下限的变态，最关键的就是要谨慎再谨慎，不能给对方一点可乘之机。

二，尽量少说或者不说话，绝对不能喝任何对方提供的饮料，包括食物。

三，尽快将孩子送到就走，千万不要表现出任何恋恋不舍之情，无论小家伙如何纠缠哭闹，一定要把铁石心肠坚持到底。

四，眼光六路耳听八方，靠近自己三米之内的任何生物和物体都要及时躲开。

五……脑子里还未把原则定完，门就被管家打开，彬彬有礼地对张扬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主动在前方带路。

远远看到房门前站着个人，一身深蓝色居家服，盯盯注视着自己，张扬抽抽嘴角，下意识地咽口口水，来了来了，最难对付的目标出现了。

如临大敌的抱着孩子走到房前，他瞟眼斯文微笑的穆子轩，左顾右盼转移视线，故意咳嗽两声，才把孩子递到对方面前，低头道：“自己儿子都不要？”

摊开双臂接过小包子，穆先生笑得柔情似水，轻声谢道：“前几天忙的不行，实在没办法才把孩子送过去的，谢谢你帮我照看。”

手臂一空，张扬立即向后闪出三步，掐腰斜眼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装也装的有点水平，穆家家大业大的，一个孩子都照顾不了？就算撒谎也得打打草稿啊穆先生！

“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喝杯茶？”亲口刚回到家几日未见的儿子，穆先生真诚相邀，见张扬一脸防备加不信任，紧接着开口：“都是老相识了，何必这样？”

就因为是老相识，才深刻认清你的本质啊！张大少轻轻哼唧一声，撇撇嘴角，假笑道：“我公司还有一堆事呢，还是不打扰了，就此告辞。”儿子都几岁的男人，还千方百计地揪着自己不放，穆子轩你还想让我再迷恋一回你吗？做梦！

心里使劲的给自己打防御针，张扬生怕再一时心软犯迷糊，连续两次栽到一人手里已经够挫了，千万别搭进去后半辈子。

“爸爸！”小包子在张扬转身的那一刻大声高呼，扭动身子，费劲儿地挣脱亲爹怀抱，一路蹭蹭小跑追到他身旁，扑到大腿抱住，又开始哭天抹泪。“爸爸……你说过不会不要扬扬的，扬扬一定听话，扬扬会很乖很乖的，你不要走，呜呜，爸爸……你说过的。”

才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张扬心里素质再强，过得了穆子轩那一关也逃不脱小包子这一哭，完了，此时他就算心里早有防备，也难免动摇三分。

蹲下抱住小家伙，轻轻抹净他的泪水，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的张大少选择了沉默，唉，早知这样，何必当时要说那番话呢，这得多伤孩子心啊。

微笑渐淡，穆子轩无奈地站在两只“羊”身后叹气，缓步走到二人身旁，蹲下身将小家伙重新抱起来，柔声安慰道：“扬扬乖，爸爸还有工作，听话。”哄完孩子，他苦涩地笑着看向张扬，体贴道：“孩子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哦……”转头复杂看眼父子二人，张扬僵硬的点点头，眼含一丝不忍和留恋，咬牙踉跄地走出几步，随后几乎是用跑的冲出穆家大门。

“爸爸……哇哇。”身后，小包子的哭声继续从庭院里传来，让坐到车里的他几乎心痛到窒息，还好，可算顺利逃开了，可为啥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直到张家的车开走，穆子轩才和小包子同时从“望夫石”的状态回归正常，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毛巾，穆先生温柔地给孩子擦着脸蛋，完全是一副居家好慈父的形象。

拽过亲爹手里的毛巾，小包子一脸不满，用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口气道：“父亲笨笨，扬扬好不容易才把爸爸哄来，结果就这样走了。”

笑着捏捏小家伙的脸颊，穆先生眯起眼，目露精光笑道：“扬扬，上次为父教给你的那句‘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学会了吗？”

点头，小包子自己擦干净手，勤奋好学地瞪大眼，眼神里满是期待的仰头看父亲。

刮刮小家伙的鼻尖，穆子轩赞赏有加地揉揉他的头，满意的教育道：“那为父再教你一个新成语，‘欲擒故纵’，咱们回房边喝牛奶边说……”

丢下手里的文件，张扬杵着下巴，睁眼发呆。自送小家伙回去后，被老妈碎碎念到心力憔悴的他，连续几日都是这个状态，好像丢了啥重要东西似的，有时一想起小包子的笑脸，胸口就继续闷疼，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那么阴险的一个家伙，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儿子呢？

孩子再好也是别人的，张大少撇撇嘴角，叹口气警告自己，无论如何喜欢，也不能再上套。

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门被人一脚踢开，张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自家那个无事闲逛的老妈又来骚扰人了，懒洋洋地站起身，还未站稳，他就被张妈有名的一指禅戳中了脑门。

“瞧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死样儿，真是……”用大姐头的姿态欺负自家儿子，是张妈平生第三大乐趣，前两位分别为逛街撒银子和打麻将。

甩开袭击，张扬不耐烦地扭头，抱怨道：“怎么又来了，有事吗？”自小家伙走后，老妈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刚开始套问小包子的身世，未果，后来演变成威逼，非要他把孩子的来龙去脉以及为啥喊他爹交代清楚。

抱肩坐好，张妈半扬头，拼命显示出自己的王八之气，冲着端起茶杯正要喝水的儿子瞪眼道：“当然有事了，老妈想拉你去配种。”

“噗！咳咳！”一口水全腔出来，张扬狂咳半天，抓起纸巾擦净被水弄湿的衣服，费半天劲儿，才缓过这口气，坚决拒绝道：“妈，你别闹了，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什么德行，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再说，按照你的审美，估计看中的姑娘还没我漂亮呢。”

翻个白眼，对于儿子的辩解懒得理，张妈反驳道：“没你漂亮怎么了？比你漂亮的姑娘看得上你吗？”

要是放以前，她也就认了，没孙子就没孙子，总不能看儿子憋屈死吧？再说张大少当年寻死上吊折腾的全家不宁，她也不好逼迫儿子，万一真想不开死了，不是更赔吗？

可自从和凭空蹦出来的某个小家伙相处几日后，张妈就再也无法释怀了，唉，儿子柴废点就算啦，有个孙子也行啊，这回一定好好教育，弥补当年的遗憾。

正当二人在“配种”与“反配种”互相争执时，桌上的私人电话突然响起，张扬没仔细看号码立即抓起来。

“哪位？”接起半天，那边没动静，张大少莫名奇妙地蹙起眉头，心说不会是啥恐吓电话吧？这年头，有钱人被绑票勒索的可不少。

“爸爸……”另一端弱弱地传来小家伙稚嫩的声音，有点委屈，又有点胆怯。

第十六章：爸爸的最爱

话筒那边一声“爸爸”传来，张扬马上身子一僵，心头瞬间紧揪，听出小家伙嗓子有些沙哑，急忙问：“扬扬，怎么了？”

张妈正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偷听，闻言噌的跑过来，开始和儿子抢电话。

“呜呜，爸爸……呜”小包子在电话那头开始低低哭泣，惹人心疼又心急。

本来就为那天丢下孩子走人而有罪恶感的张扬，此时心里更是愧疚，心一软，手一松，愣神的功夫，电话就被张妈顺利抢走，她急忙道：“扬扬啊，别哭别哭，跟奶奶说，怎么了？”

“奶奶……哇呜呜。”小家伙闻声哭得更厉害，张妈这边狠掐把想要夺回电话的儿子，摆起凶神恶煞的脸瞪完人，扭脸就变慈祥奶奶，柔声道：“到底怎么了？乖啊。”

“我想爸爸……”小家伙边抽泣边哽咽道，末了还咳嗽两声，把二人心戳的生疼。

瞪眼自己老妈，张扬赶紧夺回电话，“孩子想我了，得我跟他说”，捂着话筒把张妈挤开，他才对小包子疑惑道：“扬扬，你感冒了吗？”

“有点发烧，不要紧……”安抚大人的声音糯糯的，却含着无限忧伤，十分惹人怜惜。

“你父亲呢？”听到这话张扬脸一沉，心说孩子感冒发烧，那个混蛋怎么忍心把小家伙自己丢一旁？太冷血了，还亲儿子呢，都不如他这个被当爹的。

“父亲大前天回A国了，呜呜，爸爸，我好想你……你来看看扬扬好不好？没人陪扬扬，扬扬生病好难受。”小包子小声解释完原因，又吞吞吐吐怯生生地开口邀人，哀求而期待的口气，令听电话的张大少倍感压力。

“其实……”我不是你爹啊！话到嘴边又硬咽下去，张扬真的很想把话和小家伙一次性讲清楚，总这么着他真受不了，就算和穆子轩之间有点什么，那也都是过去时了，何况深究起来，俩人就没正式交往过，现在对方的孩子死活认自己当爹，这绝对是个笑话。

“爸爸，你骗人，你说过不会不要扬扬的，呜呜。”见对方没了动静，小家伙边哭边咳嗽地用沙哑嗓音使出杀手锏。

还没等张扬开口，一旁的张妈先按耐不住地动了手，把头挤到话筒附近，大声道：“扬扬别哭，一会儿爸爸就去看你，别哭啊！”说完不顾儿子一脸“要死了”的表情，直接拔断电话线。

握着已断掉的话筒直勾勾地盯视老妈，张扬恨得磨牙，天啊，就算让自己去看孩子，也得给个机会问问那混蛋啥时候回家，现在两眼一抹黑地杀过去，万一撞见了，绝对是百分之百被拿下，啊啊！他上次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伸手拍拍儿子灰白的小脸儿，张妈摇晃地做回沙发，双腿一翘，用过来人的口吻教导道：“行了，别那副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去看看孩子吗，能要你命？”

妈哎，不要命要人啊，张扬无语地默默坐回办公椅，仰头望天花板。

“儿子，为娘不管你和那小包子的亲爹到底有啥瓜葛，但大人之间的事，别总把孩子夹中间，该怎么样，把话说开。”张妈实在看不下去张扬这副天塌地陷的憋屈劲儿，又谆谆教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