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埋怨似的皱了皱细长的眉毛,然后又恢复笑容,在云缨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发音都说得很缓慢:“陛下说,他今天晚上要好好问你一番……不乖的话,陛下要惩罚你呦!”
云缨听完,像是被宣判死刑一般脸色铁青,然后回复原来正常的样子,只是略微苍白:“是这样啊,谢谢云清你替陛下过来传话。”
云缨说完,云清似乎想开口和他聊天,但在他开口前,云缨藉要照顾另一边庭院的植物为由,先一步离开了。
我让那只蝴蝶跟着云清,施下之前用过的那种记录影像的咒术,收起了光球。
他们兄弟的关系可真特别。
紧促的脚步声传来,途中不时踏到地上一些细小的树枝,发出“啪”的断裂的声音。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树叶、灰尘。
云缨快步走过来这里,坐在牡丹亭里的一张石椅上,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一样,他的身子不停颤抖,泪光在他眼里闪烁,却又被他倔强的忍了下来。
我拨开草丛一角,跨了出去,云缨被我吓到了,一下子松懈,泪水夺眶而出,又被我看到这狼狈样,他用手拭去眼泪,泪水却无法控制的不停流出。
云缨变得更加惊慌了,一直用手擦泪,擦得脸颊都磨的红了起来。
“呜唔……墨……”他抽抽噎噎,努力想说出话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和附近的孩子玩游戏,他们总是要玩捉迷藏。有一次,我躲得太隐密,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找我,就这样哭了起来。最后是住在我家隔壁、大我两岁的邻居哥哥循着哭声找到我,看我哭了好一会,然后抱住我,温柔地安慰我,要我不要哭。
我回忆完这段往事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云缨,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说:“不要压抑太久,哭出来会好一点。”
“呜呜……谢……呜……谢……呜唔……”他就这样子一边哭着,一边跟我道谢,我想这声谢谢将会变成我最难忘的一声谢谢了。
云缨他哭得很凶,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狠狠哭着把我的衣服浸湿。
嗯,认识他有几天了,云缨给人就是沉稳、平静又温和,这样子的失态我是第一次见到……嗯,大概认识他很久的人也不一定会看到吧。
云缨终于不哭的时候,尴尬的看着我。
我想这是拉他到我们这边最好的时机,于是把用咒术监视所看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云缨一边听着一边睁大了他泛着红丝的眼睛,静静的听着我说。
第六章(三)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抹晚霞出现在西边的天上,把西边的天空映照的橙红。
春风煦煦,吹动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这么说……刚刚云清都是跟我开玩笑的?”云缨听完我说的话后情绪稳定些了,他危险地眯细了眼,语气却特别平静。
我点点头。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可真有趣。
然后他突然放松下来,像是刚丢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
“你要看我之前监视的画面吗?”我问道。
“嗯。”他应了一声,我将光球放出来,从跟踪云清那个时间放起。
云缨看到银帝的脸时,脸上稍微苍白了些,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的脸几乎和白纸一样。
“‘那件事’指的是什么事情?”我问。
“……我暂时不能说。”他的脸似乎更加惨白了。
我点头表示了解,和他交谈几句,放了两个咒术在他身上,一个依旧是监视的蝴蝶,另一个则是云缨要求在他身上放护身的咒术。
我很少练习这类的咒术,正好用在他身上做练习。
他心安,我做练习,失那一点灵气也有利益。
天暗了下来,我跟他道别,回去房间。
想到夙枫说今晚要来找我,那么看他们见面的画面就得等等,隔天或是半夜在看。
五月一日,也就是下个星期三是我和云缨逃跑的时候,距离这个日期还有八天。
嗯……大约在过一刻钟时间就剩七天了。
用力眨了眨眼,我手不着痕迹的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大着眼看着黑檀木制的沉重门扉。
坚持几分钟……眼皮开始疲惫的掉下来……
唉,这身体经不起无聊的熬夜……
最后我经不起瞌睡虫的诱惑,趴在桌上睡了。
隔天我醒来时,人躺在床上,旁边睡着夙枫。
窗外的阳光不怎么亮,天也是半昏暗的,推断时间大约是六、七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夜晚都特别长,天很早就黑了。
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去梳洗。
离平时早膳送来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我躲到牡丹亭那里的草丛,看昨晚云缨和银帝会面的情况。
光球的影像有点模糊,但过一会就不会了,云缨他不是到上次云清去的那间房间,而是在他房里。
云缨在他房里的内室里泡了一壶茶,用拖盘端着茶壶和两只茶杯便直接走向床旁边的墙壁。
墙壁上似乎早已设下了阵法,云缨直接穿过了墙壁,到了另一个空间。
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在云缨进去后没多久便亮起了蜡烛。
这是一间房间,布置得几乎都是白色的房间。
照亮房间的蜡烛是惨白的颜色,燃烧出的火焰是幽蓝的,两排短短的蜡烛分别放在房间的两旁。
在几乎全白的房间里,突兀的是漆成乳白色的书柜里放着的书、纯白柔软的地毯间露出的褐色地板,还有云缨,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内的银帝。
“陛下。”云缨向银帝微欠身,然后将拖盘放在一旁,把茶壶提起,倒满两只茶杯。
银帝拿起茶杯,轻啜几口。
云缨坐在他对面,同样在喝茶。
两人沉默、沉默。
他们将茶喝完后,银帝才开口:“云缨,吾问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云缨说。
“你真的确定吗?”银帝微挑眉。
云缨点了头,看着银帝手里握着的茶杯。
“吾相信你。”银帝说,血红的眼平静的瞥了云缨一眼。
云缨身子颤抖了下,垂着眼:“知道,谢谢陛下。”
银帝笑了笑,“啷当”一声,他手里握着的茶杯碎裂。
“陛下!”云缨看到银帝白皙的手掌上流出刺眼的鲜红液体时,惊慌的喊了声,马上上前去查看银帝的伤口。
“小伤不碍事。”见了云缨想处理伤口的样子,银帝又深不可测地笑了笑,摆摆手。
“陛下……”云缨的语气有责怪、无奈还有点愧疚。
“天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银帝说,瞥了眼看到云缨眼里的焦急,他又说:“回去会包扎的。”
云缨不理他,伸出手抓住银帝的手腕,然后开始将玻璃碎屑取出。
“嘶!”银帝抽了口气,手缩了缩。
云缨瞪了他一眼,责怪道:“明明就很怕疼,还这样子弄伤自己!”
虽然口里责怪着他,但是云缨手里的动作却温柔细心了些。
银帝看云缨低头帮他处理伤口的样子,细微地扬了唇角,眼里满是浓浓的无奈与宠溺。
将玻璃碎屑取出后,云缨伸出手放在银帝朝上放着的掌心上空,像是像是嫩芽般的绿色缠在银帝的掌心,为了不直接碰触到伤口,还有几片白色的樱瓣覆住伤口。
“回去还要再找人处理。”云缨说,然后从怀里取出巾帕,将茶杯的碎片全都包住,把茶杯和茶壶放回托盘上,云缨离开了那个满是白色的房间。
他大概没看到,银帝在他转身后露出落寞的表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够诡异微妙的。我想。
我回去房间,夙枫已经起来了,正打算出门找我用早膳,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早膳固定送来的时间。
夙枫用完早膳就离开房间,我等到侍女收了碗盘后拿出几天没练习的驭飞术的书本,翻到第三阶的地方,缓慢的练习。
……
接着几天依然过得很悠闲,几乎和我以前在宅邸的生活没两样,我依然画画图、练练咒,依然在宫殿里闲逛,依然无聊的在书房里看书,晚上一样跟夙枫在床上度过……
就这样到了第六天晚上,我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
就是明天啊明天!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虽然前几天有和夙枫一起逛逛妖之帝国,熟识一下逃跑的路线,也又个熟知这里的云缨在,不过看云缨最近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没了把握。
嗯……不管怎样,一切看天意吧。
夙枫从浴室里走出,将湿发用毛巾擦干了些,然后躺上床,把枕头印出湿湿的痕迹。
他晶亮晶亮的双眼瞧着我,我以前是不是因为他的眸色太过特别,所以才没注意到他的眼形像狐狸似的,又大又圆,眼尾却细长的很,向上微微勾起,快把人的魂一并勾走了似。
跟他相处久了,就觉得他个性到挺像孩子的。
嗯,不过算算其实我在这也没待多久,加明天刚好半个月,不过扣掉我昏睡的三天,只有十二天。
我看了看他的狐狸眼,鼻子哼了一声。
夙枫一手把我抱在怀里。
“你的伤不是好了差不多了吗?”我道,
夙枫低头看我,低声道:“嗯,没有完全好。”
“才不管你那么多呢。”我哼了哼声,随即夙枫直接把他香软的双唇覆上,嫩红色的舌头伸进我嘴里,缠住我的舌。
等他放开我后,我大口喘气,然后拉起被子,蒙住头,索性不理他了。
夙枫隔着被子蹭我,蹭的我很舒服,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六章(四)
我半夜突然惊醒,不由得的,心里就一阵慌,吓了一身冷汗,总觉得明天可能不会顺利。
夙枫在一旁睡得正熟,我起来倒了杯凉茶喝,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时不由自主的感到发冷,顺手把半开通风的窗子关了,窗帘也拉上。
我爬回床上躺好,原来躺的位置还有点馀温,暖暖的。我拉好被子,盖得严实,又睡下了。
除了半夜醒来一次外,我整夜无梦,睡得舒服,隔天清晨起来精神很好。
嗯,不知道挽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寒绯和弥过得如何?
……好像什么被我忽略了。
我记得,之前没见到弥就心慌,现在不会了,倒是一件好事。
早膳后,我又练了练拳法,没有基础,练这拳法没多少进步,回去之后要请较一下寒绯了。
我暂时先不练拳法,改练心法。
先将内气在身体里运过几遍,然后在丹田处一并聚集成内力,在身体里缓缓绕行。
暖身完后,我盘坐在地,闭上双眼,开始修练心法。
中午,我等侍女送午膳、过段时间收了碗盘后,拿起驭飞术那本书,藏在亵衣跟中衣之间,用一条较宽的腰带绑在腰间固定住。
再等个几分钟就可以到和云缨约定好的地方了,这时候宫殿里的人会比较少,大部份高阶职位的人都去休息,只剩些守卫在巡视而已。
前几天我都是这个时间离开房间的,所以夙枫大概不会起疑心。
我离开房间,到朱雀宫一处侧门。
云缨比我早到些时间,他看我过来时,对我点了点头。
云缨以前出门都是走这个门,守在侧门的卫兵早就认识,也知道云缨在办事时通常会不固定带一个人跟着。
所以我跟在云缨身后没人起疑。
宫殿里的马车太容易招人注目,到时不好逃脱,也容易被人追踪,所以云缨租一辆马车。
云缨向车夫说了一个城镇的名字,车夫驾起马车,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窗外略为荒凉的景色渐渐取代了热闹的街道。
穿过一个又一个城镇,不时停下又换了辆马车,我们往冥界的方向去。
原本是要往灵界去的,但是因为云缨的关系,所以改到冥界去了。
听云缨说,冥界的月亮是红色的,照下的月光是淡红色的,很特别。
到了最后一个城,夜已经深了。我们下了车、付了钱,步行离开。
两界之间没有任何防守,仅仅只有告示牌而已,因为两界有着古老的法术形成的屏障,来往的人必须有通行证明才可以通过,证明上的小法阵可以短暂开启屏障。
这个证明云缨之前就申请过了,云缨上次出来办事是要到冥界的,但是临时换了人,所以证明还留着。
因此给了我们一个方便。
保护三界的屏障是由一种在三界中才生长得出来的苓树,不知道为什么被法术做成了屏障。
可能是法术的影响,在屏障处生长的苓树长得很高,和其他苓树纠缠生长,成为树墙。
苓树的树干是带着淡绿色的白,长久伫立在屏障处,却没有被空气的灰尘沾染。
不知道在这守卫多久的苓树的枝桠很粗,最细的也有我的大腿粗,枝桠交错密集,半脸大的叶子布满树枝,几乎透不出任何光线。
不过现在是晚上,上弦月的光芒很淡,尤其在这个边界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样。
唯一的光是走出城后我手里的火,淡红色的火光映在地上。
回头一看,黑夜中,只剩远处城里的灯光,被淡淡、透明的白色月光模糊,看起来很朦胧。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了树墙前,云缨拿出了通行证明,是一个小小的徽章,徽章上是咒文刻印。
云缨把刻印对着树墙,咒文发起光来,白光由弱转强,被光照到的笔直树干自动分开,形成一个通道。
我和云缨走过通道,一下子,苓树又自动并回。
我这时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色,一弯上弦月挂在空中,似乎染上血雾般的红,淡红色的光照射下来,没有刚刚火光那般让人感到温暖,反而有种清冷的感觉。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路走了一段时间,突然,一群人出现在我们面前,面露凶狠之色,一律都是腰大膀圆的大汉,其中一个个子比较小的是打扮中性的女人,但是上了很浓的妆,年纪大约三十几岁。
“这两个人样貌都不错呐,这次交货酬金大概会变多喔。”女人嗲着声音说,瞪了那些人一眼:“哎呀,我说你们呀,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愣在这做什么呐!?”
听了女人说的话,那些人成半圆包围我们,把退路都挡住了。
然后女人又说话:“两位,如果乖乖跟我们走的话,不会受苦的喔。”
其中一个大汉粗声道:“倩姐,不用跟他们废话了,抓了再说!”
“你们可别把他们弄伤,尤其是脸啊!”倩姐嗲声提醒。
倩姐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伸出双手,看了看指甲。
其他几个大汉立即围了上来,云缨突然大喊:“停……停!我、我们跟你们走!”
他的声音怯生生的,紧紧抓着他手里的包裹,云缨不着痕迹的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配合他,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带着惊吓的眼神看向他们。
倩姐笑了笑,弹了弹手指:“算你们识相……哦,对了,你们可别玩什么花招喔!”
“好了,现在我们去璃彩院吧!”倩姐又嗲声说。
“你们两个,跟着倩姐走。”其中一个大汉说。
我们跟着倩姐,四周围着大汉。
走了一段路,到了冥界一个城,可能是因为接近边缘,所以较为繁华。
转进一条街,景色开始变化,青楼酒馆比比皆是。
“在过去就是璃彩院了。”一个大汉说,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