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是……”

“不是！”

“我看也不像是，你俩要是亲戚，刚来那会儿他能把你揍成那个熊样？啧啧……”

亲戚？李清泉看她砸吧两下嘴又陷入了思考，才偷偷松了口气，原来她只是以为……

“您别瞎想了，其实陈乐他……他也不坏，那个，我借过他钱，可能他觉得我这个老师还不错吧，终归是个孩子”

“咦？”

听他这么说吴咏梅眼神更诡异了，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然后像要确认自己没听错一般问了一遍：

“你说……他管你借钱？”

“是啊”

李清泉不明所以的看着这浑然不知自个现在的姿势有多风骚的孩子妈。吴咏梅沉默了，眼睛在他身上来回划拉了好几遍，最后迟疑的问：

“你真不知道陈乐家里头干什么的？”

“啊？”

李清泉愣了愣，转念一想，便说：

“知道啊，他爸是陈良秋，咱们市市长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妈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妈？”

这他还真不知道了，就上次在那个什么‘锦瑟庄园’大门口看见小孩跟他爸还有一女的在一块才知道人家是市长公子，其他的他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又回想起那个打扮艳丽的女人，李清泉不禁皱起眉头，虽然印象不深，可隐约还记得那女的长得是不错，但是看上去好像太年轻了点，不太像有陈乐这么大儿子的人。

“哼，他妈家里可了不得，他外公你知道是谁么，魏成明！”

魏成明？！这会儿轮到李清泉沉默了，说起魏成明，恐怕连裹着兜裆布的小毛孩子都能叫出来这名字。魏成明，那可是一个传奇，白手起家到家财万贯，是全国有名的实业家，而且是H市首富，他有多少财产李清泉不知道，但是绝对是一般人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乖乖，感情那熊孩子不仅是高干子弟，还是一富三代！怪不得他那个妈看起来那么年轻，合着得多少钱保养出来的啊。

不用吴咏梅说什么，李清泉自个先羞上了，你说人家一钱堆里蹦出来的金孩子，能管他借钱？虽然……这是事实，但说出去谁信啊，他自个都不信！

估计也看出他那点小心思，吴咏梅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小李啊，人家有钱，可有钱人多半都有点不正常，你看看那孩子，估计从小就没好好教育，现在就这样了，以后指不定得干出点什么事儿呢，不是我们这些做老师的不负责任，但是也得量力而为不是么，那孩子是管不了的，他要真觉着你不错不找你麻烦更好，但你也别太较真儿，这小孩说不准一会就一个样儿”

说完，她抬起身子，屁股一挪从办公桌上下来走了。李清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又四下看了看，整个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吴咏梅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他知道她是为他好，他也知道其实他给别人的印象一向不错，总有一些人提醒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就不的，比如他现在在想陈乐，很想很想，但他跟自己说不能想，不该想，可他还是想，没办法的。人都说身不由己，其实，是心不由己，因为心里想，所以才会做一些事。

唉……

挎上包包，他有些颓废的走出办公室，关灯锁门。

骑着他的红色小绵羊，他顶着夕阳的余晖前进，在身后留下一道纤长的倒影。暖风扫过脸颊，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声音，他看着沿路过往的人群，一张张模糊的男人的和女人的脸，他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就像他看不清自己以后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第二十二章

一晃眼就到了周五，这天早上李清泉如常在家吃了饭，跟他妈说了再见之后就骑着他的小绵羊嘟嘟嘟往学校赶。快到夏天了，早晨的风都夹着些热乎气，李清泉一边哼着千年等一回一边回想着昨晚看的电视剧内容，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就爱看老片子，这不，温习白蛇传呢现在。叶童扮演的许仙那叫一个俏，唇红齿白的，啧啧，李清泉想着想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笑，记得小时候看白蛇传，就是为了看许仙。

到了一个路口，亮红灯，他停下车脚蹬着地。9、8、7、6……忽然，一阵警哨响起，吓了他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感觉身边唰的扫过一阵疾风，风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叫嚣，只见一辆非常晃眼的炫银色重型摩托向前疾驰，摩托后面还跟着一辆没盖儿的小轿车，有见识的管那叫敞篷。引擎声渐渐远去，他唯一看清的就是在空中凌乱飞扬的一抹火红。

愣了有好一会，直到身边不断有车驶过，他才反应过来，嘿，这小混蛋孩子，一大早的就挑战极限呢，当人交警同志是吃白干饭的怎么的？！手转着车把手，他微微弯下上半身，卯足了劲儿加档，把个红色小绵羊当成法拉利使了，蹭的一下就冲出去了。他追啊追，追啊追，过了一个拐弯的地方，他停下来了，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又看看，人呢？这眼睁睁的看着往这边拐的呀……喘着粗气，他皱着眉头耷拉着脸，小绵羊就是小绵羊，再快也就快过自行车，还是永久牌的。

抬起手腕看看表，该死！快迟到了，他也顾不上想熊孩子哪儿去了，有没有被交警追到，掉转车头就往学校的方向开去。终于赶在大门关闭前一秒进入校园，李清泉吁了一口气朝冲他打招呼的门卫小丘笑了笑，就急急往车库去了。刚到车库门口，迎头就撞见一人，还挺眼熟的，尤其是那一头招摇的红毛，这会儿乱的那叫一个个性，左边翘一撮，右边翘一撮，挺对称的。

李清泉眼红了，给气的，这可不就是刚才表演公路飞车的那位么！推着小绵羊，他脚下加快了速度来到陈乐跟前，陈乐扒拉着头发站住了，斜楞着眼看他。

紧抿着嘴唇，李清泉硬是憋住了胸中的一口气，死死瞪着一脸拽了吧唧的小孩，也不说话。陈乐被他瞪了一会，心里毛了，感觉莫名其妙的，再加上李清泉又比他高，他得抬头看他，脖子酸啊就有些烦了，一撂脸子就准备绕过去走人。

“你站住！”

陈乐站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即就挑起一边眉毛，转过身阴阳怪气的看着他的后脑勺。这死娘娘腔怎么了？大早上就想找他不痛快？陈乐正猜着呢，李清泉已经将小绵羊就地停好转过身来，他的表情很严肃，跟平日见惯了的温吞窝囊样儿有些不同，这让陈乐心里一顿，感觉不怎么舒服。陈乐到底是陈乐，从来就没有他憋屈的时候，这一早上就够热闹了，现在还得看个娘娘腔的脸色，操！滚你娘蛋，瞪什么瞪！

“干嘛？！”

火气一上来，熊孩子眼睛立马瞪的跟牛蛋子似的，硬是把小李同志的单眼皮给比下去了。李清泉嘴一撇，哼唧两声就耷拉眼了，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一下子就蔫了。他左手搭右手，耸着肩膀吱吱唔唔的说：

“你……你刚才骑那么快，很危险……”

“你看到了？”

陈乐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一想也是，大马路又不是他们家走廊，遇着谁都有可能，看见就看见呗。从鼻窟窿里哼出一声，陈乐也不想多说什么，刚才被那群孙子追的满街蹿，现在消停下来了他得找地方歇歇。

“你看到就看到了，嘴巴给我严实点，听到没有！”

小孩的表情有些凶恶，跟小红帽她狼外婆似的，啧，你说李清泉多好的一小伙儿啊，要脸蛋有脸蛋，要个头有个头，偏就被一半大小孩给唬的一愣一愣的，这叫什么？这就叫孽！

陈乐看他缩着脖子直点头，又是那么一副窝囊相，没好气的哼哼两声，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扛着脸对他说：

“我真不是坏人，你也用不着一见我就拉这个熊样儿，你看，你比我还高，我能怎么你啊？是不是”

李清泉不说话了，嘴巴闭的特严实，连门牙缝儿的气都出不来。他还能说什么？这孩子脸皮都厚到这境界了，他还能说什么？！

陈乐说完，吧唧吧唧嘴，看他没反应，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调头又要走。李清泉一看他转脸，也不知怎么就急了，张嘴就问：

“你明天有空吗？”

“恩？”

陈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又搓手，又挠耳朵的。

“那个，明天班上有同学组织了郊游，你……你也一起来玩吧”

说完看陈乐一脸不大感兴趣的样儿他忙又补充：

“你平常跟他们都……都走的不近，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相处，都是同学，别太生分了吧”

这次陈乐直接调脸走人，连哼都不哼了。看着他摇头晃脑的越走越远，李清泉挫败的垮下肩膀，果然，像他那样的孩子，怎么会对郊游感兴趣呢，更何况人家家里那条件，想要玩，哪不能去啊。

拖拉着脚后跟，他一步三回头的推着小绵羊走进车库，将车停好后已经八点来钟了，唉……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被陈乐甩了一顿脸色，他今天一整天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连给学生们上课都心不在焉的，今天没有三八班的课，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看到陈乐的影子，下午他还特地多跑了两趟厕所，在操场来回溜达了好几遍，可还是没巧遇到陈乐，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才终于死心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走到学校大门口，一个人影蹿到他的车头，害他连忙捏住刹闸。定睛一看，一身白衣，修剪整齐的黑发，眼角眉梢都弯弯的，不是朱一苇是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笑笑的问：

“干嘛？”

朱一苇咧着嘴笑的灿烂，伸手一撩额前的飘逸刘海，说：

“明天早上就在这门口见，我等你”

说完，他特玉树临风的转了个身冲李清泉挥挥手，走的那叫一个潇洒。李清泉好笑的摇摇头，郊游啊。

第二十三章

都说一天之际在于晨，可李清泉是怎么也不想起床。昨晚躺到床上后，他的手机就一直没消停过，首先是朱一苇发来短信，说是让他好好休息，孩子特体贴，末尾还加了一句‘盖好被子别着凉了’，虽然都快到夏天了，夜晚基本上也感觉不到凉，但李清泉还是感动了一把。接着是一个大学的同学打来电话，互相寒暄了一会就挂了。本来正准备关机睡觉呢，谁知道电话又响了，一看号码，他无奈的按下接听键，是华晓岚，自从她回国两人真没见上几面，女孩嘴皮子利索，话也多，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凌晨，直到李清泉实在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才可怜兮兮的请求挂断。结果，这一晚，他不停的梦见手机响，于是他就一个劲儿的接电话，等终于挂断最后一通电话，闹铃响了。

迷迷糊糊的刷牙洗脸，迷迷糊糊的吃完早饭，迷迷糊糊的跟他妈打了招呼他就迷迷糊糊的出门了。今天天气很好，小风徐徐，万里无云，李清泉穿了一身白运动装，青春气息特浓。这瘦高个儿秀秀气气的小伙子往车站一站，顿时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的眼球。约好了九点钟在学校门口集合，现在已经快八点半了，李清泉不时的看表，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他坐进去报上学校的地址。靠在椅背上，他打算眯一小会儿。

“小伙子，晚上没休息好啊”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很敦实，李清泉听他说话也不好意思不搭理，就笑笑的点点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仗着身体好就知道熬夜，我家那个小王八蛋也是这样，成夜成夜的在外面玩，说也说不听，说重了还跟你犟”

李清泉微微抽了一下眉毛，就听那司机嘚啵嘚啵的越说越来劲儿。

“你说现在当爹妈怎么这么难呢，管严了不成，怕给孩子造成个什么心理阴影，这要不管吧，成天提心吊胆的就怕他在外面惹出个什么事儿，啧，难啊，哪像我们小时候那会儿，爹妈只管生下来，给吃给喝的养活大”

司机说的声情并茂，李清泉更不好意思闭上眼了。暗叹一口气，他一边陪着笑，一边顺着他的话跟他闲聊了一会，突然，车身前后颠了两下车子就停下来了，李清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听那司机咋咋呼呼的骂起来。

“娘了个逼的，个破车，又抛锚！”

接着就见他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一听他讲话内容，李清泉想哭，这半截路上比较偏僻，你找人来拖车，我怎么办啊？……

司机挂断电话，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转头看见他耷拉着脸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讪讪的笑了两声，说：

“哎呀，小伙子你看这……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这破车这时候犯毛病，它平常不这样，一般都把人送到地方了才抛锚的……”

得，怪他，他就没赶上好时候！

给了车钱，司机不愿意要，可李清泉也不是贪小便宜的人，硬塞给他就下车自个往前走，这边路偏，来往的车不多，想打车更是难，幸好其实也没有多远了，大概就两站路吧。唉，权当锻炼身体了！

他将小挎包往身后一甩，小跑起来。跑了一会，他听见一阵引擎声嗡嗡的从身后传来。不知怎么，他就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不由好奇的转过身去看，这一看，差点把他跌了个狗吃屎。骚包的炫银色重型摩托……

脚下还没站稳，那辆摩托已经从身边嗖的一下擦过去，车上那熊孩子连个安全帽也没戴，脸扛的老高。

这混小子整天骑着个骚包摩托车瞎转悠什么啊，李清泉皱着眉转回头看摩托车屁股，就刚才那速度，一点儿也不必昨天慢。眼见车屁股快没影儿了，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掉转头开了回来。李清泉一愣，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骚包摩托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

陈乐坐在摩托上仰头看他，嘴里嚼着口香糖，PIA PIA 的响。李清泉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他转头看看身后，又看看周围，乖乖，这一片可真够偏的，半天不过一个人，如果现在发生个命案什么的，凶手抛尸荒野再回来处理现场都来得及。

“那个，你……”

没等他一句话说完，陈乐截了他的话头，问：

“你干什么呢？”

“哦，我……我去学校”

“学校？今天可是礼拜六，你睡糊涂了吧”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李清泉再一次提醒自己，无视，熊孩子说话就这德行，不能跟他计较，否则早晚的得气死。看了小孩一眼，他有些吱吱唔唔的说：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几个学生组织了郊游，邀请我也一起去玩”

陈乐这才仔细看他今天的打扮，恩，穿的挺年轻，是要去玩的样儿。看着看着，也不知想到什么，小孩脸上慢慢露出诡异的笑，那小眉毛挑的，那眼睛眯的，那嘴巴咧的，啧，好好一张小脸蛋愣是给整变了形。李清泉越来越觉得头皮发麻，这孩子怎么笑的那么寒碜，他什么意思啊？

“嘿嘿……”

“你笑……笑什么”

小李同志嘴皮子又不利索了，两脚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

“没什么，来，上来，我载你去”

说完，也没理人愿不愿意，陈乐伸手一把把他拽过来，硬逼着坐到了车后座。李清泉挪了几下屁股，怎么都感觉不自在，可又不敢不坐，熊孩子头一回这么热情，他要不知好歹的泼人一脑门子凉水，后果指不定多严重呢。陈乐转着车把调头，李清泉还在琢磨这手该逮哪儿，刚抓住车座后面的钢把，车身就蹭的一下飞了，这猛一下子，差点就把他给甩出去，也顾不得什么慌忙搂住了陈乐的腰。